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官封云骑通天路 悟澈面对王河,被那牵机一掌毁损阳气,身体已经虚弱不堪,眼中却是目芒大 盛,黑衣无风自动,苦聚心神跟着敌手的行动做出反应,以求抵挡住王河下一步的 行动。 王太监早就看出和尚已经强弩之末,反而大为忌惮他拼死反噬,不敢妄然上前 动手,只以目光和手势充作先导,使出几个招数的起首路子。 他身体一动和尚那边就立即反应,跟着变换脚下的方位和身体的重心,两人就 如同太极图上的阴阳双鱼,一个动了另一个便静,周而复始的盯住对方的肢体反应, 做出十一式武学的变化。 这种看似温和的打斗其实人耗两人的心神,短短的几瞬功夫,心中就闪过数十 种武学的应变方式,越是对峙越显吃力,全部顾己i 对方先看出破绽打出那石破天 惊的一击! 黑衣和尚重伤在身,脸上已然苍白得不见血色,再拖延下去恐怕会被王河以软 磨功夫活活累死在战场之上。 悟澈身后闪起了一阵骚动,忽地听到朱驹凄惶的喊道:“大师救我!” 原来是老孟快马赶到和尚的身后,检使大人身躯一沉,伏下身子使了个海底捞 月,把朱驹像是拎小鸡一样抓住提了起来,骇得小郡王情急呼救。 和尚丝毫不为所动,他已然陷入了与王河玄妙的对峙心战之中,音声不能扰, 风波不能动。 千万人的战场上只有眼前这个敌手和他的招式是真实的存在,朱驹的叫喊过耳 不入难生涟漪,心不相应,进入了少林武功中带有禅意的定境。 孟义山肋下紧紧挟制着朱驹,勒得小郡王直翻白眼,呼吸都有点困难,再也不 敢开口说话。 老孟心神集中,注视着眼前两大高手的比斗,虽然双方没有接触,动作过于微 小,碍不住山贼自出道以来接触的尽是高手,高深的武功偷学了不少。 此时眼界大增,把两人的反应和心中的武学原理拿出来印证获益匪浅,不禁笑 开了怀,盼望着这两人能斗上个把时辰,藉着观摩以增他老孟的武学修为。 他在这里停住战马跟看风景似的,手下们可没闲着,把老孟围在中央护卫起来, 也看守住朱驹这个重要的俘虏。 伊王府这边已然胜利在望,这时候南门抵御伊王府逃难家人的那伙永宁兵也撤 过来了,正面的战败动摇了他们的上气,况且也拦不住防线了,只想过来会合队伍 一起突围。 这伙人和巷口冲出的败军混在一起足有七八百,气焰竟然有些转旺。 王佛儿挥舞铁枪,势如破竹赶了过来,见到遍地哀鸿,心情凝重的停住了步子。 这位王府总教习有些心软,即使是敌对的永宁兵,有不少也是当年从王府调拨 给朱驹的,都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部众。 王佛儿面容沉重的高呼着:“小郡王都被擒了,尔等败军还不投降!” 招降?永宁军这边早就不管主子了,一听朱驹被抓了突围更加猛烈,举起刀来 就奔城门方向拼死冲杀。腿被砍断了还向前爬,直到被敌兵的铁枪一通乱戳有死在 地上,头颅被砍下的竟然也能奔出数步,无头尸体才怦然倒地。 惨烈中透出一股悲凉的求生意志,这股邪劲给永宁军残兵们更大的勇气,飞蛾 扑火一样撕扯着无法挣脱的包围网,死挣一口气,来个鱼死网破。 喊杀声渐渐减弱,只有零星的一些败兵在负隅顽抗。伊王府的大部分官兵已经 从战斗转而变为清理战场,拘押俘虏,清运街心的死尸杂物。 激战半夜的唁夫声势终告休止。 战场静了下来,耳边没了声响,唤醒了沉溺于战斗的悟澈和尚。 他略一动目就把周遭的情况收入眼底,被这景象弄得一怔,刚在想着要下要设 法遁走,就在心神转折的空隙之间,王河终于发动了攻势。右脚向前走中宫猛踏了 一步,一股气势随之逼出,他起手猛烈,随时可由这势前踏迸发力道刚猛的脚法, 上盘双手与两肩加上双肘,至少能转化六式杀手。 