第一章 卖身 眩晕,方临仍旧跪再路边,头沉甸甸地垂着,摇摇欲坠,两肩几乎为之垮塌。 他勉力将胸一挺,全身如麻,却全无效果,只好任凭它曲着,将脊背拉成弓型。 三个时辰了。三个时辰中,方临好想倒在街沿上,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或者 永世不用起来,也好过咬牙保持着这种姿势。在他左手边的地上,歪斜地铺着一张 草席,草席破旧得没了形状,污黑的泥渍在烈日的灼晒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色泽, 弥散着腐败的气息。席上,一个人静静地躺着,一眼看去,他而立年纪,瘦骨嶙峋,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于是无需在看第二眼,任何人都会明白,他不会再起来了。 唉!乱世人轻,灾年命贱,又有哪一天没有乞丐毙倒于街,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在 方临的令一侧,铺着半截草纸,纸上的四个字居然工整,暗褐色,却不知道用何书 就。字的内容是:“买、身、葬、父” 方临的正前方是一条路,路在集市的正中,虽是乱世灾年,但堂堂皇城之中, 天子脚下,依然行人接踵,车水马龙,俨然华年盛世。方临只觉得迷乱,眼前朦胧 地摇晃着许许多多的脚,或人或马,或大或小,或行或停,或快或慢,或强健或蹒 跚,或富贵或赤贫……在他的眼前叠叠嶂嶂,来来往往,反反复复,不由他不眩晕。 晌午的太阳正毒,好在方临已经觉不得了炽热。眼前来去的脚,越来越模糊, 集市也不似方才那等吵闹;好像仍有人立足围观,却不再听到他们的说嘴……好安 静,好舒服,好轻松,也不在饿了,脏腑空鸣了一天之后,终于认命;而且,适才 膝上酸痛异常的感觉也告无影无踪……“这种感觉真好” 在他地脑海中,很少能有如此舒服的记忆,至少在他六岁以后。那一年,他父 亲懵酊大醉着告诉他,他不再有母亲了。从那时起,他知道有一种东西叫酒,它不 但能使人脸红,眼热,力短,气粗,神呆,舌苯,还会让人莫名其妙地高兴,手舞 足蹈;也能使人忘乎所以地痛苦,卓然泪下,还能令人迷醉狂乱,混睡不醒。而这 种东西替代了母亲,与父亲行影不离……此后,父亲曾接二连三地被人从课堂上轰 出,只为他在学生面前酒气冲天,被人痛骂为“有违师道”、“为师不尊”、“误 人子弟”、“辱及夫子”……终于,没有人再来请父亲传道授业。 打那时起,方临才明白,原来酒并非能够白喝,却是要拿东西来换的,因而, 家里的物件越发少了。明白了这一点后,方临一直很担心,他拼命地为别人干活, 做工,跑腿,希望自己多赚些钱来为父亲打酒买醉。那时,他只有七岁。 辗转反侧,令方临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一天晚上,满身酒气的父亲将他从梦 中拖起,夹持着,随即大步向外。方临哭着,喊着,全力地挣扎,不顾一切地哀求。 而父亲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疑惑着望着他,他死命地抱着父亲的双腿,伤心的叫着 :“不要卖了我,不要卖了我,我一定赚很多钱来给你买酒……”父亲愣了一楞, 却哈哈大笑起来:“走,找你母亲去……” 方临不由好笑,为什么自己当时那么害怕被父亲卖掉。而现在,唯一害怕的却 是,千万不要买不出自己。酷热的日头下,一股臭味悄悄地弥散,令路人不由皱眉, 掩鼻,快行…… 忽然,方临眼前,一双双的脚不见了,取而代之,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难 道,”方临有些意外:“难道我也死了?” 猛然间,一个大大的黑球出现在白色中,方临无力去诧异,只是昏昏沉沉间嗅 到一股清香,不由打了几个喷嚏,弭患中好似精神一震。眼前的东西也清晰了,耳 畔的喧嚣也响亮了,好似好戏开锣,生旦净墨丑,吹拉弹唱走,一起涌将出来。非 但如此,方临忽感到也有了些气力,试着挺身,筋骨欲裂,腰际如刺的疼痛。 由于头抬高了些,终于看清了眼前事物,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孩。白色是她的衣 服,如雪的白;而那黑球是她的眼睛,如墨般黑。她蹲在方临之前,默默而好奇地 打量着他。