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假面 在利卡纳国内进行清算的同时,值得讽刺的是,希曼也干异曲同工的事情。不 过,相对于利卡纳贵族的灼灼逼人,马尔萨斯的手段则温和得多了。 早在汤玛斯被释放的那天,通过最正式的途径,一份长达300 页、由七省保安 官联名签署的检举信,被放到了希曼第一检察官——加尔特的桌面上。这位在希曼 国内以认真严谨著称的检察官,非常重视这一事件,马上派人以最秘密的方式,核 查了信上的所有罪证。 他发现,不但确有其事,而且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尼亚哥夫的时候,他犹豫了。 他很清楚,尼亚哥夫的分量有多重。 这位五十四岁的老将军,默默为希曼镇守边关三十年,打退过敌国的无数次进 攻,长久以来享有不败的美誉,直到去年才被杰特。拉洛的鬼谋所打破。他,在整 个希曼,乃至整个云飞大陆的军事界,都有着崇高的声誉。 如果他真的有罪,在国内也定必掀起轩然大波。但若是他无罪,那么更糟,即 使自己的脑袋勉强保住了,也会一辈子背着陷害忠良的骂名,受千夫所指,万人所 恨。 而自己对马尔萨斯和军部不合之事也略有所闻……想到历史上那些借刀杀人的 先例,加尔特的背脊顿时凉飕飕的。 这,会不会是马尔萨斯的阴谋?他立时陷入了极度的矛盾之中。 秉公办理,马上会引起军部激烈的围攻,大众的责骂;视若无睹,自己又有渎 职的嫌疑。 忽然,他惊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人推到了一条极细的钢丝上面了,而钢丝 的两边,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他毕竟在官场打滚多年,所以,他决定把皮球踢给马尔萨斯。很快,一场 只有女皇和十二名内阁大臣参加的秘密会议,在他的提议下紧急召开了。而在听完 他的报告之后,所有人沉默了。 终于,女皇美妙的天音,从她罩在脸上的厚厚白面纱中传出:“加尔特大人, 你的意思是,尼亚哥夫将军犯有你所说的十几项重罪?” “禀告陛下,臣的意思是,尼亚哥夫老将军的儿子卡萨夫是这个集团的核心成 员。他用其非法所得,在家乡买了一块十一公顷的地,盖了一座豪华的庄园。而且 被捕的十几处关卡主管,都供认他们是受到上头指令,不许检查卡萨夫所在商队的 马车。” “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此案事关重大,而且涉及军部,所以想请陛下和各位大人定夺。” 说完,他头一低,跪在地上,长跪不起了。 听完他的话,众大臣的眉头同时轻轻一皱,但沉吟一下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 到了宰相马尔萨斯的身上。 突然间,一阵大风,如浪潮般从窗户涌入,把众人的衣衫吹得左右翻扬。而随 着大风刮入的飞沙,更吹得大家睁不开眼睛。 “怎么回事?” “有刺客吗?” “不是,快把窗子关上!”大臣们都在慌乱地叫着。 大风足足吹了十多秒钟,才停止。风停后,众大臣连忙整理自己的仪容。 但是,加尔特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马尔萨斯自始自终都像石像般,一动不动 地矗立在原地。任由那凌厉的罡风,刮过自己俊朗的脸,吹乱自己那乌黑的卷发。 即使是那漫天飞舞的沙子,也无法让他那碧绿色的眼眸,泛起丝毫的涟漪。 突然,他有种奇特的预感。这突如其来的大风,莫非预示着什么…… 直到大家都恢复常态了,马尔萨斯才一甩双臂,变魔术般迅速把略显凌乱的衣 衫弄整齐了。然后,他薄薄的嘴唇开始动了:“尼亚哥夫老将军是我国的宿将。他 前后一共侍奉过三朝皇帝,一直为我希曼克守边关三十余年,为我希曼军人的楷模。 所以,臣并不认为,老将军会犯下此等大错。” 可是接着,他话锋一转,把皮球再次抛给了检察官:“可既然加尔特大人拿出 了如此确凿的证据,我认为对此提出合理疑点是无可非议的。因此,希望大人能放 手去秉公办理。但请大人记住,任何人被证明有罪之前,我们都要假设他是无罪的。 不然,大人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他的话,犹如千钧重压般,再次压到了加尔特的身上,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但是,其他大臣都若有所思地点起头来。 “唔唔唔……不错,的确应该这样……” 眼看大臣们达成了共识,女皇于是下令:“那就请军部全力协助。在确认之前, 一定要给予老将军公正的待遇。” 