加上那隐藏袖底变幻莫测的十指手指,穷尽武学变化之多端,看得孟义山两眼 发亮,连声叫好! 身在斗场的悟澈感受更加直接,再也保持不住匀势,被王河逼得只有进攻和后 退两种选择。 和尚聚起全身的气力,内力过处骨节咯咯做响,身躯拔起显得威风凛凛,准备 拼力一击。 怎知不过数息异变突生,哇的一声喷出了口血,一身气势被沉重的内伤击溃, 内力损失过半,督脉被毁伤的元气难以修补。 暗伤处处,王河的并蒂莲花手又专破护体气功,实难招架。 不敌便退,监院大师也非愚勇的角色,别无选择的以掌击地,进起一层灰土, 纵身一个“金鲤倒穿波”倒飞出两丈多远,眼看便要跌入铁甲军的人群。 和尚狠狠推出两掌,打得前排两名军兵连声惨叫七窍溢血,顺势拿这些兵卒泄 愤。他借劲又鱼跃了一个弧形飞出数丈,落地后一声长啸,凄厉处宛若夜叉鬼魅, 伸臂轮转,铁掌击人如飞御,硬是在身周打出一片空场,一路染血杀出重围去了! 王河见状神容一松,眼下还真不敢追杀和尚,他的真气体力在花月楼一战被智 无耗费了七七八八,一样损耗的贼去楼空,与悟澈不过是五十与百步的差距,不然 早就追上去永绝后患。 半刻后,战鼓停鸣,直穿天穹的擂鼓声渐渐消逝无踪,永宁军三千人马死伤殆 尽。校尉张东阁带领最后的百十余人拼命,死战不降。武勇虽过人,怎奈大势已去, 最终力尽后横尸在莫铁熊的青钢杖之下。 至此,永宁军残余被全部肃清,除了少数降卒和混战中跑出去的逃兵,全军尽 殁。 老孟一跃下了马,把手上的朱驹狠狠往地上一摔,眼光凶恶的看了两眼小郡王, 摆摆手交给了高昌泰带来的王府军兵看押。 他早晚要收拾朱驹,此时先放过一步,留待暗里清算。转过眼来望着巡检司一 众手下,见他们在马上杀气腾腾的悍勇之姿,连连点头。 这支队伍经过一场厮杀总算有了点样子,往后多经战阵,定能成为精兵劲旅, 是他老孟混世的资本! 孟义山大笑着激励众手下道:“娘的!弟兄们干的不错一个个都是好汉子!回 去摆酒,人人有赏。” 话罢众人一阵欢呼,心想跟着孟检使真是吃香的喝辣的,不亏待手下。 老孟又当众夸赞莫魁道:“铁熊可是首功,好兄弟……”他有心重赏,给金给 银都不合适。见莫魁坐骑的那匹白马斑斑血染,心血来潮地命人把乌云盖雪宝马上 的双龙鎏金马鞍卸了下来,亲手接过递给莫魁。 莫魁心内一阵激动,他性子卤莽,直通通跳下马来在孟义山身前一躬,喃喃语 道:“大哥……”要抬起手来谢过老孟,才觉出双手僵硬,屈伸都有些费力,可见 方才战争上厮杀之猛。 接过龙鞍时莫铁熊投向孟义山的目光热切,已包藏了心中所思,没有老孟他还 是落魄在程家村的莫铁匠,担盐闯官隘的私枭头,弟兄们也还受着官吏差人的气, 那有今日这般威风? 他不懂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却在心里认准一点:“为大哥卖命!” 一旁的王河眼光闪动,心想:孟义山官小但不吝啬,挥金如土有种气势,是个 人物。“首次对孟检使有了些好感。 刘礼刘副总兵脸色不豫,望着那套华贵豪奢的鞍具实在眼红,啐了口吐沫,心 想:“邀买人心!” 眼见天色将要亮了,众军苦熬一夜,全都疲惫不堪,孟检使安排好了一众手下 跟着莫铁熊赶回巡检司,尽早休息补觉。 他自己留下跟随高侯爷校点军卒,收押俘虏。刘礼也在一旁陪着,几个人谈谈 说说,一通闲扯,藉此舒解夜间一战的压力。 王河在旁也不言语,沉默的望着天空出神。那份超然物外的淡漠让老孟觉得他 比少林和尚还能装蒜,这王太监反倒更有高侩的味道。 等不多时朱瞻隆听到得胜消息,亲自从王府正门迎了出来,将几个人接了进去, 延进王府内院的一处暖阁。 着人升上了炭火,吩咐管事找来侍女内监们端茶递水,王爷坐了主位,高侯爷 孟义山等人在侧相陪。 刘礼的位置与老孟平齐,这让总兵大人心生不满,他看不起这九品小吏。 