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夜战八方横枪式 轰隆!一发火炮直接命中了观星阁,打得墙毁窗塌,承梁木柱一阵摇晃。 土灰溅了朱瞻隆一头一脸,王爷脸色骤变,沈着脸怒骂道:“畜牲!” 他带着怒火急步奔往楼下,此处太不安全,再来两炮朱驹这小子就得庆贺弑父 成功了。 好在炮声一起朱蟠就赶了过来,王佛儿这王府总教习也从战阵中抽身回来护卫, 将王爷自楼阁中接了出来,簇拥着他退往后方一处炮火难及的空地。 不一会威远侯也领着几名亲兵退了过来,咒骂着对朱瞻隆说道:“小混蛋好不 歹毒!疯了似的用攻城炮……”见伊王脸色阴沈,双目好似喷火,侯爷连忙会意的 住嘴。 朱蟠神容悲戚,眼神里带着些厌倦和憔悴,弟弟下此狠手实在出乎意料,见到 父亲盛怒难平更是心里一疼,红着眼说道:“父王,这世子之位在二弟眼中竟如此 重要?不惜骨肉相残?对我来说却是无日不想摆脱的负担。他既然想夺,我让给他 便是!” 朱瞻隆听得脸色越来越沈,二儿子忤逆炮轰亲父,长子又不想接传王位重任, 平素就低调退避,如此时刻还想撂下担子? 饶是他这等枭雄也已心乱如麻,只是此时正与永宁军作战,许多的命令还得他 来下,千万不可为这些事烦心。 强压不动荡的心情,朱瞻隆看了看高侯爷,苦笑着说道:“高兄,眼下战事胶 着……渐对我方不利,如何做战还得你拿主意啊!” 高昌泰皱了皱眉,有些碍难的开口道:“前面攻势太掹,咱们抵挡不了太久。 得想办法反击!” 他拿眼看了看朱瞻隆,又瞥了瞥朱蟠,说道:“听闻世子武功高强,现在内府 空虚,最好由你领些侍卫去保卫家眷,以免战事一乱伤及妇孺。我们在前面也好放 心杀敌!” 朱蟠有些不放心这里,看了看他爹。朱瞻隆对他余怒未息,哼了一声,说道: “去吧!这里有佛儿守着。”朱世子这才告退。 高昌泰支走了世子,接着说道:“咱们兵力全集中在府门前,将军炮正在猛轰, 坐以待毙不行,得从侧面南大门着手,冲出一支兵力,打乱朱驹的人马部署。等扰 乱了阵脚,正面我再亲自率队上马冲阵,定能一举踏溃这些叛军!” 朱瞻隆听了一呆,心想:“那边有三千人,我这一千铁甲卫和火器营都调给你 还打得吃力,分兵出去这防线非散了不可……”禁下住问道:“兵从何来?” 高侯爷冷冷一笑:“朱兄,你这府中家人和奴仆足有二三千人……” 王爷心头一惊,一股寒意涌了上来,半晌没答话,脑里却转动飞快,把情势想 了又想,最终无比决断的说道:“哈哈,好!就来个声东击西!”语音顿了顿,又 从牙缝里面咬出一句话:“朱驹,看战事平了本王如何收拾你!” 王教习默默的站在伊王身后,凝望着面前这位千岁之尊。 朱瞻隆挺拔的背影里似乎承载了无比的冷酷和孤独,挥手风雷动的伊王也会被 儿子所反抗。虎毒不食子,不知他能否割舍亲情?心中不禁升出一股苦涩的感唔: “莫生帝王家。” 又与高侯爷商量了一些细节,朱瞻隆召集了王府几名大管事,命他们分头传命 仆从男女,在王爷议事的正殿前集合。数刻之后,几千人齐集在殿前听命。 战势一开,这些人虽然心头恐慌,但心想小郡王只是想改朝换代,谁做王爷也 跟他们下人无关,慌乱中也有一丝安稳。 待到永宁军疯狂使用将军炮轰击王府,打得楼阁化做瓦砾,家仆们跑前奔后, 躲在哪里都不安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阎王叩门,一炮轰中命丧归天。 几番炮轰下来死伤不少,都开始恼恨朱驹手段狠毒,却也被这霹雳横飞的阵式 吓得魂也险些丢了。听到王爷传唤,如同溺水者捞住浮木,习惯的就想过去听从指 派。 朱瞻隆站在一处汉白玉台阶之上,面带沉重。看了这些人好一会,才缓慢的开 口说道:“本王无德!生出一个逆子!