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言行必果小人哉 李崇义看出孟义山心绪不宁,说道:“陆云鹏轻骑简从,进城又不与镖行客户 接洽,怕是来了断江湖恩怨……” 孟义山知道这陆云鹏是追镖银找场面来了,对李知府道:“这些镖客都是不本 分的人,行事如此鬼祟,定是想来洛阳闹事!” 李大人点头赞同,大捕头趁机进言:“大人,我派差人便装住店,看住陆云鹏, 他有什么行动,咱们都能知晓!” 李知府有些犯愁道:“如此甚好,但陆云鹏是有名的高手,衙门的差人盯不住 吧?” 孟义山想了想,对李知府道:“古振声最近挺闲的,让他去,满合适!” 知府大人一听,正合心意,当下便答应了。 孟义山怕陆云鹏找他寻仇,便想派人盯梢,有对自己不利的动作,也好提前得 知,想法子对付。 古振声被撤了总捕,平日在衙门任事不免有些懈怠,更为李大人所不喜。 两下相加,这份盯人的苦差便落到古捕头身上了。 饮了口茶,知府大人肃容言道:“还有一事,要你去办,刑部关于花蝶儿一案 的回批到了,定了斩立决!” “什么时候动手?”一听杀人,孟义山来了兴致。 “你去点出死牢二十八名囚犯,验明正身,加上花蝶儿,后日大辟!”李知府 面如寒铁,冷硬的说道。 一次斩这么多人的脑袋,孟义山吃了一惊,随即恍然后日便是冬至,正是秋决 的时候。 孟义山取了犯人名册,在书房中出来,一路上想起这花蝶儿抵死不招,劫牢一 案找不出主使,有些美中不足! “看他快死了,我连吓带骗,不信问不出来!”孟总捕心中打起了死囚的主意。 孟义山不想让双鬼跟着进府牢,但他是叶千寻这伙人贩盐计划的重要棋子,容 不得闪失,两人硬是跟在后面。 到了牢里,将那些后日该斩的逐一核对,费了好些时候,才到了花蝶儿这里。 花蝶儿瘫卧在地上,被关了数十日,受尽了拷打,身上满是棒疮秽血,散出的 异味隔得老远就让丑鬼掩上了鼻子。 孟义山开锁进了囚室,踢了这淫贼一脚,见他没动,低身凑到他耳边道:“你 时日到了,后日杀头!” 花蝶儿身躯一抖,他原打算慨然赴死,但听了这话却还是心头惊震,抬首望着 孟义山,面上满布嗔怨之色。 沉默一会,花蝶儿将腰身挺直,自牙缝中挤出了一句:“花某不怕死!”说得 甚是狠厉。 连邙山双鬼都有些敬佩花蝶儿的硬气,孟义山却看出他说这话时眉梢抖动,心 里仍是怕的。 花蝶儿在狱中月余,靠着一股狠劲硬撑下各种大刑,到后来这股凶戾之气渐丧, 凡人怕死贪生的心理却是日重,既知后日便是死期,难免魂摇神荡,心怀畏惧! 大捕头使出恶人手段,砰的一脚,勾踢花蝶儿的下巴,将他的槽牙都踢出了两 颗,又自背后抽出刀来,比在他的咽喉,恶声说道:“不怕死,老子没见过!” 花蝶儿怒声大喝:“死算什么,你花爷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胆气!” 却有一丝恐惧像籐蔓一样攀爬上心头,坠得他喘不过气。 “奶奶的,你小子还装硬气!” 孟义山把刀轻轻一抹,花蝶儿的喉头立时皮破见血,回手又将刀刃在他脖颈处 蹭了两蹭,嘿嘿笑道:“刀口对着你脖子,想死便点下头,脑袋就掉了,省得老子 动手!” 