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故人依旧 平一峰背着徐如莹一路疾走,胸中却是心潮澎湃。 他终于与这个屹立于剑道巅峰上的的绝代宗师擦肩而过。 在那一瞬间,他也深深的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忧郁和寂寞! 会当临绝顶,一鉴览众山小。 大侠莫依就如一个伫立于一座绝高山峰上的孤独的老人,足下群山蜇伏,谁堪 与自己比肩? 他的心中,当真有一种高手不胜寒的感觉? 他不禁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大侠莫依! 向前又疾行了数十里,天色渐暗淡了下来,夜空挂起一轮残月。 平一峰见后面已无追兵,便寻了一处破庙,将背上的徐如莹放了下来,坐在庙 空地上。 徐如莹的脸色仍是苍白如纸,但神志尚是清醒,望向平一峰,淡淡笑道:“想 不到我也须平公子出手相救!” 她本是魔教之中的圣姑,地位尊崇,平素养尊处优,哪里有像今日这般的狼狈 过。 平一峰道:“上一次若非徐姑娘相救,在下如今已成了一个孤魂野鬼了,更不 会留得性命助徐姑娘逃过一劫。佛家说凡事皆有因果,当真是所言无差。” 徐如莹笑道:“因果循环?嘿嘿……”她连笑了两声,脸色更是苍白了起来, 以袖掩住嘴唇,忍不住一阵咳嗽。原来,她所受的内伤本是极重,这一路颠簸下来, 伤势更是深沉。 平一峰见她脸色急剧变化,急忙道:“徐姑娘,你的伤势怎样?” 徐如莹道:“魔尊的武功虽然狠毒,却与我武功同出一脉,这一点小伤,倒也 难不住我。”说完,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白玉瓶,从中倒出一颗魔教秘炼的圣药“小 续命丹”,放下嘴中,也不再理会平一峰,独自运功疗伤起来。 平一峰知道她正处于要紧的时候,不敢打扰于她,便一个走出破庙,寻了一些 干柴回来,在破庙中间的空地上生了一堆火,又打了一只野兔,去了皮毛,用树丫 高高的支起,在火堆上烤着。然后,自己坐在一旁,运功调息。 他现在的内功深厚之极,当世无双,只用去两个时辰的功夫,体内的伤势已是 痊愈。而徐如莹却仍是跌坐在地,全身热气腾腾,如在雾中。平一峰知道她正在用 魔教秘传的心法为自己疗伤,更是不敢惊扰于她。 这时候,野兔已被烤熟,清香四溢,飘散于整座破庙中。 平一峰腹中早已是肌饿之极,顾不得客气,扯了半截兔肉果腹。 微风半掩的大门吹进,那火苗更是明灭不定。 平一峰望着在一旁运气疗伤的这个魔教中的圣姑,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他父亲在世之时,精忠朝庭,统领大军,屡与魔教为敌。 在他的印象中,魔教中人都是一些十恶不赦,祸国殃民的大魔头。 但是近日来,自己却数度与魔教中纠缠不休,为敌为友,自己也是难以说清楚。 他想到这里,心中更是烦燥之极,起身走出破庙。 外间是一个平坝,两边各高耸着一株老树,枝干虬结,极尽苍郁。 平一峰负手望天,夜空繁星点点,残月如钩。 好一个清冷的夜晚! 平一峰心中一动,举足行至树旁,用手折了一截树枝,去了枝叶,握在手中, 迎空斜斜划出,一股凌利的剑气疾冲而出,破空生啸。 他的手中,不再是一截枯朽的树枝,而是一柄剑,一柄锋锐无比的宝剑。 剑已出鞘。 剑花满天。 平一峰心中充满了萧萧的剑意,目视“长剑”,顿时想起今日在与魔尊对峙之 时,那一道突发的灵光。 那是夺天地造化的一剑! 他不禁仰天长啸,往昔所学的武功自脑中纷沓而至,近日来,他连遭逢当今数 大顶尖级的高手,对武学的认识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柳长风曾说过,天下武学虽是千变万化,但练至上乘的境界,皆是殊途同归, 万流归宗。 那么,是否刀法、掌法、拳法、指法……的精妙至理皆可入剑呢? 