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午夜时分,长春藤五四店东侧,兴业银行前的广场上,搭起了一个法坛。 这个法坛是行云费了四五个小时的劲才设好的,当然少不了刑警队长张晓军的虎皮。 否则不管哪家银行,只怕都不会任由个江湖术士在门口做这些勾当。 虽然福州人大多对鬼神半信半疑。 据行云私下吹嘘,这座法坛非同小可,源出仙人吕洞宾传下的降妖伏魔阵,又经过 他潜心研究多年的尖端科技加强,诛杀等闲鬼怪易如反掌。 只是等我和张晓军问及有多少把握时,他又支支吾吾,想要岐开话题搪塞过去。我 们两人都是阅历多多,哪里看不出这套把戏或许在他养父手中曾经显过不少灵迹,这个 理论大师虽然言之凿凿,只怕却从来不曾拿出来施展过。 只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任他去放手施为。或许一举奏效,也未可知。 虽是临时搭建的法坛,神旗、罗伞、钟钹、幌盖、仙师真颜无一不缺,坛上摆着三 年生的雄鸡血、浸过朱砂的糯米。还有一小瓶不知被如何调制过的黑狗血,在个密封的 玻璃瓶中咕咕地翻腾着,实在是有些诡异。 行云身着赭色道袍,手按一柄古旧桃木剑,闭目养神。脸上一丝表情也无,榕城近 海,夜来多风,吹得法坛周围贴着的符纸猎猎飞舞。一时间真有几分古意。 如果不是张晓军的手下远远设了个警戒圈,好言将往这边来的行人劝走,围观的人 定然少不了。 离着法坛七八米处,我们十几个人松松散散地站着。 我终究没有抵挡住俱乐部的兄弟姐妹们旺盛的好奇心,再加上他们也算是身处在事 件当中,也就默许了他们来观战。他们和我挤在一堆。 阿芳、顾大头和他那两个保镖站在一起,离我们一两米距离。 只有张晓军布置完后,神神秘秘地打了个招呼便即离去。看他的眼神,应该是有了 什么发现。 四下里寂静无声,只有风贼手中的火机在一亮一暗地闪着。 0 :00,也就是中国人传统说的子夜时分。按照太极阴阳的学说,正是阳至弱而阴 至强的时刻。 啪的一声,行云双眼圆睁,桃木剑在坛上重重一拍,复一缩一进,将坛上十数张符 纸串了起来,左手在木剑上虚空一拂,腾的一下,一团火光将符纸尽数点着。 这一手玩得极是漂亮,连我都忍不住想喝两句彩。 虽然最后那一下是暗中用了特制的电子打火机,不过前两那几个动作却显出他在基 本功上倒是下过一番功夫。 试问有几个人能一剑将桌上一整叠纸震起来,再干净利落地在纸没落地前一剑串起 来? 左手捏印,右手挥舞熊熊燃烧的符剑,那臭道士脚下踩着七星方位,口中念念有辞 :“逐魔卫道,庇佑生灵。彭门术法传人行云,恭请祖师南天照天真君大显神威,恳赐 弟子法力无边!” 我屏住了一口气,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神明显灵。 气温陡然降了下来。 福州座气候温暖,就算是冬天也鲜有10度以下,象这五六月间最是温暖不过,大家 穿的都是T 恤衬衫,几位女生还穿着裙子。 所以这一下温度下降,感觉极是明显,自而自然就想到是行云施法的原因。心理上 马上就觉得四周阴风阵阵,寒气森森,稍远处的黑暗中更仿佛隐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 在择人待噬。 温度下降得更快了。不过片刻,我已经可以看得见彼此呼吸间喷出的白雾,短短时 间,似乎从温煦的初夏到了寒意侵人的初春。长春藤俱乐部的成员挤到了一起,靠彼此 的体温来抵御这突来其来的寒冷。 瘦得象只骷髅的顾大头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身后是站得笔直的唤作石头、木头的 两名彪形大汉,对温度的变化恍若未觉。这也难怪,他们都是特种兵出身,杀人尚且无 动于衷,又怎会惧怕这小小寒冷。 倒是娇小的阿芳,她穿着一套都市白领常见的休闲装,典雅时尚,却丝毫挡不住寒 意的侵彻。