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龚小雅梳洗后随侍女跨入啸云轩灯火能明的大膳房时晚宴业已开始。 凌风云、韦天倚并坐长方桌的主位上,凌菁菁、梁韵纯和段秦、伍密饮、吕凉、 彭烈全体出席,奇怪的是本不该出现的耶律沉典也坐在其中。 众人的目光一同投向容颜残余风雨痕迹的龚小雅,再蠢的人也猜出她姗姗来迟 的原因。 龚小雅一眼就捕捉到转开眼神、试图掩饰异样表情的凌菁菁,再同耶律沉典礼 貌性打过招呼,微笑入座,落落大方。 这是一张长方桌,长达一丈,足可容纳二十个人,并且席间酒香四溢,上了名 酒温香醇。 叶惊鸿紧跟着进入,左看右看,只好坐进龚小雅紧挨、正对耶律沉典的唯一一 张椅子上,傻子也看出凌风云有心得很。 一阵场面化的酬酢后,耶律沉典脸上涨放适中笑容道:“偶然间听到叶兄弟遭 道天追击,沉典非常担心。眼下见你不仅安然无恙的归来,神采更甚从前,真是可 喜可贺。” 叶惊鸿用苦笑对付道:“唉,这还叫可喜可贺,恐怕只有耶律兄会这么说。舒 耀雪迂尊降贵,三生不幸啊。这回能捡回一条小命全凭运气和她老人家的高抬贵手。 如果她再对人发生兴趣,您一定永远再也见不着小弟了。” 凌风云、韦天倚相视一笑,眼中同时流露赏识:他话早完后,加上最后一句等 于是讽刺舒耀雪和耶律沉典的胆怯,不敢采用公平方式竞争凌菁菁。 耶律沉典神色如故,爽朗道:“叶兄弟长他人志气了。我辈最怕的就是不知道 对手的虚实深浅而无从防备,这禁例一开,哪怕对手有通天本领也能做出相应的对 策。盛名难副,武人更是这样,所谓运气自创,强弱自见,难以取巧半分。” 叶惊鸿故作惊讶道:“耶律兄身为柔然皇子,却以武人自居,想必是热衷武学。” 耶律沉典谦虚道:“沉典纯粹受本国崇武重道的风气影响,从小就在马背上打 滚,勉强懂些吧。噢,哪天有时间,还希望叶兄弟指教。”话却是另一层意思,拐 着弯子挑战了。 紧挨着他的凌菁菁颤动一下,心里的滋味准好不了:两次见面,耶律沉典全主 动挑衅,这一次更张牙舞爪了。 始料未及,叶惊鸿又一脸苦瓜相的摇头道:“小弟学武时间不过两个月,活到 现在的确全靠运气。耶律兄饶了小弟吧,以免到时贻笑大方。明人眼里不说假话, 小弟大半是靠人造势,给吹鼓起来的。”座位上的一大半人全让他这一句话损了。 耶律沉典淡化道:“既然是这样子,沉典不便勉强。” 席中笼罩怪怪气氛,叶惊鸿、耶律沉典成了主角,身为主人的凌风云却与韦天 倚自顾不暇的对饮着。 梁韵纯忽然鬼鬼看向对面的彭烈道:“彭叔,走啦。” 凌菁菁惊愕道:“干什么去?有好玩的别撇下我。” 彭烈浓眉展开,欢笑着拍额头、立马起身,向凌风云打招呼,携同梁韵纯匆匆 离去。 吕凉摇头失笑道:“菁菁快追去,否则酒窖里剩余的几坛好酒早早保证不翼而 飞。” 凌菁菁“嗖”的一声跟出去道:“两个大酒鬼又去偷温香醇,岂有此理,在这 喂不饱他们呀?” 耶律沉典脸上的疑惑神色散去:凌府四大高手中彭烈是出了名的嗜酒、梁韵纯 则是以好玩出名,两人突然离开去偷酒顺理成章,让人没法起疑心。 叶惊鸿却无疑而生:关键还是吕凉的一句话,这家伙脑瓜子特好使、智慧过人, 隐隐有替彭烈、梁韵纯掩饰嫌疑。 同时耳朵里传来凌风云的声音道:“她们去追踪奸细,变化难以预料,你跟去 看看。” 叶惊鸿悄悄瞥向与韦天倚交谈正欢的他,对腹语的认识又进一层,原来可以一 明一暗同时传达的。 