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谜庄 衣服晾妥,两人却没了事儿做。 “你叫‘笑丫头’?”方临问道。 “爹爹给我起名儿叫‘萧音’,但他却喜欢叫人家‘笑儿’;而大伙给我起的 名字叫‘笑丫头’,你说哪个好听。” “都好听” “那你给我起个更好听的名字吧” “那我叫你‘笑小姐’好了” “不好”,箫音不依道。 “那么我就叫你‘笑妹妹’好了!” “好啊,好啊!”箫音拍手跳道:“那我叫你什么,叫你‘郎哥哥’好不好?” “不……不,不……”,方临羞得满脸通红,连忙道:“我不姓‘郎’的,要 是你叫我‘郎哥哥’,别人还以为是大灰狼的‘狼’呢,多难听啊,我姓方,叫方 临” “那我叫你‘方哥哥’吧”,箫音纳谏如流,又道:“你为什么姓‘方’,不 姓‘圆’?” 方临被她问得哭笑不得:“因为……我爸爸也姓方,我爸爸的爸爸也姓方,所 以我只能姓方,没有办发改啊……” “笑儿”似是而非地点点头,笑道:“原来是这样,姓这个东西好有趣……” 想了想到:“你姓方,却还有人姓‘圆’,照这么说,难道还有人姓‘长’,姓‘ 短’;姓‘高’,姓‘矮’;姓‘全’,姓‘缺’;姓‘单’,姓‘双’;姓‘上 ’,姓‘下’不成……” 方临好生为难,不知如何答复,然而自己背过的百家姓中,好想真有‘常’、 ‘段’、‘高’、‘艾’、‘全’、‘阙’、‘单’、‘双’、‘尚’、‘夏’这 几姓,但音似字异,但笑儿小小年纪,似乎还不会写字,于是那里解释的清楚,不 如逗逗她开心,于是道:“不光这些,还有姓‘牛’,姓‘马’,姓‘朱’,姓‘ 羊’,姓‘侯’,姓‘于’的呢?” “这些我也知道的”,箫音点点头:“这里种花的爷爷就姓‘熊’,买菜的哥 哥姓‘龙’,对了,姬婶婶不是姓‘鸡’么,我怎么把她忘记了……” “不光是这样”,方临接着道:“这都没什么希奇,还有古怪的呢?姓‘羊’ 到罢了,还有人姓‘公羊’……” “那有人姓‘母羊’么?”箫音调皮地问。 “恐怕是没有”,方临摇摇头,继续道:“姓‘马’也很寻常,却还有人姓‘ 巫马’、‘死马’(司马);姓‘于’的也很常见,却有人姓‘馋鱼’(单于)、 ‘蠢鱼’(淳于),还有更古怪的,去姓什么‘西门’、‘南门’、‘东门’,却 偏偏没人姓‘北门’,你说奇怪不奇怪?” “你怎么知道……你在逗我对不堆……”箫音怀疑地问。 “当然不是,这是书上写的,怎么可能有假!” “啊!”箫音兴奋地摇着方临地手,崇敬地问:“你会读书写字!那太好啦, 教给我好不好啊?” “好啊,读书写字其实一点也不难,没什么了不起”方临道:“像姬婶婶这么 好的本事,才真正了不起呢。”方临感叹道。 “是么?不过我们山庄里的人,都是有这种本事的,否则是进不来的。”女孩 幽幽答道:“可是,会读书写字的人却很少,爹爹是会的,白爷爷也是会的,他们 却说我还太小,可人家已经六岁了啊!” “可是,可是我只会读书写字,别的什么也不会,那为什么么买我进来?” “你不一样的,”女孩甜甜笑道:“你是笑儿的丈夫,却不是下人……再说, 我可以教你啊,你想学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会。”方临垂头道。 “不会也没关系,可以从头学,明天,你教我写字,我便教你打坐睡觉,好不 好……可惜爹爹过几天就会死了,不然,让他亲自教你,岂不更好。” “辟阎山庄”——梦一样地山庄,谜一样地山庄 方临抚摸着新衣,并非什么绫罗绸缎,然而在他的眼里,这便是华裳;方临咀 嚼着可口的饭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同样在他眼里,全是美食;比起破庙的残 垣断壁,这里好似宫殿,明亮的窗,平整的案,柔软的床铺、温暖的棉被,没有夜 里横行的贼风,没有雨天腐败的霉气,没有从天而降,跌入饭钵的鸟粪,也没有吱 吱乱窜,啃人脚趾的老鼠……这曾是方临梦中的神仙洞府,此刻,他置身其中,却 一点也不快乐。 不用再走街串巷地找活干,也无需为了吃食劳作,日子一下子变得难以打发, 除了每天教箫音习字,以及每天箫音教他怪模怪样地打坐,余下的时间里,他们在 庄园里游戏,在山林间奔跑,在水边嬉闹,在花下追逐,打弹子,跳格子,垒石子, 捻绳子,然后结绳网鸟,接杆打蝉,拥坝围鱼,抡巾扣蝶……在别人眼里,好一对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年。 