让别人杀可能心里还有赴死的勇气,自杀却是谁都提不起劲的,望着寒亮的刀 光,花蝶儿的喉咙一阵发紧,闭上了眼,心念转了两转,又睁开了。 见他不肯死,孟义山心下暗笑:“有门!” 慢悠悠的伸出手来,蓬的一把抓紧了花蝶儿的头发,缓缓的向刀锋推去…… 被执住的花蝶儿眼看就要被刀锋断头,身首异处,却猛烈的开始挣扎,口中咿 咿啊啊的乱喊,头颈用力的上仰,孟总捕的手劲不弱,却还是被求生心切的花蝶儿 顶起了两尺。 两人就这样压下顶上,互相较上了劲,足有盏茶功夫,一旁的双鬼,纵使出身 邪派,听着花蝶儿如待宰牯牛般的喝喊也是心生不忍。 丑鬼玉面含煞,喝问孟义山道:“你怎如此残虐?一刀杀人便好,如此折磨他, 太狠毒了!” 子鬼一把拉过师妹,拿眼色暗示她少管闲事,心想:“虽然不怕得罪这姓孟的, 但现在双方合作,为一个死囚闹僵了不好。” 孟义山没理会丑鬼的话,又拉扯了一会,花蝶儿已经没了力气,再加也受不了 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眼前一黑,就向刀上撞去。 心知必死,谁料孟义山手段更坏,把刀身背转,花蝶儿的颈子重重的撞在刀背 上,磕得头昏眼花,金星乱冒。 孟义山一松手,花蝶儿软瘫在地上,身子不住的哆嗦,大口喘着粗气,面上布 满了恐惧,再也没有方才的硬挺骨气。 孟总捕“呸!”啐了这淫贼一口,骂道:“你奶奶的,挣得这么欢,累得爷爷 手都酸了,不想死?你还装个屁的好汉!” 趁着他惊魂未定,大捕头加劲问供,道:“你劫牢抢狱,铁打的死罪!后日行 刑,嘿嘿,碰到刽子手刀不快,砍他个十刀八刀,也不断气,定是能的。” 花蝶儿的脸色越来越灰败,孟义山得意说道:“到底是谁指使你劫牢?你要死 了,还瞒什么?” 花蝶儿脸颊抽动,却是不答。 孟义山加重语气道:“说出人来,我饶你狗命!” 一听此话,花蝶儿的精神一振,随即又萎靡下来,口中喃喃道:“我不能信你! 不能信你!” 孟总捕声色俱厉,挥刀骂道:“你去死不远,老子给你条活路,你还不信?” 花蝶儿神情恐慌,叫道:“我做孽太多,断无留我活命的道理!” 孟义山哈哈大笑,道:“孟爷爷就能保全你的小命。” 大捕头还真给花蝶儿出起了主意,讲道:“弄进来个身材和你一般的替死鬼容 易的很,挑了脚筋,弄坏了脸,便是活生生的花淫贼,刑场监斩的也是老子,哪个 敢说他不是?” 花蝶儿心里有了点希望,踌躇了半晌,开口问道:“我说出那人,你能守约?” 孟义山一脸的不耐烦,讲道:“我老孟最讲信义,你放心便是!” 知道花蝶儿心中疑虑,孟义山接道:“你在牢中关了那么久,也没人来救,还 给他卖什么命? 不说这人,我还有一事用的到你。“ 花蝶儿不解,问道:“何事?” 孟义山笑呵呵的讲道:“你小子虽然人品坏极,轻功却是顶尖的高明,现在脚 筋断了,不如传给老子!” 拿轻功换命,花蝶儿求生之意大起,道:“蝶飞七旋可以教你,但要有个条件!” 孟义山兴奋的笑道:“你说!” 花蝶儿道:“这门轻功精髓在一个旋字,靠真气运成回旋气劲,可在空中转向, 七道运劲法门,我传你前三种,你能遵守信诺,帮我逃生,花某再教你后四种的心 法。” “好,我先找个囚犯把你替换出来,再给你拿些吃食!” 孟义山一副见有轻功可学,诸事好说的模样。 三人出了囚室,丑鬼对孟义山道:“你贪图轻功,真要把这人放走?” 