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楼兰公主 雾红血走在店铺林立,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四周人声鼎沸,香气和臭气一起四 溢,氤氲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空气虽不太新鲜,人们脸上详和的神态却令久经战阵的人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只有经历过死亡和血腥的人才会明白这平凡的一切是多么的可贵。 雾红血慢慢地走着,他心中渐渐宁和,似乎暂时将心中纷繁交杂的思绪都已忘 掉。 他的视线忽地被前方一个捏小面人的摊子吸引。 摊子上立着几根缠满稻草的木棍,稻草上插着五颜六色的小面人,甚是灵巧可 爱。 雾红血微笑着走了过去,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竟被这孩子的玩意儿吸引住了。 他在摊子前停了下来,却又并不买面人,只是和摊前好奇的孩子们挤在一块儿,津 津有味地看捏面人做活儿。 雾红血看得很入神,脸上不时浮现出一丝微笑,丝毫不理周围路过的成人侧目 的目光。捏面人偶尔抬起目光和他对视,他也是微微一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就这样看了许久,雾红血耳边忽地传来一个犹似黄茑啼谷般的声音:“我要捏 个小面人儿。” 一阵清新的芳香丝丝钻入雾红血鼻端,他抬起来,正好看到了一张清丽脱俗的 女孩子的面容。雾红血的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拨动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跳得快起来。 大大的眼睛、小巧而挺直的鼻翼、脸上柔滑的曲线,再加上薄而圆润的唇。世 上只怕已很少有男人能抵御这张脸上的微笑,但这张脸令人生起的却绝不是邪念, 她的脸是那么圣洁,令人只想倾尽全力去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雾红血深深地摒住了气,似是怕呼气稍重也惊扰了她一般,那个女孩子却似根 本没有注意到他一般,只是和捏面人在说话。 她的声音很轻柔,却自带有一种高贵的神态,捏面人不由自主的收起了手上正 在忙的活儿,微笑道:“姑娘要捏什么样的面人儿?” 女孩儿偏着头想了一会儿,娇笑道:“我想要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面人 儿,不知你能不能捏得出?” 捏面人立刻挺起了胸,微笑道:“我祖辈都是捏面人儿为生,传到我这一代, 已是第四代了,姑娘说我能不能捏得出?” 女孩儿微笑道:“我就要这样一个面人儿。” 捏面人挺起了胸逞了逞英雄,现在忽然有了后悔,他也不知怎么的竟不愿在这 女孩儿面前显得没用。他后悔倒也不是因为他捏不出来,他后悔的只是这样捏面人 用的时间只怕捏好几个面人都可以了。 他的生意本就不太好,今天晚上的饭钱虽有了,酒钱却还差一点,若是不捏快 一点,只怕晚上就没有酒喝了。 但捏面人暗骂自己一时口快,他也不知怎么的竟不愿见到女孩儿伤心失望,所 以,他虽然告诉自己要捏得快一点,但捏着捏着便越来越仔细,浑忘了自己还要赶 紧捏完再多做点生意的想法。 女孩儿在等捏面人捏面的时候,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俏生生地左顾右盼,忽地发 现一双又大又有神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若是换了旁的女孩儿,突然有个陌生青年男子这般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而 且这个男子长得还很英俊,现在只怕脸也红了。但这个女孩却瞪大了眼睛,大声道 :“别人都说我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喜欢小面人儿,没想到你竟也和我一样,也 喜欢小面人儿?” 雾红血看她对自己说话,脸上不禁有些发烧,但心里却似吃下世界上最甜的糖 一样又快乐又甜蜜。他微笑道:“在下三岁的时候父亲送了一个小面人儿给我,在 下非常喜欢,所以……” “所以,你触景生情,也看得津津有味?” 雾红血点点头,微笑道:“不错。” 但那个女孩子忽地板起脸道:“那你本该专心致志地盯着小面人儿看,为什么 却要盯着我看?” 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道:“难道我是小面人儿吗?” 雾红血愣住,周围的孩子已经开始吃吃笑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又是古怪又是开 心。 雾红血脸又开始发热,他不知怎地,在这姑娘面前竟变得拙口拙腮,不知道说 什么才好。 他发急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在下绝非登徒浪子,要……” 他一急,竟再也说不下去,女孩儿将眼珠转了转,追问道:“要怎么样?” 