现在闹得兵临城下,杀戮不断。卵翼不住尔 等的安危,我之罪也……”王爷话语中略显沉痛,以当众罪己来做开场白。 众人一听都觉得伊王话语坦诚,暗暗点头。朱瞻隆顿了顿,接着叹道:“我欲 与朱驹决死一战!不忍你们跟着我受累,铁甲卫军会在前面挡住敌兵,稍待放开南 大门,大伙从那里冲出去吧!” “王爷仁德!”、“我们不走!”、“跟永宁府的杂碎们拼了!”不少人高声 喊叫,情绪当即被带动起来。 也有那想逃跑的怕背上骂名,口头也跟着呼叫:“精忠报国,誓与王府共存亡。” 嘈嘈嚷嚷的喊着。 更多的人却是默然不语,看样子人没走心已经溜了。 朱瞻隆心中雪亮,唇角微露一丝冷笑,挥手止住了下面的喧嚣,语气沉重的说 道:“想留下的都站在一旁,听从高侯爷指派。要走的一人发放五十两银子路费, 跟从王教习去南门,我要他护送你们一程!” 五十两不是小数,绝对有的赚。有道是王府家人七品官,这些人藉着身分鱼肉 百姓惯了,都有些田宅地产,想着等出去躲过这场鏖战,都是使唤熟了的下人,无 论谁胜谁败还得把他们找回来。 一样的当差做事,走比留在王府送死要好上百倍。当即便有超过大半二千余人 要跟着王佛儿冲出南门。 留下的不过四五百,是真正效死忠于伊王的。 这些要逃跑的领了银子不说,伊王府又白搭了几百具甲胄,千余把刀枪,王爷 只说是战乱之际留与众人防身。 这伙人都去拿盔甲,险些因此争抢打起来,折腾了好一阵,才由王佛儿领着奔 住南门。 月影西移,时辰已到了后半夜。王府正门处杀声依然震耳,离此一里外的另一 处南大门“端礼门”,绮门朱户前聚集了三四百永宁军的士卒,将出路堵了个水泄 不通,以防王府中有人从此逃脱。 此处守御虽严,却没有正面战场那种让人心神紧绷,紧张要命的气氛。 “砰!”南门两扇门板被一推到头,人流像是洪水一样涌了出来。里面壮艾混 杂,男女老弱都有,没头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永宁军士兵们被这忽然的变故搞得呆了,眨眼问人潮呼的拥了上来,立时便将 内圈的军卒挤得一阵后退,有几处防守薄弱眼看快被冲破。 “郡王有令,不得放走一个!” 带队的营官率先醒悟过来,一阵喝骂,回过神来的工兵们挥起手中刀砍向逃跑 的人群。 惨叫夹杂着呼吼,接连血光迸现,四处乱奔的人们一个个倒下,死尸狼藉又将 后面的人绊倒。永宁军结阵砍杀,这才站住阵脚。 怎奈这人群狂奔有如河堤溃了走水一样,也不知多少人跑了出来。南门周围炸 锅似的乱了,声势一起无比喧闹。 这些逃跑的下人也不是吃素的,有不少穿带盔甲刀矛,手执利刀便起杀心,也 是连跑带砍,不管头脸四肢的对着敌军使劲招呼。 杀人,逃,再挥刀,再杀人。血溅满面,野兽一样的疯狂,杀机毕露的两眼, 混乱中也不管哪边,有人挡在面前便是一刀,被误杀的实在不少。 逃亡的人群带给永宁军不小的损伤,伊王为了牵动战局,忍痛派还了数十名亲 卫高手夹在其中,多杀人多闹事,混在队伍里一阵冲击。 战死了有十余个,剩下的人有的已经开始喊:“洛阳的卫军来啦,咱们前后夹 击。”、“杀啊!” 场面被搞得大乱,黑夜里混战的永宁军还真怕卫所的洛阳兵杀到。那些伊王掌 控下的洛阳卫军战力比他们要好出不少,此时早有探子跑去报告坐镇正门的朱驹: “南面乱了。” 这股乱流各自为战,终究不如正规的明军士兵,渐渐地士卒们形成合围,配合 默契的攻杀战斗。 有兵刀的还能格挡两下,手无寸铁的只能眼睁睁送死。奔逃的人们陷进了枪林 刀阵里惨受屠戮,永宁军兵杀得王府这伙鸟合之众死尸成排往下倒,这个刚死还没 着地,身后就压上另一个倒楣鬼。 有的见了血光吓晕过去,躺在地上被两边人马跺来跺去,嘴角唇边直流血沬. 眼见着出气多入气少,哭号投降、疯狂嘶叫的声音充斥四周,大笑着挥刀乱砍的疯 子也有不少。 