借口瞧个究竟,他怀着满腹疑问离席追向凌菁菁,随即赶上。 后者淡淡回头道:“看紧那样子的角色,我们绰绰有余,干嘛跟来凑热闹?” 言语冷淡而生疏了。 叶惊鸿惊奇道:“伯父说是跟踪,到底怎么回事?” 心知不在的这几天里,耶律沉典一定乘机加紧攻势,致使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先入为主的情感一直在左右着她,自个与她建立起来的这种半友谊半男女情感的关 系尤其脆弱的不堪冲击。 凌菁菁身躯投进远处一座假山后,等他跟上,盯着眼前一排供管事居住的两层 式大楼,腹语传音道:“在你刺杀慕容垂的那天后半夜,牢里的奸细突然被人灭口, 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而且看守大牢的四名守卫全是咽喉上中刀,一刀毙命,无一 幸免。幸亏那名奸细事先招出幕后主使,没让我们功亏一篑。” 叶惊鸿聚音成线,也是用腹语道:“是谁?”府里侍卫的能耐自个亲自领教过, 想悄无声息的突破牢房前光线充足一大片空地,如今自身也没这种能奈,除非是近 距离在侍卫毫无防备下偷袭,奸细当然是采用这种方法;能令防备森严的侍卫完全 放松警惕,这人用膝盖想也知道与府里侍卫非常的熟悉。 凌菁菁道:“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进府十来年的管事化幸,四位叔叔连续监视他 三天三夜,没有任何收获。近日爹故意把府里的一切做了大规模的整改调动,同时 放出凶手很可能是管事的风声,化幸一定会感到危险的临近,同时也会想办法把府 里变更的所有情况传出去;今夜爹故意支开四位叔叔,为你劫后余生洗尘,良机一 去不再,不愁他今夜不露出狐狸尾巴。” 叶惊鸿皱眉道:“他会不会已经通过文书等其他方式把消息送出去了?” 凌菁菁摇着头断言道:“连日来,他一举一动全受到严密监控……。咦,你怎 么会腹语?”因为早了解到他一直以来都不会这,知已知彼嘛。 叶惊鸿聊表一笑道:“瞧你一惊一咋的,未免太小看我了吧。这种小玩意,我 半刻钟内就能想个通透。” 凌菁菁不自觉中又回复以往彼此交往的模样,大发娇嗔道:“是啊,王子嘛, 什么不高人一等,哪里要像我当初一板一眼,用几个月才学会。” 叶惊鸿看着横眉竖眼的动人模样,大感受用的咧嘴欢笑。 凌菁菁给气的七窍生烟,曲肘重撞他肋骨,气道:“笑什么笑?” 叶惊鸿呲牙咧嘴道:“真有前世,咱们中一定仇深似海,否则哪有一见面就冷 眼相对、拳脚相加的道理。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立马就给了我一顿好看。” 凌菁菁没好气道:“少顾左右而言他。为什么无端端取笑人?哼,还笑。” 叶惊鸿鬼话连天道:“你生气的模样最扣人心弦,我只是想法子多看一会,等 你属于耶律沉典的那一天后也好留个好回忆。” 凌菁菁早了解他不服输的性格,幽幽白眼道:“你心情好不是因为菁菁,而是 龚小雅来了。菁菁有自知之明,即比不上她,更比不上艳名还在她之上的刘清莹。 你其实一直都是为了帮爹而在取悦菁菁,根本不是你自已本意,对吧?请你高抬贵 手,放过我,算人家求你了。” 