雾红血更是情急,只觉额头阵阵发热,竟连汗也掉了下来。 谁知那姑娘忽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笑吟吟地道:“看你样子也不象坏人, 你看我看得这么专心,是不是想看看老板的手艺好不好,捏这个面人儿捏得象不象, 对不对?” 雾红血如逢大赫,松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吃吃道:“姑娘说得不错,在下 ……正是……正是这般想法。” 女孩儿微微一笑,伸手接过老板已经捏好的泥人,转手递给雾红血,道:“那 你看看捏得像不像我?” 雾红血接过小面人儿,看了看小面人儿,又看了看女孩儿,叹道:“捏得虽像, 但这面人却少了姑娘身上这股神彩飞扬的神韵。” 女孩儿高兴地跳起来拍拍手,又笑吟吟地道:“瞧不出你倒挺会说话。” 她眼珠转了转,用手指着小面人儿,忽道:“那么你喜不喜欢它?” 雾红血葛地愣住,他的呼吸又急迫起来,他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很喜欢。” 女孩儿脸上也绽开了笑颜,她的神态忽地没有刚才这么爽朗大方,她轻声道: “你既然喜欢,我就把这小面人儿送给你。” 雾红血一瞬间欢喜得一颗心也似要炸开一般,他竟有些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女孩儿抿嘴一笑,向他挥了挥手,转身便脚步轻盈地离去。 雾红血葛地猛醒,急忙大声道:“姑娘,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儿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你下次若能再见到我,只要那个小 面人儿没有损坏,到时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 女孩儿说完,慢慢转身离去,但她走得虽慢,雾红血却没有勇气跟上去看看她 倒底住在哪里,只是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不觉呆了。 雾红血本以为自己的一颗心完全已系在了林茗青身上,但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知 怎么回事,满脑袋竟都是白天所遇那个女孩子的倩影。 他又是发热又是气恼,暗骂自己道:“雾红血啊雾红血,你不是一直都视青妹 为自己爱慕的对象吗?怎地见了这个女孩子竟又乱了方寸,难道你竟真的是贪花好 色之人?” 雾红血却不知他从小长大,一颗心全系在了报仇血恨上,从未尝过男女情爱滋 味,自小接触的女孩子也只有林茗青一人,他虽然喜欢林茗青,其实是兄妹之情要 多过男女之情。 雾红血又是苦恼又是烦燥,但脑海中那女孩子的身影不由自主便要钻出来,在 面前巧笑嫣然。 雾红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盒里竟满满地填满了丝绒, 原来雾红血竟将女孩儿送他的小泥人精心地放了起来,犹恐有所损坏。 雾红血痴痴地盯着小泥人儿,不知不觉外面已传来二更的打更声,雾红血忽地 心中一凛,林泉交待的任务葛地从心中升起。 雾红血咬了咬牙,轻轻将泥人儿小心收好。慢慢放入怀中。他的眼中满是痛苦 之意,他喃喃道:“像我这种人只能跟鲜血和仇恨打交道,她那样的女孩子却应该 生活在阳光中。这本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雾红血啊雾红血,你又何苦非要自寻烦恼。” 他慢慢地找出了夜行衣穿上,又将钢刀紧紧地系在腰间,似是根本不再去想那 个女孩儿,但他的眼神中,为什么还是如此迷惘,看不到一点快乐? 在夜色的掩映下,雾红血无声无息地潜入了王宫中。 他象是对王宫的环境很熟悉一般,在回廊曲折的王宫内左一钻右一拐,便绕过 了一队队带刀巡逻的侍卫。 以林泉的力量,要得到一份王宫的地图并不是一件为难的事情,所以雾红血才 对王宫这般熟悉。 在他入宫之前,大浪帮的探子也早已把玄奘的住处告诉了他。 想到那个又有趣又不怕死的和尚,雾红血心里不由又烦燥了起来,他的刀绝不 愿意砍下这样一个人的脑袋,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去做这样一件事,雾红血在心里 轻叹了一口气,暗叹人这一生真正做的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怕很少很少。大部分事情 都是不得不为。 雾红血进入玄奘住的院落时,忽地发觉要靠近玄奘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院内,走来走去巡查的看起来绝不是普通的侍卫,每个人都目光炯炯,两太阳 穴高高鼓起,看来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楼兰王显然已有所准备,楼兰王的力量也绝不容小视。 雾红血知道,若自己稍稍大意,不但杀不了玄奘,只怕今晚很难活着走出王宫。 雾红血藏身在一处假山之后,摒住呼吸,慢慢观察院内巡查的侍卫动向。 但雾红血却迟迟找不到有机可乘的机会。守卫玄奘的几组侍卫不间断地在院中 巡逻,相互间隔的时间极短,不足以让雾红血乘隙冲进玄奘房间。 