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魔教之尊 许显纯自黑白无常的尸身上搜出铁门的钥匙,开了铁门。 只见眼前出一条石阶,直通向地低,通道的两壁,每隔数丈便燃着一盏油灯, 幽暗幽暗的。 那凄厉的狂笑之声不断的自地低传上来,透着一股森森的寒意。 许显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禁生出一股退缩的冲动。但他的脚步终于向前迈 出了一步。一股腐臭之气迎面扑来,这环境俨如人间地狱。 他所欲救的人便被囚禁在这地狱 般的牢里。 往前行了百余级的台阶,又转了两个弯。那狂笑之声就越来响亮了,在长长的 地道里回荡不息,震耳欲聋。 许显纯仗剑向笑声来源之处寻去。 又往前走出数十步,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宽约四五丈,长十余丈的 空间,四壁被壁上数盏巨大的桐油灯照射得亮如白炽。 一个白发苍苍,衣衫褴褛,形体枯瘦的老头儿被四根拳头大的铁链固定在通道 尽头的石壁上。 那老头儿看到许显纯自转角处现身出来,哈哈狂笑道:“哈哈,小子,你终于 来了!” 许显纯赶紧上前两步,屈膝下跪道:“晚辈参见魔尊!” 这人赫然就是失踪二十余年的魔教前任教主王森。 王森挥舞着手上的铁链,哗哗作响,嘿嘿笑道:“我知道你会来的,一定会来 的,天下间哪一个习武之人不想练成最上乘的武学呢?” 许显纯上前两步,急切的说道:“魔尊所交待的事,晚辈已为你老人家办妥, 你老人家可不能违背诺言!” 王森怒道:“老夫纵横江湖数十年,武林中无不闻名丧胆,岂会对你一个小辈 食言。” 许显纯面露喜色道:“如此好极,如此好极,晚 辈这就救你出去。” 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不足尺长的短剑,呼的自鞘中拔了出来,剑甫一出鞘,映着 地牢内闪烁的灯火,顿时寒芒四射。 王森不禁也惊道:“好一把短剑。” 许显纯将短剑举于眼前,沉呤道:“剑名‘乾坤’,古书有云:偃月法鼎炉, 白虎为熬枢,汞日为流珠,青龙与之俱,举东以合西,魂魄自相拘。上弦兑数八, 下弦亦如之,两弦合其精,乾坤体乃成。此剑正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一代道家铸剑 名家黄庭真人所铸的‘子午三剑’之首,有了这柄剑,斩断魔尊手足上的金钢铁链 易如反掌了。” 王森狂笑道:“妙哉,妙哉!你这小子果然聪惠敏捷,他日绝非池中之物!” 许显纯心中一动,扑通的跪倒在地,叩头道:“既然你老人家对晚辈青睐有佳, 不如就此收晚辈为徒,如何?” 王森心中暗道:“这姓许的小子当真擅见风使舵之极,老夫日后还须得小心防 着他。”脸上却笑着道:“罢了,你起来罢,这事待回我白莲教总坛再说。” 许显纯拜伏在地,却不站起,苦笑道:“许显纯为了魔尊所交待之事,已背叛 了魏忠贤这老阉狗,如今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魔尊若不就此答应显纯,显纯便长 跪不起。” 王森嘿嘿笑道:“你如此人才,老夫怎会不纳你为徒呢,起来罢!”心中却骂 道:“姓许的小子昔日为了从老夫口中套到好处,在老夫身体上用尽酷刑。此人唯 利是图,老夫岂能轻易了中他的圈套,先暂时用话稳住他再说。” 不料许显纯听罢,咚咚咚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弟子许显纯参见师 父,日后定当孝敬你老人家。师父,据弟子所知,我们白莲教收弟子入门,做师父 的有一句誓言,对不对?” 王森惊道:“你是从何处得知?” 许显纯道:“从何得知,那已是不重要了,师父,你快立誓吧,立了誓,弟子 便立时动手救你出去。” 王森脸色一变,双目圆睁道:“你是在逼老夫!” 许显纯心中一惊,退后两步,垂首道:“弟子不敢……” 王森狂笑一声,连声叫道:“好,好,老夫这就立下誓言。” 说着,仰望向地牢的顶 端,一字一句的说道:“各位祖师,阿弥陀佛,弥勒 菩萨在上,弟子王森今日收许显纯为徒,定当用心传授其教义,普度众生,阿弥陀 佛。