王爷心中十分痛恨朱驹,但此时不方便处理,只能先按下怒火,与座中诸位夜 战的功臣书笑顷谈。 论起在座诸位的功绩,高侯爷与伊王的关系非同一般,王爷以友道待之。刘礼 这副总兵宫职显赫,也无甚可奖,唯有言语勉励,惟独老孟是朱瞻隆属意的战将人 选,又以二百马队冲击永宁军大部,破阵成功,功劳实在不小。 王爷寒喧一阵,笑着说道:“义山此次护卫王府有功,本王赏罚分明,准备升 你的官!”眼神犀利的注视着老盂的反应。 孟义山听了心底一琢磨:“升官?那检使的美差不就跑了,不干!”他站起来 躬身答覆伊王:“哈哈,我就知道一心给王爷办事,这个官什么的倒不稀罕!这次 也没什么功劳,全仗属下兄弟们个个用命,倒是要替他们和王爷讨一份赏。” 王爷频频点头,道:“好,不贪功,不自傲。你的下属我每人赏钱二百贯,酒 肉各五斤,拔下冬衣火炭!” 老孟做事甚和伊王的意,发话成全他为兄弟们争功劳的心意。 孟义山立时大喜,称谢道:“王爷真是体惜我老孟,哈哈,可给我省下大钱了, 留着多上几趟花月楼!”他满口胡柴,在伊王面前也不注意分寸,显得甚是莽撞。 朱瞻隆一阵大笑,想了一下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对着刘礼说道:“这次刘总兵 带来的士兵赏赐比照巡检司,可好?” 刘总兵一躬倒地,千恩万谢伊王的厚赐。 他这仗没出多少力,知道王爷是顾及他的面子,对着王爷千岁他与老孟不同, 谨守下臣的本分,对朱瞻隆十分惧怕,裂土封疆的藩王国主轻易就可以定他的富贵 生死。 刘礼言谈十分谦卑,也明了自己不是伊王亲信圈子里的人,领了赏赐,王爷又 煲美了几句,他就知趣的找了个理由告退请辞,下堂带着亲兵领军走了。 外面天气正寒,这阁中让炭火烘烤得温暖如春,不住传来木炭燃烧的劈啪声, 通亮的火光映照在王爷的脸上显得明暗不定。 朱瞻隆想了又想,在琢磨如何奖赏老孟一个适当的官职,既下助长他的贪心, 又能拉拢住这个敢打敢杀的家伙。 孟义山职位虽小但握有盐政,盐利流向朝廷还是地方藩王府,都在他的掌握之 中,养着五百人马势力雄于洛阳,是王府的一个财神和重要助力,得好生处理…… 沉默了一会,王爷终于盘算好了。 巡检使是朝廷委派的,老孟绝不会松手,朱瞻隆也明白,不搞什么明升暗降的 把戏,直接下了口谕:“义山,有功不赏我不能服众,终究还是要给你个名目。巡 检司是朝廷那边的,接着干。我再把你的官职上表皇上提升为正六品云骑尉。伊王 府内加封昭信校尉,赐黄狮锦铜腰带,冠靴补服。” 老孟心下大乐,这一晚上没白干,芝麻大的官连升三级,有人苦熬一辈子也没 这运气。 从九品到云骑尉咫尺天涯,他的九品盐检虽然有权但是属于杂职,不入流,官 服是绿袍绣练雀,平素都不好意思穿。 正六品云骑尉是青袍绣彪,光威风气势就差出老远。 王府的昭信校尉与云骑尉平封,再上一阶便是武略将军。这是王爷有意在栽培 老孟,孟义山心下领会,拜倒于地谢过王爷的深恩。 伊王移步上前把他扶了起来,语气真挚的说道:“我得义山,有如飞龙乘云! 咱们君臣协力,早晚在我麾下成就一番事业啊!” 王爷话语中蕴藏雄图,又说的打动人心,孟山贼终于对伊王朱瞻隆心悦诚服, 决意跟着他打天下。 只是归服是归服,按着老孟的桀骛性子,也只有伊王能使唤的动,平时还是自 统一军,保有势力。 孟义山心喜得官,七情一动体内的伤势又重了两分,说话间有些轻咳,脸色变 得苍白,被朱瞻隆看了出来,关切的询问道:“可是在战场上受了伤?来人,把医 正找来给孟校尉看察一下。” 孟义山点点头,这伤势有些麻烦,不敢再硬充英雄好汉。 踉舱回座后,马上闭目运起真气转了三转,发现被他压制住的金夜叉力真气溢 散了出来,在经脉内与他本身内功相克,刺激着胸腹憋闷欲炸。 