雾红血暗暗皱起了眉头,象这样等下去,他只怕一整晚都无法靠近玄奘的房间。 雾红血顿了顿,身子葛地掠起,向楼兰王的寝宫奔去。他奔到离寝宫不远的一 排厢房,闪身进了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散发出一股霉味,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 了。 这间房内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杂物,原来是一间杂物间。 雾红血从怀内掏出火折,将房内易燃的杂物一一点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直奔玄奘居所所在的院落,然后他就伏在那个隐密的假山里静静等候。 没过多久,王宫内忽地响起了震天价的锣声,有人在大叫:“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雾红血听到呼救声,不由暗笑,因为他已经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侍卫冲了过来, 对正在巡落的侍卫大喊道:“留下一队人,其余人全去寝宫保卫君上!” 侍卫们去得很快,毕竟楼兰王的安全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剩下的一小队侍卫对雾红血来说已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因为剩下的侍卫已 不足以保持这么密的巡逻密度,所以雾红血轻轻易易便找到了一个空隙掠上房顶, 伏身在屋脊上,暗青色的屋瓦和浓浓的夜色顺利地掩盖了他的身影。 雾红血轻轻地一片一片地揭走屋瓦,然后从掀开的小洞钻了进去,无声无息地 落在地上。 他一落地便看到了玄奘,玄奘正静静地在床上熟睡,雾红血慢慢抽出了刀,刀 光映着微弱的烛光发出一阵寒光,雾红血不禁叹了口气,但他终于慢慢执刀向玄奘 走去。 当他走到玄奘身边的时候,玄奘的一只眼睛突然睁开了,静静地看着雾红血。 雾红血不禁吃了一惊,但他的神色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慢慢道:“大师别来无 恙?” 玄奘慢慢把另一只眼睛也睁开,雾红血刀上寒光正好映在他的眼眸,但他居然 并不吃惊,只是微笑道:“和尚很好,不知道施主是不是也是很好?” 雾红血淡淡地道:“施主不太好,和尚只怕也不太好。” 玄奘微笑道:“和尚吃得睡得,不知道哪里不好?贫僧倒是觉得施主看起来不 大好。” 这两人一个提着刀,一个躺在床上,可是一个看起来并不凶神恶煞,而另一个 看起来居然也并不害怕,这实在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雾红血仍是淡淡地道:“和尚的脑袋马上就要掉了,所以在下以为和尚恐怕不 太好,不知大师以为在下又有什么不好?” 玄奘慢慢道:“施主是来杀人的,可是目光中却全无凶气,反有忧色,忧虑伤 身,忧思伤心,是以和尚以为施主倒有点不大对劲。” 雾红血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大师说得不错,在下敬佩法师的慈悲心肠, 在下自已,决无伤害法师之心。” 玄奘脸现喜色,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便可成佛,施主宅 心仁厚,日后必福泽绵绵。” 雾红血慢慢道:“法师错了,在下还是要杀法师的。” 玄奘慢慢收了笑容,缓缓道:“为谁?” 雾红血慢慢道:“一个我绝不能够背叛他的人。” 玄奘缓缓点头道:“施主既有苦衷,和尚也不多问,但能否请施主在杀和尚之 前,答应和尚一个请求。” 雾红血沉默一会儿,慢慢道:“在下心中内愧,法师有何遗愿,在下必尽力去 实行。” 玄奘微笑道:“阿弥陀佛,和尚先谢谢施主,施主既已答应和尚请求,和尚去 到西方极乐也当安心了。” 雾红血慢慢道:“法师请讲。” 玄奘慢慢坐了起来,盘膝而坐,道:“和尚只希望施主能为请求楼兰王废除争 夺沙城的敕令竭心尽力。” 雾红血一呆,道:“你马上就要死了,他人的生死又与你何干?难道你竟真的 不为自己考虑么?” 玄奘淡然一笑,双手合什,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施主既然不愿为楼 兰苍生请命,和尚也不敢强求,施主便请动手罢。” 他说毕,垂眉闭目,双唇微动,想是在诵念经文。 雾红血咬了咬牙,慢慢提起刀来,只是见他宝相庄严,浑无丝毫恐惧惊慌之色, 这一刀举在半空却迟迟砍不下去! 这时候,床后的帏帐内突地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这叹息声虽低,雾红血却葛地惊觉,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因为这声音他实在是 太熟悉了。 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听到他的声音,他慢慢道:“李笑天,你 也来淌这趟浑水么?” 李笑天掀开帏帐,从床后慢慢踱了出来,看着雾红血慢慢道:“ 雾兄,你这一生为何总要为别人活着?