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杀戈烟灭血光迸 杀奔高侯爷的校尉李卫带着手下十余骑,勇悍的对上了高昌泰的一百骑兵,明 知以卵击石,这些军人却要战斗到底,悲壮的向强于己方数倍的敌兵发起冲锋。 那李卫边杀边冲着护卫小郡王的张东阁喊道:“老子们把命豁上,张贤弟,你 可要给咱们报仇!” 话音回荡,手中的腰刀连闪,砍到敌方两名骑兵,马匹一跃冲到了高侯爷的身 前,手起一刀力劈华山,被高昌泰一剑架住,力道碰撞。双方战马都仰起头一声长 嘶。 不待李卫向高侯爷递出第二刀,他和手下的十余人便被伊王府的骑兵相步下数 百铁甲军的人海围困,眼里所见除了敌方刀枪的反光外,便是层层刀幕与人墙后高 侯爷那双充满不屑的双眼。 几把兵刀攻来,挡了一挡,数不清多少把兵刀扫过来,血花绽放,伊王的军队 霎时吞没了这十余人,就如被海中浪涛打散的水沫,消弭了踪迹。 彼等全数战死。 高昌泰沈着带马,缓控着坐骑前催几步,举起了手中寒光流映的龙纹宝剑,振 臂一挥,杀声群起,全军奋进马蹄如雷,大举奔袭永宁军。 铁蹄踏过,死伤纷纷,那张东阁眼见同袍力战成仁,战事如许惨烈让他心中沉 痛。 心潮浮动中开始护卫着小郡王撤退,打起精神发布号令:“都跟上,撤!撤到 后街巷子里!” 王府大街后全是民居,巷陌星罗棋布,地形错综复杂,张校尉想把队伍拉到那 里去和伊王府打逐巷战,骑兵进不去,步战大有可为。 哪知此时永宁军士气数起数落之下已然不振,后撤时伫列浮动,有些乱了章法, 要想退得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督军监阵也无处下手,只能勉强稳住后军,威慑 他们死战殿后。 战场上人吼马嘶,乱作了一团。 永宁军败势已成,鏖战正苦,此时间骤然听见南面呼声加大,吵嚷的喊杀声汇 聚在一处奔着这边来了。张校尉喜出望外,还以为是南门的永宁军得胜而回,如此 一来不用退了,反败为胜都下成问题,定目一看却傻了。 洛阳卫副总兵刘礼率着五百余人杀到,刘礼手中擎着一口板刀,倒也威风凛凛。 他早已在侧埋伏多时,见老孟一伙人大占上风才展开兵马下令进攻,绕过了乱 哄哄的南门,直奔正面的战场,无疑给永宁军雪上加霜。 刘礼此来只是调集了几个心腹管带的数百人马。洛阳卫守军八万多人,别说他 没有调兵虎符,就是伊王亲自了令也不能一时间聚齐。 就这些人手他也是押宝来了,哪边风顺向哪边倒。 洛阳卫军一插进来竟惹得永宁军一阵激烈反扑,被强大的敌军激起悍气的永宁 兵反攻狂猛,把刘礼的人手陷进去不少,丢失了阵形混在一起搏杀力斗。 永宁军已经力战半夜,苦受煎熬,进行强弩之末的挣扎。 但敌方是伊王府和洛阳卫加上老孟的巡检司三拨人马,一时统调不齐,协调作 战有些混乱,反而平添伤亡。 刘总兵街算粗通弓马,也带过兵,呼喝了几声将队伍稳住,稳扎稳打的配合伊 王府的铁甲军进攻。 指挥得力,战场之势立时又一面倒了起来,洛阳卫的军队作为生力军加入战场, 训练也比永宁府精良逾倍,适应了状况之后攻势开始转为激烈,一寸寸的喋血前进, 撕开小郡王的军阵。 刘副总兵为人狡猾,此时正面攻杀打得正猛,他要争功也不肯亲自上阵,放权 手下一名千总指挥着部队带头抢攻,自身颇为闲逸的坐骑在马上远远观战,要多安 全有多安全。 “真王八蛋!”