又不象我们可以挤在一起取暖,直冻得瑟瑟发抖。这女孩偏生又很是倔强, 硬是直直地和顾大头并肩站着,也不肯向人求助。 就在我观察这一阵时间,法坛上行云道士显是也发现变化,桃木剑舞得更急了,黄 裱纸书的符咒一张张接连不断地烧化,催得温度降得更快,地表上不多时便泛出一层白 霜。 突然间面前有什么东西落下,抬头一看,夜色中片片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散散地落将 下来,竟然下起雪来。 大家都发现了这番异象,俱乐部的成员多半是福建人,有生都未见过下大雪,又是 惊异又是兴奋,几个女生更雀跃地叫出声来。 我是湖南人,家乡每年都会下几场大雪,这般景象倒是见得多了。可是如此诡异, 放眼望去,下雪的地方也就我们身周这百米。再往外,夜行的汽车呼啸而过,顶上一片 雪花也欠缺。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想不清为什么。 雪下得好大。片刻间便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直达脚踝。顾大头三个人全身上下都 落满了雪,须发俱白,也没见动弹一下。阿芳双手抱住双肩,过一会就轻轻跳几下。 顾大头似乎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解下大衣,对身后的石头低低说了几句,指指阿芳。 石头两步走到阿芳身后,想把大衣给她披上。显是顾大头还是念着以前的情意,又有些 顾虑,所以让手下替自已照顾她。 接下来却让我大吃一惊。没想到阿芳反应会那么激烈,反手一推,不但把大衣推开, 连着石头庞大的身形也被推得退了两步。隔得远了,她说的话听不大清,大致应该是: “……你们这些坏人……不用你们来假惺惺地管我……”云云。 头后突然一痛,象是被石头砸了一下。回头一看,是天性好玩的巫巫偷偷捏了个雪 球,扔得我满头是雪,几个女孩儿似乎全然忘了寒冷,笑成一团。 我苦笑着摸了摸脑袋,摸到一手的雪粉,放到眼前看了两眼,突然明白了不妥的地 方在哪里,心一下子绷紧,扯着嗓子叫起来:“停!行云,快停下来!不要施法了,停 下来!” 几乎与此同时,烧完最后一道符咒的行云道长,一把抓起法坛上的镇魂铃,疯也似 地摇将起来。清脆的铃声如丝如缕,穿越了白天与黑夜的界限,连接起阳世与阴间的距 离。 一切陡然间静了下来。 “卟”的一声,积雪猛然绽开,一只枯瘦如柴的手爪笔直地突出来。 就在看到满手雪粉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记起在顺昌小贼家中看到的《福建省志》记 载的一件异事。 满清乾隆年间,号称天下太平,民富国强。皇帝四处巡幸,每到一年,官吏加倍奉 承,尽将好的一面给皇帝看,以此满足乾隆的自大欲。这一年,皇帝巡游八闽,临至福 州前,也是五六月间,福州知府为做番好文章逢迎,想了个主意。 他派衙役官丁,将满城上千名乞丐尽数驱赶到城外,圈到一处,外面搭上栅栏,仅 给充饥的水食,是名“圈丐”。等到乾隆巡游榕城时,发现满城整洁干净,人人衣足食 丰,龙颜大悦,重重赏赐了知府一番。 知府满心欢喜下,等皇帝离开后,便欲将圈丐尽数放回。底下人回报因围栏中污垢 遍地,人与屎尿相伴,短短十几日间瘟疫横行,上千名乞丐尽数死在其间。看守害怕疫 病传染,连收尸都不敢。 因为知府一念之私,导致上千条性命便这样活生生湮灭,怨念之大,当夜“圈丐” 处便下起鹅毛大雪,将一众尸首和污垢尽数掩埋。因为福建处南,难得一见大雪,第二 天百姓前去观看奇景,竟发现知府与看守的衙役官丁不知何时也混在其中,冻得僵硬了。 此后这里便屡有异迹出现。从简要地图来看,“圈丐”处似乎就在现在法坛所布之 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