“ 雾红血冷冷地道:“因为我这一生已根本不属于我自己,我欠别人的已太多, 所以我这一生不是为了报仇就只能为了报恩。” 李笑天目光闪动,慢慢道:“就算是你知道你的恩人错了,你也还是要做下去 吗?” 雾红血仰首向天,冷冷道:“我这一生已根本没有资格选择是非对错,无论谁 是谁非,都跟我毫无关系。” 李笑天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坏?你若真的是这样的人, 又怎会冒死去救了飞云会那些战俘?” 雾红血冷冷道:“谁说我做过这样的事情?” 李笑天微笑道:“楼兰王的消息如此灵通,你虽不承认,但事情确是你做的。” 雾红血的眼中也突然现出一丝痛苦之色,他慢慢道:“正因为如此,我绝不能 再对不起养我教我的师父。” 他紧盯着李笑天,大声道:“今日之事,我绝不会收手,拔刀罢!” 李笑天摇摇头,微笑道:“我不会与你动手。” 他看着雾红血疑惑的神情,又笑道:“但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法师。” 雾红血冷冷道:“李笑天,你捣什么鬼?” 李笑天叹了口气,忽地张嘴大叫道:“有刺客啊,快来抓刺客啊!” 他一边叫,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雾红血怔了怔,不由跺了跺脚,长叹一声, 身形冲天而起,飞身从屋顶的破洞掠了出去。 李笑天的笑意更浓,玄奘忽地睁开了眼睛,皱眉道:“李公子,你的所作所为 实在不象一个武林高手所为。” 李笑天大笑道:“但你知不知道打架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情,如果可以,我为 什么不把这点时间用来睡觉?” 玄奘微笑道:原来施主并不是一个君子。“ 李笑天笑道:“我本就不是一个君子。” 玄奘又微笑道:“但施主却是一个好人。” 李笑天再次大笑,对已经闻声冲进来的侍卫们道:“刺客已经逃了,各位来晚 了。” 侍卫面面相觑,不由哭笑不得,只好纷纷大呼小叫地冲出门去,四散搜索刺客。 雾红血飞掠过几重屋脊,岂料王宫内喊声越来越大,出动的卫士也越来越多, 冲出王宫的所有要路都已被密密麻麻的侍卫堵上。 已经有几个眼尖的卫十看到了屋脊一闪即过的黑影,已经大呼小叫地要上房追 来,雾红血眼睛转了转,忽地身子一沉,冲破屋脊落到地面上。 屋内一个丫鬟张大了嘴看着从天而降的雾红血,雾红血立刻在她尖叫之前伸指 点了她穴道,丫鬟满眼恐惧地看着这个闯进屋来,胆大包天的强盗,她做梦也没想 到竟有人如此大胆,敢深夜闯进王宫之中。 雾红血轻声道:“你若答应我不喊叫,我就解开你的穴道。” 丫鬟仍是木立着毫无动静,雾红血轻笑道:“我倒忘了你没法说话,——你若 答应,不妨眨眨眼睛。” 丫鬟立刻眨了眨眼睛。 雾红血伸指解开了她的穴道,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深吸了几口气,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强盗”,她忽然发觉这个“强盗” 看上去一点都不可怕,反而看上去亲切得很。 她道:“我姓李,叫李阿娣。”她偷偷瞟了雾红血一眼,忽地又加了一句: “我是东城李四的女儿,我今年18岁。” 她说完这一句,脸似有些羞红了。少女怀春真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她竟突 然对面前这个又英俊又和善的“强盗”有了好感。 雾红血目光闪动,柔声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阿娣红着脸道:“这里是公主的寝宫——啊哟,公主是个好人,你可千万不 能伤害她!” 雾红血看了看这屋子,原来这房内房中套房,看起来又宽大又气派,想是李阿 娣所说不差。 这时,屋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隐隐约约听得有人大声道:“贼子不知 逃到哪里去了,快快加派人手去护卫公主。” 看来,转眼便会有侍卫进来查看公主是否安全。 雾红血忽地柔声对李阿娣说道:“你看我象不象坏人?” 李阿娣脸又红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雾红血微笑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李阿娣用力点点头。雾红血指了指地上的碎瓦道:“你赶快把这些碎瓦收到床 下,不能让人看见,就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雾红血说完,又向李阿娣微笑了一下,闪身便钻进里面一间屋子。李阿娣怔了 怔,快手快脚收起碎瓦来。 雾红血进到里面屋子,却见里面竟然还套了一间屋子,便又掀帘进去。他一走 进屋内,便看见了屋内的床上,躺着一个熟睡的绝美少女。雾红血浑身犹遭雷击, 他的目光定定地盯在少女的脸上,竟再也无法移开。 李阿娣收完碎瓦,一颗心怦怦而跳,她也不明白为何会象疯了一样做出这等要 杀头的事来,她担心地向里屋看了看,深怕“强盗”对公主不利。 但却不容她多想,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看来侍卫见雾红血在这一带突然消失, 深怕他对公主不利,赶快便来巡查。 