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暖阁花月正春风 老孟在巡检司一番整顿,上下人等都被勒得令行风从。 百花门的郝大通因为开过拳馆,训教起这些巡了来倒是大材小用了,几日下来 颇见成效。 虽然没什么武功上的提升,合围列阵的本事倒是有了点样子,一改前任田锡时 候的懒散懈惰。 孟义山虽然脾气凶暴,但是赏罚分明,经常撒下大把银两来笼络大伙,又拿山 寨里那套兄弟义气来感召属下,竟然颇得司中众人的拥戴。 晃眼到了朱驹宴客的日子,洛阳城里刚到掌灯时候,天黑了下来。 孟义山强拉着严先生,华服锦绣,同著莫魁等人一起到了花月楼。 身后还有十数名手下护卫,一时间做足了气派。 楼里面还是一片笙歌燕舞,喧闹非常。孟义山却有物是人非之感,当初他追查 奸杀命案,便是在这里大战王河。 可惜那武功高得吓人的太监还是没有音讯,总让他觉得对冢岭兄弟里的张五雄 欠下了一分情。 这个一直设破的案子,让老孟平时很少提及花月楼的风月决事。 自从王河败逃后,李大人本想藉机封了这风花之地,为洛阳的儒风软化出把力, 也算是有益世道人心的政绩。 可惜碍於本府的布政司和按察使,这两位大吏都是花月楼的常客,设了这等好 去处,天天对著家里的黄脸婆那还不要了命了,他俩下帖子和李知府关说,非要保 住这家勾栏院不可,李祟义人虽清正,却不迂腐,为了这点小事得罪上司实在划不 来,才让花月楼继续经营下去。 一名年轻俏丽的鸨婆迎了上来,带起一阵脂粉香气,见面未语先笑‘“哟,孟 大人可是稀客,奴家对您可是日思夜想,可算把您盼来了!” 一副见到老相好的楔样。 老孟皱皱眉头,喑道这鸨婆好生面熟,猛然想起这是上次他来时点过的姑娘 “玉坠儿”,和老尚书的小妾柳月一样是楼里的红牌。 他当下笑道:“哈哈,坠儿,你什时成了鸨婆?朱驹要找老子锔酒,他来了没 有?”说话的同时,伸手就把那玉坠搂了过来。 玉坠儿一边佯装著推拒,含情笑骂,一面让龟奴把后面的随从引领入位,她早 就听说孟义山剿减了叶家,气焰正盛,这时见他开口就直呼永宁郡王的本名,更是 不得了,哪里还敢怠慢:“小郡王就在楼上,我领您过去。”玉坠儿引著众人登上 楼梯,她的胸口紧贴著老孟的胳膊,丰膣的触感让孟义山十分受用,可惜这次是来 摸朱驹的底,设空与这动人尤物再续前缘。 从进来他就注意这楼前四周,发现有不少带著武器的客人,应该是永宁郡王的 护卫。 鸨婆玉坠也在好奇的打量孟义山这伙人,相貌凶狞的莫魁和阴沉的绿袍客宋继 祖都让她觉得不舒服,只有那龙眉凤目的严先生让她立生好感。 要不是碍著检使大人的官位,怕不早就扪下老孟去招呼严文芳了。 一个青衣书生守候在二楼的转角,面白如玉,挺鼻薄唇,孟义山想起这是曾经 有过一面之缘的少林俗家弟子罗平海,朱驹的随身护卫,被推荐为王府长史的名家 子弟。 这位罗公子面挂微笑,恭敬的拱手相让:“检使大人,郡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将手势指向身后一间装饰雅致的花厅。 罗平海貌似温良,但孟义山却不这么想,除了英俊的惹人嫌之外,他当日排挤 嘲笑郝大通,自负名门弟子,心胸著实狭窄,老孟没有把他放在眼内。 理都不理这位少林高手,转头招呼身旁的严先生,嘻笑著搂著玉坠进了花厅。 