想到这里,平一峰的心中不禁心潮汹涌。 在他的眼中,只有剑! 剑挥出,剑光漫天。 那一截树枝在他的手中,如同一枝秃笔一般,将心中的写意任意的挥洒出来。 灵觉不断的滋生。 他每出一剑,皆是极具创意,妙到毫巅。 今夜月朗星稀,天风淡淡,一套独步武林的上乘剑法已初具雏形。 破晓时分,几缕晨辉划破雾霭,撒落大地。 平一峰手中握着那一截树枝,仍伫立在破庙前,苦苦瞑思。他的额前、发梢、 衣襟皆沾满露珠,珠花晶莹剔透,更有几分的清凉之意。 忽然,他耳边隐约听到有人呼唤自己,声音轻柔、宛转,有若仙乐! 平一峰顿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但见一人白衣飘飘,立于庙门之前, 正睁着一双水莹莹的大眼望向自己。平一峰心中一震,叫道:“徐姑娘,你的伤势 好了?” 那人正是魔教中的圣姑徐如莹。 徐如莹脸上无由的飞起一抹红晕,轻声说道:“平公子,真是让你担心了!” 平一峰一怔,笑道:“徐姑娘这一次可伤得不轻啊,连说起话来,也是客气了 许多。” 徐如莹目中闪过一抹异样的神情,说道:“平公子你的身上也发生了太多的变 化。” 平一峰愕然道:“徐姑娘何出此言?” 徐如莹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你的武功可是低微得很,三招两式便被 那许显纯打成重伤。但仅是短短数日之间,我却须得你出手救我性命,世事真是难 以预料啊!” 平一峰笑道:“徐姑娘谬赞了,在下只不过是跑得较快罢了!” 徐如莹娇嗔道:“是啊,你逃起来,当真是比兔子还要快!”说话时,不禁想 起自己被平一峰背在背上,择路而逃的情景,脸上又是一红。 平一峰却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徐姑娘,现在我们已脱离了险境,不知你 有何打算?” 徐如莹脸上现出一抹失望的神情,说道:“我要去辽东找我爹爹,否则再过一 些日子,本教就要大乱了。却不知平公子欲去何处?” 平一峰沉呤道:“在下原也是欲赶赴辽东救袁大将军,但既有令尊出手,那女 真人的奸计料也不会轻易得逞。在下欲去少林一行,去拜见方丈无果大师,也好做 一个了断!” 徐如莹惊道:“平公子要去少林?那些贼秃驴可是坏透了,你难道已忘记了, 自己也险些被那些贼和尚设计陷害?” 平一峰道:“少林寺乃是名门正派,渊源久远,他们中间虽然有少数心术不正 之辈,但多是得道高僧,他们定然不会为难在下的。” 徐如莹叹道:“平公子性情率直,自是不知世途险恶,有些人虽然披着正人君 子的外衣,暗地里做的却尽是一些损人 利己的勾当。你想一想,那慧因与戒明乃 是少林寺中名闻天下的得道高僧,到头来是何等的心狠手辣,连我们这些邪魔歪道 也是自愧不如。” 平一峰笑道:“徐姑娘的好意,在下感激得很,这些年来,在下所经历的路途 是何等的坎坷,早已明白邪派之中有好人,正道之中也有坏人的道理,姑娘就是邪 派之中的好人,那慧因却是正道中的伪君子。但是,在下曾亲口答应过死去的慧尘 大师前往少林一趟,如果中途反悔,又怎对得住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徐如莹娇嗔道 :“你当真是冥顽不化!” 平一峰却不答话,走过徐如莹的身旁,向庙内行去。 那火堆早已熄灭,但树丫上的兔肉还在,平一峰一看上面的痕迹,知道除了自 己吃了的一条后腿之外,徐如莹是一点也未曾进食。当下扭过头来,笑道:“徐姑 娘,进来吃一点东西吧,饿急了,神仙也也受不了的。” 徐如莹沉着脸孔走进庙内,坐在一旁。 平一峰笑了一笑,将兔肉分作两份,一份递给徐如莹,一份归了自己。 徐如莹想起分别在即,心中不觉更是难过,却又不能将心事说出。两人各怀了 心思,咀嚼着手中的食物。 过了一会儿,忽听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接着有说话的声音传至。 