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雪满弓刀 乌歧山。丑时 雪花纷飞,兀自下个不住,把周围的大小山峰和山半许多琼宫梵宇,点缀成一 个琼瑶世界。半山以下,却是一片混茫,变成一个雪海。雪花如棉如絮,飘在半空, 也分不清哪是落下哪是向上。 呼延兄弟俩早已披挂停当,穿了一身玄色的盔甲,肋下双锏,手中长矛,过来 向辛弃疾汇报。 却见辛弃疾正对着茫茫大雪发愣。 “呼延兄弟,突击的人数可选好了?” “禀头领,我已经选出其中最优秀的人选,都是身经百战的高手。” “章大人和王大人呢?” “已经和同来的几位军爷以及姜先生,尹、铁、马几位先走了,虽然下雪,但 是这样也好,敌人不易追踪。” “你二人只去一人可好?” “辛头领,为何出此言,难道还是信不过我等?” “几十人冲入数万金军大营,你们难道还想活着回来吗?若是能寻找到张安国, 跟他拚个同归于尽,那也算是不错了。你兄弟二人若是只去一个,另一个还可娶妻 生子。” 呼延天,呼延地二人相视一笑,彼此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我两兄弟本是待罪 之身,得此良机,若是阵上身亡,正好赎罪。大丈夫死则死矣,何患身后事?头领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这就安排去了,半个时辰时准时出发!” 辛弃疾心中一热,等他回过头来,二人已经去得远了。无牵无挂,赤胆忠心, 兄弟情深,用来形容这两人倒是不错了。可是我的牵挂在哪里呢? 他听着林间狂风拔木、雪吼风号的声音不由得又是一阵发楞。 “各位,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要到达江北的敌营。清云寨已经没有了,出卖 他的人却在那里他用我们兄弟们的鲜血铺好了他的锦绣前程。我们的目标就是他— 张安国!” “他一个人在金国中有一顶银帐篷,却害得大家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我们曾经 看错了他,把他当作好兄弟,但是我们却不能叫他看错了我们,把我们当作供他升 官发财的羔羊!”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出击了,我们这些剩下的代表着清云寨的将士,为了昨 天死去的朋友和亲人,要用我们手中的刀剑来说话!” 辛弃疾两眼圆睁,拔出他的剑,高举上空,“我辛某人向天发誓,不杀张安国 决不回来!” 众人一起举起手中的武器,“报仇,报仇,报仇!” 他雄厚的声音在响亮着:“现在清点人数!” “一,二,三…”面前的士兵虽然有老有少,人人穿着锦绣棉袄,外面再套上 盔甲兵刃,显得非常矫健和剽悍。 一匹匹喂饱了的战马也都披挂停当,马蹄刨雪,似在渴望飞奔一般。 “七十一、七十二。” ——总共只有七十二人吗? 不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七十三。” 一个清亮的女声:“七十四。” 一个沉稳的声音:“七十五。” 一个粗豪的声音:“七十六。” 一个低哑的声音:“七十七。” 辛弃疾循声看去,不由又惊又喜。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不能怪我,我跟那个大章鱼有过节,况且我老了,好 不容易遇到你这个侄子辈,以后还得靠你呢。所以我来了。” ——师傅辈的马全福的要求,怎么可以不遵守呢?何况点头神枪和破玉拳实在 是帮了大忙的。 清亮的女声道:“清云寨我也有一份的,你可以代表他们去讨债,我也可以代 表哦。何况我实在是能帮你的。” ——尹姑娘的要求又怎能拒绝?难道辛弃疾以后不想再喝素心茶了? 一个沉稳的声音道:“你为什么不叫上我呢?即使我有伤在腿上,可你忘了我 是可以骑马的吗?好在我自己会来,下次切莫如此糊涂了。” ——铁怀忧即使有伤,但手上弓箭的功夫,想来还是可以派大用场的。“糊涂 的辛弃疾‘除了苦笑还能怎样呢? 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辛兄弟,我王大刀可不是浪得虚名的,这上阵打仗的 功夫我可是祖传绝招。请救兵的事情让章大人自己去了。我好久没有动刀枪了,我 还是跟你去玩玩,我敢打赌,你一定是比不过我的!” ——这是去玩命的事情呀!王世隆统制就算武功再高,在乱军阵中能保住性命 就很不错了。有这么凑热闹的吗?可是辛弃疾明知道王世隆故意这么讲的,想拒绝 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因为他实在是感动的很。 那个低哑的声音道:“我虽然老了,受伤了,可是我还想埋骨沙场。你真的想 留下我们,自己去吗?” ----跨虎蓝姜先生也来了,然道他们不知道这一去就很大可能不能再回南方了吗? “可是,可是…” 铁怀忧道:“你明知道危险,却想自己去。