弄得罗平海脸上的笑容有点发乾,面色一阵青白,后面的莫魁是从少林破门出 去的,见到罗太少衣襟上那俗家表记就恨得牙痒,怒目横视著走了过去。 这些无礼的举动让罗平海十分苦恼,他虽不敢找孟义山的麻烦,老孟带来的人 可就不怕了。 他在门口迎客,本身就有试探的意思,见到低眉敛目的宋继祖在后跟过,立时 拂起一道内劲送出,想让宋继祖滚下楼梯出丑。 宋继祖是参拜地母的大妖人,向来也是厌恶佛家少林门下,见他挑衅哪还客气, 竖起袍袖一划,袖口像是决刀一样轻易破开了罗平海攻来的内劲。 他随手卷袖便在罗太少的肩膀上狙敲了一记,罗平海猝不及防之下被这手袖刀 打得肩头一颤,面上现出一阵痛苦之色。接连催气三转,才把那锋锐如刀的袖劲反 震出去。 他心里喑惊这绿袍人好强的武功,孟义山网罗到如此高手,实在不容小视。 宋继祖虽占上风,手肘却也被罗平海的反震劲道激得微麻。这位外表像是公子 哥一样的罗平海,竟然能挨得住这种辣手,还能聚起内劲反击,实在是出人意料, 让宋继祖起子戒心。 孟义山走进花厅的同时,将怀里的玉坠儿搂得更紧了,装出一付好色莽夫样子。 人还没到,粗豪无忌的笑声便先传进了屋内。 朱驹早就坐在席中等待,和他同席的还有四五十人,他见老孟来了笑著起身相 迎:“检使快请上坐。你能赏光来此,本王十分高兴。”面上笑容殷切,和在龙门 赌坊时的跋扈之态判若两人。 朱郡王身边特地备了两把空椅,看来是留给老孟和严先生的。孟义山大大咧咧 的落了座,同时用眼扫了席上那几十人。 这桌显然不是酒宴,摆的都是清茶素点,朱驹的右方坐了三个人,打首是一名 白净面皮的胖子,突腹腆肚,穿著一领亮紫的员外衫,衣裙袖口上绣著几朵牡丹, 正在那里品茗。身后还跟随著一个家人打扮的小厮在那里槌打著肩背,显然是十分 的享受。 朱驹伸手引见那胖子给老孟:“孟兄,这位是布政使赵大人。”孟义山在洛阳 混了不少时日,知道这是左布政使赵天泽,正三品的大吏。 那赵天泽的双眼半闭,眯缝著看了看老孟:“哦,是知府衙门的捕头,现在升 上巡检了,”轻抬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孟义山现在羽翼已成,见那赵天泽神色轻慢,他也没给出好脸色,只是嘴角动 了动,算是笑了,拱起子手说道:“见过赵大人!”连下官两字都省了。心道: “少给老子耍官威,你爷爷不吃这个。”孟义山的强横样子大出布政使的意料,赵 天泽的胖脸立时阴沉下来,却忍耐著没有发作。他对这位孟义山也是存了些许忌惮 的。 孟义山乘夜血洗叶家庄,杀声震天,大火烧了半宿把叶家偌大宅邸变为了荒墟。 手段狠毒老辣,洛阳的大户任哪个都得怕上三分,举城上下都在议论这个“杀头的 检使”。 布政使大人也曾听了不少。今日相见他摆出的这份官威,老实说是有些心怯老 孟的凶名而做出的反应。 “检使以青壮之年,立下清剿白莲的赫赫功名,实在让老夫心佩不已。” 赵大人身旁坐了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笑吟吟地称赞著孟义山。 那老人虽衣色素简,却是用于杭纺青缎,袖口折边都是上乘绣工缝制,眉眼间 逐出威仪臣人之气,瞧之不类寻常老翁。 这老头赞许孟义山,玉坠儿也在一旁凑趣,轻笑著把身子紧贴到老孟肩头,在 他耳旁说道:“检使大人的声威儿,洛阳城哪个不知?