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逃跑 洛兰在拉维诺医生的医院里所度过的夜晚里,这是最最折磨人的一夜。时间一 分钟一分钟地、遥遥无期地、令人心烦地、慢慢地过去,就像那传到房间里来的听 熟了的音乐一样。 洛兰从窗口到门口那么来回地踱着,从甬道里传来了一阵悄悄走路的脚步声。 她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跳了一阵又停住了,因为她听出那是值班护士的脚步声,值 班护士到门口来是为了要在窥视孔里望一望, 房间里200支光的电灯彻夜通明。拉 维诺医生断言“这对失眠者有帮助”。洛兰没有脱衣服赶紧睡到床上,盖好被子装 睡。结果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多少夜来没有睡着的她,由于被这一切 经历折磨到了极度,一下子睡着了。她一共只睡了几分钟,然而她觉得好像整整睡 了一夜似的。她吃惊地跳起来,跑到门口,突然跟正在走进来的阿尔杜尔·陶威尔 撞了个满怀,他没有骗她。她勉强忍住才没有叫出声来。 “快点,”他小声说,“护士在西面甬道里,我们走吧。” 他抓住她的手,小心地搀着她走,他们的脚步声被患失眠症的病人的呻吟和喊 叫掩盖住了。没有止境的甬道终于走完了,最后总算到了这所房子的门口。 “花园里有看守值日,不过我们可以溜过去……”陶威尔很快地耳语道,他搀 着洛兰朝花园深处走去。 “可是那些狗……” “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用我吃剩的面包喂它们,它们认得我。我来这里好几 天了,为了不至引起人家怀疑,我一直躲避着你。” 花园沉浸在昏暗中,然而在石头围墙上,每隔不远,像在监牢周围那样,点着 一盏一盏通明的灯。 “这里有一丛小树……那里……” 突然间,陶威尔在草地上伏了下来,而且还扯了扯洛兰的手,洛兰也照他的样 子做了,一个看守从这两个逃亡者近旁走了过去。等看守走远了,他们开始偷偷地 向墙边走去。 不知在哪里有一只狗叫起来,它跑到他们跟前,看见了陶威尔就摇起尾巴来, 他扔了一块面包给它。 “你瞧,”阿尔杜尔低声说,“最主要的事办妥了,现在我们只要爬过墙去就 成了,我来帮你。” “那你呢?”洛兰担心地问。 “放心,我跟着你身后就来。”陶威尔回答。 “可是我爬过墙去怎么办呢?” “那边有我的朋友们等着我们,一切都准备好了。好吧,请你稍微做一点体操 吧。” 陶威尔靠在墙上,用一只手帮助洛兰爬到墙顶上。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看守看见了她,发出了警报。一刹时,整个花园都被灯光 照得通明,看守们互相呼应着,带着狗,就要跑到逃跑者的跟前了。 “跳!”陶威尔命令道。 “你呢?”洛兰吃惊地喊。 “你跳呀!”他大声嚷起来,于是洛兰一下跳了出去,不知是谁的手接住了她。 阿尔杜尔朝上一跳,双手吊在围墙顶部,开始把身子往上吊,可是两个卫生员 抓住了他的脚。陶威尔的臂力是那么大,靠着两手的气力,他差一点把两个卫生员 拉了上去。但是,他手一滑,掉了下来,把那两个卫生员压在身底下。 墙外可以听见发动了的汽车马达声,朋友们显然是在等陶威尔。 “快点开走!开足马力!”他一面跟卫生员搏斗,一面这样叫了一声。 汽车按了一下喇叭作为回答,接着就听见它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放手,我自己会走。”陶威尔说道,同时停止了抵抗。 然而这两个卫生员一定不肯放手,他们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朝房子走 去。 拉维诺医生穿着晨衣站在门口,嘴里一口一口地喷着烟。 “带他到隔离室去,给他穿上拘束衣①”他对卫生员说。 ①给狂暴的病人穿的使其不能动弹的衣服。——译者 陶威尔被带入一间没有窗的小房间,这间房间的地板上满铺着垫子。这是给狂 暴的疯子在发病的时候住的,卫生员把陶威尔推到地上,拉维诺在他们身后走了进 来。他已不抽烟,他双手插在晨衣口袋里,低下头,牢牢用他圆睁睁的眼睛盯着陶 威尔。陶威尔默默地承受着这个目光。后来拉维诺向那两个卫生员点了点头,他们 就走出去了。 “你装得不错,”拉维诺对陶威尔说,“可是我是不容易欺骗的。你头一天到 这儿,我就识破了你,我一直在监视你,然而,我承认我没有猜中你的意图,你跟 洛兰,为了这个勾当,将要付很大的代价。” “不至于比你将付的代价大。”陶威尔回答说。 拉维诺微微动了动他的蟑螂般的胡子。 “威胁我?” “你先威胁我。”陶威尔简短地顶了一句。 “要跟我斗可不容易,”拉维诺说,“我才不捧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孩子呢。你 想向当局起诉吗?没有用,我的朋友。而且,在当局到来之前,你也许已经消灭不 见了,连一点影儿也找不到了。顺便问一声,你的真姓名叫什么?久巴力是假名字 啊。” “阿尔杜尔·陶威尔,陶威尔教授的儿子。” 拉维诺显然很震惊。 “很高兴跟你认识,”他想用嘲弄的口吻来掩饰自己的困恼,“我很荣幸,跟 你的可敬的爸爸以前也曾相识。” “快感谢上帝,我的手臂是被捆住的吧,”陶威尔回答说,“不然的话,你可 要倒霉了。不准提起我的父亲……你这坏蛋!” “我非常感谢上帝,你是捆得紧紧的,而且要捆很久,我亲爱的客人!” 拉维诺陡地一下转过身去,走了出去,锁很响地“喀嗒”响了一下,剩下了陶 威尔一个人。 他不怎么为自己担心,朋友们不会丢下他不管的,他们会把他从这个牢狱里救 出去的。然而他还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的危险。拉维诺一定很明白,他的整个企业 的命运可能取决于他跟陶威尔之间的斗争的结果。拉维诺中断了谈话,突然走开, 并不是偶然的。作为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他一下子就看出了他是跟什么样的人在 打交道,他甚至没有试用一下他那审判官的才干。 阿尔杜尔·陶威尔不是用心理、用唇舌斗得过的,和他斗,只有用毅然决然的 行动才行。 ---------- 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