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听那冷雨 “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 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HK〗惊蛰一过,春寒加剧。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 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使在梦里,也似乎把伞 撑着。而就凭一把伞,躲过一阵潇潇的冷雨,也躲不过整个雨季。连思想也都是潮 润润的。 雨天的屋瓦,浮漾湿湿的流光,灰而温柔,迎光则微明,背光则幽暗,对于视 觉,是一种低沉的安慰。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由远而近,轻轻重重轻轻,夹着 一股股的细流沿瓦槽与屋檐潺潺泻下,各种敲击音与滑音密织成网,谁的千指百指 在按摩耳轮? “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 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下雨了,”温柔的灰美人来了,她冰冰的 纤手在屋顶指弄着无数的黑键啊灰键,把晌午一下子奏成了黄昏。 正如马车的时代去后,三轮车的时代也去了。曾经在雨夜,三轮车的油布篷挂 起,送她回家的途中,篷里的世界小得多可爱,而且躲在警察的辖区以外。雨衣的 口袋越大越好,盛得下他的一只手里握一只纤纤的手。台湾的雨季这么长,该有人 发明一种宽宽的双人雨衣,一人分穿一只袖子,此外别的部分就不必分得太苛。而 无论工业如何发达,一时似乎还废不了雨伞。只要雨不倾盆,风不横吹,撑一把伞 在雨中仍不失古典的韵味。任雨点敲在黑布伞或是透明的塑胶伞上,将骨柄一旋, 雨珠向四方喷溅,伞缘便旋成了一圈飞檐。跟女友共一把雨伞,该是一种美丽的合 作吧。最好是初恋,有点兴奋,更有点不好意思,若即若离之间,雨不妨下大一点。 真正初恋,恐怕是兴奋得不需要伞的,手牵手在雨中狂奔而去,把年轻的长发和肌 肤交给漫天的淋淋漓漓,然后向对方的唇上颊上尝凉凉甜甜的雨水。不过那要非常 年轻且激情。同时,也只能发生在法国的新潮片里吧。 ( 本文作者:余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