不再受人白眼,不再遭人叱骂,不会被打,不会挨饿,一切都那么新鲜,无从 勾起昨日的记忆;一切又是如此明白,更无需为明日忧烦……箫音善良而美丽,顽 皮也天真,好似天上的仙子,宝石般闪亮的明眸,美酒般醉人的微笑,百灵般婉转 的歌喉…… 方临怎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拼命地提醒自己,莫以为自己是什么主人,更 非箫音的丈夫,这只是一个玩笑,他哪配,甚至不配是她的朋友,他是被卖来的, 他是佣仆,他是下人,为什么不让我干脏活累活,为什么不让我睡牛棚马圈,为什 么不将我指来喝去,不用端茶倒水,不必挑水劈柴,为什么,这么白吃白住,岂不 是乞丐,乞丐还要奔波,要乞讨,要受累受气,我岂非连乞丐也不如,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所要作的仅仅是玩乐,为什么? 望着庭院里的花草树木,方临忽然明白了,原来自己并非是一个人了,而是一 支花,一棵草,每天都会有人来浇水施肥,修枝见叶,于是自己什么也无需说,什 么也不必作,只要每天让人看到,让人心情愉快就是了。 自己的确是被买来的,却不是佣人,也非奴仆,而是一个玩具,一个宠物。想 来自己好能干,哪里有会走路的玩具,哪里有会说话的宠物,而且还可以陪主人捉 鱼捕鸟,采花听蝉,如果主人想让自己唱歌跳舞,学猫拌猴,装疯卖傻,想必自己 也是拿手的,是啊,只要能逗主人开心,有什么不能会,不能学,不能作呢? 记得自己也曾有过玩具,那是一匹竹马,这是方临记忆中唯一的礼物,可惜当 时自己年纪太小,却记不起是谁给的,似乎是外公,好像是爷爷,忘记了,只记得 竹马仅在他胯下奔驰了一天,就被白墙朱门里的公子抢走了。当时他拼命的抢,却 抢不回;他发疯地打,却打不过,他只好哭,带着眼泪和一身地青紫回家,却因为 打架和爱哭,被父亲责骂并饿了一个晚上。两天后,他在路边捡回了自己地竹马, 木质的马头已经破裂,口歪眼斜,鼻子里被插了竹签,耳朵也被折断,他好想哭, 却哭不出,只是牢牢地将竹马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慢慢地回家,在自家的庭院 里挖了一个坑,默默地将饱受虐待的竹马埋葬,这是他唯一的礼物,埋葬了。 玩具总是会被玩腻的,想来自己的命运也会和竹马一样,等到什么时候,箫音 不再喜欢他了,或者有了新的玩具,自己会如何呢?被卖掉,被抛弃,被扫地出门, 或者被当牛作马,可是自己一点本事也没有,恐怕连牛马都作不成?也许会像自己 的竹马一样,被虐待……方临小心地数着日子,看看自己会比竹马好玩几天。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过去了,方临尽职尽责地在箫音面前演绎着快乐, 鸟语花香,欢声笑语,两小无猜…… “方哥哥,明天我不能来习字了,也不能来找你玩了……”抓了一天促织,箫 音索性躺在草地上,望着蓝天道。 “是啊,五天了……”,方临回答。 “明天我爹爹就要死了,我想陪他一天?”箫音的眼睛有些红,却依然笑着。 “老爷不是好好的么?”方临一直很疑惑,有谁能说出自己的死期呢,除非是 神仙,然而神仙也会死吗? “我也不晓得,”箫音摇摇头:“爹爹说,死就是出远门,去好远好远的地方, 那里有很多花,很多鸟,还有仙女骑着凤凰散花,妈妈已经到那里了,爹爹说他想 妈妈了,所以也要去。我说我也想去,可是爹爹却不带我去……” 方临默不做声。 “方哥哥,你的爹爹也在那里吧,你带我去找他们好不好。” “不,不能去”方临叹道:“我们都不能去” “为什么?”箫音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都还太小,那里虽然美丽,道路却很难走,有很多岔路,也有很多 妖魔鬼怪,我们太小,个子太矮,力气也不大,还没有学会去那里的本事,所以, 我们都还不能去。” “哦”,箫音愉快地点点头,“我明白了,爹爹妈妈都长大了,还有很大的本 事,所以才能去。那咱们两个要赶紧张大,好好学本事,然后咱们再一块去,好不 好?”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人拉了个勾,各怀心思地离开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