然而方临的头垂的太低,那女孩只好侧过头来探看,于是刚才方临只看 到了她一只明眸。 女孩很漂亮,圆圆地脸,苹果般红润,眼睛大大地睁着,水晶似的透亮。可方 临却十分失望,眼前的这个孩子,五六岁,恐怕连“卖身葬父”这几个字还不识的, 自不必指望她慷慨解囊了。 一整天,方临都在幻想着,一个和蔼,慈祥而贵气的夫人太太,以怜悯的目光 来望向自己。当然,这没有什么好荣耀的,相反,却让方临感到十分的委屈。但这 是希望,因为,他必须将自己卖出去,必须…… 日正中天,街上的乞丐们又为自己的生计忙碌了起来。 “是不是要……要……讨饭……”,方临想着,却一边又骂:“不,我不是乞 丐,我不是……”。尽管这一年来,父亲和他身相依为命,身无分文地流浪着,却 从没有要过饭。在父亲的眼里,持碗讨食的乞丐无异于摇尾乞怜的畜生,读书人就 应该明德自重,男子汉自然要贫贱不移。故而,尽管他们衣衫褴褛,尽管他们食不 果腹,父亲却决不乞讨,也从不接受施舍。好在每到危机关头,父亲总能找到些代 笔,写信的小营生,聊以糊口。他们从一处走到一处,从一方转到一方,直到父亲 昨日闭眼前的最后一句话,依然是:“饿死,也不做乞丐,决不作乞……” 父亲死了,方临没有哭,只是静静地跪在父亲身旁:父亲怎么会死,为什么, 为什么?难到父亲是饿死的,为什么我不饿死,他在给我食物时,总说自己吃过了 啊?…… 想到饿,方临又感到饥饿难耐,方临突然睁大眼睛,狠狠地望了那女孩一眼, 似乎怪她将自己忘却的饥饿重新唤回。 女孩的眼中现出一丝奇怪,却忽然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方临的肚子中传出。 女孩疑惑地指着方临的肚子,用大大的双眼问道:“怎么了?” 方临心道:“这是饿,饿的时候,肚子就会打雷,你总不会是第一次听吧。” 却也又无力回答,只是张开嘴巴,动了动舌头。 女孩见状,眉头紧皱,想了一会儿,宛尔一笑,用手遥指着不远处的馒头铺。 方临哭不出,笑不得,谁都明白,就算是乞丐也不会去打白馒头的主意,然而 只见女孩一脸天真,没有半分嘲色,当真是全不懂事,而非寻他开心,于是方临低 下头,闭上眼,再不理会。 恍惚间,又一股香气袭来,方临知道女孩依然未走,然而这香气又和刚才不同, 并非寻常脂粉,也非美食飘香,却有淡淡的药气,好不奇怪。方临不禁抬眼来看, 发现女孩依然兴奋地望着他,同时,用一只手托着一颗小小而黑黑亮亮的药丸,送 道方临的嘴边。 方临不知所措,心思:“我是饿的,又没有生病,却来吃什么药,这一小颗药, 治病惟恐不够,更不要说治饿了。”于是摇摇头。 那女孩似乎知道了方临的意思,微微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瓶,拔开软塞, 一口气将瓶中的药丸净数倒出,满满一捧,总有二十余粒。也不知那女孩是如何作 为,药丸竟都被她小小的双手捧住,没有一粒落地。于是女孩又将满捧的药丸送道 了方临的面前。 “恩”方临惊呼,喉咙却又干又痒,发不出一个字来。也许饿了太久,闻着这 药香,竟也觉得舌下生津。其实,两天来,他粒米未进,即便眼前的东西全无味道, 甚至似鲍鱼之臭,只要能吃,也就……可,这算不算乞丐呢?方临呆楞半晌,一动 不动,犹豫间,方临听见自己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底打雷了。 想必那女孩也听见了,于是又将双手捧的更加近了。方临终于忍无可忍,用手 抓过药丸猛向嘴里填塞。 女孩看见他狼吞虎咽的拼命样子,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也不知是甜还是苦,是软还是硬,几乎没有咀嚼,药丸便跃过紧紧的喉咙,一 股脑滑下了肚肠。 说来也怪,不一会儿,方临觉得热了,全身火辣辣的,这才发现,正午的太阳 正垂在头顶。阳光变得刺眼起来,方临伸出手,遮在额头上,“咦”,胳膊能抬高 了。方临试着挺了挺胸,居然也不痛了,而且暖洋洋的很舒服…… 挺起胸膛,方临觉得好受多了,原先耳畔混杂不清的响声,竟然也清晰了起来。 “可怜……” “作孽啊……” “走吧,咱又没银子……” “妈的,丧气,出门见挺尸……” “孩子,回去吧,我查了皇历,今日不宜开张,动土,大大不吉啊……” “晦气,死人不抬远点,我还当有热闹瞧呢……” “太阳这么毒,别臭了……” “孩子,怎么死的……” “不是疫症吧……” “你哑了……” 方临苦笑着,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怪不得,原是哑了……” “走吧,别染上……” “哎,要卖,走远点行不行,我这卖吃食呢,瞧这苍蝇……” “哈哈,哈哈……” 四下笑成了一片,路人以为有乐子,于是又围了一圈。 “薛老哥”一个尖细的声音道:“这娃也怪可怜的,跪一天了,您老今天手气 顺,把把有彩,庄庄开胡,半天时间就赢了十来两银子,不如买了吧。” 方临听见,不觉心中一喜,抬眼望去,却是两个商贾模样的人,衣着鲜亮,说 话的那个矮瘦,八字胡,其貌不扬,方临却不由好生感激。 “薛老哥”闻言,却着实吓了一跳,脸上的模样,好象从碗里拣起了半个蟑螂。 “啊,是董老弟啊,有日子没见了,我这几天忙得,哪有时间玩那个啊。” “您瞧,贵人多忘事不是,刚转眼您就给忘了,可真是大贵人啦……您出局子 换银子的时候,是否有人拍了您一下,您一转脸,没人,您骂了一句……您想起来 了,唉,您老真好记性……” “这个……”,薛老哥脸上见了汗:“你老哥我一时手痒,不足为外人道,这 个,董老弟,你嫂子那边……” “您看,见外了不是,您当我什么人啊,哪能办那事啊……” “多谢,多谢……” “只是最近兄弟我手气不好,这个……” 说着,“薛老哥”伸手掏出一锭银子来,塞给那“董老弟”。 “得了,算我借您的” “什么借不借,你也甭惦记还了。” “那可谢您了……”钱财到手,“董老弟”转身走了。 接着一口浓痰砸在方临身边。 “晦气!” 骂了一声,“薛老哥”瞪了方临几眼,也走了。 方临只觉的好累,干脆闭上眼睛。 “可惜,死了,前两天还好好的……早知道这两天就不留剩饭的……” “‘卖……身……’,文家姨,后面那个什么字啊?” “葬父……” “您好学问啊,到都认得” “看您说的……没想到这乞儿也会写字……” “有什么想不到的,您瞧那席子上不是书么。” “可不是,还真瞧不出……到这份上了,还藏哪门子书啊……” 方临本没钱读书,好在父亲便是先生,所以字到是认识的。出门前,家里的物 件当的当了,卖的卖了,除了一套随身破衣,就剩下这两本书,父亲一直随身带着, 几次陷入窘境,父亲却舍不得卖,几年下来,这两本“圣贤书”更是出落地破破烂 烂,污迹斑斑,量来也无人会要了。如今这书便成了父亲唯一的遗物。 “洪管家,您庄上缺不缺人吗,买了算了……” 方临闻言,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者,眯着双眼,看得他很不自 在。 “不好……” “就一块棺材板的钱,值了,您老还不要” “你懂什么……”老者捋着山羊胡子,慢条斯理道:“你看他,颅陷颧鼓,骨 瘦皮黄,眼呆神散,不定饿了多少时间,有病没病。” “找个大夫来一瞧,不就明白了?” “未必,病有潜藏表露,短症长侯,小时作下的病,初时不显,没准老来才知 道……即便他没病,谁有保证他不会生病,看他病病歪歪,又饿得骨瘦如柴,不定 吃多少顿才能壮实起来;即便能养得壮,年纪也太小,白养他七八年,也未必干得 起重活;即便干得重活,小时底子不好,也未必干的长久,要是半途病死了,饭钱 不算,岂非又是一副棺材钱……” 方临越听越气,只恨不能象闭眼一样,闭上耳朵。 “这到也是,可是那您老昨天,在诼州地面上,不是刚买了一个么?” 不见老者回答,旁边有人叫道:“那可是个大姑娘,买来添人口的,怎么能拿 来比?……那个跪着的小子,你有妹妹没有啊,你爹死了,你娘呢?” 哄笑声一片,此起彼伏。 方临只感到气血翻涌,牙关紧咬,双手颤抖,几乎要跳起来和那人拼命。却感 到手上突然一凉,心中陡然一静,睁眼看时,却是那个白衣女孩,依旧蹲在那里, 还是笑笑地望着他,却江一只雪白的玉手,放在了方临手上。 方临赶紧收回脏手,那么白,好想雪…… “我买你好不好?”女孩绽开两个酒窝里间的甜笑,道:“你值多少钱呢?” 女孩的声音本不大,却吐的清楚明白,非但方临听到了,旁边围观的人也有听 到的,于是笑声哄响,整条街都吓了一跳。 女孩歪着头,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笑声,依然甜甜地笑着,又从衣服里摸出一个 口哨似的东西,放在嘴边,薄唇微抿,兰气轻吹,方临耳边响起清亮的哨声,好长 好长,好远好远…… 不多时,有人拨开人群,望里探看。