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有子莫生帝王家 那医官给老孟仔细的彻查了好几遍,又留下几句养伤期间戒酒戒色的嘱咐便告 退了。 朱瞻隆想起要安排孟义山的宿处,想了一下,派人下去传唤世子朱蟠。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朱蟠赶到阁中参见伊王。 他来的路上就听说朱驹兵败被擒,被押起来听候发落了。这次兵变干系重大, 王爷必不能轻饶了二儿子。 世子心中十分不安,想找机会劝谏父亲,从宽处置二弟。 一见面没等他开口,王爷便瞪了他一眼,肃容问道:“内宅都安排好了吗?一 世子点了点头,回道:”才从安弟那回来,陈妃把内托女眷部集中在处,全部平安 无事。“ “陈绣云?我这干妹子看来挺能主事。”老孟恍然想起那次骑马偶遇,惊为天 人的伊王妃,油然升起一缕暧昧的念头:“嘿嘿,真是美人……” 他在那里回味,朱瞻隆要是知道此刻这新任云骑尉的花花肠子,非把他推出王 府外砍下头颅喂狗不可。 王爷听到家人无恙也是有些高兴,站起来走了两步,对朱蟠说道:“你去安排 一下,把你的世子府腾出一间幽静院落,让王公公和义山住进去疗伤。” 朱世子武功高绝,略微一观察便看出王河与孟义山身上全带着伤,显是昨夜大 战留下来的印记。 他待人接物倒真没什么经验,也没怎么与那两位寒喧,爽快的让出府内的一处 梅园给两人使用。 世子府是在伊王府后侧单独划出来的几进院落,相连但不相通。因为朱蟠尚未 娶世子妃,里面除了侍女没有女眷,适合老孟安心静养。 朱蟠本想问候下伊王的身体如何?又怕让王爷想起夜间那阵炮击而大动肝火, 反倒坏事。给朱驹求情的话饶在嘴边数次,终究没敢吐口。 伊王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沈着脸问道:“有事?” 世子把心一横,开口进言道:“二弟……他此次行为虽大不韪,还望父王念及 骨肉至亲之情,从宽发落!” 伊王的两眼眯成了一条线,凶狠的看着朱蟠!迸发的怒气令人心惊:“从宽! 你如果明白些世情!有身为世子的担当!那畜生也不至于想取而代之。眼下他挥兵 叛乱,错已铸成,你让我如何处置!?” 朱蟠脸色一黯,无力反驳父亲的话。 他最不想承担的就是责任,只想寄情山水,读书稽古,做个逍遥自在的书生。 怎奈生于帝王家,这份甘于平凡的梦想却是可望不可得,想逃离权势又引来至 亲弟弟的追杀。 王爷对朱蟠只是迁怒,发过了火心里又恢复冷静,最终命内监去把小郡王带到 阁中,准备当众处置。 朱蟠松了一口气,伊王没有对此事密而不宣,暗中决断,只要公开讯问,就不 会给朱驹太大的苦头。 见机恳求一下,有希望大事化小。 不多时朱驹被两名侍卫护送来了。小郡王的衣着经过更换倒是比夜间齐整,只 是脸色十分苍白。 一见到在座的老孟和他大哥,他的眼中就透出一股怨毒。 孟义山只当没看见,心里却波涛翻滚。他当初在李知府手下混的不错,虽说后 来为了李清儿一时冲动辞了关洛总捕,也有部分原因是为了牵扯冢岭五雄兄弟的那 桩好杀命案。 案子破不了,让他郁闷得够呛,捕头当的有些没意思。 现在知道是朱驹一手酿成的,哪里还肯罢休?早就咬着牙想报复,心想:“咱 们有算帐的时候!” 朱瞻隆鹰目如炬,紧紧的盯住二儿子不放,半晌长叹一声,向着小郡王说道: “驹儿!当今天子年轻有为,但也最为猜忌臣下,时刻注意着我们各省藩王,行错 一步便有灭顶之灾!”伊王的声音高了数分:“在诸兄弟中数你最不成器,封在富 庶的永宁府却不思作为,只懂得醇酒美人,肆意淫乐。如此倒好,却偏偏有着野心, 想要做世子……或取我而代之吗?!” 朱驹被伊王训斥的脸色紫涨,正张口欲言,王爷“啪!” 一拍桌案,怒道: “你王兄让我失望,但他性情柔顺,在诸王世子里可说最为安分,能让朝廷放心, 换了你?恐怕这伊王的封号就留不长了!我图的是何等大事,岂容你败坏!废物!” 朱瞻隆一脸厌恶,毫不掩饰对二儿子的恶感。 朱驹愤怒的全身颤抖,那种紧绷的神态好似全身张开了针的刺蟵,冲过去向着 父亲大吼道:“你就从来没有重视过我!王兄无论怎样迂腐,屡次顶撞你也无碍, 还是盼着他这呆子能接掌王位!还有那个蒙古女人生的贱种,你也是百般宠溺。都 是你儿子,凭什么我就不能把应得的抢回来!一王爷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至极,像 是凝了一层寒冰,从没想到朱驹胆敢触犯他的威严。/心内一阵不愉,冷冷注视这 这个儿子。 “哈哈,说我荒淫无道,造你的反又怎样!我就是要夺得王位,让千万人拜伏!” 暴吼过的小郡王精神萎靡了下去,眼神却还是像受伤的狼一样盯着朱瞻隆,与王爷 视线相持着毫不退让。 王爷怒急反笑,说道:“好!今天我就处置了你这逆子!” 