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厉抗与宋书妤两人一骑,顺路直行,待到天明时已至京城。两人也不及休整, 更换了马匹,便就向姬路进发。 于路所过皆属织田信长领土,百姓依然过着平静的生活,并不知道领土的主人 已在一夜之间被谋害身死。 织田信长死了,死在明智光秀之手。战国的第一霸主被属下谋反至死,这样的 消息怎都不可能瞒得过去,更何况便就发生在京都左近。消息一经传播开来,必将 引起哗然大波。织田家广袤的领土由谁来继承?其下数十位名臣宿将又由谁来统领? 被禁锢了多年的天皇又会有何举动?各地被织田家压制了十数年的大名又将如何? 这些问题厉抗想不到,但是宋书妤却还是一一看了出来,在这平静的之后,即将到 来的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厉抗只一想间,便觉遍体生寒。 纷乱近百年的战国,几时是个了局? 在这样的哀叹之后,厉抗也并不能过多的做些甚么,他也早已不想再去做点甚 么了。“人生五十年,轮转变化中,短促如梦幻,天地之万物,无有不死灭。”织 田信长临死前所作的和歌,一直在厉抗的耳边回响不绝。本能寺大火之中传来的清 朗歌声,真应该让每一位征战不休的大名好好听一听。人生不过短短数十年而已, 无论生前你究竟如何伟大,到头来又能如何呢? 一撮黄土,一孤弯月,一缕清风,便是最后的归宿。只是厉抗虽已明悟了这一 层,却依然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天下人尽痴,厉抗也不能免俗。为了寻回失去的 兵书,他依然得在日本寻找下去。 厉抗就近寻个小町,买了马匹,和宋书妤两人快马加鞭直取姬路,这次无论如 何,也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姬路在织田信长领土至西,与毛利元就接壤。由于对羽柴秀吉的信任,信长将 整个西面的战事全权交予羽柴秀吉,羽柴秀吉也着实不负所望,将姬路治理得井然 有序。 厉抗两人赶到姬路城下时正值日中,谁想城门竟已闭了起来,城上守军来回穿 梭,忙乱不堪,似乎城中有甚么大事发生。守护城门的军士远远瞧见厉抗两骑过来, 早喝呼戒备,其中一人高声呼道:“甚么人骑马过来?城中戒严,严禁入内!” 厉抗勒住马匹,就马上大叫道:“快去告诉羽柴秀吉,就说好朋友厉抗来了。” 他既离了织田家,自是不愿再自称为平大将,只盼羽柴秀吉还记得他这个中华的名 字罢。 守城军士一面喝令厉抗远远停着不许近前,一面命人入内通报。过不得片刻, 城门大开,两人两骑直奔出来。厉抗见那两人不着甲胄,手中又无兵刃,悬着的心 先放下一半来,待那两人奔得近了,厉抗也瞧得清楚,前面那人正是羽柴秀吉手下 新崛起的智士黑田官兵卫,后一人年纪甚轻,光着头,模样甚是清秀,厉抗却不识 得。 黑田官兵卫奔到近前,满面堆起笑来,道:“平……嗯,厉抗殿远来不易。主 上正思念殿下得紧,还请殿下进城相见。” 厉抗对黑田官兵卫并不甚了了,只听得说这人智计不在竹中半兵卫之下,这时 见他礼术甚恭,也答了一礼,道:“羽柴秀吉在城中么?” 黑田官兵卫笑道:“主上这时正在城中,殿下请随我来。” 厉抗点一点头,策马便行。随在黑田官兵卫身后的那人慌忙翻身下马,伸手一 扯厉抗马僵绳,道:“主人,由在下来引路。” 厉抗奇道:“你叫我甚么?” 那人躬身一礼,道:“主人不识得在下了么?在下是三成啊,石田三成。” 厉抗“啊”了一声,不想当年那个斟茶的小和尚如今却长得这样大了。听得羽 柴秀吉说这些年来便亏得石田三成照料自己母亲,自己心下还多曾记得这人,只是 由于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实是没有闲暇寻他一叙,这时近在眼前也不识得了。 眼见他已有十七八岁,自己也颇为高兴,笑道:“原来是三成,你却成得这么高了。” 