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贼 丐郎中血流满面,却小心翼翼地将竹筒盖好,用油布扎牢,摸索着交在方临手 上。方临颤抖着接过竹筒,似乎感到里面的两个眼珠在望向自己,却听丐郎中又道 :“从这里,出了桃林,一直往西走二十天,再转向北走十日,荡寇山就差不多到 了……” “不”,方临再也控制不住,顾不得害怕,扑在丐郎中身上,痛哭起来:“我 不要你死,我不要离开你……” “胡闹,快走……不然就走不了了”,丐郎中厉色道。 “不,葛老头既然得到了那两本书,他一定会杀我灭口的,走不走也都一样… …” “嘿嘿”,丐郎中低下头,凑近方临的耳朵轻道:“你以为他赢了么?我丐郎 中难道会不及他,他得到的两本书是我伪造的,有些对不起袁大哥和你,那两本真 书已然被我烧了,哈哈哈哈……” 方临听了心头一颤。 “好孩子,你聪明好学,很有骨气,将来一定能成为英雄豪杰,我知道你己经 将那两本书背熟,打狗棒法只有口诀,怕是练不得;但那本《虚碧凝华》记载的却 是绝顶的内功,你若有意,不妨照他习练,只可惜……只可惜……”说到这里,丐 郎中又是几大口鲜血喷出,“只可惜我不能指点于你了,一切全凭造化了……走吧, 快走……” 方临含起泪水,双脚却移不开步子。 “你将烛火燃起,走后不要关门,我量葛老匹夫也不敢轻易进来……走吧…… 一定要记住,你发过誓,一定要送到荡寇山上……” 方临抹去泪水,一狠心肠,转头没命地奔跑,似乎只有奔跑能发泄心头的愤闷, 也只有奔跑能使他杜绝回头的渴望,他跑啊跑,跑到太阳落山,跑到月华初升,这 才不支地倒在路上,久久……不能起来。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方临醒来,只觉得周身酸楚,他缚好竹筒,义无返顾向西 而去。还是流浪,此刻,他重新没有了亲人,没有了财物,甚至连爹爹的遗物也没 有了;但他却觉得沉重,因为他有了目的,有了誓言,他不再能任性地支配自己的 生命,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要将这竹筒完整地送在荡寇山上,送到李无盐的 手中…… 无法跋山涉水,无法攀山越岭,为了确保不走错路径,方临只好沿着官路而行, 这也意味着他无法再狩猎网鱼为生。路上的乞丐很多,老老少少,但方临却不能乞 讨,终于在饿了三天之后,他寻到了一个担货物的生计,那是一个不大的商队,两 三个商贾,四五个担夫,没有工钱,只管食宿。 方临很满足,尽管百十斤的扁担压在肩头。 夏日里日头很毒,商人的心更毒,日益增重的负担和粗暴的谩骂,让方临觉得 不堪忍受,但……只要不作乞丐,便要学会忍耐,即便他们的伙食并不比乞丐们丰 富和准时…… 一路向西,老板一个劲地催促着赶路,起早贪黑,方临心想怕是不用二十天便 需转而向北。于是,十八日上,方临估摸着差不多了,可是想不出办法能够顺利脱 离这队商贾,要知道这种不要钱的苦差,怕是连乞丐也不会作的,他们怎么可能会 轻易放他走…… 日上中天,方临和众人一起坐在一处田埂上休息,商头说今日赶不到县城就没 有饭吃,于是众人只好喝着水渠中的水解渴充饥。 这时候,远远跑来一群乡童,男男女女,大的十一二岁,小得只有七八岁的样 子,穿得颇为整齐,似乎在阡陌上追逐打闹,笑声阵阵传来,而真正吸引人得却是 他们每个人手中的馒头。 “小娃,到这里来”,一个长工笑着说。 那群孩童听见召唤,忽然呆住了,好似很害怕,“不要”,其中一个大些的女 孩道:“妈妈说了,不能跟陌生人讲话……” “不要紧的”,另一个苦力堆起笑脸:“我们都是好人,又不是强盗,你们怕 什么?”说着话,眼睛却紧紧盯住了小孩手中的馒头,贪婪的眼神,吓得孩子们赶 紧将馒头藏在背后。 “妈妈说:”强盗不会说自己是强盗‘,妈妈还说:“越说自己是好人的人, 越是大坏蛋’……” 方临闻言,不由地笑了起来,想起自己说话时也总是用上爹爹的话,和这些孩 子倒很时投缘。 此时,商贾们也看出了便宜,不禁狠狠瞪了方临一眼,然后裂开大嘴,故作憨 厚地笑道:“你们看,我这么胖,难道像强盗么?” 孩子们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算起来倒是摇头的多,胖商贾不由乐道:“是啊, 你们真是好眼力,胖人都老实,哪有我这么胖的强盗,要是强盗小贼都是这么胖, 怎么飞檐走壁啊,你们说是不是。” 这一次却是点头的人多。 “来来来……”,胖商贾更乐了,从货物中拣出几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破了 洞的绢帕,或是断了腿的泥人,抑或是在城中随手捡来的断钗碎瓷,却也颜色鲜艳, 想来乡下的孩子定然没有见过,于是到:“胖叔叔这里有好东西,你们要不要……” “要,要,要”大伙争着叫道,但为首的女孩子却羞涩地道:“妈妈说了:” 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这样子么?”