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有雪飞扬 任何有质量的东西都会有惯性,但有些没有质量的东西也一样会有惯性,比如 人的思想,思维惯性的可怕在于它让你在犯错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而且确信 不疑。 比如有人让你读一百遍“猫”字,然后突然问你,“老鼠抓什么?”你很可能 会不迟疑地说:“抓猫啊!”老鼠什么时候抓过猫啦?就算有抓过,又有几个人见 过?但话又说回来,猫就一定抓老鼠吗?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思维惯性? 这就是思维惯性的一种例子。 杨小叶当然是有思想的,既然有思想,当然就有可能犯下思维惯性的错误,而 且像他这种自命聪明的人,一旦犯下此等错误,必定产生极大不良后果。 游曦姬表面上亲切仁慈,似乎是为了天下太平才办这次活动,杨小叶虽看得出 她内心深处仍然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狡诈,但一直认为,她或许只是为了宣传她所 在的神器制造有限公司或者是为了提高自身知名度之类的,他从未想过更深一层。 因为他以为,若自己处于她的位置,并且拥有把一场厮杀销于无形的能力,自己说 不定也会像她那样办一场类似的活动。 他从未想过,真的没有想过,这次的事件有可能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与他跟 游曦姬约定之时的初衷背道而驰。 他在头上护额刚刚发出淡红光圈之时,就马上感到不对劲了,因为他身体内的 妖力忽然不受控制起来,如浪涛般汹涌而入护额之内,而护额发出的淡红光圈蓦地 颜色变成深红,激射到巨大的防护罩上,发出“噼哩啪啦”的脆响,两股力量在撞 击处互相较劲,互不相让! 杨小叶一瞬间的念头就是:大事不妙!急忙想把头抬起来,让护额发出的红光 射到虚空,谁知脑门一阵刺痛,护额内透出几根针,刺入他的额头,几乎同时,他 感到一股酸麻之感自脑而下,透遍周身,全身僵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护额将他的妖力转换成红光,撞击光罩。 才短短几秒钟,他体内的妖力几乎消耗殆尽,杨小叶知道若再不采取措施,必 死无疑。心念才动,赤脚底暴射出无数根须,探入雪地,尽情吸取养分,补充消耗 的妖力。 于是,额头的摄像机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射出的红光由深红转入黑红 色。见此情景,杨小叶心中忽生起一种极度恐惧之感,忖道:“难道说,此刻的情 景竟然也在那游曦姬预料之下?难道说,我成为第二十万个幸运市民,竟不是随机 的?难道说,她早就知道我的能力,知道我能吸取地之精华化为妖力?难道说,我 真的被利用啦?她早已料到,我此刻根本不敢停止吸取地之养分,一旦停止,死的 人就是我,可如果我不停止,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难道 我竟要成为千古罪人?” 在生与死之间,在大义和小我之间,杨小叶彷徨无措,左右为难,他虽有正义 感,虽愿意为了救苦救难,拼尽全力,可让他舍弃让人无比依恋的生命,舍弃互相 倾心、挚诚相爱的纪雨茶,却又是万万不能。一时之间,杨小叶冷汗透衣,脑中空 白,任由赤脚机械地吸取养分,补充迅速消耗的妖力! 此时旁边的众人已经发现杨小叶大大不妥了,纪雨茶抢上两步,叫道:“小叶, 怎么回事?” 蓦地里打横闪出一个人影,挡在纪雨茶身前,把杨小叶与众人分隔开去,正是 东门有雪!众人见她巍然伫立,姿态从容,长发乱舞,衣袂如飞,竟自有一种逼人 的气势弥漫开来。 纪雨茶脸上立即显出狐疑及焦急的神色,叫道:“东门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小叶好像不对劲,你快让开,让我过去看看!” 东门有雪双眸异光闪烁,缓缓说道:“雨茶妹子,我不能让任何人过去,放心, 他不会有事的。相信姐姐,我是不会害他的。” 肥龙在一边也急了,眼见杨小叶一动不动,而额头处射出一股惊人的能量柱, 激射防护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怒道:“究竟怎么回事,谁他妈给我解释一 下!”身形一闪,怒吼着望东门有雪冲过去。 东门有雪冷哼一声,迎向肥龙,左腿斜斜跨出一大步,整个人忽然以左脚为支 点,旋转开来,右脚以意想不到的角度缓缓踢向虚空处!众人均觉怪异,钱小飞却 双眼一亮,似有所悟。 说来也怪,东门有雪这一脚踢出,肥龙硕大的身躯竟不偏不倚地撞了上去,倒 像是东门有雪的脚早在前方等着肥龙自动撞过去一般。