石田三成恭敬地道:“主人一去多年,三成却不敢忘了主人。” 听得石田三成一口一个主人,厉抗着实有些不惯,便道:“三成,我现下一则 不属织田家部下,二则已说了由你跟随羽柴秀吉,这主人两字,日后你还是不要再 叫了罢。” 石田三成“扑”地跪倒在地,道:“一日为主,终身是主。石田三成自奈良随 了主人,眼里便只有主人一个。主人是平大将也好,是中华人也好,始终却是石田 三成的主人。” 日本身份稍高些的武士,其下或多或少都有收养一些低级武士作为下属,实是 平常之极。厉抗当年身为首席伺大将,一生却只收过三名属下。十年之后,昔日的 属下中加藤兄弟已不止一次对厉抗拔刀相向,加藤清正更是几欲至厉抗于死地。这 时听了石田三成这番话,厉抗心下感念不已,自己无权无势,在这个强权至上的地 方,竟还有这么个死忠于自己的小和尚。 看到厉抗呆呆的不发一言,石田三成抬起头来,满面流泪道:“主人,难道真 的不要三成了么?” 厉抗心下激动,翻身下马,一把扶起石田三成,道:“好!难得你如此对我, 日后你我兄弟相称,永不反背!” 这一句话,便是将石田三成从仆从的身份提升了数倍,石田三成慌忙跪倒,道 :“三成惶恐,绝不敢当!” 一直在旁瞧着的黑田官兵卫呵呵笑道:“三成可真个忠心得紧啊。这里却不是 叙旧情的地方,主人还在等着殿下,还请殿下快快进城。” 厉抗一把扶起石田三成,自己翻上马背,赶上黑田官兵卫,边行边道:“羽柴 秀吉却还好么?” 黑田官兵卫略皱一皱眉,道:“殿下从本能寺来,难道还有甚么不知道的么?” 厉抗“啊”了一声,道:“消息便就传到这里来了么?” 黑田官兵卫点一点头,低声道:“殿下和主人是生死好友,在下也不敢瞒了殿 下,京城之中一直有我们的细作在彼,消息才一传出,便就飞马报了来。得到消息 时我们正在围攻毛利家的城池,主人火急回城,和殿下不过前后脚的功夫,这时主 人只怕还在沐浴更衣。” 厉抗点一点头,一面策马跨过城门一面道:“如此我先去面见母亲大人,待羽 柴秀吉休息好了,我再去寻他。” 黑田官兵卫一伸手,笑道:“殿下同主人甚么关系,却有甚么不便的。主人便 在浴房专等,有要事同殿下商议。” 厉抗点一点头,道:“也好。”转头吩咐道:“三成,你带我妻子去我母亲处, 我去寻羽柴秀吉,回头便来寻你们。”石田三成答应一声,引了宋书妤自去了。 厉抗在黑田官兵卫的带领下,登上天守。这座天守,当日厉抗硬闯进来之后, 以为日后再也不会踏进来一步,想不到不过数日,便就转了回来。 正感叹间,黑田官兵卫已将厉抗引到一间房前,躬身道:“主人在内专等,殿 下请进。”厉抗点一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黑田官兵卫在后面将门轻轻掩上。 室内布置简单整洁,四围散乱的丢放着数件沾满泥污的盔甲和衣裳,正中一个 大桶,盛满了热水,羽柴秀吉用布蒙了头,仰躺着。腾腾的蒸汽弥漫开来,环绕在 他的四周,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厉抗轻轻地道:“秀吉,我来了。” 羽柴秀吉“嗯”了一声,并不将面上的布巾取下,依旧仰躺着,也不知在想些 甚么。厉抗不再说话,静静地站着,一时间浴室内鸦雀无声。 厉抗瞧着面前这个人,这个从小自大一同玩闹一同出生入死的人,十年之前, 两人是生死之交,而十年之后的今天,他却如同面前这水气一般,弥漫朦胧,再也 瞧不清楚了。 半晌,羽柴秀吉缓缓地道:“京城的消息,可是真的么?” 厉抗缓缓点头,忽地想到羽柴秀吉瞧不见自己,便道:“我亲身所历,浅井长 政说动明智光秀谋反,火烧本能寺,主上他……” 羽柴秀吉一挥手打断厉抗的话,停了一停,又道:“平,你要帮我。” 厉抗皱一皱眉,道:“我不叫平,我是厉抗。” 羽柴秀吉一把扯开蒙在面上的布巾,挥舞着,喝道:“你就是平,在我眼里, 你永远是那个中村的平,那个拿着根木棍,随在我身后挥舞喝呼,帮我打败所有顽 童的平!不是甚么该死的厉抗!” 