老孟依着柔拳真气的心法施为,想把这股诡异真气收纳进丹田蕴入气海,刚运 转半个周天就力有未逮。 这股诡异真气强顽的难以驯顺,凭老孟那两下三脚猫内功眼看便要控制不住, 如同逆走的毒蛇循向钻回十一定经,到时与沿正路运转的自身真力碰在一起,非把 他的经脉都撞断了不可,有立成废人之危! 急得他神智一昏,险些乱了内气运行,血气浮动之时一只手掌及时按上了他的 头顶百会,渡引一股至阴王柔的内力来。 “隆!”的一声,耳里闻听见巨响像是打了一声雷,源源不绝的真气冲破顶门 直贯督脉,以此为通道进入他的体内,与自身真气汇然成流,就像大河波涛滚滚而 下。 反客为主的夜叉力被这股劲气一股脑的击溃,残余随着这股力量涌入气海,旋 流了数圈,便告沉寂。 解除了断脉的危险,暂时安全了,老孟一脸惊悸,出了一身汗。 一扭头才发现背后王河疲惫王极的站在那里,一只手掌心上还有着未褪的殷红。 他见老孟运功危急便助了他一臂之力,摩顶传力。 也只有他这等级数的高手才不怕受力者的内气反噬,加上熟悉人体穴脉,一击 奏功。 一般人的内功是以鼻息吐纳入门,修到高深之处任督二脉俱通,气冲百会才可 在头顶换吐浊气,到时修习起真气导引术来事半功倍,技击手法也可以气随劲到。 老孟离此地步至少还差三年,却被王河这一掌沟通了桥梁。虽然不是靠自身内 力一寸寸的扩张打通,王河的手掌挪开后那条经络与丹田的联系便告中断,但已经 犁过的土地和荒原毕竟不同,今后数月只要他顺着路线开括经脉,要不了多久就可 以一举破关,跃升成为一流高手。 在那之前却是要解决藏退在丹田内的金夜叉力的隐患,不然运功便有危险,当 不成高手反为废物。 王河真元大损,没有个十天半月回复不过来。他调理好体内真气,闭目微思了 一会,对王爷说道:“孟校尉的伤势比较棘手,彻底疗治需要多位武学高手配合。” 朱瞻隆笑着说道:“有王公公这等高人相助,再加上佛儿定无问题。” 王河倨傲的点点头,自身极为自信。他的武功或许不算绝顶高手,但也差之不 远,武学见识子博,早已达到宗师境界。 朱瞻隆转对孟义山说道:“你这几日就别回巡检司了,在我王府住下养伤,顺 便也好督导一下朱安练武。” 他不提这个老孟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徒弟需要教导,乐得住在王府享受一下, 孟义山满口应承了。 心情放松下来靠在椅上,想着朱安那小孩子也满不错的,正要针对小王子的教 导对王爷吹嘘上两句,给他看病的医宫来了。 在王府内良医所担任“医正”的一名医官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满头大汗的给王 爷请过了安。 问清楚病人就是眼前这个面带刀疤的魁梧大汉,心想:位好大的来头,能让王 爷亲自唤我来治伤。“不敢怠慢的凑上前望、闻、问、切忙了一番,关怀备至的程 度让山贼觉得十分不耐烦。 那医官是太医院出身,看伤诊脉可说一流,孟义山的情况是丹田被夜叉真气盘 踞,内腑受震,又在极度疲劳和情绪波动下伤势加重。 真气方面治不了,内伤就简单了。开了几味安神定虑、行血化瘀的药,又建议 每日多进补一些参汤何首乌,以便养气生血。 朱瞻隆一声令下,马上就有内监下去搜寻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和成形首乌,以供 云骑尉孟大人养伤之用。 老孟撇撇嘴,感叹这待遇之优厚,又见那医宫脸色憔悴,也是天光刚亮就被人 传过来看病,劳碌始终,不敢有丝毫怨言。 “难怪朱驹想杀父登位啊!”孟义山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