胖商贾好似为难,想了想道:“算了,你们手里的馒头虽然不 值钱,而且我们也不饿,但是就照顾你们,换了你们的馒头罢了,谁叫我喜欢小孩 子,你们还这么可爱……” “好啊……”,众孩童拍起手来,纷纷拿出馒头交换玩意儿,方临在一旁心中 气愤,但人家两相情愿,自己也说不得什么,只是打定主意那些馒头自己不吃就是 了…… “小哥哥……”一个憨态可掬的小男孩手拿着馒头送到方临面前:“这个馒头 好吃,你也吃一个吧……” “我不要”,方临饿着肚子,却硬是推开,那个小男孩好像被吓了一跳,哭着 走了;而那个领头的女孩也向他瞟了一眼,眼中好似生惊异。 片刻见,十几个白白的馒头己经被瓜分殆尽,大家心满意足地说笑着,而那些 乡童也不离开,反而傻笑着看着大伙。 “走了,上路”,胖商贾一声令下,大伙儿慌忙站起,可是没等担上货物,竟 一个个歪倒,口吐白沫,不省人事,只有方临一个人呆立当地,不知所措。 这时,那些乡童忽然不傻笑了,一个个冲上前来,围在方临的身边。 “你为什么不吃”,那个女孩冷冷问道。 “我不吃骗来的东西!”方临看出了些端倪,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坦然 问道:“你们是强盗么?” 那女孩看了他好一阵,忽然一摆手,命令道:“放他走。”然后有对方临说: “你最好马上走,不然他们醒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方临不动,看着他们拆商队的货筐,只听女孩叫着:“别拿这个,这个太沉… …这些要的,可以卖给王裁缝……这些不好,不如昨天的那些……你小心啊,别掉 道筐里去……那些你来收拾,找柳婶喜欢的那种……胡闹,你以为我们是在要饭么? 我们是在打劫啊,这些破烂也拿……鹃子,去看看那筐里有药没有……” 那个叫鹃子的女孩弯下腰寻了半天,失望地摆了摆手。 “妈的……”,领头的女孩骂了起来:“这年头难道真得没人生病了么?…… 药铺的药买不起,走路的人都不带药,难道我妹妹真得就这么……”说着扭过头, 却又看到了方临,“看什么,再不走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方临吞吞吐吐道:“我会……一点看病……” “什么?” “我会一点看病……” “妈的,会说人话么,会看就是会看,不会就是不会,什么叫会一点……武子, 狗子,你们分配一下收成,你——小大夫,跟我们来吧……” 奇怪的一群人,小大夫和小强盗头子走在前面开路,而一群小强人呼呼哟哟地 跟在他们身后……方临不由心中欢喜,原来太阳向左侧偏去,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往 北。 走了两个时辰的样子,他们来到一个集镇,女孩吩咐完将那些“收成”应该被 送往的归宿,就带着方临来到了一个破败的瓦房。瓦房中黑漆漆,阴森森,偶尔几 声乌鸦的叫声,令人不寒而栗。而那女孩则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种黑暗,见到方临的 样子,冷笑了一声,点起一根蜡烛照明。 方临这才看清楚,瓦房中别无一物,却是两趟硕大的土床,中间只有一条细长 的走道,而每张床上睡七八个人绝无问题,何况是一群孩子。只见床上横竖地卧着 几个人,年纪也都不大,见到有人回来,纷纷坐起,只有一个女孩侧卧不动。方临 心说,这便是病人了。 方临穿过走廊,爬上床去,摸摸病人的额头,又抓起她的手腕,开始了生平第 一次诊脉。方临的医书看得也熟了,却没有真正为人治过病,心头不免紧张,道: “这……脉象……还算平稳……却有些……虚浮,另外……,好像……,应该是气 血不足……” “你在说些什么?”,头领女孩不悦道:“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不懂,你不用说 了,就说要吃什么药就行了……我可告诉你,太贵的好药我们可买不起……” 女孩如此一说,方临反而安下心来,道:“不用花钱买药,明日我去山上采草 药,一样能治。” “姐姐”,病中的女孩醒来,见到陌生人不由害怕:“他是谁啊,是来讨债的 么……我病死也就算啦,千万别去借滚利的印钱啊……” “你放心”,姐姐笑道:“这是……这是我们请来的大夫” “大夫”,妹妹有气无力道:“要很多钱吧……” “好好休息,别多说话”,方临柔声道:“我是你姐姐抢来的,看病不要钱。” 妹妹听他说得和气,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