老孟见状狠啐一口唾沫,他斩马刀都砍的卷了刀了,越杀越不 顺手,一怒之下改成棒子平拍,“砰碰!”接连打飞五六人。 又抡了两下,刀柄瞬嚓从中折断,一式使空险些落马。四五把兵刀瞬间奔着他 招呼过来,好在他和张帆练过武艺,海上功夫最重下盘,两腿一紧马腹,贴身向马 背上一伏,几件刀枪从他后背掠了过去,擦起一片恶风。 孟义山藉着身躯下沉把腰旁的破军刀抽了出来,起身转腰劈出一个回旋,寒光 凝射中把身遭的兵刀齐齐削断,断刀矛头飞散一地。 他口中一声大吼,宝刀接连三闪,生生劈下三颗人头。血光飞空如霓练,再一 催乌云盖雪,宝马长嘶中窜出三箭之远,藉着冲力狂挥一刀,又是数人哀嚎着跌飞 出去,所向之处披靡无阻。 破军刀刀光如虹,逢强必断,碎玉切金,砍杀之势有如初阳照雪融。一人一马, 纵横莫当。 巡检司、洛阳卫、伊王府三路夹击永宁军,小郡王的三千勇士此时阵亡过半, 全军散了花似的急急往后退。 对手那边攻势强大,孟义山这伙人更是发疯似的压着打,永宁兵一后撤,老孟 的马队紧跟着就杀上去了,马蹄赶着人腿往前追! 张东阁号令军卒们不要自乱阵脚,前面的聚集在一起阻挡敌军,边战边撤,争 取时间来诱敌深入,后方大部分努力后退,把敌军带到不远处的民居巷子内决战。 聚起了三次防御网,被孟义山的马队踏溃了三次,血战半刻功夫,终于让永宁 军大部退入街巷。 张东阁调派巷口的军卒狠攻一阵,引诱骑兵进入。 老孟带队杀在最前头,这种示敌以弱,瓮中捉鳖的路数他一看就透,早在当强 盗头的时候就玩过了。 眼下他占据优势,犯不着和永宁府的这伙败军拼命,便勒住了马,对着四下喊 道:“别追了!” 一众手下紧追过来的,见他忽然喊停,都追杀得意犹未尽,猛然运力扯住缰绳, 待在那里眼看着永宁军完全撤入了各路巷口。 张东阁庆幸暂时喘了口气,心里骂着老孟不上当,被困在这里一到天亮,只消 王爷再派军队来,别说打,把这疲惫之军再围他几个时辰就全得倒地下了。 永宁军带兵的官不少,他一个小校尉能藉着危急统率众人实属异数,眼下赢得 喘息之机,这些将官马上杂声四起,投降、拼命,向城外突围……什么立场都有, 难以统一。 张东阁心无良策,乱得和麻一样。他望着老孟骑在马上朝他怪笑的样子就怒火 骤升,怎奈检使大人打定主意就是不进兵,巷外那些马队干脆都下了马,靠在马鞍 旁休息。 伊王府的铁甲军十人一列封锁住了巷子口,侯爷也不卜令前进,准备围困。 张校尉只恨孟义山狡猾,哪知道还有更损的,刘礼见他们据守不出,琢磨了半 晌倒是有了主意。 刘副总兵策骑来到巷外铁甲军所布的阵前,从一名军卒手里要过一只烧得滋滋 做响的松油火把,映着灼亮的火光,总兵大人恶狠狠的下令:“弟兄们都在外面等 着,四面包围。里边的人不出来就点火烧房子,把这周围几亩地都给照亮了!” 刘礼声音洪亮,这几句话一喊,让敌我双方都听到了。张东阁颓然丧气,惊呼 狠辣,火势一燎原,这片地带立化祝融,只能给困在巷子里活活烧死。 有几名将官惊叫起来,高呼投降。军卒们一听要点火有不少痛哭失声,兵器可 当直往地下掉,士气委靡到了极点,只有少数有血勇的三五十人狂呼着冲出去,妄 想一拼。 蜉蚍撼大树,可笑不自量。高昌泰和孟义山并骑而立,面容冷峻,望着这些扑 过来的永宁军一挥手势,王府的铁甲卫拥上去七八个对付一个,三两下就全部打翻 在地,捆绑做了俘虏。 此刻的永宁军再无开战初始的团结和士气,内部乱成了一团,几个带头的对这 局势也难以约束。 