孟义山对两人笑道:“怎么不放,我这就差人僱车,一会送他出去!” 把看守狱卒叫了过来,孟义山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那狱卒领命去了。 过了半晌那狱卒押着个犯人,手提着酒肉,回来覆命道:“总捕,都办好了!” 孟大捕头满意点头,示意把那犯人扔入地室,提花蝶儿出来。 孟义山也不管朝廷的律法,找了间无人的囚室,给花蝶儿去了镣铐,换掉了囚 衣,又把酒肉与他吃了。 等诸事停当,花蝶儿也有了精神,孟义山便叫双鬼守在门外,神色温和的对他 道:“我僱了马车,等会学完轻功,就送你出城!” 花蝶儿见他颇有诚意,不禁有三分信了,他双腿俱废,便以两手代脚,比划起 步法,口中诉说着行气的法门。 孟义山听了听,觉得这门轻功确有独到之处,耐心的听他讲完前三旋的心法, 又问了两遍,暗记在心。 等花蝶儿讲完,孟义山突然摇摇头,冒出一句:“不对,老子放了你,人走了, 我去那里跟你学后四旋?不成,不成!” 花蝶儿急了,眼看就要抓住救命的稻草,哪能放弃,叫道:“你怎能不守信诺, 还要怎样?” 孟义山神色为难道:“你这烂淫贼,着实让人信不过……”接着自怀中摸出一 包药散,朝花蝶儿晃了晃。 花蝶儿二话不说,上前抢过药来,仰脖吞了下去,苦着脸道:“行了!” 孟义山一阵大笑,道:“爽快,三日后城外河神庙,你教全了轻功,我给你解 药!” 花蝶儿点点头,暗下决心“三日后拿了解药,定要把孟义山活剥人皮,熬油点 灯!” 制住了花蝶儿,意犹未尽的大捕头催促道:“谁指使你来劫牢的?为的什么? 快说吧!” 花蝶儿心中犹豫,孟义山提醒他道:“休要蒙骗老子,有胆你就说瞎话,三日 后小心拿不到解药!” 花蝶儿咬咬牙,道:“是永宁郡王朱驹!” “郡王?”孟义山心中犯疑,问道:“洛阳不就一个伊王么?这郡王是从那里 冒出来的?” 花蝶儿回道:“朱驹是伊王的二儿子,封地在永宁府,近日才回洛阳的。” 孟义山了然道:“原来是朱蟠的兄弟。” 又问“和你一起进来的白莲教,也是他派的?” 花蝶儿摇头道:“我与那使断肠毒匕的人是郡王府礼聘的护卫,白莲教的两人 是被朱驹找来助拳的。” 听到这里孟义山心中就冒火,那断肠红毒性猛烈,那次中毒后要不是他内功怪 异,又得李清儿救治,早就死得透了。派那杀手来劫牢的竟然是“柿子弟弟” 压着怒气,孟义山又从花蝶儿嘴里听了些永宁郡王的情事,这朱驹脾气暴躁, 性好渔色。 他在永宁行事猖狂,压迫军民、侮辱官吏,为永宁父老所痛恨。 后因强抢人妻,酿出命案,被御史藉机参了一本,皇上要削他封号,这才跑回 洛阳,依靠他爹伊王。 孟义山暗骂:“这么个草包家伙,派人来劫张伯端做什么,定然是他老子伊王 的主意!” 随口问道:“你怎么跑去郡王府当差的?” 花蝶儿有些尴尬,悻然道:“嘿,朱郡王赏识我的……武功,我便充了他的亲 随!” 这话是假的,那个荒淫的朱驹确实满赏识花蝶儿,却是因为他调制春药是一把 好手,很借重他的才能! 孟义山问完了话,口中提点花蝶儿道:“你被关了一个月了,出去别被朱驹灭 了口!” 花蝶儿打了个冷颤,拉住孟义山道:“你可要保我安全出城啊!” 孟义山笑道:“放心,你死了,轻功就学不成了!