难道我们不是兄弟吗?是兄弟的话, 就有难同当好了。要是死,也在一块好了。何况未必呢?” 辛弃疾心里酸酸的,掉过头去,抹去两眼的泪花,回过头来,对着众人一笑, “欢迎各位归队。” 他高擎长剑,青色流光映着雪色,“众将领听令,上马,目标,金军大营。一 切按计划行事,违令者,按军法斩!” “出发!” 苍茫的大地平原上,一片寂寞的银白。 在这五万人马围绕的金军大营中,那顶银色帐篷里的主人却怎么也睡不着。灯 火摇曳,宿酒未醒。 张安国一手把盏,一手扶案。 仿佛做梦似的,从前要斩尽杀绝的敌人从今而后就是自己的靠山,荣华富贵唾 手可得,这银色的帐篷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果然像那个人所说的,只要狠狠心, 一切都会改变。 看来真的如此。 幸好我现在不是他们的敌人了,以融大师那种神般的功夫,青云寨被灭也是迟 早的事啊。 只是好像对不起耿将军了。 霎那的羞愧浮上心头,于是赶快再喝一口酒。 北方的烧酒水顺着喉咙灌到胃里,忑地灌起一团火,却怎样也压抑不住心头的 烦恼。 还是不想为好,反正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些人,不见也好。不知怎的,他的意识 里,竟然对不见这些人有些失落,又有点懊悔自己的行为来了。 我醉了吧?张安国自嘲道。 慢慢地晃到门口,撩起那道卷帘,迎面而来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整个大 营没有声音,静得可以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 ----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大家看来都很累了。 夜色沉沉的,仿佛压在人心上一样。 在这金军大营的第一夜,张安国一宿未眠。 而此时,辛弃疾一行人已经潜入了金军大营。 寅时,金军大营东南角。 几乎同时,四十个帐篷一起着火,浓烟和烈火在漆黑的冬天显得格外耀眼。睡 意朦胧的金兵跌跌撞撞地爬出来,方向也没有分清,便遭到埋伏在外面的高手伏击。 这一角上,是铁怀忧、尹泉儿以及江平巍等二十名刀斧手摆下故作疑云的攻击。二 十几人全部弃马步行,一边撕杀,一边放火,风助火势,热闹非凡。 一时间,惨叫声,撕杀声,马蹄声,奔走声,纷纷响起。 呼延兄弟此时率领二十余人在另一角也放起火来,金军失魂落魄之下,只以为 宋军来袭,操刀挥舞,只求自保。天色漆黑,难以视物,又不知道来了多少人马, 只听的自己人纷纷惨呼,更加慌乱,其实大半都是自相残杀所致。 张安国听到嘈杂声,还不以为意。他实在是太累了,正准备好好睡一觉。然后 他忽然听到了兵刃交加声和箭的呼啸声。他的脑袋嗡的机灵了一下,类似于昨夜的 情景又发生了! 虽然他还不了解到底什么事情,但是长期的战场经验使得他充满了警惕性,他 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用他的刀在帐篷上划了道门,一个纵身弹了出去。 这下子救了他的命,因为这时辛弃疾、马全福、王世隆、姜古煌等二十来人也 在同一时间向银色帐篷发动了猛攻! 所有的暗器从门口射了进来,还不包括王世隆一刀劈掉了半个帐篷! 王家大刀,果然名不虚传。 如果有人在里面的话,必死无疑。 可惜,没有人在。 第一击,落空。 张安国回头一见,“啊呀”怪叫一声,“快来人啊,宋军在这里!”扭头便逃。 这是大骇之下连动手都忘了。 没有人顾得了他。 但是很快训练有素的金兵开始镇定下来,那是一个不高不低的声音从中军帐那 里传来的,“大帅有令,所有人不要慌乱,不要乱跑,一部分救火,一部分防御, 不要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融大师用内力发出的声音,全营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登时心里踏实下来。 那个声音跟着发布命令:“所有的人原地驻扎,不得妄动。” 这一来,全军肃静,立刻分清了战斗的方位。 “敌人在东南方位,中部方位以及南部。附近的过去增援。”沉稳的声音听不 出融大师有受伤的痕迹。 这一道命令一下,偷猎者变成了被猎者,即使他们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也支持 不了多久了。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今天逐的却不是轻骑,而是潮水般的重军铁骑,弓刀上满的也不只是大雪, 还有自己的热血! ------- N维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