一人说道:“这次连方丈师祖也是出了山,事情真是严重得很啊!”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慧因师叔本是我少林寺中德高望众的高僧,武功也仅 次于掌门师祖之下,连心禅堂的高僧也是奈何他不得,这次他叛出少林,可当真是 我少林寺百年来的一件大事。” 先前那人道:“慧因师叔这样做,还不是为了那肉舍利呢,肉舍利是本门的圣 物,只要得到它,就可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另一人道:“听说肉舍利已被一个姓平的少年吞下肚里去了,慧因师叔出手杀 了慧尘师叔和戒明师兄,就是要吸那姓平的少年的精血,助自己练成绝世的武功, 唉,这等行径,岂是我佛门弟子所为?”说到这里,两人都连呼佛号。 平一峰与徐如莹互视一眼,都轻声脱口说道:“少林和尚!” 正在惊诧之间,那说话的两个和尚已自门外走了进来。 两人皆穿着灰色的僧袍,右首一人肥头大耳,年纪在三十岁左右,脸上略带有 几分的憨气;相形之下左边的那位和沿的年纪较轻,而且长得眉目清秀,显得精明 多了。 两个和尚身上都挂了一个黄色的布袋,里面装了香烛。 平一峰曾与慧尘等少林僧人同行了数日,知道少林寺的和尚有一个规矩,途经 每一处寺庙,无论是都得在佛祖面前念一通经文,上一柱香。 那两个和尚早就发现庙里有人,脸上都露出不善的神色,那胖和尚喝道:“你 们……你们……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你们怎可这等无礼,竟在佛祖面前杀生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原来,他见到两人手上的兔肉,心想,这一对男女竟然对佛祖如此不敬,真是 岂有此理,佛祖定不会原谅他们! 徐如莹笑道:“不过是吃了一个兔子,也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本姑娘还见识 过你们佛门中的高僧在佛祖面前残杀同门呢!” 此言一出,两个和尚脸上出现惊诧之色,胖和尚连声叱道:“休得胡说,休得 胡说,阿弥陀佛,你……你们倒底是谁?” 徐如莹笑道:“若要知道我们的来历,就得先将你们方丈交待给你们的任务说 出来。” 那个清秀的和尚说道:“不能说,不能说!” 徐如莹哼道:“你们就是不说,本姑娘也是知道,你们是来查找少林叛徒慧因 的下落,是不是?” 两个和尚脸上都露出戒备之色,同声喝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徐如莹娇笑一声,问道:“二位大师不必紧张。我问你们,现在你们方丈在何 处?” 胖和尚道:“方丈师祖在……” 旁边那个清秀的和尚急忙掩住他的嘴,说道:“戒苦师兄,不能告诉他们!” 平一峰道:“这位大师,请告知贵寺方丈的下落,在下真的有急事要拜见他老 人家。” 那清秀的和尚腰背一挺,说道:“我少林寺方丈是何等的人物,他老人家的行 踪是人人都可知道的吗?” 平一峰道:“在下便是平一峰,当真有要事拜贵寺方丈大师!” 两个和尚闻言,脸色都是一变,互视了一眼,胖和尚戒苦轻声道:“戒喜师弟, 他就是那得到本圣物肉舍利的少年啊!我们要不要将他抓起来?” 那戒喜道:“哎哟,戒苦师兄,你何时见到偷了人家东西的人,会自己主动站 出来承认是贼呢?哼,这其内定有蹊巧!”说着扬起头来,大声对平一峰说道: “嗨,这位施主,你自认是小贼,倒底是何用意?” 平一峰一愣,暗道:“我几时承认自己是贼了?这和尚当真是聪明过了头,自 己明明说了真话,他却偏偏疑神疑鬼。” 徐如莹心中一动,娇声笑道:“这位师父果然是机警得很,我们的心思,你可 是一猜便着了。” 她本来就长得就国色天香,这一笑起来,更是有如鲜花盛开,秀美不可方物。 这戒喜虽然是出家人,但倒底年纪甚轻,又自命不凡,哪里听得如此美若天仙 的女子的称赞,当下面有得色的道:“是啊,小僧是一眼就看出你们是另有所谋的。” 