若有违此誓言,将功力尽散而亡。” 这誓言说得极是恶毒,须知武林中人爱惜自己的武功胜逾自己的性命,若是散 功而亡,那是不得善终。 王森发完誓,说道:“好徒儿,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许显纯赧然道:“徒儿那里会不放心呢,只是弟子拜你老人家为师,也就是成 了白莲教的弟子了,这是天大的喜事,自然要依照我们白莲教中的仪式了。” 他知道魔教中人虽是凶狠暴戾,却甚是恪守自己的誓言,王森既然立下誓言, 他也就放心了许多。王森道:“既是我的弟子, 怎能还让师父囚禁在这里,快为 我弄开这些铁镣!” 许显纯应道:“是,是。” 持着“乾坤”短剑,走上前去。 忽闻一人沉声喝道:“不可!”声音冷硬,回荡在地牢内,嗡嗡作响。 许显纯乍闻那喝声,心中一震。 几乎在同时,一股莫大的气机自身后涌至。 许显纯甫一感受到那一股气机,就知道来人的武功,犹在自己之上。难道增援 的高手来得如此的迅速 ?这人究竟是谁? 心中无暇想及这些。 在这一瞬间,也显出了他在武学上的非凡造诣,身形在强大的气机压迫下,忽 然发生了一阵奇异的扭动,那光景似一条疾流中的鲤鱼,就那么一窜一扭一跳,竟 将迫体而至的那股劲气御去大半,只听他闷哼一声,一个踉跄,向右首角落里跌去, 顿时口耳眼鼻都溢出鲜血来。 这时,他才有机会转过头来,向后望去,一看之下,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原 来是你!” 同时,耳边听到王森叹道:“果然是你!” 那人淡淡道:“是我。” 不知何时,许显纯身后丈远之处,已悄然出现了一个身形佝偻,白发苍苍的老 头。 那老头浑浊的双目之中蓦的泛起一抹耀眼精芒,生硬的道:“我是一个不中用 的老头,你们也许早将我忘记了。” 许显纯叹道:“原来你不是哑巴。” 王森道:“他非但不是哑巴,也不是聋子,他是辰州言家的高手‘烟锁重楼’ 言恶极。” 许显纯惊道:“言恶极?” 王森道:“当年老夫遭那贱人暗算,被魏忠贤带到这鬼地方,第一次见到言兄, 心中就一直有一种感觉,在老夫面前的绝不是一个又聋又哑 的糟老儿,但凭老夫 的武功修为,竟然也感应不出言兄体内的情况,天下之间,只有修练了辰州言家的 ‘大梦神功’的人才能令老夫摸不透深浅。所以,阁下就是‘烟锁重楼’言恶极!” 那老儿蓦的纵声笑道:“王兄果然不愧为魔教之尊,不错,某家便是言恶极是 也!” 话音一落,他佝偻的胸背陡然挺直,白发与衣袂无风飞舞。 许显纯在一旁不觉暗暗叫苦,他知道眼前这人便是二十年前武林中声名狼藉的 一代魔君,其武功修为绝不在当今锦衣卫中第一高手田尔耕之下,缘何此君会甘心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扮一个又聋又哑的糟老头呢? 心中想到此处,却听王森叹道:“唉,想昔年言兄何等的英雄人物,为何竟甘 为那阉狗效力,宁愿装聋伴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着老夫二十余年?” 言恶极笑道:“论及英雄人物,当今武林,有几人又及得王教主,却还不是一 样在这鬼地方囚禁了二十余年!” 王森苍然一笑,望向地牢的顶端,神情极是落寞,一时无语。 言恶极目光萧索,缓缓说道:“想当年,言某亦是纵横南北,何等的威风自在, 到头来不是败在敌人的手中,而是毁在自家兄弟手里。嘿嘿……” 他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多年以来,第一次说话,第一次提出陈年的往事,既有 一些激动,又有一些不习惯。 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在世人的心目中,魏公公不过是一个颠倒伦常,挠 乱朝纲,祸国殃民的一代枭雄。但在他对言某,却有两次活命之恩,并且助我洗雪 前耻。我言恶极一生为善为恶,各持一端,虽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却是有恩报恩, 有仇报仇,恩怨分明。