李阿娣深吸一口气,上前把门打开,王将军带了几个侍卫走了进来,向李阿娣 问道:“有没有歹徒进来行凶?” 李阿娣脸色苍白,道:“大门关得好好的,门外也有侍卫大人巡查,怎么会有” 强盗“闯进来?你们快快退出去,不可扰了公主休息。” 她说得本来很有道理,但她却实在不擅于撒谎,说话的时候声音竟也有点颤抖 了。 王将军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她,李阿娣脸色更加苍白,王将军心里更是起疑, 他环视室内,眼睛一亮,李阿娣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地上竟是一片没来得及扫掉的 碎瓦,李阿娣差点晕了过去。 王将军呛地一声拔出兵刃,喝道:“兄弟们,”强盗“就在屋内,快快保护公 主安全!” 李阿娣已经忍不住快晕了过去,王将军带着人便向里屋冲去,但还没等他掀开 门帘,门帘却自已从里面掀开了,公主款款从里屋走了出来。 一众侍卫立刻跪了下去,王将军松了口气,恭声道:“公主原来无恙,小将也 放心了。” 公主淡淡地道:“想是那小贼失足跌下屋来,却又害怕王将军你们追来,又钻 上屋脊逃掉了。” 王将军流汗道:“惊了公主圣驾,小将万死!” 公主微笑道:“王将军辛苦一晚,又何罪之有?” 王将军道:“小将这就加派人手,命人在高处警视,以防这小贼再从屋顶逃窜。” 公主淡淡地道:“王将军,你去忙吧,我要休息了。” 王将军不敢再说,领着侍卫出门自去布置了。 公主脸夹寒霜,板着脸对李阿娣道:“阿娣,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没想到李阿娣现在不但不害怕,反而微笑着上去拉住了公主的衣衫,吃吃笑道 :“公主,阿娣胆子虽大,也是替公主着想啊。” 公主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脸再也板不起来,微笑道:“为我着想?” 阿娣吐吐舌头道:“阿娣在想公主必定舍不得这个”强盗“被抓起来,所以才 擅作主张替他掩饰。” 公主横了她一眼,娇笑道:“小鬼头,看起来你好象突然长大了许多?” 阿娣看起来竟和公主熟得很,她撅起嘴道:“公主倒要赖在阿娣身上,好呀, 阿娣可一点都不心疼这”强盗“,要不要阿娣现在就去告诉王将军”强盗“就在这 里呀?” 公主娇嗔道:“死妮子,嘴巴倒硬。” 阿娣吃吃笑道:“公主,我在这里看着,你还是进去见见他吧。” 公主的脸竟似有些红了,她又板起了脸,道:“一个傻呆呆的男人,有什么好 看的?” 她话虽如此说,但她的脚步却向里屋移去,阿娣的眼睛又忍不住蕴满了笑意。 雾红血呆呆看着轻移莲步走进来的公主,她虽然身着华贵的衣衫,但她脸上那 种爽朗妩媚的微笑,雾红血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公主看了看雾红血,微笑着问道:“你怎么会在王宫里出现?” 雾红血呆呆地道:“你……又怎么会在王宫里出现?” 公主微笑道:“是我先问你的,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雾红血语塞道:“我……” 公主眼珠一转,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来问我叫什么名字的?” 雾红血怔了怔,他的脑筋忽地变得清楚,口齿也伶俐起来。他慢慢地道:“我 不能在你的面前说假话。我不是为了要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的。” “我甚至没想到会在王宫碰到你,也不知道你就是公主。” 他的眼神又显得痛苦起来,他怎么能告诉他到王宫里来其实是来杀人的,但他 却又绝不能在这个开朗纯洁的少女面前说假话。 这世上只怕任何一个人都不忍在公主纯净清澈的眼神面前撒谎。 公主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看到了他眼睛深处的悲伤,她微笑道:“没有关系, 你就算不是为了来见我的也没关系。但咱们既然在无意中相遇,岂非也是有缘?” 她俏皮地歪起头,接着道:“你现在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看着她春花般的笑颜,雾红血立刻点了点头。 公主慢慢向雾红血伸出了春葱般的一只玉手,笑吟吟地却不说话。 雾红血不解道:“公主?” 公主道:“咦,难道你忘记了吗?我早已说过,你若能将我的小面人儿好好保 存,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雾红血恍然大悟,他珍而重之地从怀中慢慢掏出锦盒,再慢慢打开盖子,小面 儿完好无损地躺在密密包裹的丝绒内。 雾红血轻轻拿出了小面儿放在公主手心,他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现出一丝轻松的 微笑,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 公主将手轻轻合拢,她的眼睛却似一泓春水般深情地落在雾红血的脸上,雾红 血大胆地看着她,没有再回避她的目光。 公主轻轻地道:“我的名字叫作雪玉,你可记住了么?” “雪玉、雪玉。”