气冲冲转身奔往西墙,要取壁上挂的一把宝剑。内监们一见王爷要杀子,吓的 瞠目结舌,谁都不敢拦,高侯爷抢上去阻住了伊王,急忙说道:“王爷息怒!” 朱蟠也是在后紧紧拉住伊王的腰带,半跪于地劝阻:“爹!二弟虽犯下叛逆不 赦之罪,你要杀他于国法无愧,在人情上是绝说不过去!” 朱瞻隆怒气未消,一脚踢倒了大儿子,还待去墙上摘剑,怎奈高侯爷拦在前面 就是不动,一时争执不下。 孟义山在旁冷眼看着,心里焦急,恨不能代替王爷上去抽出剑来把小郡王戳个 痛快。 牵扯到这父子家事,侯爷也显得十分无奈,但不得不劝。 高昌泰心里明白,朱瞻隆要是愤而杀子,关洛非变天不可!光是朝廷的缇骑锦 衣卫就会像捅了蜂窝一样往这里聚,以便收罗情报呈递上去,皇上一认真这事情就 麻烦了。 和侯爷争执了两下,朱瞻隆有些清醒了。 虎毒不食子,朱驹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时杀之以后必然后悔,想到这王爷 的表情变得稍为缓和。 朱蟠见机抢上前紧跪在父亲的脚边,含泪苦劝道:“二弟近年虽行为失检,但 也是因为生于王家受身分所累,情有可恕。” 朱瞻隆听后眉稍一抖,朱蟠紧接着进言:“不少臣僚曾为了讨好我这世子,便 在爹你面前讲述永宁郡王的短处。谗言所至,几次下来您便对二弟印象大坏,他才 开始纵情声色。到今日手足相残,实已种因久矣。小驹年纪街轻,此次受人挑唆铸 下大错,还望您体及亲情,从轻处置!” 朱驹没想到他大哥如此回护,反显得自己所作所行,无一件不是图谋手足,丧 失理性的愚行。 他与罗平海谋划兵变除了权位之争,便有部分是因为少年人的意气使然,想超 越兄长得到父亲的认可。 怎知志大才疏,全军尽殁,夺权成了黄粱一梦,还不知王爷怎样处置于他?会 不会死? 心潮一动眼中不由流下了两行泪,“啪!”两膝触地给他爹跪下了,进而嚎啕 大哭,声音凄楚、发鬓凌乱让人不忍卒睹。 朱瞻隆看了看伏跪于地的两个儿子,一声长叹! 他做父亲实在失败,长子不求王位,越管东他越和自己对着干。 二儿子放任他随意行事,双方沟通有限,朱驹的那份失落他从没想过,结果积 累到今日竟想篡位…… 种种前情涌上心头,位尊如此的王爷也是百感于心,慨叹道:“驹儿!你既然 敢炮轰观星楼,若本王不处置你,往后威权何在?但父子之情,疼痛连心,你让我 如何是好?” 朱驹面上更显悲戚,上前抱住他大哥哽咽不上,隐有诀别之意。朱蟠真情流露, 眼中含泪望着弟弟。 王爷见状一跺脚,转身把衣袖一甩,道:“罢了!驹儿你……我决意送你进白 马寺!” 小郡王一听楞了,他想到过父亲可能会体及亲情,收去权力后把他软禁起来。 只是没想到竟要他去白马寺。这个意外打击得他神容惊骇,显得有些呆滞。 王爷背向着儿子,用着威严的口气说道:“今朝我可以限制你,软禁个三五载 或十多年。但人皆有野心,本王百年之后,你大哥登位,若是再有人利用你的郡王 身分做乱,引起兄弟相残,我岂能放心?只有忍痛将你送进白马寺,一入佛门是非 了,在子钦老方丈座不出家,聆听佛法教诲,强似留在这俗世与人勾心斗角。” 老孟冷笑着心想:“屁个是非了,杀了人洗洗手就当没事?老子管你什么和尚 方丈,早晚让你一刀了帐!这叫报应不爽!” 山贼性子跋扈,哪管天地神佛。朱驹那好杀案子犯了他的己i ,逮住就紧咬下 放了。 一入佛门是非了……朱驹人都傻了,没想到他爹这么无情,是准备以白马禅寺 为牢囚禁他一生啊! 一时间种种感觉涌上心头,大哀之下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平淡而麻木,望着父 亲嘴唇翕动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误解了伊王,这固然是王爷的权术,但也有为儿子考虑的苦心。 朱瞻隆图谋九五之尊,立心之时也想过如若事败的下场,灭九族是笑话,皇帝 就是他亲侄子,但这伊王一脉却是保不住了。 将小郡王还入空门,或可躲避将来可能之祸,保得性命平安度过一生。 这种作为父亲的关爱之情,一向强硬的朱瞻隆不屑于流露,即便施与也是隐藏 在威权和怒意里面,让儿子对他更加痛恨。 世子也惊呆了,有些心凉。但是想着父亲毕竟给二弟留了一条出路,再恳求什 么触怒于他反而坏事,也就不再言语。 王爷平静了一下心绪,说道:“自此以后永宁府军政事宜由我派人监管,与王 府并成一系。下属官吏人等依旧各司其职,至于你出家之事,慎重起见定于一月后 ……来人!” 王爷唤来内侍备好笔墨,亲手写下一道谕令:“本王向慕佛法渊深,释尊慈悲 功德无量。怎奈王爵累身,不能随顺修行,心为憾甚。今有二子朱驹,天性纯善, 至孝笃亲,愿替父出家礼敬三宝,诚忏身心罪业不缀修行。为彰其德特赐海青袈裟, 准予月后于白马寺刹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