有那一心想保命的苦劝小郡王投降,向王爷请罪,朱驹摇头不已,说什么也不 答应。那些想投降的不免向他发难,高声呼喝着:“永宁的兄弟们不要给朱驹卖命 了,谁没有妻儿父母,咱们投降吧!都是朝廷军队,何苦自相残杀!” 士兵们一听就闹了起来,连连鼓噪,就在方才还是这些人一致拥戴小郡王登位。 此刻众人眼见战败,利益无望,同富贵的梦想落空,那就别提什么共生死。趋 利避害,实乃人之常情。 小郡王见状惊恐至极,对着众军吼道:“谁也不许降敌,我爹盛怒之下得把你 们全杀了!”话语癫狂中带着威胁。 一众军官面面相觑,静下心一盘算:“小郡王虽然接近半疯,说的也有道理, 他这做儿子的都不敢投降,何况余者?事干大了没有退路,这可怎生是好?”那股 威逼小郡王投降的气焰不免弱了几分。 有人暗中琢磨着:“擒拿朱驹去献功!当作免罪符。”又一想:“不清楚在场 的各人底细,哪些是小郡王的亲信死党,贸然行事恐怕遭人毒手……”心思数变, 难以定夺。 更多人心里明白,朱驹是朱瞻隆的亲儿子,王爷未必会对小郡王怎样。倒是他 们这些下属将官将要背上挑唆朱驹造反,叛逆朝廷的罪名,祸连九族并非不可能。 眼下无论如何只有闭上眼睛往火坑里跳,力保永宁郡王与朱瞻隆一战到底。 投降的声浪沉默了下来,永宁军在慌乱过后重新组织起来,破釜沉舟一样恢复 了战意。 又有人向朱驹要求出战,要冲出去拼个痛快。 校尉张东阁把腰刀的刀鞘扔了,举起淬钢的宽刀刀来准备进攻,战则必败,尽 一个军人的本分而已。 悟澈早就跟随着永宁军进入巷内,就躲在朱驹身后。他见众人士气未散,余勇 可鼓,便上前两步,贴着小郡土耳边低语道:“准备下令突围!我带你潜出洛阳, 回奔永宁府。” 朱驹闻听精神一震,和尚的话给了他希望,连忙人声的喊道:“咱们突围回永 宁!打破城门走出去。” 硬闯洛阳城的关防难比登天!此时他说出此话只是利用众军做掩护,好藉着混 战让悟澈带他出去。这些心腹将官的下场如何朱驹是顾不上了,跑得一个是一个。 大伙本来准备同外面的敌军拼命死战,听他说突围都楞了!没有马匹,冲出洛 阳城和送死差不多,那时候军队也散了,只有任人宰割。 跟不跟朱驹走,着实有些踌躇难定。 小郡王是豁出去了,抢过身旁部属的一口宝剑,挥舞着喊道:“跟我杀回去!” 精神紧张之下拿偏了剑柄,右手掌心被剑脊割出一道寸长的伤口,血流个不停。 他心绪不宁,竟然忘了疼痛,跺脚叫骂着鼓动众人突围。 张校尉一言不发,提起腰刀当先走向巷口,他的部属一见纷纷跟上,充当前锋 死士。 身后众军见状停止了纷争,不少人跟着行动,开始鱼贯着向外,余者默然相随。 悟澈心里钦佩这些军士的英勇,拉起朱驹的一只手,将他携在身旁,提起轻身 功夫,黑衣飘摆,全力纵身奔往巷外。 把守巷口的铁甲军正在外面列阵静候,以待敌兵熬不住困守,弃械投降。 王府这边大占优势,众人不免有些放松,有的把手中铁枪支了起来,拄着身躯 来歇息这激战了半夜的疲惫。 还有的腾出一只手撕了衣襟里伤,众军人困马乏,只盼着战事早些结束。 喊杀声骤然大作,困在巷子里的永宁兵似怒潮一样狂奔突围。反正都是死,不 如往城外冲。 众人带着这个心思再次燃起斗志,以手中略显不足的兵刀和护甲冲击周边的长 枪铁甲军。刀枪交鸣,濒死的惨呼声再次响彻街头。 伊王府的铁甲军带着疲惫奋起迎战,队伍整列布成一道防线,长枪如林排空挥 舞,戳刺中耀起血光无数,在高昌泰的示意下缓缓压缩包围圈,口袋缩紧,扼杀敌 军突围的势头。 