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奴隶到将军” 我把父亲那句“从奴隶到将军”写成条幅悬在店里,每天都看几遍,尤其是我 被无休无止的讨价还价声磨得倦怠时,我都要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我每多赚 一分钱,就离‘将军’近了一步。”那年我大学毕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在一 家中外合资的酒店做诗应生。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大堂的自动门前迎候客人。 我穿天蓝色的工作服,戴白手套,脸上要不停地笑,身子要不停地弯下去。我 每月的薪水是400 元,有些客人在此住一个晚上就得400 元,更有人在这儿吃一顿 饭就要花成千上万元。我非常厌恶这份工作,常常有寄人篱下低人一等的羞愧感, 可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使自己生活得更好,家里含辛茹苦供我上了四年大学,硬硬 的大学文凭握在手里,我没有理由不尽快自立。 五月下旬的一天,我们这儿举办国际榴花会,来自国内国外的客商挤满了这座 窄窄的城市。我们酒店负责接待东南亚的客商。那天,临近我换班的时候,来了一 位新加坡人,他用英语问接替我的小刘,小刘脸涨得通红,他现在正在补学英语, 语法关还没过呢。我边把换下的工作服塞进手提袋,边走过来帮小刘解围。我听明 白这位客人是在找洗手间后,让小刘带他去,我在门口替他。这时,一位小姐从后 面急急赶过来,用英语问:“请问先生,见到一位新加坡人没有? ”我正看手表, 漫不经心地用英文答:“去厕所了。”她却叫起来:“白水城,是你! 怎么,你也 来参加经贸洽谈会的吗? 你现在在哪儿高就? ”原来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吴心如。我 愣了一下,淡淡地说:“不,我在这儿工作。”心如打量我一番,正要说话,这时 手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用流利的英文讲起来,讲着讲着声音就高起来, 她似乎很不满意对方的工作效率——从她的讲话内容可以得知,她如今的职位不低, 最起码也是个副经理什么的。听完电话,心如笑着说:“怎么,不请我去你办公室 坐坐吗? ”我苦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我没有办公室,我只是在这儿的一个侍应 生,我现在正在工作。吴小姐,您的老板来了……” 小刘随着那位新加坡人走过来,我在心如诧异的目光里接过一位马来西亚商人 的行李送上楼去。 第二天一早,我像往常一样站在玻璃门前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迎来送往,心如 坐在大堂的沙发里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等到门前冷清下来时,心如走过来,站在 我面前瞪着眼看我,目光里满是轻蔑和嘲弄,然后一字一顿地说:“白水城,我不 明白,干这种活,还用得着你辛辛苦苦上四年大学吗? 你知不知道,你辱没了我们 大学的名声! ”说完,她很体面地到总台前办好了结账手续,上楼去拉着那位新加 坡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怔在原地,看着心如的汽车卷尘而去,心仿佛被谁刺了一下,找了那么多让 自己留在这个工作岗位上的借口,被心如一句话就轻易给推翻了。是啊,为这么一 份只用动手不用动脑的工作,我有必要带着父母的血汗钱千里迢迢地去浪费四年光 阴吗? 想起那晚我告诉父亲我在这家酒店做侍应生时,父亲神色黯然地说:“也好, 这样离家近些,再说工作也不累,好好干,人总是要从奴隶到将军的嘛! ”这时才 明白他老人家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和对我深深的失望。 我走进经理室,把叠得整整齐齐的工作服放在老板办公桌上…… 回到家,我轻描淡写地告诉父亲:“爸,我辞职了。”父亲正在修剪他的石榴 盆景,头也没抬说:“知道了。”父亲已经对我不抱什么幻想了。 我站在那儿呆了一下,强忍住泪,躲进房间。 一个星期后,我在街角租了一间房子,用借来的一万多块钱开了家化妆品店。 为了节省开支,我自己刻好字喷在白布上,做成门头招牌,并且熬了两个通宵自己 做了三节柜台。鞭炮声中,我的“红粉知己化妆品商行”开业了。 我把父亲那句“从奴隶到将军”写成条幅悬在店里,每天都看几遍,尤其是我 被无休无止的讨价还价声磨得倦怠时,我都要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我每多赚 一分钱,就离‘将军’近了一步。” 三个月后,我的店铺换成了两间大房子,并且请广告公司为我精心制作了灯箱 招牌,绿底白字,二层楼高的大招牌,每个字一米见方,煞是醒目。 一年后的今天,我的“红粉知己化妆品连锁有限公司”正式创立,此时,我已 拥有了十一家连锁店和一家美容中心并且在批发市场开了一家批发公司。下一步, 我的目光瞄准了市内一家濒临破产的化妆品厂,一旦时机成熟,我将投资收购过来, 利用品牌优势进行集团化经营。 今年春节,大学同学聚会,当被同学们忽略了很久的我指着有线电视上“红粉, 我是您的知己”的广告说“这是我的公司做的广告”时,人们都愣了,在上海一家 广告公司工作的陈洋说:“这个吴心如,真会开玩笑,她说她亲眼见你在一家酒店 做诗应生……” 我笑笑,泪却禁不住地流下来。 ( 本文作者:白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