戒苦嘿嘿笑道:“我戒喜师弟在本寺众师兄弟之中,最是足智多谋了!” 平一峰心中暗道:“这两个和尚,一个是呆头呆脑的,另一个却是自作聪明, 当真是一对活宝贝,唉,要知道无果大师的行踪,只好着落在他们的身上了。” 却听徐如莹道:“少林武学渊源流长,七十二项绝技威震天下,我们心中仰慕 久矣,今日见到两位小师父,果然是耳目一新,如沐春风,倘若能有机会拜睹贵掌 门方丈无果大师芝颜,此生更是死,而无憾了!” 平一峰不禁心中暗笑,想道:“徐姑娘在魔教之中身居高位,平时的言行端庄 严肃,但今日说起话来,却是夸张得很,连什么‘耳目一新,如沐春风’的字眼也 是用上了!” 戒喜笑道:“原来两位施主是仰慕本门的武学。” 徐如莹秀眉微蹙,露出几分幽怨之色,叹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少林一派, 武功修为最高深的就是无果大师了,唉,我怎未想到,无果大师是何等的身份,你 们两个少林寺中地位卑微的武僧哪里会知晓他老人家的行踪呢?” 戒喜脸色一变,急道:“岂有此理,谁说我们不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 戒苦接着说道:“方丈师祖约定我们前往‘崇宁寺’聚合,你们到哪里,自然 会见到他了。” 徐如莹脸上幽怨之色犹如冰雪消溶,娇笑道:“原来是太原‘崇宁寺’,小女 子在此谢过两位师父了!”回过头来,向平一峰道:“平公子,我们走吧!” 戒喜、戒苦二僧闻言,情知上当,急道:“你……你……” 一串娇笑声中,徐如莹与平一峰二人已飘出庙外。 两人出了破庙,择路往太原方向赶去。路途之上,平一峰见徐如莹殊无分手之 意,不禁异道:“徐姑娘,你不去寻找令尊了么?” 徐如莹脸上一红,嗔道:“平公子不愿意我跟你走在一起?” 平一峰讷讷道:“不……不是……” 徐如莹幽幽叹道:“我知道了,你是怕你的心上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平一峰不由想起那冷若冰霜的龙门雪,一时不敢再言语。 徐如莹见他不答话,心中更是恼怒,哼道:“平公子放心了,小女子身在白莲 圣教,是不能轻易喜欢上别的男子的。” 平一峰听了,心中又是一阵惘然。 连他自己也是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在乎徐如莹的这一番话来。 两人沿官道而行,到了一个三叉路口,忽然听得北首方向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 声。两人心中一震,驻足下来,寻声望去,但见北首方向的官道上,一阵尘烟卷起, 旌旗晃动,竟是一大队人马,绵连数里。 平一峰二人眼力皆是极为锐利,早己看清那旗上的字样来,只见上面写一个 “吴”字。 徐如莹异道:“姓吴的将军,我怎么未曾听过?” 平一峰脸上现出沉思之色,半晌说道:“难道是他?” 徐如莹急忙问道:“是谁?” 平一峰道:“当年在先父的帐下,有一个卫兵,为人精明能干,深得先父所器 重,很是注意提拔他。先父在世之时,他时时来我家中做客,每一次来时,他的官 衔似乎都有所提升。此人便是姓吴,名三桂。” 徐如莹秀眉微蹙道:“吴三桂?我仿佛是听闻山海关的守军将领之中有这样一 个人,他这番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两正在谈论之间,那队人马已然到了近前。 两人急忙远远的避在路旁。 却听见那队官兵阵营之中,忽传出一声号角。 平一峰自小熟读兵书,深知这是军中的信号,可根据其中声调的长短、节律来 指挥军队。 一声号叫过后,果然,那疾驰中的铁骑倏的驻足下来,一时之间,骏马长嘶, 动作整齐划一,显是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 平一峰两人正在惊异之间,眼前的人马倏的向两侧如潮水一般的分开,中间现 出数骑高头大马,当先的座骑之上,端坐着三人。 