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萝卜 只听潇湘公子接着道:“三国时,扶风人姓孟,名他。灵帝在位时,中常侍张 让把揽朝政,太监们管事儿。孟他仕途很不顺利,于是变卖家财赂那些太监,以至 于倾家荡产。那些太监都为他所感动,问他有什么所求,孟他直接了当道:”想当 大官。‘太监们蒙他恩惠,答应帮他办事。那时候,许多人来求见张让,张让门口 常常排起几百量的车龙,那些来晚的人,往往等待几天几夜都见不到张让。孟他最 后到,太监们都出门来迎接他,让他的车架单独进入。众人悉惊,以为他和张让是 知交好友,争着送他珍宝。孟他也不客气地收下了,然后转送给张让,张让见孟他 出手豪阔,心中大喜,决定结交。孟他自己又送给张让一斗蒲桃酒,随即被拜为凉 州刺史。’ 潇湘公子讲完,举起一杯酒敬‘挂角’道:“此典虽然不甚清白,意思却好, 想来‘一斗’兄必然前程似锦,官运亨通,作哥哥的先干为敬。”是时我也插嘴道 :“是啊,杜诗云:李白斗酒诗百篇,这不也是一斗酒么? ‘挂角’虽然知道这是‘玉衣’讥笑他酷爱喝酒,偏偏酒量最小,斗酒就醉; 但见我们都称许,却也只得笑纳,道:“这‘名都篇’的作者曹植学覆满车,谢灵 运尝曰: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植)独占八斗,我得一斗,天下共分一斗……今 日少为兄才高八斗,而我也能占得一斗,算是幸运之极了……” 方临听得入神,却也没忘为丐郎中斟酒,丐郎中喝了几口,继续讲道。 “最后是‘玉衣’,她知道自己的武功最弱,也不会耍什么花招,只好老老实 实地碰运气,她闭上眼睛,随手投出鱼刺,却听见我们都在哈哈大笑,原来她刺中 了那个‘女’字,我们三人都看得出她女伴男装,却并不揭破,如今她却自己告诉 了我们。只见她面红耳赤,却强不承认,要求再来。我们也不加阻拦,她顺手一挥, 却是个‘妖’字,而鱼刺竟然又是插在‘女’字旁上。这次她还是不依,要投第三 次,大家勉强同意,却规定这是最后一次,可谁知,这一次她居然刺中了‘妍’字, 而且又是刺在了‘女’字旁上。她这才明白过来,定然是有人蓄意捣鬼,捉弄于她, 于是眼泪便要落了下来。 ‘一斗’兄乘机报复道:“天意啊,天意,一个女字,一个妖字,一个妍字, 我看不如就叫‘妖妍女’为好‘,’玉衣‘一听,伏案大哭了起来,我和潇湘公子 只好在一旁劝阻,让她重新投过,半晌她泪停了,撅嘴道:”我不来了,你们都会 欺负我,我喜欢吹萧,我就叫吹萧客了“,我和’一斗‘兄都觉得’吹萧客‘似乎 不雅,可是潇湘公子却又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只听他继续道:“唐罗隐《北邙山》曰:”羡他缑岭吹箫客,闲访云头看俗尘。 ‘说得是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昼伏,至于陵水,无以糊口,膝行蒲伏,稽首 肉袒,鼓腹吹箫,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不假的大丈夫, 亏你想得出这个好名字……于是,终于说得吹萧客转啼为笑。“ “可是,这时酒家的老板过来了,看见题诗上竟然插着好些鱼刺,大骂起来, 潇湘公子笑着取出文房四宝,挥手写就了这幅《名都篇》,却不知比原来那幅好了 多少”说着,丐郎中指这墙上的题诗,叹道:“笔墨仍遒,宣纸尤白,可惜故人皆 去,故人皆去了……” 方临也看着这副《名都篇》,虽然不太了解这书法好在何处,却也越看越喜欢, 越瞧越亲切,目光久久不愿意离开。 天色将黑,方临和丐郎中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酒楼。离开酒楼的丐郎中又变得 高傲和自信,方临只是在想,那个伍子胥“稽首肉袒,鼓腹吹箫,乞食于吴市”他 真的是大丈夫,男子汉么?这好像和爹爹说的有些不同啊。 离开南京城,又行了近十日,终于到了目的地,却是一片桃树林间的一个小屋。 丐郎中给了车夫工钱,车夫千恩万谢地走了。方临见这里四面环山,桃林茂密,虽 是冬日,却也不寒冷,是个隐居的好地方,不由心中喜欢。 冬去春来,桃花尽开,灿烂得满山遍野,蝶飞蜂绕,鸟语花香。