雾红血重复道。 “这两个字,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我的名字叫做雾红血,不知道你是不是 也会记在心上?” 他的眼神火热地看着公主,公主似乎也被他的眼神所沉醉了,慢慢靠近他,轻 轻地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两人相依相偎,只盼天地也就此凝固了才好。 曙光初露,雾红血身子一颤,慢慢道:“我……该走了。” 雪玉公主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再来看我?” 雾红血身子葛地僵直,雪玉公主惊异地看着他,道:“怎么啦?” 雾红血的眼神顿时又充满痛苦,原来,该来的终究会来,美梦也终有要醒的时 刻。 他缓缓道:“我还没有告诉你,我到王宫来的目的。” 雪玉公主柔声道:“但你现在说也还不晚。” 雾红血慢慢道:“我是一名刺客!” 雪玉公主慢慢离开他的怀抱,抬起头来看着他,慢慢道:“我知道。” 这次轮到雾红血惊异了,他反问道:“你知道?” 雪玉公主点点头,道:“你是不是为了玄奘大师来的?” 雾红血身子一震,道:“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雪玉公主缓缓点头,道:“这今天晚上,天天都有刺客入宫行刺玄奘法师,你 身着夜行衣,又从房顶上从天而降,我若不知道你是刺客才是怪事。” 雾红血默然一会儿,道:“但你为何不将我交给王将军?” 雪玉公主的眼中充满了柔情,她静静地看着雾红血,慢慢道:“因为我相信你 不会是一个坏人。” 雾红血反问道:“为什么?” 雪玉公主没有回答,她又轻轻拿起了那个小面人儿,半晌之后才慢慢答道: “因为你的眼神——你和那些孩子们一起专注地看着捏小面人儿的眼神,让我相信 你绝不会是一个坏人。坏人绝没有你那样纯净的眼神。你平时或许将自己的心理掩 饰得很深,但你绝不能否认那一瞬间是你内心真正情感的流露。” 雾红血不觉有些痴了,他慢慢道:“你竟因为我的一个眼神就判断我不是坏人?” 雪玉抿嘴而笑,她悠然道:“除此以外,我还非常相信我的直觉,也很相信我 的运气。” 她又轻轻依偎在雾红血怀里,轻轻地道:“我相信自己的运气一定不会这么差, 我喜欢的男儿一定不会是一个坏人。” 雾红血轻轻揽着她的肩,眼神中又是痛苦又是甜蜜。 他咬了咬牙,心肠斗复刚硬,他葛地推开雪玉公主的身子,冷冷地道:“但你 这一次运气却不太好,我是一个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你若不将我交给王将 军,我一定会再来刺杀玄奘。” 雪玉紧咬着唇,紧紧地望着他道:“你,你为什么硬要将自己说成一个坏人? 你,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雾红血脸板得像钢板一样,他冷冷道:“没有,我根本没有任何苦衷。” 雪玉看着雾红血,她竟忽然笑了。 雾红血有些慌乱,他没有想到雪玉竟然并不生气。雪玉一字字地道:“你在说 慌,你若说的是真话,你的眼睛为什么不敢看我?” 雪玉柔声道:“我知道你一定有难以言说的苦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分担好 不好?” 雾红血的一颗心纵是钢铁所铸,此时也再经不起雪玉柔情的呼唤,他再也不忍 做出冷酷无情的样子对待雪玉。 他忽地紧紧地拥住了雪玉,喃喃道:“雪玉,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知不 知道,我的一生早已是为了报仇和报恩而生存,我……已没有选择,我的生活本就 不属于我自己,我……实是逼不得已。” 雪玉柔声道:“除了你自己,你的生命并不属于任何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报 仇和报恩,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也还有很多开心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去尝试。” 雾红血痛苦地闭上眼睛,道:“但我……” 雪玉紧紧地看着他,忽道:“你跟我来。” 雾红血疑惑地道:“到哪里去?” 雪玉慢慢地道:“你随我去见我的父王,听他讲一段往事,你若再想要刺杀玄 奘,我绝不会再拦你!” 公主寝宫外的侍卫今天早上看到了他们从来也没看到过的事情,他们吃惊得眼 珠子也几乎要掉了出来。 公主竟和一个身着夜行衣人的男人从寝宫中走了出来,急急忙忙地向楼兰王的 寝宫走去。 所有的人都很奇怪,但却没有人敢去问公主倒底出了什么事。早有人飞奔去报 王将军。 王将军也大吃一惊,忙在楼兰王寝宫前挡住了公主和那个黑衣人。 公主微笑道:“王将军,我知道你心里很奇怪,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保证他 不会是个坏人,你请放心。” 王将军迟疑道:“公主,但君上的安全所系,小将恐怕……” 这时候,楼兰王忽地从门内沉声道:“王将军,我已听见了,你让公主和她的 朋友进来见我。” 王将军不敢再拦,侧身让到一边,公主携着雾红血的手缓缓走进了寝宫。 