家人仆役们逃跑受阻,怎样也冲不出去,再挨一会便得全面崩溃。 王佛儿在后边实在看不过眼,抄了一杆长丈四的浑铁长枪也跟着杀了上来。 他这五千甲士总教习,便是在永宁军里也是名声不小,铁枪舞得如同出洞蛟, 变化翻抖好似双头蛇,大枪一扫便是一片,尖锋几下连点便有数人喉窜血箭,杀人 如割草,让身周的永宁军骇然不已,纷纷举起长短兵刀齐攻王教习。 王佛儿“喝!”的一声低吼,双臂运劲,铁枪在头前盘了个旋,砰砰,四五件 刀枪一并崩上了天。几名执刀上前的军卒虎口尽裂,茫然惊楞中被王佛儿以枪拄地, 左右开弓两腿翻弹,彭!彭!彭彭!四五个百余斤的汉子,全如断线纸鸢一样口角 涌血跌飞出去。 他接着一摆铁枪,突入永宁军的包围圈,横冲一路血光,斜闯众军辟易,如同 分水犀牛打开了波浪,身后王府众人跟着他左冲右突,倒也捡起空档跑出去不少。 转瞬间王佛儿四周尽是敌军,举目成片的兵刀耀目生花。杀红了眼的永宁军十 余名士兵举起长刀列阵围杀王佛儿,都带着分尸的狠劲! 刀光片片如雪催来,总教习嗔喝着,步履前踏一式高扎马,晃出四五道横如扇 面的枪影,噗!噗噗!立毙前方数人。还不待回劲就听到耳后兵刀挂风,匆忙拧腰 一个燕旋,跃在空中转枪大回环,飙然而起的真气顺着枪尖爆袭八方,七八声厉叫 响起,周围敌军尽被枪势罩体所杀,石板地面也被劲风刻出数道长长的壕沟,石粉 飞溅,鲜红的血冉冉地顺着低洼起伏的地面流淌。 “夜战八方横枪式!”王佛儿挺枪而立,周遭半晌无人敢上,避他如避猛虎。 他身材高魁,乱发飞蓬,怒瞪着两眼,须髯上都沾满了杀敌所染的滴滴血昧,强横 之气直印人心,毋怪敌众胆寒。 喊杀声传到另一处街口,孟义山的二百马队全在逼异。起出队伍两个马头的莫 魁一脸烦躁,胯下,战马也是跃跃欲试,不安分的踏动着地面。 莫铁熊单手控住缰绳,伸出右手摸了摸马鞍旁斜挂的水磨钢杖,人手冰凉让他 异常兴奋,略为化解了几分暴躁,杀意却是越来越重。 如此动作反覆再三,同时在心里琢磨着:“大哥怎么还不下令?”等得实在不 耐烦,只想着杀过去踏平朱驹的阵地! 老孟坐骑那匹改名老六的乌云盖雪,身背貊弓,手中倒拖着六尺斩马长刀,乍 看威风凛凛,其实是有苦自心知。 被智无的金夜叉力打伤后强运内功压下伤势,随时有爆发的危险,眼下战事拖 得一刻便是一刻,好藉此时机治疗伤势。 检使大人一边气运周天,抽丝般一缕缕化消着夜叉力造成的伤害,一面观望着 前面激烈的战斗。 朱驹此刻心急如焚,将军炮几乎将王府前面夷平,守军还是丝毫不退。 铁甲军的伫列散开数丈,减少了被轰中的杀伤,迎着震耳的炮击逆向反冲,三 人一队的铁枪阵迅速戳刺,连连毙敌,血水顺着长枪倒流进袖管,染得战袍箭袖一 片赤红。 彼等效死力战,反而将人数占优势的永宁军再次推回大门附近。 小郡王咬着牙看着,五官近乎挪位。 下属的将官们口里骂着这群铁甲军的祖宗,勉强沉住气指挥,再派了两个百人 队。 这股生力军猛然上去冲击力不小,锋镝正锐,对上久战力疲的王府卫军可说大 占便宜,杀声震耳的一步步踏进,快刀斩麻一样切割着铁甲军的防线。 对方一千余铁甲侍卫军眼下减员了三成都不止,血战至今还剩六七百人,宁为 玉碎的扼守住永宁军的凶猛攻势。 怎奈那边有二百人的新血注入,活力猛增,反观守军久战力疲,几番冲杀后受 到压迫的铁甲军不住后退,片刻后竟让对方突入了数十丈! 永宁军气势如虎,呐喊着继续前冲,看得朱驹眉飞色舞,觉得战场攻杀真是过 瘾!如果对手不是他爹,真想大声喊出来:“打进去,活捉贼酋!” 小郡王手下将官却有不少会打仗的,看出铁甲军虽然退得快,但是散而不乱, 都是持枪倒退,没有转头往后跑的。对方阵营里面还隐隐传出敲着小碎锣鸣金的可 当声,看来是有计划的后退。 