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里外的一个小谷。 密密麻麻的人影绞成一团,澹然道除了秦孟娇没有出现,所有精英齐上阵,打 的不亦乐呼,武人的精力就是比常人旺盛。 本不该出现的崔方慧仅凭一座风雅专用的古琴挡下舒照雪和万兴,她没有石破 天惊的刚猛,每每借拨弦发出一阵让对手们心神受阻的怪音律来影响他们的作战心 态和速度,使用的路数看去更是阴阴柔柔,美妙得紧,但刁钻的招式完全采用不可 思议的攻击角度,让人瞠目结舌。 舒照雪和万兴虽然都是巅峰高手,但碰上这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招术只能 是再次吃瘪,因为在他们的刀剑与古琴几乎是同时伸向彼此身体,速度跟不上先天 级的人物,中招倒地哪能是别人先。 脸色有些吓人的长孙惠业已重伤在身,她虎落平阳,竟然让巧无双、高佑两个 人缠的节节败退。 澹然道外围的子弟由华氏兄弟、古狞和黄妲莺率领,抵挡天师道精英。 双方修为是差不了多少,但群蚁能咬死大象,伴随天师道精英的不断加入,特 别是给韦天倚天倚领路的这五人的加入,一面倒的形势无法阻挡。 场中最刺眼的要数舒耀雪和昨晚破坏她成事的黑衣人那一对,场中心大半是这 两个人幻化不定,虚实难辨的身影,让人眼花缭乱。 正抵达谷口上的叶惊鸿、韦天倚相视苦笑时刻,三条鬼魅般的身影带着冷戾的 长啸声分别一脚踹退凌空飞起拦截的华氏兄弟和古狞,是太平道的梁真择、贾相荣 和葛谟。 进入内围后,梁真择和贾相荣直取巧无双和高佑,另一个人闪电冲向舒照雪, 一上来就是石破天惊。 “砰”,重掌荡退黑衣人,早看清没戏唱了的舒耀雪闪退三步,深深看了黑衣 人一眼,再回头看看谷口上两个可怕的人影,咬碎了自个牙齿生咽下去,一声不吭 的带头走人。 叶惊鸿机灵灵打了个寒战,妖婆阴森森的眼神喻视了许多让人惊悸的心意。 眼看澹然道精英紧随着呼啸而去,场面终于平静了下来。 看了看脸色阴沉得可怕的梁真择三人,长孙惠雪白脸庞骤然笼罩上冰冷寒芒道 :“公孙齐,你给我站住。” 黑衣人飘起的身影宛如被磁铁吸住,他停了下来,缓缓撕下脸上的黑布,转过 头来,不是公孙齐还有谁。 “惠仪”,他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和畏怯。 长孙惠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漫天杀气狂涌而出道:“住口,我叫长孙惠。 你还记得天底下有个叫孙嫣仪的女人吗,她死的时候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这是你 害的。”原来真就叫公孙惠仪。 从抵达场中的韦天倚起,包括崔方慧、梁真择和贾相荣,所有人都为她的杀气 吓一大跳。 叶惊鸿最注意的是崔方慧的反应,隐隐猜到她曾经所说的“公孙齐做了两件让 永远原谅不了的事,让她失去了有生最亲的两位亲人”指的是就是孙嫣仪母女了, 这或许就是她脱离太平道的所有原因。 “嫣仪死了……”,公孙齐脸色黯淡无比,有些失态的喃喃出声。 “临终前娘让我杀了你”,长孙惠说语没落,长剑闪电刺去,可惜重伤中难以 使出平时一半的威力。 “惠姐,惠儿”,崔方慧与韦天倚、梁真择等同时失声惊叫。 公孙齐无喜无忧的注视即便闭上眼睛都能躲开的利剑抵达心膛,往前一挺,听 任鲜血射出胸膛,脸上突然涨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道:“惠仪别手软,这是我公孙 齐欠你们母女的。” 时光凝结在这一瞬间,长孙惠凝望一直在心目中形同恶魔的父亲,两颗头大泪 珠滑落脸庞,挺直的右手软了下去,悲声道:“你走吧,从此你我毫不相干。记住, 我叫长孙惠,永远是。” 公孙齐深深合了合双眼,双眼温润道:“惠儿要公孙齐的命随时来取,瞿黎都 之辈绝不会为外人杀公孙齐的,不是他五天前借卖你来拉拢太平道,到现在公孙齐 还不知道这一切。” 深深看了一眼亲生女儿,他踉跄抬起步伐,洒下一路血泪。要悔过,显然是晚 了些。 众人跟着长长松了一口气:公孙齐死不足惜,但绝不该死在亲生女儿手里,毕 竟父女关系永远改变不了。 等她心境稍稍平复下来,贾相荣动情出声道:“惠儿以后怎么办?腾龙道的人 是不能共事,不如跟叔叔回去吧?”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长孙惠的心灵在一下子失去所有支撑的情况下垮了下来, 茫乱无主的落寂摇头后回身道:“韦叔叔。”她的确是尝遍了苦头,被人卖了还蒙 在鼓里,天大地天,何处是家,谁又是她心灵停靠的港湾? 韦天倚浮起笑容道:“惠儿还记得叔叔啊?” 长孙惠收敛心态,声音失去了以往那种独挡一面的阳刚气,轻柔点头道:“娘 向惠儿提的最多的就是叔叔,她心里很愧疚,临终前务必让惠儿把冷冥心诀原封送 还,并让惠儿听您处置。”说完后探怀取出一册发黄了的卷轴,双手递上。 