原来他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厉抗只觉胸中一点热血直涌上来,眼中险些流下泪 来,脱口而出:“藤吉郎……” 羽柴秀吉叫道:“在你这里,我永远都是藤吉郎。甚么城主,甚么国主,我全 都不要当。” 厉抗心中激动不已,不知要如何是好,口中只道:“是,是,是……” 羽柴秀吉伸出手来,一把抓住厉抗,道:“我有件事,你定要帮我。” 厉抗反手握住羽柴秀吉,道:“你若有事,我甚么时候没有帮过么?” 羽柴秀吉笑道:“好兄弟。主上遇害,这仇一定要报。虽然你已绝意离了我们 织田家,但怎说当年主上对你也是不薄,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坐视不管。” 厉抗想到织田信长旧时对自己的恩义,点一点头,道:“我必帮你。” 羽柴秀吉哈哈大笑,道:“好兄弟!”转头大喝道:“来人!” 门一下推开来,黑田官兵卫躬身答应。羽柴秀吉翻身躺在浴桶中,舒展开身体, 问道:“官兵卫,库房还有多少余钱?” 黑田官兵卫答道:“主人,姬路库房只有银七百五十贯,金八百余枚。” 羽柴秀吉叹一口气,道:“这些年来战事不断,竟快将库房使用一空了,唉, 罢了,将钱尽数提出,散给所有的士兵们吧。” 黑田官兵卫讶然的抬起头来,道:“主人……” 羽柴秀吉挥一挥手,道:“库房存粮又有多少?” 黑田官兵卫想也不想,即时答道:“由于主人着力发展民生,虽是战事连连, 咱们倒还有存粮八万五千余石。” 羽柴秀吉皱一皱眉,道:“还是少了,也罢。按俸禄的五倍发给各级官员士兵。” 黑田官兵卫大惊失色,叫道:“主人,如此一来,姬路将无明日所用之粮了。” 羽柴秀吉笑一笑,并不答他,又道:“是了,咱们这次出战,还剩下些钱吧?” 黑田官兵卫侧头想一想,道:“是,尚余银十贯,金四百六十余枚。” 羽柴秀吉笑道:“竟只有这么许多了。嗯,便就带在身边,赏给各路细作和斥 候好了。” 黑田官兵卫躬身答应,厉抗瞧见他光光的脑门上竟已密密的布了一层汗珠。羽 柴秀吉道:“行了,传我命令,今日大家好生休息,谁也不要来打扰我和好友谈心。 明日之事,明日再谈罢。” 黑田官兵卫答应一声,退了出去,羽柴秀吉长笑起身,随手扯过浴巾披在身上, 笑道:“平,咱们好好喝几杯去。”携起厉抗的手,直走到厅房里去。 厉抗奇道:“藤吉郎,你将库存全都放了出去,自己城里可一点存粮都没有了 啊。” 羽柴秀吉呵呵一笑,接过伺者递来的酒食,一面吃,一面道:“没有了便没有 了,东西送出去,自有别的办法再拿回来的。” 厉抗道:“你这么做,难不成要同明智光秀绝一死战了么?” 羽柴秀吉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也瞧出来了。不错,我便是这么想的。此一 战,成则胜,不成便是死路一条,绝没有甚么退守的道理。咱们要趁了明智光秀立 足未稳的时候迎头痛击,不然等他养成气候,那时报仇便是千难万难。” 织田信长领土广阔,最最繁华便是京城安土一带,明智光秀谋反之后下一步必 取安土,若是任他在富饶坚固的安土城中坐牢,到时兵精粮足,急切难下,如何能 灭得了他?厉抗却不曾想到这一层上来,被羽柴秀吉一点,这才醒得过来,道: “所以你才……” 羽柴秀吉点头道:“是,大明流传过来的兵书上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那 边有句成语叫破釜沉舟。便是这个意思了。” 日本武士景仰中华文化,说话中多曾引用中华典故,实是常事,然而这么一句 话,倒点醒了厉抗。刚才心神激动,厉抗险些忘却,这时听得“兵书”二字,猛醒 得过来,自己这次过来,本就是来质问羽柴秀吉兵书之事,这时却也不好明着问他 要,只道:“我这次回日本来,本是要寻兵书的,却不想遇着这么许多事。” 羽柴秀吉笑一笑,道:“平,我实话说给你知,其实那两本兵书,确是在我这 里。” 