一看见女孩,眼睛猝然亮了起来,忙挤身 钻进来,矮在女孩面前。 “我的公主,我的奶奶,你怎么跑到这来了,吓死小人了。” 方临一看,知道女孩的大人找来了。不由心中疑惑:“那人也好大的年纪了, 头发胡子都花白了,却叫她奶奶……”方临几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要买他……”女孩往方临一指。 方临只看见那老汉向他望来,不由也望将过去。只见他一脸的汗水,好象刚跑 了几里地似的,汗水在他纵横的皱纹中积蓄,悬挂,却不落下。方临更觉好笑,却 又想哭,心想爹爹死了,怕是这辈子再没有人会似这般关心自己了,不禁眼圈润湿, 但发现老汉眼中全是不屑,心中一硬,强忍下泪水,闭目低头。 “这……老爷不知道……”老者皱起眉头。 “白爷爷最好了,我要买他……”女孩笑得更甜了。 “可是……我们去问老爷,回来再买好不好……” “不好”女孩撅起小嘴,却仍笑意不减:“笑儿现在就要么……” 方临暗暗觉得这样并不对,孩子不应该和长辈顶嘴的,会被爹爹骂的,特别是 没了母亲以后,就再没有人为他求饶,即使被父亲责打,也再没人为自己擦泪了, 没人讲故事逗自己笑了……想着想着,眼泪还是逃了出来。方临心中苦笑着,和大 人顶嘴固然不对,可是女孩却是为了要买他,他对出售自己本没有什么经验,也没 什么把握,但现在,他似乎应该把握住这个机缘。 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作才好,只是呆呆地望着。 “这,老爷会生气的……”老汉无奈地分说着。 “你怕我爹爹生气么?” “是啊,那当然了……” “那你只好买了他吧!”女孩坏坏地一笑:“否则,爹爹一定会大发脾气的… …他发脾气的时候一定很吓人对不对?” “是啊……可是……?” 看着老汉不解的眼神,女孩吐出舌尖,调皮一笑,从药间解下一个小瓶,拔开 木塞,瓶口向下,假意要倒。 那老汉立时慌了神,忙伸手来接,却什么也没有接到。 方临想笑:“那里面的东西,都被我吃了,现在空空如也。”去不料那老汉如 此着紧,心中不由也满是疑窦。 那老汉也发现了瓶是空的,瞬时站起,方临只听那女孩一声轻呼,药瓶不知如 何到了老汉手中。老汉将药瓶放在鼻下闻了闻,忽然脸色苍白,几欲跌倒,口中喃 喃:“这,这……” 方临见了老者模样,心中不忍。心想,这药丸必然十分昂贵,想来那恐怕少不 得几两银子;再者,既是丸药,必然用来治病救人,自己吃得一颗,病人便少了一 颗,少了一颗,便可能会死人……想到父亲死前,身无分文,更不要说买药了,心 中不禁恼恨,自己本没有病,却将病人的药吃了个精光,原怪不的那老汉着急。 “对不起,这里的丸药都被我吃了。”方临忍不住言道。 只见那女孩和老汉都吃了一惊。 “你不是哑巴?”女孩笑得更甜了:“那真是好啊……” “你,你……好,好……” 方临向老汉望去,却不由吓了一跳,只见那老汉眼光如电,十指如钩,须发尽 张,骨骼竟然响了起来,骇得方临坐在了地上:“难道我眼花了。”抬头一望,围 观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散了个干干净净,那女孩却挡在自己面前,双手背在身 后,方临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 “白孝天……”女孩叫到。 叫声好似当头棒喝,只见老汉一愣,眼中神华一暗,手也垂了下来。 女孩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轻道:“你忘了爹爹的遗嘱中说了些什么?” “老奴不敢忘……”老汉恭敬言道。 “那……你应该知道他是谁了……” “这个……只怕……”老汉惶恐起来,望向方临的眼中,竟然少了几分轻蔑, 多了几分怀疑,又压榨出些许恭敬,但脸上表情,却变得哭笑不得。 方临也觉得奇怪:“难道女孩的父亲也死了么?不可能啊,老汉刚才不是还说 ……但不死怎么会有遗嘱,而且在遗嘱中还提到了我,这……难道她爹爹认的我, 她也认得我?”方临仔细向女孩望去,却肯定是不识的:“是了,如果她认得我, 怎么会以为我是哑巴;但如果真的不认识,却又如何……” 方临百思不得其解,于是也就不想了,心说,自己未及十岁,想不通的事情当 然很多,等会儿找个机会问那女孩就是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