而丐郎中竟然 找来十余户养蜂采蜜的人家住在左近,并天天用蜂毒来为他针灸。方临这才恍然大 悟,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此地蜜蜂的毒刺,竟然是麒麟滴露的克星。 这种奇特的蜂毒,再加上丐郎中每日采集的草药,麒麟滴露之毒似乎渐渐轻了 ;但几月间丐郎中试了百十来种方法,却仍旧无法制约紫央丹的效力,方临依然为 疼痛发作所苦,虽然发作的次数略有减少,却终究避免不得。丐郎中苦苦思索,无 可奈何之下,暂不解开麒麟滴露之毒,仍让两者在方临体内互相牵制,然则这只是 权宜之计,难能长久。 一日饭后,丐郎中仍旧为方临诊脉,方临习以为常,于生死之数并不看重。几 个月来的快乐和自由,是他一生所未享,丐郎中只是治病,平时虽然有信鸽上门, 可丐郎中大略一看,随即不理不睬;而其他事情丐郎中更是一概不理;而方临则无 忧无虑,无牵无挂地享受着山林花草的勃勃生机,丐郎中上山采药,他也会跟着去 学,顺便砍柴回来,而回来后,除了做饭打扫,方临也学着养兔喂鸡,试着豢蜂酿 蜜,闲来看书习字,看来看去却只是几本医书,即便如此,方临也是好不欢愉…… 尽管不时间,他也会想到爹爹,妈妈,或者箫音,但他自思自己的病症连丐郎 中都束手无策,恐怕死期不远,何必整天愁眉苦脸,长嘘短叹呢,爹爹说:“人生 得意须尽欢‘,只可惜爹爹亡故,只留下他一个人在这里尽欢;可是倒过来说,要 是爹爹在世,自己当然不愿死,生离死别之际,又哪来的欢可尽……可是,每日看 到丐郎中为医治他的病而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连头发都白了不少,不由心中不忍, 想来丐郎中如此为他费力劳心,万一他当真不治身亡,丐郎中必然十分伤心。于是 方临几次想要劝丐郎中不如放弃,却知道他不会应允,也就没有出口,每日依然由 他诊脉用针,也乖乖地服药用汤,不敢丝毫马虎。 丐郎中于他的病了然于胸,平日诊脉也只是顺手一搭而已。然而今日丐郎中的 手指却在方临腕上切了好久,眼中射出惊异的光华,似乎仍有疑虑,放开手腕,又 摸摸方临的顶门,探探他的颈侧,听听他的心率……方临却发现他手指颤抖,好不 异常。 “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丐郎中眉头锁得更紧了:“为什么,为什么… …”方临不解其意,却也不敢乱问。 “昨日诊脉后,你都吃过什么?”丐郎中问道。 “我……我只吃过你熬的草药,两粒清风化毒丸,四颗九珍罗玉丹,一服十阳 散,就这些了,还有……” “不是!还有什么?”丐郎中急切地问。 “还有就是吃饭了……”方临只好道。 “饭……对对对……饭”,丐郎中一经提醒,似有所悟,口中念叨:“青菜, 黄米,兔肉……兔肉……”,丐郎中常年食素,喂些家畜,打些山禽,也是偶尔为 方临解馋,“……是了,兔肉……你用什么喂得兔子……?” “没……没什么别的……只是些……只是些青草而已……” “什么草,快拿来我看……” 方临赶紧取来一把青草,丐郎中仔细看了看,闻了闻,果然是普通的杂草,没 有半点古怪,不由大为疑窦,怃然而坐,闭目冥想。 “哦,对了”,方临想起了什么,好似明白自己闯了祸,战战兢兢地说:“我 还喂了它们别……别的东西……” “别的……是什么”,丐郎中急不可待,抓住方临的双肩“快说,快说……” 方临被抓的好不疼痛,只好老实道:“我还喂了他们一些萝卜……” “萝卜……”,丐郎中一脸的失望,却仍问:“什么萝卜,哪来的萝卜,拿来 我看……” 方临怯生生地从兔舍拿出一根“萝卜”来,丐郎中一看之下,好气好笑,哪里 是什么萝卜,却是那根万年仙参。原来丐郎中自得此参后,就把装参的宝盒卖了, 却将仙参放在身上。为了治愈方临的麒麟滴露,两人行至此间,所用药材,一则依 赖丐郎中炼制收集,随身携带的解毒丹药;再则便是两人一起上山采集的草药。而 采集而来的草药均需晾晒熏制,期间免不得引来不少蝼蚁虫蛾,寄生产卵,咬食排 泄,好不讨厌,于是丐郎中便将这万年仙参置之其中,此后便再无这般烦恼了。 是故,今日丐郎中见方临拿来仙参,也不奇怪,却是方临将它称为“萝卜”之 举,让他所料不及,不由一笑。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