于是,在马尔萨斯的公开授意下,尼亚哥夫在回到希曼后,马上以协助调查之 名,被八匹马拉的豪华马车,请到了帝都希曼城附近的一座景色宜人的小别墅里面。 虽说尼亚哥夫是犯罪嫌疑人,但是,他却可以享受到伯爵级的待遇。 而另一方面,阿洛斯托尔在谈判之后,也迅速地投入了为尼亚哥夫洗脱罪名的 行动中。 但丘克特夫对此提出了疑问:“主人,难道说马尔萨斯这次真的只是用光明正 大的方式,来对付尼亚哥夫将军吗?” 阿洛斯托尔洒然一笑,道:“他的暗箭已经被拉洛给掰断了,那么他当然只剩 下明枪可用咯。更何况,害人跟吃水果的道理一样,有些水果,不是想吃,就能一 次吃完的。” “水果?” “尼亚哥夫就像一只巨型的老西瓜,不但份量重,而且难吃得很。” “……” 看到他依旧一脸懵然,阿洛斯托尔再笑了一次:“如果像这样的巨头,被莫名 其妙地害死在牢里,连尸体也找不着的话,你说,军部会不会去找他算账?” “主人英明!”丘克特夫连忙拱手向主人致贺。 阿洛斯托尔赶忙摆摆手,道:“别捧我了,是了,老尼的妻女怎样了?” “我们的人,去晚了一步。她们被上头的人以家人团聚的名义,接去跟尼亚哥 夫住在一起了。” “……这样也好,把他们三个都放在所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哼哼!在猛烈的阳 光下,即使是肉眼难辨的细线,也会无所遁形吧!这次,那个只会躲在黑暗中操纵 一切的傀儡师,大概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好了,你下去吧,叫我们的人继续看紧他 们。” “是!” 看到丘克特夫领命而去,阿洛斯托尔陷入了沉思中:要帮他洗脱罪名并不难, 只要证明他对此事毫不知情就行了。何况,即使罪名全部成立,凭着他以前的功绩 和军部的干预,他怎么也能保住一条命。反正,只要他一日不死,自己和他的双塔 之势不破,马尔萨斯就不能轻易地控制整个军部。不过,想回来,要怎样劝服他不 追究自己儿子的死倒是一个问题。 大概,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死吧……阿洛斯托尔有点悲叹地深吸了一 口凝重的空气。但他并不知道,他在外边忙于为拯救尼亚哥夫而奔走的时候,有人 潜到了软禁老尼的那栋别墅附近。 这栋别墅,是跟其他十多栋别墅一起坐落在一个美丽的湖中岛上面的。由于风 景秀丽,所以这里一直是王公贵族度假的好地方。而因为小岛离岸有两百多米,所 以搭船成了上岛的唯一选择。但正因为这样,所以这里除了度假疗养外,也可以用 来软禁那些身份高贵的大人物。 这几天来,这里的防卫,可以用铜墙铁壁来形容。足足五道严密的横向防线, 把尼亚哥夫所住的别墅,像包粽子一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不过,苍蝇飞不进去,不等于老鼠跑不进去。而且,这种程度的防御,对于很 可能是土拨鼠转世的某人,一向是无效的。 在对着老尼窗户的一座假山里面,有一双伶俐的眼睛,正仔细地观察着尼亚哥 夫的一举一动。 尼亚哥夫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将,面对足以致命的控告,也能继续跟来访 的军部大员谈笑自若。在说到往日的趣事时,还能一起哄然大笑。大概,这就是所 谓的大将之风吧!看到这里,太鹰不禁把杰特跟尼亚哥夫联想到一块,发现两个人 倒是有不少相似之处。 如果这两个人能够合作,那倒真的是珠联璧合了。想到这里,太鹰突然轻轻敲 了敲自己的头。哎!我怎么了?竟然做起白日梦来,像尼亚哥夫这种顽固的老头子, 会叛变才是奇迹?杰特虽有招才之意,但人家却无投效之心,还是算了吧! 太鹰很清楚,尼亚哥夫跟阿洛斯托尔两人的关系,就像螃蟹的两只钳子。只有 他们都在,才能死死地卡着马尔萨斯的喉咙。但尼亚哥夫同时也是一堵大山似的屏 障,可以帮阿洛斯托尔挡住不少的攻击。 现在,太鹰要做的,是适当地削弱这堵屏障,使得阿洛斯托尔不得不更加依赖 杰特。但又不能彻底毁掉这屏障,这样的话,剩下的阿洛斯托尔最终很可能撑不住, 那么杰特就要直接面对马尔萨斯这个可怕的对手了。 此时的状况,可以用天平来形容,稍有偏差,都是破局。所乙太鹰这个幕后操 纵者,就要拼命地维持双方的力量对比,使自己方面得到最大的利益。现在,太鹰 决定什么都不做,让尼亚哥夫接受公平的审讯。因为他相信尼亚哥夫无论如何都可 以保住性命。 此时,太鹰把视线转向旁边的房间。那里,尼亚哥夫的妻子正在安详地坐在窗 前的躺椅上晒太阳。 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幸福啊!太鹰感叹的同时,心里转念一想:假如,她知道 自己的儿子已经自杀了,会怎么样呢? 真是无聊的工作啊!太鹰有点疲累地眨眨眼睛。 忽然,尼亚哥夫一个意外的动作,吸引了他的视线。