楼兰王已经空戴得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张宽大的椅上,静静地看着雪玉紧牵着雾 红血的手,同时坐在楼兰王两侧的竟还有玄奘和李笑天 李笑天含笑看着雾红血和雪玉公主,脸上的神情显得有趣得很。 雾红血的脸不禁有些发热,雪玉却若无其事,盈盈向楼兰王拜道:“父亲,女 儿曾答应过若有了意中人第一个便让父亲知道。” 楼兰王锐利的目光向二人一扫,他的眼中一瞬间竟似有些震惊,但随即又恢复 平静。 他反问道:“他就是你的意中人?” 雪玉公主紧咬着唇,用力点点头。 雾红血做梦也没想到雪玉竟然会这样向他父亲介绍自己,心中热血沸腾,眼中 竟也湿了。 楼兰王仔细地打量着雾红血,他的脸上忽地露出了笑容,他大笑道:“女儿, 你的眼光不错,这小伙子长得很英俊。” 雪玉低着头,道:“但女儿若告诉父亲他是什么样的人,父亲一定会骂女儿胡 涂荒唐的。” 楼兰王眼中蕴满慈爱,慢慢道:“女儿女儿,只要你能喜欢,只要你能得到快 乐,这个人是谁,他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有关系。” 雪玉的眼眶也有点红了,她的心里却又是骄傲又是欣慰,天底下只怕也找不到 比楼兰王更痛自己的父亲。 雾红血震惊地看着这个老人,其实楼兰王无论对他是骂是打,或命人将他抓起 来,他都不会意外,但现在这个老人豁达开朗的神态却令他又是震惊,又是感动! 雪玉道:“父亲,但这个人是谁,孩儿还是要告诉父王。” 楼兰王道:“他是谁?” 不等雪玉回答,雾红血抢着道:“我是一名杀手!” 楼兰王神色竟还是未变,他问道:“那你进宫是要杀谁?” 雾红血看着玄奘法师,一字字地道:“玄奘大师。” 楼兰王的眼神忽地变得锐利,他的眼光犹如刀锋般地射在雾红血身上,他慢慢 道:“因何要杀大师?” 雾红血缓缓道:“为了报恩。” “报恩?” “是的!” “这么说你并不是为了自己?” 雾红血缓缓点头,他道:“我甚至对大师敬佩得很,我绝不是为了自己。” “但我却一定要对我的恩人有一个交待!” “所以你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向大师出手?” “是的!” 楼兰王静静地道:“很好,你这样的年轻人我竟从未见过,你坚持要刺杀大师, 却又敢来面对我,无论如何,你总算是条汉子。” 雾红血肃然道:“多谢君上。” 雪玉看着雾红血和父亲对话,脸上神情也变得凝重得很。 楼兰王缓缓道:“但你明不明白,你若不问是非去报恩,不但会伤了你自己, 还会伤了别人?” 雾红血垂下头,慢慢道:“红血已别无选择。” 楼兰王点点头,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才算得上恩怨分明,才算得上是个 男子汉大丈夫?” 雾红血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却没有否认。 楼兰王突地厉声道:“但你这样做顶多只能算是胆小鬼的行为,又怎能称得上 男子汉大丈夫?”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竟也变得痛苦,他一字字地道:“这十余年来,我本也和你 一样,为了坚持自己的承诺,却害得无数活生生的人变成血肉白骨。这十五年来, 我没有睡过一晚好觉!” 雪玉公主已经含泪看着她的父亲,眼神中却充满了尊敬之色,雾红血也迷惑地 看着他,虽然不明白他说的承诺是什么,却也被他悲怆的神色所动,说不出话来。 玄奘这时却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为善未为晚已,只要君上现在做出决定, 沙城百姓也会因此而新生,实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雾红血一震,已知楼兰王指的竟是沙城争夺令的废止一事。 楼兰王缓缓道:“我十五年前受位,君临楼兰,沙城血腥争战,也并非不知, 属下大臣也屡次向我谏议,请求废了沙城争夺的敕令,但我却迟迟不肯作此决定, 各位可知是为了什么吗?” 李笑天目光闪动,道:“在下曾听闻君上乃是为了收取楼兰各帮会巨额攻城费。” 李笑天此话实是大为不敬,岂料楼兰王并不生气,他缓缓道:“李公子急公近 义,若非李公子毛遂自荐来保护大师,大师只怕已遭不测。李公子侠义为怀,目光 如炬,看小王可否真的是这样的人?” 雾红血这才知李笑天之所以出现在王宫,原来是专为保护法师而来。 李笑天看了看楼兰王瘦削的面容,缓缓道:“在下以为,君上并非如此爱财之 人,只怕是别有苦衷。” 楼兰王的眉宇间也现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他淡淡地道:“多谢李公子谬赞,小 王宫中财富虽然比不上大国这么珍贵丰富,却也不差三百万银子。” 他又接着道:“小王之所以不肯废了敕令,原因在于父王临终遗命,要小王永 不可废了此令,以保楼兰千秋基业。” 雾红血不解道:“争夺沙城与楼兰的千秋基业又有何干?” 楼兰王缓缓道:“西域小国林立,本也都相安无事,但突厥族在我父王一代, 竟然慢慢兴盛,屡存灭我楼兰之心,楼兰国小力弱,虽然不至给突厥一举灭了,却 也是抵敌维艰。” 楼兰王说到这里,李笑天等人心里已隐隐明白老楼兰王为何要下此敕令了。 楼兰王默然半晌,又道:“我父王武功才智均属一流,他忧心边界地区屡被楼 兰骚扰,于是日日夜夜苦思破敌良策,想了三天三夜之后,终于给他想到一个妙法。” 