走吧,老子送你出去。” 孟义山在前,双鬼在后,把花蝶儿夹在中间,出了府牢便向衙门后街的侧门走 去。 一路上的差人见是孟捕头,都赶着巴结行礼,也没注意花蝶儿这个死囚。 门口早已备好了辆黑篷马车,车窗被挡得密不透风,从外面根本看不到内间情 状,花蝶儿看了很是放心。 孟义山将他扶进了车,花蝶儿急切的对大捕头道:“莫忘了解药!” 又催车伕道:“快走!快!” 拉车的套马在车伕一阵急鞭之下,扬蹄狂奔,向着西面去了。 双鬼呆呆的望着孟义山,丑鬼先开口问道:“你给他吃了什么毒药?这么放心 的把他纵走!” 大捕头听了纵声狂笑,边笑边道:“上好金疮药!” 笑罢将身一转,也不回衙,奔着前门走去,口中招呼双鬼道:“快随我来!” 两人心下疑惑,随他移动脚步,到了府衙正门,见已备好数匹坐骑,孟义山一 跃上了马,对双鬼喝道:“走!” 三人在洛阳大街上扬鞭呼喝,快马奔驰,走的正是花蝶儿去的方向。 纵马跑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语的子鬼开口道:“这不是出城的路!” 孟总捕只是大笑,连番挥鞭,不一会就赶上了花蝶儿所乘的马车,那车伕神色 恭敬的向孟义山点点头。 大捕头打手势让他快行,三人的坐骑跟马车保持着一箭来远跟着。 一炷香功夫,竟然到了西城的闹市,只见街旁的商家摊贩全停了营业,数十名 捕快把街心围了个大圈,正中搭了二尺土台,两个汉子抱刀站在台上,四周围满了 百姓。 马车在台前停下,当即上来两个如狼似虎的差人把花蝶儿从马车里扯了出来, 一把掼在台上。 花蝶儿被摔得不清,回过神来一看四周,便什么都明白了,挣扎着嚎叫道: “孟义山,我操你祖宗!” 孟总捕坐在马上挥了挥手,立时有人将花蝶儿拉到台心,按伏住了身子,头颈 压在泥地上,丝毫动弹不得,虽是如此,口里还含混的叫着:“我做鬼也扑杀了你 个无信之人!” 围观的百姓也在议论,有的道:“怎么忽然要斩首?行刑不都是在午时么?” “听说这个採花大盗犯案无数,亏了孟总捕了得,拿住了他!” “哦,那个骑马的汉子就是总捕头吧,挺有气派!” 有些武林人士也夹在人群里,一看是要斩首花蝶儿,纷纷拍手称快,这淫贼一 向为黑白两道所不耻,但仗着轻功高妙,有很多曾追捕他的高手反倒被他暗算了, 此时见这淫徒受刑,怎不高兴。 众百姓扔石头、吐唾沫,一片骂声不绝,四周潮水一样的喊声,把花蝶儿喝骂 孟义山卑鄙无耻的话语全淹了过去,一个字也听不到。 等人群静了下来,衙门的小吏念起大明律令和刑部对花蝶儿的判词,刽子手拿 酒喷了刀身,等待行刑。 还没念两行,就被孟义山喝止了。 大捕头跳下马来,走到花蝶儿身前,沉着面容低声说道:“知道老子为什么非 要杀你?” 话音一缓接道:“你这廝便是为盗,劫掠横行,也不辱没了一身武艺,偏去欺 负软弱娘儿!不是好男子!” 话罢向下挥手道:“砍了!” 鬼头刀疾挥,顺着颈子切下,“嚓”便把人头斩了下来,自创口高喷三尺血泉, 花蝶儿立时便告了帐。 孟义山纵身上马,拍鞍喝道:“后日午时,再斩二十八个,有敢在洛阳地面犯 案的,这花蝶儿便是榜样!”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