“砰”的一声,肥龙胸口中 腿,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到半空,又摔将下来,把雪地撞出一个大坑,霎时 雪花飞溅,极是壮观。 东门有雪一脚踢飞肥龙,身体却依然保持着踢腿的姿势,整个人以左脚为支点, 上身斜斜垂下,脸部几乎快要碰到雪地,而右腿高高踢起半空,因她穿着素白短裙, 这一踢腿,霎时裙底风光尽露,而嫩白修长的玉腿在彩光映衬之下,宛若美玉生辉, 勾人魂魄,只看得钱小飞呆若木鸡,口水长流。 东门有雪似乎并不在乎他人目光,缓缓收起玉腿,抬起身子,重新笔直地站在 雪地上,看了一眼众人,说道:“我说了,任何人都不能从这里通过。各位只需静 静等候,片刻功夫即可。” 钱小飞吞了口唾液,忽然大笑三声,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叫道:“好好好! 我这人最是听话,东门小姐有吩咐,小弟必定是誓死遵从,不敢说半个不字!” 肥龙挣扎着站起来,胸口剧痛,浑身一阵轻微摇晃,竟差点又跌倒,他一咬牙, 挺住疼痛,指着钱小飞破口大骂:“他奶奶的钱小飞,没想到你竟是见色忘义之徒, 现在朋友有难,你小子不去救,反而要做那贱女人的膝下之狗,你…你!” 钱小飞哈哈大笑,干脆闭上双目,并不答肥龙的话。 沙若愚一直冷眼旁观,发生什么事都好,反正与他无关,这世界上,他所关心 的,只不过是纪雨茶一人而已。 纪雨茶走到东门有雪面前,哀求道:“东门姐姐,你就让我过去吧,小叶要是 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谁知东门有雪忽然眼色一变,放着眼前的纪雨茶不理,身形忽然向左侧闪去, 挥掌虚空劈去,只听“砰”的一声,凭空忽然多出一人来,却正是纪雨茶,被东门 有雪一掌打飞出去,而之前在东门有雪面前出现的并说话的纪雨茶“叭”一声消散 无踪。 东门有雪看着摔倒在地上的纪雨茶,摇头说道:“雨茶妹子,你的幻术,对我 是不起作用的。” 这一击可把一旁的沙若愚惹恼了,只听他怒喝一声,热焰冲天而起,身形化为 火红虚幻,以惊人的速度射向东门有雪,铺天盖地的火焰一瞬间笼罩了天上地下, 不但东门有雪,连她身后的杨小叶也在他火焰笼罩范围之内。 东门有雪微蹙眉头,身形微晃,伸出右手,屈曲成爪,望虚空一伸一勾,不知 怎么的,沙若愚暴射出来的漫天火焰陡然消失,而脖子已经被东门有雪抓住,整个 人被她单手提在半空,全身一阵乏力,体内妖力仿佛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不能动用 半分。 纪雨茶大惊,挣扎着起来,急叫道:“东门姐姐,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快放 了沙大哥和小叶,好不好?” 东门有雪冷冷看了一眼沙若愚,哼了一声,道:“本要让你受点苦,既然是雨 茶妹子求情,便饶了你!”一甩手,把他远远扔了出去。 杨小叶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场中发生的一切事情还是一点不漏的传入耳内, 他不明白为何东门有雪忽然变得不一样了,她本应是默然不语,置身事外的,为何 此刻却似乎成了故事的主角。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场中六人,只有她一 人明白整个事件的始末! 正在此时,场中变故陡生,杨小叶额头摄像机喷射的红光柱一阵摇晃,转眼间 变成乳白色的光柱,射到防护罩上,顿时把本就被红光搅得很不稳定的防护罩射穿, “嗤嗤”不绝的声音之中,防护罩被钻出一个直径三丈的大洞来,一团惨白雾气在 彩光中从破洞内氤氲而起,飘入虚空。 此时杨小叶额头的摄像机却已经停止喷射能量,杨小叶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慢慢 能动了。而场中的众人,除了东门有雪,个个被吓得面如土色,防护罩若被破开一 道口,则意味着任何人都可以从这洞中进入爆炸点,而现在似乎还在直播之中,那 又意味着全城市民都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个破洞,很明显,接下来将会有极可怕的 事发生。 杨小叶突然怒吼一声,两眼愤睁,一把扯下头上的护额,甩在地上,一脚踩个 粉碎,怒喝道:“他奶奶的,我上当了,被那游戏机利用啦!” 纪雨茶冲过去,一把拉住他,东门有雪走到一边,并不拦她,纪雨茶急道: “小叶,你冷静点,这事不能怪你,现在重要的是想想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杨小叶紧紧握住拳,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脸上一片凄色,显然在深深责怪自 己,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切都太迟了,全城二十万人,二十万双眼睛同时 看到了防护罩破了个洞,他们的野心将会无止境地膨胀起来。