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装聋扮哑,一晃二十载,为的就是 恩怨两清。” 许显纯哑然笑道:“好一个恩怨分明,在此装聋扮哑,竟连我许显纯也瞒过了, 今日言前辈莫非要将我许某留在此处么?” 言恶极苍桑的脸孔上竟挤出一缕怪异的笑容,说道:“你同我一样,也不是什 么英雄好汉。十多年来,我亲眼看着你为了得到魔教圣典上的记载的上乘武学,对 王教主软硬兼施,手段之毒辣,无所不其极。到了后来,不想被王森教主所利用, 传你几手武功,便做出背叛魏忠贤之事。言某自知非英雄豪杰,却尚能知恩图报, 不似许副总管,不过是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 许显纯神情由苍白变作铁青,一时不再言语。 却听王森接口道:“什么知恩图报,不过也是为了投在魏忠贤那奸贼的门下, 作威作福罢了。我徒儿能够迷途知返,洗心革面,弃暗投明,才是当今的真英雄, 真豪杰!” 言恶极冷笑道:“王教主是否言出于心呢?” 王森鼻中哼了一声,大笑道:“老夫岂如言兄一般拘泥不化!你为魏忠贤那狗 贼死心踏地的守在这里,那狗贼却整日花天酒地,忘乎所以,心中可有一日惦记过 你?” 言恶极木然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言某既答应替魏忠贤在此把守, 岂能食言?其实言某除了答应魏公公为他守住王教主之外,并末为他去做其它事。 否则,许副总管与王教主之间的秘密,如果言某早暗中知会魏公公,不知许副总管 此时身处何地呢?” 此言一出,许显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言恶极最后凛然道:“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言某既答应魏公公,替 他守住王教主,就一定会不留余力,王教主今日若打算脱身而出,首先须得过言某 这一关!” 许显纯一咬牙,上前两步,说道:“久仰辰州言家的大梦神功当世无双,许显 纯今日有幸,正要请教。” 他虽已身受重伤,但此时的形势再无缓和之地,魔尊王森虽武功高深莫测,却 被仅有丈长的铁链锁住,眼前除了自己动手一途,再无他法。 言恶极冷笑道:“凭你现在的武功,欲伸量言某,那是自己灭亡,再也怪不得 言某了。” 许显纯面上又露出迟疑之色,扭头望向三丈余远的魔尊王森,心中甚是踌躇。 王森长笑道:“言兄此时言之胜负,尚是过早!”笑声嘎然一落,厉声向许显 纯喝道:“蠢才,还不动手!” 许显纯闻声一震,身形猝然欺进两步,左手短剑划出一抹寒芒,去势甚是劲疾。 言恶极沉声喝道:“好剑法。” 足下斜退,身形移动之间,给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教人难以捉摸他的去处。 许显纯纵声长啸,手中挥出万点寒芒,几乎布满了方圆两丈内的整个空间。 言恶极的身形忽然飘起来,飘若飞絮。 当许显纯每一剑剌出,他的身体便化作一片枯叶一般随着剑势往后飘飞出去, 当剑上去势已尽回抽,他的身形立时又回到原处。 许显纯连剌出七七四十九剑,但每一剑都落在空处,心中不禁一阵胆寒,只觉 敌人如附骨之蛆,挥之不去,欲罢不能。 至到此时,这个昔年名满天下的一代魔君“烟锁重楼”言恶极仍是末曾出手一 招一式。 自己是否能够挡得住他蓄势久矣的雷霆一击呢? 言恶极在疾如暴风骤雨的攻势下悠然说道:“数百年来,昆仑一脉的剑法势走 轻盈,以奇诡见长,最为称的就是七十二路‘千峰叠嶂’剑法了。只可惜许副总管 杂念太多,途中涉及甚多的旁门之学,以致将本门的一套精妙的上乘剑法练得一蹋 糊涂,可惜,可惜!” 许显纯心中不禁生出一阵悔意,若非自己于武学一道贪多务得,也不致于荒废 本门的剑法。 正在这时,忽闻魔尊王森厉声喝道:“蠢才,将剑给我!” 许显纯乃是绝顶聪明的人,顿时省悟到,只要自己竭力缠上言恶极一阵功夫, 魔尊王森用短剑破开铁链,或许有一线生机。 