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如果有人仔细留意近日去聚雪谷的各条道路,一定会不时发现有神色匆匆的人 催马扬鞭向聚雪谷赶去。如果能够再仔细搜查这些人的包裹,一定会发现不约而同 地全是千金难求的名贵药材和丹药。再迟钝的人此时也能猜到:聚雪谷在救人,而 且,是不惜血本地救人。 不过,在沈栖抱着俞蝶闯入聚雪谷后的第二天,一个一袭青衫施然飘进聚雪谷 的人根本没带任何药材,他只是带了一个人——他自己,因为他就是程雪痕飞鸽传 书找来的“毒痴”陆尝。 没有任何人阻拦他,因为前一天程雪痕就已经下令:如果看到一个左脸青,右 脸黄,四十岁左右的青衣男子,绝不要阻拦盘问。所以陆尝一路畅通无阻地飘进内 院,刚在踌躇究竟再去哪儿时,程雪痕已经迎了出来。 “跟我走。” 两道人影飞快地飘向程雪痕的房间。 陆尝在起身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程雪痕开口回答时两人已走入了浮满药味的房间。 “因为你身上有怪异的药味,而且是毒药的气味。” 陆尝没有回答,只是在看到躺在床上的沈栖后眼睛突然一亮,夺身跃到床前, 一把抓沈栖发黑的手腕把脉。 半天,陆尝闭目无语。 程雪痕习惯性地看了看另一张床上的俞蝶,脸色倏然转白——体内的情毒又发 作了。 ——白羽桐,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陆尝忽然睁开眼,猛地双手抓头暴怒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 我‘毒痴’解不开的毒?!不,不可能!” 程雪痕一颗心慢慢沉下去,连“毒痴”陆尝都解不开的毒,天下大概是无人能 解了——除非是这种毒药的主人。 陆尝不断地发出骇人的狂吼,夹杂着咒骂——对自己的咒骂,程雪痕也不加劝 阻,因为他知道陆尝就是这样的:每当陆尝碰到一种他解不开的毒,他都会这样, 但是一年半载之后他总会找到解毒的方法,不过这只是以往的情况,这一次,恐怕 没这么幸运了;而且,一年半载是危在旦夕的沈栖与俞蝶能撑得到的时间吗? 忽然,陆尝从眼睛前乱七八糟的头发里瞥见了另一张床上的俞蝶。二话不说捉 起俞蝶的手,背对着程雪痕的陆尝在短暂沉默之后毫无预兆地放声大笑起来。丢下 俞蝶的手,陆尝转身。程雪痕平静地看着笑得泪流满面的陆尝,问:“有办法吗?” 陆尝睁开眼,眼睛里有一抹程雪痕不熟悉的凄然。 “绝命四剑的剑毒果然天下无双,我能解得了单个的,却解不了混杂的。” “也,也就是说,他们都没救了?”程雪痕差一点没法呼吸了,整个心仿佛 “砰”地砸落。 “不,女的有救,男的没救。混杂的剑毒不超过三种我都有把握解,超过了三 种,我只能暂时拖延——其实,他们能活到现在都已经很幸运了。” “什么意思?” “拿女的来说,她中了黑剑和银剑的剑,本来一天之内毕死无疑,不过因为她 腹中的胎儿吸收了大半毒性,她活到了现在。男的就更离奇了!他居然四种剑毒全 中齐了,我估计能中齐四种绝命四剑四种剑毒的人他还是第一个。不过正因为这样, 四种剑毒在他体内互相压制,毒性被暂时削弱了,他因此能撑到这会儿。当然你给 他们喂下的药也功不可没。连少林寺的小还丹都能弄到,你聚雪谷的面子也真大!” “也就是说俞蝶你一定能救过来!”程雪痕显然暂时忘记了可怜的沈栖。 “女的我能保证,不过男的,”陆尝忽然止住话,一掌拍醒了沈栖,“回答我, 你想再活五个月吗?” “什,什么……” 沈栖眼前一片模糊,耳朵中听到的声音也飘忽不真切。 陆尝运了五成的内力在沈栖耳边大吼:“你想再活五个月吗!” 再,再活五个月?活五个月干什么?为什么要活? 爹娘死的一幕再次闪现在沈栖脑海中——被拍烂的头颅,雪白的墙壁上拖下的 长长的血痕…… “想!” “为什么?” “报仇!!” 沈栖乌黑的手忽然猛地攥紧了床单,陆尝眼中闪过惊讶,然后是释然——原来 这小子能撑到这会儿还因为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东西,不过这种死不罢休的坚持倒是 非常少见!陆尝点中沈栖的睡穴,沈栖再次沉沉睡去。 陆尝转身看向程雪痕,似乎在感叹。 “他想活,而且非常想!” “如果他回答‘不想’你会怎么做?” 陆尝耸肩。“立即杀了他——反正他不想活了,没有了他,我就没有解不开的 毒了!” 程雪痕摇头,不过也无奈地明白这是标准的“陆尝式”思考方式。 “就算你杀了他,绝命四剑还在。只要他们把四种剑毒混合,不就又有了?” “我会在他们混合前用毒药把他们毒死——况且,不存在于人体内的毒不是毒。” 依然是标准的“陆尝式”思考方式。 程雪痕只能选择放弃说服。 不知是因为看到程雪痕无奈的表情,还是想到了其他事情,陆尝的嘴角忽然浮 起诡异的笑。 “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我的脸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易容。” “不是。我十三年前在自己身上同时试验过两种毒药。这两种毒药分开时都没 有毒性,但是混合时就剧毒无比。结果——” “结果?” “我失败了!” 程雪痕惊骇地瞪大眼:“然后——” 陆尝诡异的微笑变成了得意的微笑。 “然后我将两种毒逼到脸上分开。其实我本来可以把它们分别逼到两只手或两 只脚上的,不过我选择了脸。” “为什么?”和陆尝认识五年来程雪痕第一次觉得对方是如此奇怪——以前的 奇怪都还在程雪痕的接受范围之内。 “太简单了!因为脸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的。把毒逼到脸上分开,而且分得如 此清晰匀称,以至于眼力这么好的你都以为我是易容的,试想,如果所有认识我的 人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他们会有多么崇拜佩服我!” 程雪痕无话可说,对陆尝他向来是没有多少话可说的——不过,他依然认为陆 尝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你想用这种方法把沈栖的毒分别逼到四肢上?”程雪痕尽量转移话题,生怕 陆尝一味陶醉在自己的辉煌历程上。 “谁叫‘神气’?我‘毒痴’这么威风厉害还没有敢叫‘神气’,他叫什么叫?” 程雪痕几乎晕倒。 “不是‘神气’是‘沈栖’!姓沈的‘沈’,栖息的‘栖’!” “我说呢?谁会这么胆打包天!我是想用我的方法把这小子体内的四种剑毒分 别逼到他四肢上,然后在用上你谷中的灵丹妙药,他应该还能活上五个月。” 程雪痕很久没有说话,半天抬头道:“尽快吧!” 陆尝忽然拍了拍程雪痕的肩膀:“你中的情毒我也解不开——这种毒反正是千 古难解的毒,我犯不着去为这个麻烦自己。不过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你现在的样 子,让我很失望。” “失望什么?”程雪痕嘴里泛出苦味。 “失望你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豪杰落魄成一个形容枯槁的失意人。我相信, 所有关心你的人也都很失望。” 程雪痕的心猛地刺痛起来,眼前飞速闪现近几日来家人看着自己那种担忧却又 无奈的眼神——这种心痛,是比想起俞蝶时的心痛还要沉重的痛。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