中间那人年纪四旬,身披甲胄,威风凛凛,显然是一个地位甚高的军中将领。 平一峰心中一震,识得那人正是当年他的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那名帐下的卫兵 吴三桂。 吴三桂的左首座骑之上,是一个身穿锦衣的中年人。 这人面容甚是苍白,白里又略有一些青紫,双目之中寒芒若隐若现。 这人的身份徐如莹更是熟悉,当年他父亲徐鸿儒尚未登上教主之位时,教中 “金蝉”一脉,也出了一个超卓的高手,欲与徐鸿儒争夺教主宝座,事败之后叛出 魔教,投在宦官魏忠贤门下。 此人正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西厂总管,号称锦衣卫中的第一高手田尔耕。 在吴三桂的右首座骑上,却是一个身披大红袈裟的老和尚。 见到这人,平一峰二人的心中都是吃了一惊,原来这个老和尚不是别人,正是 那数日之前在观音窟中残杀同门的少林叛僧慧因和尚。 想不到在短短数日之间,这出身少林的一代高僧又与朝庭鹰犬混在一起? 田尔耕端坐于马鞍之上,蓦的纵声笑道:“圣姑,别来无恙了?” 他本是魔教中人,虽然已叛离魔教,但却是仍将自己识为魔教正统。 徐如莹冷冷笑道:“田大总管,你现今是威风得很啊!” 田尔耕神情未动,淡淡笑道:“本座身受皇恩浩荡,为朝庭效力,也谈不上什 么威风不威风的?倒是圣姑与令尊一向妖言惑众,欲与朝庭背道而驰,本座是想整 理圣教教纲很久了。” 徐如莹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说道:“谈什么身受皇恩,为朝庭效力?哈哈 哈,不如说是做了那奸宦的狗奴才,魏忠贤的野心可是大得很,不仅是与朝庭背道 而驰,而且还说不定会将朱家的天下取而代之呢?” 吴三桂闻言,神情一变,厉喝道:“大胆妖女,休要妖言惑众!” 他心中不是不明白魏忠贤的野心,但此时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来,身为一个当 朝将领,如果不出面阻止,实有失职之罪。 慧因和尚在马上微微欠身说道:“吴总兵,这妖女果然猖狂得很,容小僧出手 将她拿下!” 当日在观音窟中,他本来已大事已成,却被徐如莹与魔教两大长老出手破坏, 这些日子以来,时时怀恨在心。 此时仇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 吴三桂知道他现在是魏忠贤的人,自是得罪不得,当下说道:“大师小心了!” 慧因和尚长笑道:“吴总兵但请放心,区区邪魔歪道,小僧还不放入眼里!” 话声未落,身形已自座骑上掠起,凌空向徐如莹扑去。 他人在空际,忽然面前人影一闪,一人已挡在徐如莹的面前,沉声喝道:“老 秃驴,我来会你!” 苍促之间,慧因只看见那人衣衫褴褛,发髻蓬乱,一脸的胡髭,正是站在徐如 莹的身旁那人。 他虽然曾与平一峰同行数日,但平一峰那时衣冠整洁,英气逼人,哪里象现在 这一副乞丐般的模样,所以一时竟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只当是魔教圣姑身边的一个 小跟班。 他此时更是无暇多想,厉声笑道:“无知小辈,你若要前来找死,佛爷就成全 你了。”狂笑声中,双掌卷起两道刚猛无伦的掌力,疾向平一峰拍下。 慧因是少林派中仅次于无果大师的第二大高手,一身功力非同小可,精通少林 二十六项绝艺,当日连魔教苗人王、肖世情两大长老联手,也不能取胜。 他这一掌用的正是少林派至强至刚的掌法,名“大力金刚掌”。 掌力威猛绝伦,武林之中接下他这一掌的人已是廖廖可数。 平一峰倏然长啸,双掌向上迎出。 他现在这一身功力,可说是冠绝古今,比拼掌力,他最是乐意。 