想到此处,精神大震,奋力攻出三剑。 三剑连环,硬生生的将言恶极逼退两步,猛地里一旋身,剑如一点流星,疾射 向魔尊王森。 哪知短剑甫一射出,言恶极袖中忽挥出一点银光,后发先至,迅速追上短剑。 “当”的一声,短剑受力,改变了方向,斜飞出去,没于数丈之外的石壁之中。 许显纯一见短剑被言恶极的暗器磕飞,心中不禁一沉,所有的希望都在瞬间破 灭了,手中的攻势顿时迟缓下来。 就在这一刹那之间,“烟锁重楼”言恶极 终于出手了。 手隐藏在破袖之中。 他一出手,许显纯的眼前漫天都是掌影。他不禁大骇而退,聚起体内残余的功 力,一指弹出。 这一指,正是魔尊王森传授的魔教秘学“无相莲花劫指”。 当时王森传这套武功心法时,“烟锁重楼”言恶极亦在场,谁又曾想到昔日那 个又哑又聋的小老头,竟会成为自己一个致命的敌人呢? 言恶极吃吃笑道:“‘无相莲花劫指’虽是名震天下的魔道绝学,用来对付言 某,许副总管这是班门弄斧,嘿嘿……” 说话之间,许显纯一指如同击在了一团毫无实质的幻影之中。 与此同时,一道凌厉的劲力分开他的胸前的封锁,击在他的左肩上。 许显纯身形大震,往后摔出,落地时鲜血狂喷,血染衣襟! 这一掌不仅将许显纯体内的奇经八脉重创,而且彻底的摧毁了其意志。只觉得 浮生若梦,所有的富贵荣华,皆渐渐远离而去,天地间,只剩下无比空虚和寂寞接 撞而来的便是濒临死亡的恐惧! “烟锁重楼”言恶极一击致胜,心中那往日的雄心尽复,不觉意气风发。他冷 然笑道:“昔时言某在许副总管眼中,不过是一个庸碌无为,苟且残喘的老儿, 今日许副总管的生死大权却握在言某手中,不知阁下有何感慨?” 许显纯心中顿时千头万绪,想起“此一时,彼一时”的那一句至理名言。 江湖之中波诡云涌,其中变幻,殊是难以预料。当下长叹一声,说道:“言前 辈是否相信,若非许某在击杀黑白无常之时受伤在先,又遭前辈于背后偷袭在后, 言前辈要取许某的性命,尚非易事?” 言恶极沉呤半晌,说道:“不错,以你的武功,言某要在公平的情形之下胜你, 至少须在百招以上。只是我言某出道以来,人人都知道我是武林中的大魔头,却无 人说我是大英雄,大豪杰,因此也毋须计较太多的江湖中规矩。正如你出手偷袭黑 白无常一样,其实,以你的武功,绝非这二人联手之敌。” 许显纯默然无语。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夫复何言? 言恶极霍的转过身来,望向两三丈外的魔尊王森,悠悠 道:“事已至此,王 兄是否仍是打算今日破牢而出呢?” 王森白发飞扬,纵声狂笑道:“老夫欲离开这鬼地方,凭阁下‘烟锁重楼’之 名,尚不足留难老夫!” 言恶极愕然道:“王兄何以如此胸有成竹?” 王森仍是狂笑之声不绝,衣发无风飞扬,极是可怖。 蓦的笑声一竭,一拳击在地面。 拳出无声,言恶极却感到一股至强至大的力道自自己足下的地面涌来。 言恶极大惊喝道:“移花接木,借物传功!”足尖一点,身形斜跃而起。 他人在空际,这时候,却看到一个奇异的景象。 只见眼前出现一只手掌不住的膨胀扩大,迅速向自己接近,到了距离自己丈远, 生出一股无可比拟的力道,向自己吸来。 而这只手掌却正是两三丈之外魔尊王森的右手。 言恶极举目望去,但见这只右臂的在瞬间竟变得长达两丈,在他手臂的另一 端,这一代魔尊的头颅、躯体、双下肢及左臂俱已严重的发生扭曲变形,缩小近两 倍,望上去似一个小小的肉球。 言恶极不禁魂飞魄散! 自他出道以来,从未见识过如此怪异的武功。惊慌失措之下,双掌疾舞,连拍 出数掌,掌上浑厚的劲道却是如沉大海,只觉那掌上的吸力更是越来越盛,将他的 身体一寸一寸的向前扯近,脱身不得。 他长啸一声,做出孤注一掷的决定。 身体蓦的迅速向前接近三尺,一拳猝然击出。 拳出如风,正好击在魔尊王森的掌心。 两人的身形俱是一震! 言恶极满头的白发根根向上坚起,破碎的衣衫在劲风中猎猎作响。他只觉体内 的组织,脏器一齐受到严重的挤压,所有的真气与水份一点一点的脱体而去,他想 叫,却再也叫不出声来,只感到躯体在不断的收缩中,生命也在一点一滴的逝去。 王森突然发出一声沉闷的喝声,那巨大的手掌轻轻一抖,“烟锁重楼”言恶极 的躯体如一片风中的纸鸢向外飞出,轻飘飘的落在数丈外的地上。 