婉言求饶,似乎抵抗不了叶惊鸿与日俱增的魅力,她的心意倒是有五分真的: 叶惊鸿的牙齿非常锋利,没有啃不了的,尤其是有意进攻起来那就更了不得,练达 的人情世故、火热得感染人的生命赤诚、劣比顽童的邪气,每一种行为与气质的总 是充满无边诱惑力。 叶惊鸿贼贼注视道:“临阵退缩并不是你的个性,不是又挖了坑让我跳吧?” 凌菁菁看着烛光忽然熄灭的房间一眼,一脸不满道:“又岔开话题,贪得无厌、 不放过人家就明说,哼,爹的命令你敢违抗吗?” 叶惊鸿轻轻笑着道:“所谓吃人嘴软,我嘛,自然得对你爹唯命是从,死而后 已,所以你最好叫耶律沉典给我小心点。” 凌菁菁对他的卖乖咬牙切齿,轻哼道:“哼,谁刚刚放弃与他一决高低的体会, 还敢口出狂言。” 叶惊鸿漆亮双眼精光闪烁,霸气逼人道:“出道到今天,我怕过谁。但我绝不 是逞匹夫之勇的蠢蛋,明知不是对手还往刀口上撞。” 凌菁菁震动性回头道:“沉典比你强?” 叶惊鸿反问道:“听伯父说,你好像试过他几回,所有的疑心也是因此消除的? 难道他还打不过你,这可真是有趣了,他拿什么挑战我,就凭对你表面上的那几分 在意呀?” 身在局中的凌菁菁怔了怔,眼神有些黯淡下来,似乎真被点醒了些。一是可能 隐隐发现了耶律沉典的某些漏洞,另外一半也是由于叶惊鸿舌灿莲花的用语,圆的 一定也能给他说成扁的。 烛光熄灭的那间房内传出喘息变浑浊的声音,房里的人应该处于紧张万分、惊 恐不定的心态中。 叶惊鸿、凌菁菁同时收拾起心情,投去目光。 房间裂开一条线,探出一个脑袋,那人扫视一圈再缩回去,仅仅凭这点就看出 凌风云所有动作的效果非同凡响,宗师级名角的智慧没得说。 半刻钟后,后窗传出开启的轻微声音,紧接着响起他掠向远处的声音。 凌菁菁闪电投上大楼上的瓦面,看着一前两后的身影投进黑暗中,浮起笑脸, 却一点没追赶的意思,因为后面追赶化幸的两人自然是彭烈和梁韵纯了。 叶惊鸿惊愕道:“速度惊人,化幸的才学已经济进一流,真是强门手下无弱兵。” 凌菁菁气恨道:“这奸人处心积虑,骗取娘的宠爱后又骗走爹的一套武学。哼, 看你今天往哪逃……。”话还在说着,人反向退去。 叶惊鸿紧身跟上,眨眼进入上回私闯未果的南面竹林。 守在林中的两名暗哨依旧潜伏丛林中,闻风扭头看了看,将头转向别的地方。 对两人视而不见,当然是事先知会过。 刚过半刻钟,竹林外响起轻微脚步声,年过中旬、也算一表人才的化幸驻足一 会,步步唯谨的挪进林里,灵狸般的从两守卫的眼皮底下窜过去,再抛开一切似的 荡上墙头,在守卫惊觉似的警叫中没入黑暗中。一切尽在外人把握之中。 凌菁菁一扯叶惊鸿,跟上墙头,闪进墙外的一株大树后,恰从慌张回头的化幸 眼角消失。 府里因这边的一声警叫瞬间陷入一片沸腾,回应速度快的叫人惊叹,同时又起 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化幸成了惊弓之鸟,匆忙点踏上水面,投进对岸大街。 叶惊鸿与凌菁菁远远跟在后头,奸徒警惕的左突右窜根本不顶事,必竟修为差 远了。 拐弯抹脚,来回绕几圈后,化幸自以为再没后患时快速横移两条大街、射进一 堵长达三十丈的红墙。 凌菁菁身躯剧烈颤动,失声道:“使临院。” 老天,还有这么好的事,叶惊鸿惊喜不已:眼下这里可是耶律沉典的老巢。 他一边匆忙扯住失去冷静的凌菁菁,带着她鬼魅般的射进高墙。 院里岗哨遍布,可化幸的进入仅仅引起一阵骚动,却没响起任何拦截的声音, 无疑说明化幸与耶律沉典关系菲浅。 