如果让守军退到楼阁走廊之中,藉着地形展开拉锯战,永宁军就完全丧失了人 数优势,只有将计就计加紧猛攻,在铁甲军后撤完成前先打散殿后军卒,冲散中军。 也没有别的计策,就是猛攻,再猛攻! 这时候就得看带兵官的武勇和统御,朱驹身边行三个校尉勇略过人,方才指挥 炮击的便有其中一个,身材不高,显得蝥黑精干,名叫张东阁。 余下两人张子、李卫,都是西北汉子,魁梧有力的军汉形象。 这三人都是洛阳前总兵马文明手下的老军官,杀场百战从尸堆里面爬出来的! 马总兵死后妄想接任的刘礼威望不足,压不住这些桀骛暴躁的军汉,这三人被死鬼 罗平海劝说收揽,投了朱驹。 眼下战事猛烈,正是男儿立功时,这三人不免犯了性子,拿起兵刀并肩杀那校 尉张子更脱了个赤膊,手执两把砍山大刀,舞稻草一样大吼着冲在最前,横劈大砍, 气势惊人,剁下的人头顺着狂冲的路线往后飞! 当官的不怕死,手下就敢玩命。永宁军前路兵卒也跟着发了疯,不顾性命的就 往前冲,身子被铁枪扎穿了也不管,跑过去抱住敌人一起滚倒,后背透出的枪尖有 一尺来高。 被压在下面的铁甲军刚抽开枪杆,血水像喷泉一样哗哗外冒,还不待踢开身上 的死人,就被后面上来的永宁兵一刀戳透咽喉。 双方人人死战,亡命相搏,情景惨烈非常! 朱驹这边疯狂无比的进攻,终于取得成效,渐要击溃王府守军。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南门吃紧,永宁军的本阵首尾相连,南面一热闹整个队伍浮 动起来,不得不考虑加派人手增援。 南门冲出的那些人里有些高手以及王佛儿。如果他们行人携带了伊王的印玺, 跑到洛阳卫所调兵,大军开来,小郡王可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得不抽调五百人手前去助战,顺便拿下南门。这样一来正面的战力被抽走 不少,可是不分兵人力便无法调配。 铁甲军们压力减少,获得了喘息的时机。藉此机会稳住了阵脚,重新结好了被 冲得溃散的战阵。 朱驹狠跺了一下脚!心里为之扼腕不已。五百人跑去南门参战,南面永宁军实 力大增,杀得伊王府这边鬼哭狼嚎,伤亡不断增加,跑出来的人流逐渐败退。 有不少又被挤回了端礼门内,被外边残酷的拼斗吓傻了的人也有不少顺着道路 往王府里面跑,带得永宁军兵一路追杀,渐渐深入。有近千人被牵制在这一带,就 像掉进烂泥沼一样,拔不出腿。 “咚咚咚!”猛然问沉闷如雷的巨响划破了天空,牛皮战鼓响如雷鸣。 进军鼓!威远候高昌泰坐骑战马,身穿朝廷赏赐大将的彪虎衣,外披软甲,手 执宝剑指着朱驹的方向,煞气满面的喊道:“给我杀!” 身后一百名健卒披甲上马,组成的一队骑兵纵马冲出,快如迅电、势若狂飙的 卷入了战阵。 铁甲步军紧随在后,战鼓咚咚催摇人心,震慑敌胆。 击鼓的军卒抡开膀子擂鼓助威,王府守军喝声震天的开始大反攻。 骑兵踏上永宁军前阵,马速带着冲力,一枪戳下去把人挑得飞了起来。 大刀由上自下力劈华山,连人带兵刀削个两片! 晞沥沥的马嘶夹杂挥舞兵刀的风声,军卒们死战力吼,天雷下击一样震慑全城 的威风战鼓,交织着组成了方圆数里的战场。 莫魁在街口实在等不下去了,孟义山也是眼睛瞪得老大,看着前面狂猛的交战, 心里兴奋的喊道:“打热火了!打热火了!” 他把手中六尺大斩马平托了起来,放在手上掂了掂,亮开嗓子喊道:“弟兄们, 马踏前街!砍他妈的!” 孟义山一马当先纵了出去,二百骑齐声应合,蹄动如雷紧随其后。 莫铁熊一路脚催战马,双手抡圆钢杖,丈六青钢杖在头顶鸣鸣盘旋,过耳生风, 杀神一样狂暴无比的冲向敌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