这个曾经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一代魔君,竟被硬生生的被他吸成一具干尸! 许显纯亦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木瞪口呆,挣扎着从地面爬将起来,呐呐说道: “师父……” 王森长近两丈的手臂迅速回缩,那白发苍苍的头颅 却又膨胀起来,比平素大 约近一倍,且红光满面,远远望去,如一个肉球上长着一个硕大的脑袋。 许显纯双目圆睁,注视这一切的变化,心中的震骇更是无比复加。 但见王森忽大口一张,吐出一条白芒芒的气柱,说道:“朝荣夕灭,天下莫敌, 哈哈哈!” 声音高亢,犹如金石交击,在地牢内回荡不息。 王森笑声一落,忽然全身骨节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响,头颅、躯干、四肢都 在一瞬间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许显纯心中一动,问道:“师父,你老人家方才用的是不是本教圣典上所载的 无上功法‘朝荣夕灭’大法?” 王森傲然道:“不错,这二十多年来,老夫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也没不虚度, 终于让老夫将本教的无上神功‘朝荣夕灭’大法练至了第八重。哈哈,谅那魏忠贤 狗贼做梦也料想不到。 假以时日,老夫练成了神功的第九重境界,那时,天下之 间,谁谌与我为敌!” 许显纯扑通的跪拜在地,朗声道:“师父你老人家神功盖世,天下无敌,一统 江湖!” 王森哈哈笑道:“好,说得好,天下无敌,一统江湖。”心中显是对许显纯奉 承的几句话甚是中意。过了半晌,又喝道:“还站着干什么?快将短剑取来!” 许显纯闻言一惊,慌忙跑了过去,从石壁上拔下短剑,在王森的手足的铁镣上 一挥,王森运气开声,嘿的一声,手足的铁镣顿时崩开了去。 他揉了揉手腕,舒活了一下筋骨,拍拍许显纯的肩膀道:“徒儿,你的伤势怎 样?” 许显纯道:“伤了几条经络,一时还不能与人动手。” 王森大笑道:“死不了就好,跟着老夫,看看老夫是怎样闯出这皇城。” 言罢,大步向前行去,许显纯生怕被王森抛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内伤,急忙尾 随而去。 二人沿地道拾级而上,忽觉外间的光线自地道的入口处射进,剌目生痛。王森 双眼眯成一缝,他二十余年未曾出过这地牢,甫一接触外界的光线,虽有所不适, 却不愿将眼睛闭上。 两人的身影刚钻出地道的入口,一阵劲弩如暴风骤雨般迎面袭至。 王森一声长笑,双臂一振,一股凌厉无匹的劲气向前涌出,那些弩箭射进他面 前丈内,忽然调过头来,向来处射回去,去势更是劲疾。 对面的长巷、屋顶上纷纷传出一阵惨呼之声,只见暗影之中,人影绰约,立时 涌出无数的锦衣卫来。为首一黑髯老者自中排众而出,厉声喝道:“大胆逆贼,还 不束手就缚,否则,格杀勿论!” 王森眯着双目,悠悠笑道:“老夫二十年不出江湖,昔年的小猴儿也摇身一变 成了大将军了,安戏舞,可还识得我魔尊王森乎?” 那黑髯老者闻言一震,骇然变色道:“是……是……你……”说话之间不禁退 出两步。 四周锦衣卫中立时传来阵阵惊呼之声。 原来,二十年来,这些锦衣卫虽知有一个重要的犯人被囚禁在这“梧桐园”内 的地牢里,却鲜有人知被囚禁之人乃是当年名动天下的魔尊王森。 王森身形一晃,已欺进数尺,沉声道:“老夫既然破牢而出,再无回头之理, 只有杀开一条血路,安戏舞是否是要出手阻拦老夫!” 那安戏舞脸色一变,说道:“魔尊武功盖世,晚辈自知定非敌手,但安某身在 公门,职责所在,魔尊若强要离去,就请恕晚辈得罪了。” 王森大笑道:“好,好,老夫念及昔年你兄长也算得绿林中的一条好汉,索性 放一条生路于你,你既不知好歹,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嘿嘿,老夫这一双肉掌, 也不知饮过多少英雄好汉的鲜血,今日大开杀戒,又有何妨?你们听着,挡我路者, 死!” 