韦天倚无声接过,满目慈爱道:“傻丫头,学就学了吧,叔叔难不成还能废去 你的武功。你梁叔叔说的很对,眼下你一个人实在不适宜在外走荡,让韦叔叔尽点 心好吗?” 正在长孙惠茫然摇头时,崔方慧殷勤道:“惠姐还是由方慧陪着到处逛逛,散 散心吧。中原太乱了,北上或南下,哪不比中原安宁。” 见众人的目光停留在脸上,长孙惠犹豫着终于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提议,只要 传出她已经是武圈外的自由人,又有先天高手陪伴左右的情况下,谁还会蠢的去自 讨没趣。 她不失礼貌的行礼道:“叔叔们要是没有吩咐,惠儿就告辞了。” 众人当然没有理由再挽留她,梁真择低声目送道:“惠儿和方慧要是累了,滁 州明月楼永远是你们的家。”有心人能听出这话里头的另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韵味。 长孙惠与崔方慧分别谢了一声,眨眼远去。 再送走黯然而去的葛谟等三人,韦天倚长吁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手里头万人眼 热的宝典,喃喃道:“这与普通书卷有什么两样?世上要是没有这个武字会少死多 少人,少多少血泪辛酸?” 自嘲一笑,他把冷冥心诀抛上半空,五指骤然弹了出去,宝典就这么炸裂成漫 天碎片。 天师道百来号高手傻傻的看着,有大半的人眼里同时露出惋惜的神色,必竟是 举世无双的好东西,但另外那近一半人的反应很让人欣慰,可以看出天师道能够屹 立天下、长盛不衰的真正原因。 叶惊鸿无视随风披头盖脸涌来的碎纸片,心头同样苦涩莫名:大清早碰上这样 人世最畸形的一幕,甭说今天,三两内心情能好得起来才是怪事,真是倒了大楣了, 净碰上这种事。 长安内城某处豪宅。 梁真择、贾相荣一脸阴沉的坐在大厅上,侯氏五大没人样的神将难得摘去头上 总戴着的斗笠,他们默默注视梁真择、贾相荣,眼神有些异样,连旁边陪坐的侯玉 衡也感到风雨来前的郁闷。 座上唯有葛谟平静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热茶。 胸衣完全被血液浸透的公孙齐终于出现厅口,侯氏五老一少同时惊骇离座,老 大侯权失声道:“主上……。” “没事”,公孙齐摇着头看了眼向座上纹风不动的另三位。 没等他走进几步,梁真择冷冷道:“他是没事,那一剑没刺穿心脏算惠儿手软。” 公孙齐皱起眉头道:“看来这事我得给你们解释一下。” “没有必要”,贾相荣同样毫不客气道:“韵纯无意说出冷冥心诀在惠儿身上 的事,当时在座的有几个人?请问舒耀雪凭什么知道?这事太巧了,巧的让人怀疑, 要是她早知道绝不会等到今天再下手。” 侯门老四侯邹隐隐猜到事情症结,皱紧眉头道:“这事是我传出去的,当时主 上并不知情,我们又刚从瞿黎都嘴里知道惠儿想对主上不利,眼下非同往日,考虑 到惠儿极可能会在矛盾处于最激化或本道处于劣势时与我们的敌人携手而发起攻击, 那对我们在座九个人是个极端威胁,所以我不得已出此下策,目的是让惠儿尽早消 除对主上的仇恨。” 梁真择失态的仰天长笑道:“那么请问道宗,昨晚救下惠儿时,您为什么是蒙 着脸,还有今早这一次,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见不得人的?” 侯门老少们色变中扬起漫天杀气,一派剑拔弩张,再闹腾下去,无疑又有一场 好戏看了。 “你们竟敢盯我的梢”,公孙齐一下子就晃过神来。 贾相荣点着头,同样毫不留情面道:“不管这事是谁传出去的,但主上显然是 默许的。你身上是还有几分未泯的人性,这么多年来我们也确实看出你很挂念夫人 和惠儿,但在得到惠儿身上拥有冷冥心诀的那一刻你却不是首选亲情。” “你最大的目的是示恩,从危险中表达你那深厚而虚伪的亲情,你最想的是借 助冷冥心诀来提高你的修为,用它来胜过比你高一等的舒耀雪、韦天倚等人,所以 你急不可待的为自身创造救惠儿的机会。相荣有说错吗,主上?这是我贾相荣最后 一次这么称呼你。”落下话,起身就走。 “大胆”,侯氏老三侯参冷叱着横身拦截。 “说到大胆,不妨加我葛谟一个”,葛谟呵呵笑着站起道:“恐怕道宗是还打 着乘舒耀雪得手之际从中抢夺的多重好算盘,太叫人寒心了。太平道的确不适合我 再呆下去。” 公孙齐仰起头,闭上双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让他们去吧。如果再 说示恩的最大目的是怕惠儿对我们在座的人造成致命伤害而非垂涎她脑子里的冷冥 心诀,你们三人一定不会相信。这么多年来每回想起年少轻狂总不能原谅自身,何 况是你们,公孙齐对不起诸位了。” 葛谟、梁真择、贾相荣当然不会领情,深深看了他一眼,大步而去。 公孙齐默默目送背影,脑子浮的一定只有四个字:众叛亲离。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