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子夜的寒风轻摇沈庄庄门前黯淡的风灯——寂无人声的长街,灯火全无的宅院, 还有风灯微晃的“吱噶”声…… 再熟悉不过了,连这空气都熟悉得亲切。沈栖牵马走到紫红的庄门前,深吸了 一口气。爹,我回来了。忽然间沈栖觉得一阵寒意悄无声息地自庄门后扑了过来, 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寒战,黯淡的灯光下,沉默的大门,紧闭。 “哐哐哐”——沈栖敲响了门鼻。空洞的声音在浓重的夜色里泛开,很快被吞 噬。似乎过了很久,当他举起手想再次敲门时,庄门“吱”地一声隙开了一条缝。 一个苍老的声音伴着昏暗的烛光从门内溢出:“谁呀——?”沈栖放下手,笑了: “严叔,是我——栖儿。” 门一下子被拉大了。 “少,少爷!你总算回来了!” 沈栖牵马走进,将缰绳交给严叔。 “爹的病怎样了?” “还,还撑着——少爷你放心了,老爷见你回来了一定开心地不得了!一开心 什么病也就会好了!” 沈栖的眼眶莫名地热了起来,转身向内院走去:“严叔,麻烦你帮我把马牵去, 我这就去看爹。” 严叔来不及阻拦,看沈栖像仙人一样飘向内院,长长叹一口气,严叔喃喃地道 :“谁都有这一关的呀……” 豆灯一盏,昏黄的光亮仿佛很快就要熄灭。沈济天躺在床榻上,气喘微微。一 旁的苏氏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紧攥着手巾的手不住地发着颤。 沈济天无力地张开了眼,半天问:“给栖,栖儿师父的信寄了吗?” “老爷,早送出去了,你已经问了不知多少次了——歇歇心吧,栖儿一定就快 回来了。” 沈济天仿佛松了一口气,叹道:“唉,我知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了,苏儿,我, 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看在这么多年夫妻情分的面上,一,一定要告诉我。” 苏氏用手巾拭了拭眼角,哽咽道:“老爷,你就问吧。” “好,好,”沈济天像是在积攒勇气,“当,当年金儿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氏整个人都愣住了,然后慢慢跪在了床前。 “老爷——原,原来你都知道。” “你,你快别这样!”沈济天挣扎着起身想扶起苏氏,却力不从心倒回枕上。 “唉——你,你快起来吧,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老爷——” “别哭了,我们谁对谁呀?其实金儿死那天我就猜着了,那时候我都没说出来, 你现在还在担心什么呀?!” “老爷,我,我……”“好了,别哭,别哭就是了。我不怪你的,当初我没说 就是舍不下你,而且栖儿那么小,也要个娘照顾。唉,这么多年了,我看你对栖儿 真的很好,简直就像亲娘一样,栖儿也离不开你,我怎么说出来呢?其实都怪我, 要不是为了续香火,金儿也不会嫁到我们沈庄,也就不会这么早就走了……” 短暂的沉默,一丝风涌入了屋内,微弱的烛火跳了跳。 “老爷!”苏氏再也忍不住大哭了出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我,我其实一 直,一直都很后悔!我知道老,老爷是不会丢下我不管的,可,可当时我一听到丫 头说金妹子生的是个男胎就什么也分不清了……我是怕呀,怕要是老爷有一天不理 我了怎么办?没了老爷,我的日子还能怎么过呀……” “我知道,快起来吧,别哭了——你也知道的,我娘其实就是因为生下我被扶 正的,这里面的原委我还搞不清吗?唉,怎么说呢——过去的事就让它们过去吧, 我们欠金儿的只能来世报答她了,哪怕做牛做马,我也愿意……唉,我们真的对不 起她呀!” “老爷你不知道,这些年我一见到栖儿就想到我做的错事,毕竟我害死了他的 亲娘啊……栖儿每叫我一声‘娘’我就觉得有针在刺我的心!我能怎么办呢,我想 我绝对不能再亏欠金妹子的骨肉了。我要想个真正的亲娘一样照顾好栖儿,让金妹 子在那边也看着舒心些……” 沈济天浑浊的眼泪顺着消瘦黯淡的脸颊缓缓滑下,半天道:“你有这份心我也 放心了。我知道我一定是会走在你前面的,我今天问一下也只是想明明白白去见金 儿。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件,这事决不让栖儿知道。我知道你很愧疚,也想有一天 让栖儿知道而且求他原谅你。不过就算是替栖儿想吧,不要告诉他,让他轻轻松松 过完一辈子。你,你答应吗?” “老爷,我懂的,我不会让栖儿难受的。” “那就好,那就好——还有一件事,苏儿,”沈济天握住了苏氏满是皱纹的手, “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我,为栖儿,也为你自己。我知道这也许 很难,不过就算作是替我多照料栖儿几年吧,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我一定会替老爷照料好栖儿的……”苏氏已经泣不成声了。 两双满是岁月风霜刻下痕迹的手握到了一起,一阵怪异的风从窗口涌入,烛火 猛地摇了摇,轻摇两个老人脸上凄然的微笑。 沈栖冲向走廊的尽头,猛地跪在了地上,双拳狠很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