厉抗本想旁敲侧击来问问羽柴秀吉,不想他竟然直接说了出来,自己满腹想好 的主意全用不上来,只张了嘴,不知如何开口的好。 羽柴秀吉笑道:“我是骗了你,只是却有些苦衷。这两本兵书,于我征战大是 有益,是以你初同我说时,我心下有些私念,不愿还你。现下我若再瞒着你,心下 也觉对你不住,这便原书奉还,还求你千万莫要生我的气才是。”说着双手互击, 喝道:“行长,还不出来赔罪么?” 随着羽柴秀吉的喝声,一人推开屏风,双手捧着锦盒,跪行出来,口中道: “在下向厉抗殿下赔罪。”这人正是让厉抗远度重洋追踪而来的小西行长。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厉抗一推桌子站起身来,抢到近前,抬脚踹去。小西行 长避也不避,挺身而受。厉抗这一脚用力颇大,将小西行长直踹倒在地,反倒把厉 抗自己愕在当场,他倒没想着小西行长竟会如此。 小西行长爬起身来,眉也不皱一下,依旧跪好,双手捧起锦盒,道:“请殿下 重重责罚在下。” 小西行长如此,厉抗倒不好再下手打他。羽柴秀吉在旁也跪下身来,道:“平, 命令是我下的,你若要怪,便就怪我好了。” 厉抗这吃软不吃硬的脾气,羽柴秀吉算是拿定了个十足十。如此一来,厉抗如 何还下得手去,叹一口气,行近两步,伸手打开锦盒。那里面,自己苦苦追寻的两 本戚氏兵书赫然在目。厉抗轻轻拿起,翻开书页,戚继光挺拔浑厚的字迹便就现在 眼前。厉抗伸手轻轻抚摸,历尽千辛万苦,这两本书终是要了回来了。 小西行长道:“在下夺了两本兵书后,不敢稍作停留,即刻打马直奔关内,寻 船先至朝鲜,再辗转归还日本。在下虽会说中华语言,于文字上却不甚了了,书中 所载许多语言深奥难懂,在下实难翻译得周全,全书仅瞧得明白十之二三。这两本 兵书主人极是珍视,绝不敢有一些损坏,请殿下查收。” 听得这么说,厉抗心放下了一半,再仔细翻看书页,也不见缺损涂改,这才放 下心来,将书小心翼翼地收在怀中。 羽柴秀吉道:“平,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厉抗叹一口气,道:“你却瞒得我好苦。” 羽柴秀吉笑道:“现下完璧归赵,过去的事情,咱们也别再提了罢。”转过头 去冲还跪在地上的小西行长喝道:“笨蛋,还愣着作死么?快来倒酒陪罪。”小西 行长慌忙爬起身来,满满倒了一杯酒,递到厉抗面前,笑道:“过往冒犯之处,多 出不得以,还请殿下多多见谅。” 这两人如此软言温语,厉抗便是有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得接过酒杯,一 饮而尽。羽柴秀吉哈哈大笑,道:“来来来,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当夜欢饮,厉抗喝得大醉,被扶着送回张新梅的居所。石田三成早已归去,只 宋书妤和张新梅两人婆媳初次见面,自是有许多说不尽的话语。宋书妤到得日本后, 除了同厉抗,平时哪里有开口的机会,早就憋闷得可以,两人一面闲谈,一面等厉 抗回来。待得见厉抗大醉,又一面埋怨,一面清理安排厉抗安睡。 宋书妤解开厉抗上衣,收在怀里的戚氏兵书一下跌了出来。宋书妤一见大喜, 慌忙捧在手里,欢叫不已。厉抗虽醉,于大事上倒也惦记得,虽是醉倒在地,口中 兀自叫道:“别动,元帅爷的书,任谁也不许拿去……” 宋书妤拍拍厉抗,道:“这书从哪里寻来的?” 厉抗睁开朦胧醉眼,含糊道:“羽柴秀吉还……还给我的。” 宋书妤皱眉道:“他没怎样么?” 厉抗笑道:“我和他过命的交情,他会将我怎样?恭恭敬敬地把书捧上来,千 万陪罪,还命小西行长跪着陪礼。是了,咱们受那小西行长的气,我替你出了,狠 狠地踹了……踹了……”说到后来,已是含糊不清了。 宋书妤就手上把书翻翻,不见破损涂改,奇道:“怎会有这样的好事?若他真 心要还,为甚么初时却要来骗我们?” 