说话之间已冲近长巷的入口处。 安戏舞脸色一变,双手向前一挥,自己却向后退去。两旁的锦衣卫立时自两旁 涌上。 王森沉哼一声,大步逼上前去,蓦的一掌劈出,一个逼到近处的锦衣卫应掌被 连人带刀劈出丈外,脑浆崩裂而亡。 锦衣卫相顾骇然,虽心生出退意,却仍是不住的挥刀上前。 王森长笑之声不绝,身形未见丝毫停滞,举手投足,皆有人应掌跌出,中者非 死即伤。 许显纯紧随其后,心中不禁骇然,但见这些平素在锦衣卫中威风八面的高手, 俱在王森手中如稻草人一般的摔出,手下无一合之将。 魔尊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须臾之间,王森与许显纯已冲出长巷,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一个院落, 周遭屋宇耸矗,院中南首的院落里挺立着数棵人可双臂合抱的梧桐树。 时值深秋,树上的叶子已凋落殆尽,只剩下无边的萧索。 数十个锦衣卫高手围在四周,却无一人敢冲上前。 王森向伫立于三丈开外的安戏舞笑道:“昔年令兄安应龙为救我教岳长老,一 人独闯‘半山坡’连环十二寨,何等 的英雄气慨,不料他的弟弟却是一个临阵怯 敌的懦夫。” 安戏舞脸色阵红阵白,冷哼道:“行军布阵,为人主帅者,自当顾全局,岂可 轻易以身犯险。” 王森道:“说得好,倘若老夫欲出手击杀于你,不知你如命保得性命?” 安戏舞变色道:“魔尊若要出手取我性命,晚辈自是躲不过此劫。只是魔尊是 否对得住当年我兄长对魔尊的一片忠心。” 王森叹道:“你终于还是要提及安应龙兄了,唉 ,安兄一世英雄,怎会有此 同胞兄弟呢?他若得知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老夫今日既使杀 了你,安兄也不会责怪老夫。” 安戏舞心中大怯,哼道:“魔尊纵是武功盖世,要在众多高手中取晚辈之性命, 谈何容易!”声音一沉,蓦的喝道:“来呀,给我拿下!” 众锦衣卫受其所逼,又自四面涌了上来。 王森忽的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大鹏般的掠过众人头顶,径向数丈外的安 戏舞扑去。 安戏舞神情一变,往后斜跃,甫一转身,忽见一条枯瘦的人影出现在自己的眼 前,与自己面对面,眼对眼站在一起。 安戏舞大骇道:“你……” 王森笑道:“老夫若要取你性命,你如何逃得了?” 安戏 舞反手拔刀,化作一道长虹,直劈向近在咫尺的劲敌。 王森倏的右手向上划起,以食指与中指夹住锋刃,淡淡说道:“安家的‘水月 刀法’原也是武林中的一绝,只可惜在你手中使来,便如小孩儿一般,实有辱令兄 昔年的威名。” 原来,安戏舞之兄安应龙虽不是魔教中人,却与魔教三大长老之一的岳冲相交 莫逆,一手家传的“水月刀法”端是历害,在武林之中素有“紫面刀王”之称。 三十年前,岳冲与少林一派的长老交手受伤后,落入“半山坡”连环十二寨的 手中,此事被“紫面刀王”得悉,连夜独闯连环十二寨 ,负伤累累,终于救出被 困的生死之交岳冲。 此事名动武林,连魔教众多高手对其佩服不已,也因此奠定了安应龙与魔教之 间的深厚交情。 后来安应龙因遭青城派围攻,不敌而殁。岳冲便约齐魔教三大长老,齐上青城 山,几乎将青城一派连根拔起。 青城一脉从此一蹶不振。 安戏舞虽是安应龙之弟,但其武功修为较之其兄大有不如。安应龙死后,安戏 舞藉其兄安应龙之名在东厂勉强谋了一个职务,挤身于大档头之列。 王森以二指挟住安戏舞之刀刃,正沉溺在往事之中。 那安戏舞手中长刀一颤,竟将长刀自王森掌指之间脱出,一时之间,刀光大盛, 反将魔尊王森笼罩于无坚不摧的刀气之内。 王森一震,自沉思之中回过神来,冷笑道:“好一招‘四面八方’!” 右手倏的拂出,正好拂在安戏舞的刀柄之上。 安戏舞刀落尘埃。 王森顺势扣住其右手腕脉,乘势将头颅凑近耳边,说道:“贪生怕死之辈,老 夫若取汝性命,有辱老夫之威名也。”右手轻轻一送,安戏舞顿时翻了几个跟斗, 斜坠于丈外。 ------ 翠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