慧因甫一听到他的啸声,心中一震,暗惊道:“这人是谁?内功竟如此深厚?” 但此时四掌已然接实,再也不容有丝毫转变的余地。 砰的一声闷哼,场中气流乱窜,地面的尘沙都飞扬起来,数丈之外的战马齐嘶, 现出一阵惊乱。 尘烟弥漫之中,平一峰身形微挫,慧因和尚却凌空翻出,飘落于数丈开外。 所有人的心中都是大震。 以慧因之能,竟然被人一掌逼退,这人倒底是何方神圣? 慧因胸中气血翻腾,脸上露出骇然之色,沉声问道:“施主是何方高人?小僧 倒是领教了!” 平一峰长笑一声,倏的向前踏进一步,悠然说道:“数日不见,大师真是健忘 啊!” 他足下虽然是随随便便的踏出一步,慧因却觉对方的气势陡然间增强数倍,自 有一股无比的威仪,教人不敢逼视,心中不禁一怯,讷讷道:“你……你倒底是谁?” 平一峰却不再理会于他,抬起头来,望向那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吴三桂笑道 :“吴将军,别来无恙了!” 吴三桂心中一怔,但见眼见这人其貌不扬,但气势威然,目露神光,遍寻记忆 之中,却找不出半点的印象。 平一峰负手而立,漫声呤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 气吞万里如虎……” 呤声铿锵,破空而出,响遏行云。 吴三桂的脸色不禁变了一变,露出沉思之色。 平一峰待呤道“气吞万里如虎”之时,却仰望空际,不再呤下去了。 过了半晌,吴三桂忽缓缓叹道:“平世兄,这些年来,可安好?”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原来,当年平云重在世之时,吴三桂正值儿立之年,胸中豪气干云,充满激扬 之气。那时候,平一峰尚是年少,只有十一二岁,但他自小生长在武将世家,耳染 目濡,皆是保家卫国,破阵杀敌的忠烈之气。两人虽是年岁相差极大,但可说性味 相投,竟极是谈得来。 这一阙《永遇乐》乃是南宋的一位名将辛弃疾所作,词风慷慨悲壮,笔力雄浑, 深得平一峰喜爱,时时在吴三桂面前呤起。 此时平一峰的面容虽然大异于当年,这种神态,这等激扬之气却是丝毫未变, 是以吴三桂一听这一阙词,便已猜出平一峰的身份来。 平一峰淡淡说道:“平家沉冤莫雪,在下也是逃亡天涯,苟且偷生,也说不上 来有什么好与不好!” 吴三桂目视长空,脸上露出黯然之色,说道:“平大将军一生忠烈节气,对在 下曾有提拔之恩,吴三桂无一时敢或忘,若说他投敌叛国,兴兵作乱,在下是宁死 也不愿相信,但如今却见到平世兄竟与魔教中人在一起,在下心里是不解得很。” 平一峰目中神光一闪,凛然说道:“当年平某与吴将军相交,平某的为人,将 军自当知晓。如今将军对平某心存疑惑,可见当年的故人已非!” 吴三桂身旁的田尔耕哈哈大笑道:“平公子,你现在是什么身份?竟欲与我们 吴大总兵套交情,真是自不量力!不过,你来得也是正好,我们都是等着拿下你去 领偿呢,你既然自投罗网,那就便易了我等了,哈哈哈……” 笑着,转过头来,对吴三桂说道:“吴总兵,你不会包庇这个朝庭钦犯吧?” 吴三桂叹道:“吴某与平公子相交,乃份属私谊,但我等身受皇恩浩荡,平公 子既然触犯了我大明朝的律法,那么吴某也是帮不了他了!” 平一峰仰天大笑道:“当年同是热血男儿,但事过竟迁,你我已是分道扬镳了。 吴将军如今立场不同往昔,平某不会为难于你!”话中充满萧索之意。 慧因和尚面色铁青,沉声喝道:“姓平的,今日你们落在佛爷的手里,谁也逃 不了!” 平一峰冷笑道:“当日平某被你这贼和尚所暗算,这笔帐还须仔细算上一算哩!” 说着,身形一晃。 众人只见他的人影一闪,已窜至两丈开外的一个骑兵将官之前。 那名将官大惊,右手急忙向腰际的剑柄搭上去,哪知他的右手尚未曾触及剑柄, 忽见平一峰右手虚空一引,那将官腰际的宝剑立时脱鞘飞出,如一道白练,落入平 一峰的手中。 平一峰一剑在手,足下飞转,绕身挽出两朵剑花,已退至场中。 