悟澈一路行来连遇阻隔,乱跑一气的永宁兵、拼力阻挡的铁甲军,人影重重, 遮挡了前方的去路。 和尚打出了真火,铁掌破风连拍,面前的一切全在他的掌力之下崩溃,王府的 士兵即使一身刀剑不入的铁甲,也被他打得狂跌飞退,着力重的则内腑尽碎。 他转眼间带着朱驹杀出二十余丈,袭墨黑侩衣混住夜色里透出萧杀之气。 晞沥沥的数声马嘶,五六匹战马跺着地动如雷的蹄音踏向悟澈和朱驹,全是孟 义山的马队。 和尚把奔掠的势子一停,放下朱驹转过身来面向这些追骑。“名大汉狂吼着挥 舞大刀砍过来,悟澈起掌一式鹤啄按住了刀身,抖手一挥将那百来斤的人震落马下, 脚尖一点青石路面,纵身起来拍出一掌,硬将后续而至的一骑马头拍得血肉模糊, 连同骑士一起击毙。 偌大的力道如此强怖,竟让后续几匹马出于本能吓得生生停住,那种场面有着 说不出的惊慑,马上的人也是脸色皆白,惶乱中后面一匹马儿竟然嘶叫着窜出狂奔 向悟澈,好似受了惊吓无法喝止。 和尚脸色微白,力挑数人掌击奔马的气势虽然无匹,却也十分损耗真力,更拖 延了他想携带小郡王逃跑的步骤。 心中正在发急,眼见这骑狂冲过来的战马瞬息即至,疯了一样难以喝止,让他 灵机一动,想要夺马闯出重围。 强健的奔马眨眼问便要踏上悟澈,他将身子一侧,让过怒鬃飞扬的马头,一式 弓步弹腿,裂空快如电闪蹴向马上的骑士,彭的一声将那人踢出二丈来高,空中传 来裂骨的声响,上身骨骼给踢了个粉碎。 黑衣和尚身影一动,快中见准地勒住了这匹马的缰绳,正要转头招呼朱驹上马, 心中突兀闪过一阵寒意,那种感应让他寒毛直竖。 刚要定神思忖哪里不妥,异变突生! 身边一寸不到的马腹下,伸出一只白哲修长的手,二指微拢,三指外放,无声 无息的结成一个拈花手印,袅袅轻弹,微微荡出数股指风。 周围的空气轻震了一下,一瞬间有种死寂般的平静,骤然中那股指力卷起的气 流猛然加速,鸣鸣暴鸣轰向悟澈的后背。 悟澈立生感应,黑色僧袍在内气催动下瞬间鼓动了三次,一鼓一灭中聚集了全 身真气吸纳丹田,第三次运劲已将衣袍涨成充气的黑色球状,在肌肉和衣料中间隔 开了一层真气。 “立地佛身!”少林武学里最为有效的护体气功。 轰!仓促而就的护身真气抵挡个住这暗藏在马腹卜的未知敌手全力偷袭,那似 指功又如掌力的强绝劲气,举轰破了立地佛身,悟澈后背憎袍条条爆裂,苍白的背 脊上被印出了一道淡青的掌印,位置正是中脊大穴,督脉诸阳交会之处。 阴阳交感,内功阳火被这一掌阴劲从丹田彻底引发,直冲督脉轰然问流往全身。 焚烧经脉的痛苦让和尚暴出一声惨叫,急按内气运行的法门宣泄这股在体内破 坏的力量,波波几声闷响,身周散起层层血雾。 悟澈藉着全身毛孔的张缩,排出了人体的阴劲和体内肆虐的阳火,这在别人看 来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则如经历了一场生死轮回,溢出的汗水将侩袍都浸透了, 全身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元气已是大伤。 和尚没死,藏遁在马腹下的那人意外之极,心神汇聚的全力一击竟然无法奏功, 惊诧中从马下掠了出来。 一身黄衣,白皙的脸庞,高高的颧骨略显瘦削阴刻,正是大太监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