叶惊鸿心头乐翻了天,暗暗欣喜着既将抓住耶律沉典的狐狸尾巴,同时不由对 凌风云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真的是大玩家,看似简简单单,其实是环环相扣,无懈 可击。 最重要的角色是半吊瓶功底的梁韵纯,府里任何一名侍卫照样能愉快胜任她的 角色,选她的目的是使化幸打一开始就明白暴露了行藏。 化幸心惊胆颤后再也静不下心来,摆脱彭烈、梁韵纯后早已方寸全乱,明白再 也不能回宏景府了,而凌风云在长安城内的势力又是通天大,在大街上晃荡也许不 出一眨眼工夫就给人逮回去,那么剩下的只有一条路,就是回到主子身边。 有人先发转移视线,恢复冷静的凌菁菁如主人般在前头灵巧起落,经过几次短 暂潜伏后到达正院。 好事一来拦都拦不住,绝不该在这时候出现的声音骤然怒喝,俨然是耶律沉典, 随即传出化幸无助而绝望的惨叫。 凌菁菁再一次失了冷静,一脚踢开大厅大门。 化幸伏卧晶亮的青石地上,躯体软成一团,一动不动,早没气了。 站在他身边的耶律沉典惊愕抬头,傻傻看着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凌菁菁,一 脸惊愕道:“菁菁,你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一切表情居然如此自然, 真是世上独一无二的阴狠角色。 凌菁菁只是一直摇着头,说不出话来,肝肠寸断。美梦被打破的滋味,她绝对 是第一次尝到。没有这样的挫折,养尊处优的人或许永远也长不大,对她来说,这 绝对是好事。 叶惊鸿冷笑道:“耶律兄这么快就回来了?阁下真是闻风知意,聪明绝顶啊。” 耶律沉典依旧一脸困惑道:“叶兄弟是什么意思,请说明白点。这人好像曾来 拜访过好几次,我一直很忙,所以一直没接过见。没想他心胸狭窄,因此而怀恨在 心,居然谎称有大事相商而忽然偷袭。小皇一时错手,出发点只是自保,难道错了?” 说完还指着墙壁上的一枚星型锋利飞镖,借以表示清白。飞镖好像还萃了毒, 蓝光闪闪的,常人把故事编十辈子也没这么无懈可击。 凌菁菁把目光投向叶惊鸿,疑心动摇。 后者宛如听到世上最可笑事情似的长笑道:“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宏景府小 小的管事今晚一定吃错药,被灌迷汤了,来这螳臂挡车,刺杀威名赫赫的皇子阁下。 您也够礼余仁下士的,来人一律免于通报,直接让进来好好招待,看来这里是普天 下穷人的乐土啊。菁菁,我们走。” 耶律沉典横身挡在厅口,身上倒是没露出杀气,否则场面将更朝死里整,他一 脸烦噪道:“请叶兄弟说明白点,别不冷不热。” 叶惊鸿拉起凌菁菁手臂,冷冷道:“对不起,打扰了。” 耶律沉典皱着眉让开道路,暴燥的喊退挡道的侍卫后平静下来,话语中肯道: “我虽然不知道究竟什么让你们这么误会,但明早之前我一定查明一切,给你做出 满意交待。请让我送送两位。” 叶惊鸿伸手拦住他,霸气道:“不敢劳驾。”昂头跨出人墙。 在此之前,耳听为虚,多少有些顾虑,经过这事后再没有这心理作祟了,也只 有麻木不仁的凌菁菁才会仍对他半信半疑。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