他右手持剑,剑指蓝天,整个人的精神气势已与掌中长剑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在重重围因之下,他的心中首次生出一种可与天下间任何高手一争长短的豪气。 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近日来,平一峰之名早已传遍江湖,甚直连他的出身来历也是家喻户晓。 众人都知道他是当年平大将军的公子。平家本是武将世家,家传的“碧血剑法” 虽然威震沙场,但在武林之中,却只能勉强算得三流的剑法。 平一峰自五年前的抄家灭门之祸中逃脱之后,便投身在平云重当年的挚友“昊 天门”的“横贯三侠”的门下,“昊天门”本来只是武林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门 小派,这一派的剑法也算不得上乘。 所以,他身上虽然身兼两家之长,但武学上的修为实与当世之间的一流高手相 差甚远。 但现在站在众人面前的平一峰,早已非昔日阿蒙。 无论精神、气势,皆足可列入当世顶尖好手之列! 田尔耕、慧因等人不禁砰然心动。 肉舍利的力量果然神奇之极,竟将一个微不足道的无名小辈在短短十数日之间, 造就成为一个武林中顶尖的高手! 慧因想起当时在观音石窟之中,自己本己奸计得逞,却被魔教中的高手破坏, 以至功败垂成的情景,心中不禁流满了悔恨,,长笑一声,嘿嘿说道:“哼,无知 小辈,当真佛爷是小觑了你!”说话之间,已猱身扑上。 他先前与平一峰硬拼一记,知道对方得自肉舍利的内力举世无匹,再也不敢与 敌手在内力上一争长短,这一出手,用的尽是小巧的功夫。 少林派七十二项绝技名闻天下,慧因是一个练武的奇才,竟然被他练成的其中 的二十六项。 自他师父走火入魔之后,少林寺的武功,就数他最为渊博了。 他这一出手,用的是一套武林中罕见的“达摩七解”,这是一套融入了虎鹤相 搏,飞鸟翔迹的功夫,贵在轻灵快捷,寻隙而击。 他这一套武功一展开,平一峰只觉眼前人影晃动,漫天都是对手的影子,或远 或近,若即若离,端是难以揣测。 这种境形之下,换作两日之前的平一峰,早已眼花缭乱,伤于慧因之手下了。 但这两日来,他所悟出的上乘剑道,已使他一身武学修为已臻至当世一流高手 之境。 他身在重重攻势之中,仍是抱元守一。 全身上下浑然一体,无隙可击! 慧因绕着平一峰连走了几圈,只觉对方气势沉疑,有若重山之不动,竟是毫无 破绽。他心中不禁大惊,首次对面前这个无名的小辈生出一种莫测高深之感。 他的信心顿时受到强大的打击,手下微微一滞。 这等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念之间,他这一丝小小的破绽,气机牵引之下, 平一峰掌中长剑立时斜剌而出。 剑光划起一道优美至极的弧形,斜击慧因。 慧因一招失手,顿时感应到对手反击过来的剑气。 剑气寒彻,剑意纵横。 好剑! 这倒底是什么剑法,竟如此锐无可挡? 他面对着这一剑,竟心生怯意,往后退去。 他这一退当真是动若脱兔,连剑光也是追他不及! 平一峰却不追赶,剑光一敛,他仗剑屹立,眼中露出快意之色。 昨夜寒风抖梢,他伫立于漫天星空之下,终于悟出了一套剑法。 这一套剑法其有四招。 剑法仍命名为“碧血”。 平氏一门,世代精忠报国,碧血丹心,可昭日月! 平一峰目视长空,万籁俱寂,夜空有星星几点,还有一轮残月!他的胸中不禁 剑意盎然,直冲牛斗,他终于在这幕天席地之中创下了这一套属于他自己的“碧血 剑法”! 平家历代相传的“碧血剑法”,原本有三百六十五招,经平一峰大彻大悟之后, 化繁为简,仅得四式。 这四式才是剑中的精萃! 这四式之中更融入了平家的剑意,柳长风的刀意,大宗师汤问的拳意,和其他 一众高手在自己脑中所留下的烙印。 聚众家之所长,而独成一家! 平一峰已迈出了他进军无上剑道的第一步! ------ 翠微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