坠儿就是喜欢您这样的英雄 好汉。”孟义山闻声大笑,回手在佳人的娇躯上棋子一把,放肆的动作看得那老者 一怔,随即哑然失笑,表情上也有几分风流同道的样子。孟义山见了心里嗤笑: “好你个老色鬼。”立时便把这眼角起皱,白发多过黑发的老头视作何尚书一样的 老不正经。 朱郡王也没忘了引介,有些拘谨的说道:“这位是按察使薛景忠,薛大人!” 那青衣老人点子点头,含笑注视著和俏鸨婆勾肩搭背的孟义山。 老孟听了一惊,见薛大人注目自己,立时便把装出来的色鬼仪态收了三分。 按察使和布政使同列正三品,可职权大不相同,这薛大人的任务是督查吏治, “访察善恶,举其大纲”,对府道官员的任免有著举足轻重的份量,孟义山再狂妄 也得收敛行事。 他拿眼瞅了瞅朱驹和那白胖的赵大人,咬牙喑骂:“你两个孙子正派的像尊石 佛,不叫姑娘相陪,原来是和这老薛一起放不开面子。”最后一人不必介绍,一副 马脸,瞪著孟义山的眼神像是能把他吃了,老孟还不算太健忘,马上就想起来这个 人是谁,白莲敦围困府衙那天见过,因为来援不力而被自己甩了一个大耳光的参将 刘礼,洛阳卫军中的人物。 那罗平海和宋继祖试招没讨得好,这时也是面有不不豫之色,立在朱驹身后。 席上还有三两人等,都是布政司和按察使两个衙门的属官,像是莫魁和宋继祖 这种护卫,全侍列在各自上司身侧。 “刘参将,上次你在衙门索要粮饷,我老孟多有得罪。见面也是缘分,就化开 纠葛算了!”孟义山推了一杯茶过去主动和解,口气却是那种我是老大,你是老二 的强硬势派。 他这种大人不计小人过的硬梆话,把刘礼噎得面色连变,脸上怒得像是卤虹了 的猪肝,闷哼了一声设言语。操起茶杯灌了下去,握杯的手却是用力过猛,骨节显 得有些青白。 按察使薛景忠见他两人似乎有些宿怨,开口解劝刘礼道:“刘军门已经升任了 副总兵,代替已故马大人掌领洛阳军务,孟世兄也从捕头退下来了,升为巡楦使, 你们从前因为职责上起的冲突,还是揭过于好!”刘礼不能不给这位老大。人面子, 叹然说道:“些许小事,我没放在心上!”老孟口头也是唯唯而诺,心里却想: “娘的,这鸟参将升官忒也快了,怕是钻营有力,不是靠的真正本事。”孟义山本 来就和朱驹有梁子,刚上来耍出那幅横蛮态度把赵天泽和刘礼也给得罪了。严先生 苦笑著在一旁看著这位属螃蟹的爷爷,喑里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却不知孟义山几番言语试探,瞧出这位刘副总兵也是老粗一个,像是直来直往 的性情。检使大人已然在想:“这厮看来是个粗汉,不妨化开梁子结交一下。”轮 到严文芳和这几位大人对话时,自是礼数周全,应对的不卑不亢。 寒暄过后严先生望著老孟喑道:“你在这里装疯,我就顺著卖傻便是。” 一副鼻口观心的样子正襟端坐,力求寡言少语,心里却饶有兴致的揣摩起这桌 各怀鬼眙的嫖客。 “朱驹摆这座宴席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单纯的宴请老孟。座间哪个不是惯於营 谋的虎狼之辈,就是官位员卑的孟义山也是凶狡过人。把这些洛阳官场上的棘手人 物邀约到一处……朱郡王的意图还真是不好捉摸!”众人围坐在桌边,似乎都有些 心思,一时谁都没有开口,朱驹几次欲言,又看了看赵天泽,最终没有说话。 