李笑天叹了口气,道:“君上,老大王这个计策虽妙,可是却苦了沙城万千百 姓,也苦了楼兰的武林同道啊。” 楼兰王沉重地点点头,道:“不错,父王左思右想,只道唯有让楼兰大兴练武 之风,在沙城多聚武功强悍之辈,突厥方才不敢轻易犯境,是以才下此敕令:将边 界沙城唯有力者居之!” 雾红血这才恍然大悟,以前楼兰中百姓也多所揣测楼兰王下此敕令之意,没想 到楼兰王竟是为了国家社稷着想!“ 这件事实是太多出人意料,也太过惊心动魄,大厅中众人一时默默无语。 楼兰王一声长叹,捏紧了拳头道:“只因事关国家机密,这十余年来,除了嫡 亲王族知道真正原因之外,我没有将这原因告诉任何人,突厥果然也不敢轻易进犯, 但,但我这十余年来,看到沙城生灵涂炭,心中……却是好生难过,颇为自责!” 玄奘也叹了口气道:“阿弥陀佛,难怪贫僧虽苦苦请求,君上却既不肯废了此 敕令,也不肯降罪贫僧。” 楼兰王惨然一笑,对雾红血说道:“雾红血,你现在可已知道,这世上并非只 有你才知道为了别人去做自己违心的事情的滋味?” 雾红血身子一震,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雪玉眼中也噙满了泪水,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 楼兰王忽地捏紧拳头道:“法师这几天苦苦相劝,我也日思夜想,终于也想通 了。” 他一字字地道:“我绝不能再让沙城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已决定废 了敕令。” 李笑天大喜,玄奘也是满脸欣慰,雪玉又是敬佩又是开心地看着父亲,似是在 庆幸父亲终于解开了心结。 只有雾红血眼神中一片迷茫。 楼兰王紧紧地盯着他,一字字地道:“为了天下苍生,我可以负了父王重托, 你呢?你现在是不是依然决定要刺杀玄奘大师?” 雾红血心头猛地一震,他葛地昂起头道:“君上,红血又岂是不明是非之人? 红血当尽心竭力劝我师父服从君上敕令,为沙城百姓造福!” 雪玉含笑看着他,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臂膀,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她眼中的欢乐 之色,却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的。 李笑天忽道:“君上,但若突厥再来骚扰,君上却又如何应对?” 楼兰王双眉一挑,凛然道:“我当堂堂正正聚集兵马,保家卫国,死而后已!” 楼兰王又道:“我只是担心,楼兰帮会众多,很多帮会野心勃勃,多有入主沙 城之心,我若废了此令,只怕武林中顿时要掀起滔天血雨,这些人先反叛起来,那 时,只怕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死伤,唉……” 李笑天缓缓道:“君上所虑极是,不知君上可有什么对策?” 楼兰王目光炯炯,缓缓道:“若是能有勇士敢冒性命之险,到祖码神殿中求得 祖码教主的祈祷之刃,那时再废此敕令,大多数武林中人必不敢有违号令,再起波 澜。” 李笑天重复道:“祈祷之刃?” 楼兰王缓缓道:“不错,祖码教主武功出神入化,早已被楼兰武林奉为至尊, 莫说是他亲自出手,便是属下的祖码圣使也无敌于天下。祈祷之刃便是祖码教主的 止杀令,若得祖码教主担保,楼兰武林只怕无人敢生二心!” 李笑天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楼兰王长叹了口气道:“但祖码教主性子孤僻无已,喜怒无常,二十年来,极 少有人敢到祖码圣殿去,就算有胆大包天的人去了,也从未活着走出祖码圣殿,是 以江湖上人谣传圣殿内金银财宝无数,更兼有教主的无敌武功密籍,却少有人敢打 祖码圣殿的主意。” 李笑天忽地笑了,他慢慢道:“君上,在下最近正好与祖码圣使相约,要到圣 殿一行。若是机缘巧合,在下若能侥幸取得祈祷之刃,君上废令之举,便可无后顾 之忧了。” 楼兰王惊道:“李公子,祖码圣殿比龙潭虎穴还要恐怖三分,你……” 他虽然没有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却很明白,是说李笑天去了只有白白送死而已。 李笑天轻轻笑了笑,淡淡地道:“就算不取祈祷之刃,在下反正也是要到祖码 圣殿去的,君上不必担心。” 楼兰王还未说话,雾红血忽道:“在下虽然和圣使没有约会,但祖码圣殿倒底 是什么样子,在下也是要去见识见识的。” 李笑天淡淡道:“我是不能失信于人,你又何必前去?” 雾红血也冷冷道:“脚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爱去便去,又关你何事?” 这两人针锋相对,似是都对对方窝着一肚子火,但楼兰王却知道,这两个人身 上流淌的鲜血,也许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还要热! 他忽然挺直身子,一字字道:“两位对楼兰百姓的好意,小王深知,小王不会 再拦两位义举,小王只是想两位知道,无论两位此行成败如何,二十日后,小王都 会下令废了争夺沙城的敕令!” -------- 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