尼亚哥夫送走那些官员后, 一个转身,不小心把一个盛有咖啡的杯子给碰翻了。 他一定会一反手,把杯子抄住,或者干脆漠视杯子的下跌,看着杯子跌个粉碎。 太鹰下意识地判断。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发生了。 只见尼亚哥夫动作有点笨拙地想把杯子抄住,但,抓空了,而且他的手被热咖 啡烫到。 什么?不可能?一个顶尖骑士,出手怎可能有如此大的偏差!是他被人下了毒? 接着,在讶异中,太鹰看到了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传闻中身经百战后,弄得满身 是伤的尼亚哥夫,竟然像个五岁小童那样,拿起烫伤的手,一边搓,一边不停地对 着手吹气。 下一秒钟,太鹰更看到了世间少有的奇观:尼亚哥夫在搓手的时候,竟把手腕 上的皮肤搓起了几叠至少一厘米高的皱纹。但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妥后,迅即把皱起 的皮肤重新理平了。而且,他还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觉得好像没有人发现, 才暗中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人皮手套?易容术?他不是尼亚哥夫!怪不得,我这阵子总觉得有点不妥…… 太鹰愣愣地张大了嘴巴,但空洞的喉咙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马尔萨斯不愧是一位天才的导演,竟然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这出偷梁换 柱的好戏。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对尼亚哥夫如此熟悉的替身,不但瞒过了从未见 过尼亚哥夫的太鹰,而且瞒过了老尼以前的所有同僚。 不过,遗憾的是,再好的剧本,没有一流的演员,演出来的,一样是烂戏。不 容置疑的是,眼前这个畏缩着脑袋、脸上写着大大一个“贼”字的假货,就绝对有 资格竞逐最蹩脚演员大奖。 可恨的是,自己竟没有发觉这个假货在气质上的不对,把他的平庸当成了面对 危难而处变不惊的大将之风。其实回想起来,是自己太天真了,竟以为马尔萨斯会 迫于政治上的形势,为了避免跟整个军部抗衡,而会光明正大地捏死尼亚哥夫…… 可恶!被耍了!想到这里,太鹰狠狠地跺跺脚。 黑暗的舞者,果然永远都只能在黑暗中翩翩起舞…… 太鹰没有看下去,钻进地下就走。 十分钟后,太鹰来到附近的一个小湖边上。 不顾一切,太鹰跪下,然后像鸵鸟般,一头栽了下去,不过是栽到水里面。过 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抬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由那冰凉的湖水,顺着凌乱的发丝,滴落在自己的衣 衫上。此时,在湖水的作用下,拂面而来的夏风,也变得凉丝丝的。 直到此时,被玩弄的不快,才开始如抽丝般慢慢地减退。 我还说是杰特身边的第一谋士,竟然连这点小伎俩也看不出来?如果来的人是 杰特,大概会一眼看穿这个假货吧! 无限的懊恼,填满了太鹰的胸腔,让他浑身不自在。 太鹰突然同时举起双手,一起拍在自己的两颊上。 火热的赤痛,让太鹰冷静了下来,他一手抹掉脸上的水珠,开始慢慢分析起现 状来。 老尼这根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他是不会甘心的。而且他一定是早已定下完 整的计画,在有相当把握的时候,才会动手。所以,贸然揭发假货这件事,对谁都 不利。 另一方面,由于马尔萨斯的怀柔手段,让希曼军部等势力不敢发难。但这并不 等于军部不会发难。所以他为了政治理由,无法暗中让老尼人间蒸发。因此,太鹰 在第一时间就排除了尼亚哥夫已死的可能性。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 一个闪亮的火花,在太鹰心中腾起。他,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连忙掏出身 上的希曼地图。 “这里是尼亚哥夫被捕的地方——希曼要塞外的卡几城……这里是假货的囚禁 点……这里是老尼妻女所在地……”太鹰用红笔把这三个地方圈了起来,然后,忽 有所感地把这三个地方,连成一个三角形…… “我找到了!”太鹰兴奋不已地大叫。 -------- 爬爬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