气氛如此诡异,让老孟察觉到朱驹这次邀宴怕是有点鬼祟。但他是百无禁忌的 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孟义山率先打破了沉默,对著刘礼笑道:“我说老刘,看来你和老子一样,也 是嘴里忒淡,咱们摆上半席开开荤。”他心下想与刘总兵修好,以酒化怨,便让人 下去搬上两坛好酒,布上四色小菜,准备与刘礼畅饮一番。 一席珍饯,顷刻功夫便端了上来。除了老孟自斟子一杆酒外,赵天泽等人怕饮 酒失态落在薛大人眼里,没人去动。 俏丽的玉坠儿见状不待老孟示意,便从他怀里起身,玉手抡壶,给这几位大人 面前的空杯倒满了酒浆,她心猜这些大人物必然有事要谈,调笑了几句便知趣的轻 锔莲步退出了雅阁,临去时的秋波勾了不少随从侍卫的魂去,席上的几位却对这位 美人视而不见,心思仿佛放在九霄云外。 薛大人见众人如此楔样,抚须笑道:“在此烟花妖娆之地,各位就别拘礼了。” 当先夹子一筷水晶肴肉入口,伸手对席上诸人让了让。席上几个心下一松,也动筷 斟酒,谦推著互相敬了起来。 孟义山取了大觥舀满酒浆,重重推在刘礼身前,粗声锔道:“刘总兵,咱们斗 上几杯,我试试你的酒量。”刘礼见他从头至尾都是这般横冲直撞的脾气,只当老 孟是个直性子的汉子,那气恨他一掌之仇的心也就淡了,心道:“这厮目前投靠了 王爷,运道正红,得罪不得!”闷声举起酒觥大口喝了,立时一股酒气涌上,涨得 他面目通红,刘副总兵又将空觥满了一整爵,摆手给老孟推了回去。 孟义山大笑著接过一仰而尽,开口高声的开始与刘礼猜拳行酒,几番杯盏过后, 两人宛如至交好友,互相推许称赞,不一会便前嫌尽释,热络亲厚的不得了。 赵天泽那边也正与薛大人温言细语的述说著同僚之谊,众人酒酣耳热之际,朱 驹把身子向前探了探,轻笑著揭开话题:“诸位大人都是洛阳府的柱石,请大家来 是为了叙叙情谊,玩赏些风月……”他沉吟子一下,歉然接道:“我家阿兄不好热 闹,不然我们兄弟就一起具名邀请各位了!”赵天泽笑了起来,承著朱驹的话说道 :“世子性情端方,这花月楼是断然不来的,好在小郡王为人豁达,不然咱们可就 聚不到一处了!”说完举杯向众人敬了敬,他话里含沙射影,席上行为不端的几位 对朱世子便添了三分恶感。 “哈哈,朱蟠那呆愣小子哪里知道此处的决活!”老孟笑的十分放肆,抬手又 与刘礼碰了一杯,对面刘副总兵听到朱蟠也是面有愠色,气冲冲的将酒饮了,怒哼 一声说道:“世子好大的架子!月前刘某加官,礼数尽足的再三邀请,他也不来。 这次更是傲的可以,莫不是看不起我刘礼不成!”朱驹显出一脸歉容,拱手给刘副 总兵施了一礼,说道:“总兵大人熟晓武艺,治军有方,这样有本领的好汉,我王 兄是佩服的。但他不好交游,陛子又强固,倒也勉强不得。”刘礼愤然说道:“自 然勉强不得,世子位高爵尊,我这破落军户哪里巴结得上!”心下却喑喜这小郡王 做事得体,当众称赞刘爷能带兵,在几位大人面前挣下几分光彩· ;孟义山 见于刘礼那自鸣得意的神色,不由心里喑骂:“你是屁的好汉,不知从哪里钻营来 的总兵官。那马总兵一枝铁戟举世无双,方才称得好汉!” 老孟至今习武有日,以他此时的眼光来看当日马文明的武艺,实在是强悍无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