厉抗仰躺在地,笑道:“都说了藤吉郎同我是过命的交情,他便是初时骗我, 也必不是出自本心……” 宋书妤冷冷一笑,道:“岂有这样的道理,这其中必是有诈。” 厉抗睁开眼道:“哪里有诈了,你便是多心。” 宋书妤冷冷地道:“你这个朋友,便是再来十个你我,也斗不过他的诡计。若 是他真心待你好时,也便罢了,若他有心对付你我,咱们怎都逃不过他的手心去。” 厉抗从地上坐起身来,怪叫道:“你莫挑拨我们朋友之间请谊。” 宋书妤瞪起大眼,叫道:“我怎是挑拨?小西行长去大明时的初衷,你难不成 忘了?” 厉抗连连挥手,叫道:“我哪里忘了,那家伙去大明,是要刺杀元帅爷。” 宋书妤急道:“刺杀元帅爷,又是为了甚么?” 厉抗道:“刺杀元帅爷,为的便是日后侵我中华时无人可以……”说了此处, 厉抗酒一下醒了几分,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那时努尔哈赤、厉纠武等人早已分析得透彻,小西行长来华刺杀戚继光,便是 为了日后倭寇侵我中华时无人能再带兵阻挡。而夺取戚氏兵书,为的便是学习戚继 光的带兵精髓,壮大其军力。小西行长受其主人指使,这些命令,自然是从羽柴秀 吉口中发出来的。如此看来,羽柴秀吉的昭昭之心为何,不说也明了。 厉抗只觉背上冷汗直流,酒也醒了大半,道:“可……可他做甚么将书又还了 给我呢?” 宋书妤叹一口气,道:“这书在他们手上多少时候了?小西行长又通中华文字, 满说是两本书,便是再多几本,也统统翻成这里的鬼文字了。” 厉抗摇摇头,道:“不会,小西行长自说了,这书上的东西他看不甚懂。” 宋书妤跳起身来,伸指直指到厉抗脑门上,叫道:“你真如此笨?他说甚么你 便信了?便是真的不懂,依了葫芦画瓢,全书照抄一份,日后寻了人去翻译,又有 甚么不可以的?” 厉抗喝到肚里的酒,顷刻间全化成冷汗,淋淋漓漓流得满头满身都是,晚风一 吹,只觉透体冰凉。回头望望漆黑夜色中的天守,那里透不出一些光来。羽柴秀吉, 难道你连对朋友,也不再有一句实话了么?一切,都只是你的计么? 厉抗跳起身来,叫道:“我去寻他说个清楚!” 宋书妤叫道:“我陪你去!”也跳起身来,便要和厉抗冲出去。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新梅低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两人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愕然的望着母亲。张新梅道:“我家抗儿自来糊涂 没用。书妤,头先听你说的话,我只当你是个聪明人,怎地这一下却也糊涂了?” 宋书妤奇道:“我……我又怎地了?” 张新梅叹口气,道:“他既然全盘都算定了,如何又怕你们回去再问?若真要 闹起来,你们俩又能成得了甚么事?却不是白送了性命?” 厉抗拽拳道:“难道便就不管了么?” 张新梅叹气道:“这个猴崽子,打小就聪明伶俐,便是有十个你,也奈何不得 他,更何况他现在权高位重。依我看,由他抄去千本万本,书终归你们是要回来了, 这便连夜出城,寻了船马上回国,再也不要回来,这便是正经。” 厉抗叫道:“不行,这么寻回来的书,却和没寻回来有甚么区别?我定要找他 问个清楚。” 张新梅道:“你斗他不过,去也是枉然。我看,至少现在这书你们手上也有一 本,若猴崽子日后真要对咱们大明不利,好歹咱们手中也有这套兵法,放着大明千 千万万英雄不死,难不成却斗不过这么一个日本猴子?” 宋书妤轻扯厉抗手臂,道:“婆婆说的也有道理,咱们责任重大,切不可卤莽 行事。” 厉抗咬一咬牙,道:“不行,我还是要想办法将事情弄个清楚,不然这事日夜 悬在心上,定连觉也睡不安稳。” 宋书妤道:“他不是还要求你帮忙攻打明智光秀么?咱们先赖下性子来瞧瞧, 若有机会,便把这事弄他个水落石出,你看可好?” 厉抗叹口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