这一次的浩劫,恐怕 远远比上一次要大上十倍。我…我竟然是始作俑者!竟然是这一切的导火索!”说 罢,紧紧闭上眼睛,缓慢地摇着头,脸色一片凝重。少顷,杨小叶抬起头,仰天一 声凄厉长啸,啸音高亢,直入霄汉,在整个雪风山脉回旋激荡,一滴眼泪,顺着他 的眼角凄然流淌。 众人都听出了他啸声中饱含的愤怒和自责,同时心头剧震, 纪雨茶一把抱住他,柔声道:“这是那游曦姬一手策划的,怎能怪你?小叶, 你快别这样。我们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策!” 东门有雪忽然道:“不用想了,浩劫即将来临,一切都会顺着应有的轨迹向前 发展,即使再怎么挣扎,也是没用。” 杨小叶忽然怒吼一声,挣脱纪雨茶,身形疾动,瞬间到了东门有雪眼前,双手 一探,抓住她的衣领,把她凌空提了起来,暴怒道:“你本可以阻止这场灾劫,为 何却反而推波助澜,为何要成为恶势力的帮凶,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东门有雪任由他无礼,淡然道:“此时的你不会明白。” 杨小叶气急攻心,神容一片凄楚,仰头怒笑三声,猛地挥起右拳,重重击在东 门有雪的脸上,“咔嚓”一声,面具碎裂,化作无数白色细点,雪花般飘散于空中, 东门有雪身体划过长空,重重摔在五丈之外,谁知她刚摔倒,马上就站了起来,失 去面具遮拦的脸暴露在空气之中,极度丑陋的面容触目惊心,仿佛地狱爬上来的恶 鬼,让人望之不寒而栗。 众人正在震惊之中,忽见一条人影闪电般窜出,凌空跃起,射入防护罩的漏洞 之中,眨眼消失在彩光雾气之中。纪雨茶大叫:“沙大哥,不可如此!”却哪里来 得及! 跳进漏洞中的人正是沙若愚,他忽然开了窍,若他自己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无 论杨小叶和他的朋友多厉害,也无法从自己手中抢走纪雨茶。为此,他必须寻找机 会,他必须冒险,而现在,全天下最大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他选择了冒险,毫不 犹豫地冲入了爆炸点! 东门有雪极度丑陋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历史的车 轮粼粼驶过,从那沙若愚的一跃开始,将以无可阻挡的气势,向前推进!” 肥龙此时已经恢复过来,见到此情此景,怒道:“还愣着干嘛?快进去啊,迟 了就来不及了!”飞身而起,闪电般射入漏洞之中。 杨小叶暗想若让沙若愚这种人得到力量,必定为祸不浅,走到纪雨茶身边说道 :“要让一场迫在眉睫的自相残杀湮灭无形,或许还有一个办法。雨茶,你愿意陪 我去冒一次险?” 纪雨茶眼中忽有悲色,他知道杨小叶想在市民赶来之前自己去获得那力量,只 是上一次获得力量之人已经爆体而亡,这次恐怕……纪雨茶心中大痛,重重地点了 点头,勉强笑道:“好,我陪你去。” 杨小叶心中深深自责,他从未想过做错一件事会令人如此的难受,他那一滴泪, 不是为了天下苍生即将面临的苦难而流,而是恼恨自己愚蠢无知,恼恨自己不该自 作聪明。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让自己心安理得,填补心底无穷无尽的愧疚之情。 因此,他需要进入爆炸点,他需要阻止沙若愚,他需要在市民找到此处之前得到那 个宝物! 两人凌空飞起,投入漏洞之中,转眼被白雾和彩光翳去身影。 钱小飞看着众人陆续飞入孔洞中,摇了摇头,苦笑着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走 到东门有雪面前,柔声道:“还疼吗?” 东门有雪转过身躯,把背影留给他,淡然说道:“不疼。我只是个丑女,而且 还是天下罪人,不值得你用如此关切的语气跟我说话。” 钱小飞微微一笑道:“世间万物万事,自有其因缘,你这么丑,自然也有些道 理,我猜你并不是天生如此丑陋,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东门有雪哼了一声,并不言语。 钱小飞继续道:“至于罪人嘛,或许你真的是个罪人,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来 看,却又未必,甚至恰恰相反。当然,我只是猜测而已。” 东门有雪身躯一阵轻微颤抖,良久,说道:“你是个聪明人。” 钱小飞腰板挺得笔直,自豪道:“这话倒不假,大家都叫我天才,岂有虚言? 重要的是,我不但是天才,还是一个好人,一个温柔的人。” 东门有雪幽幽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天色早黑,彩光映在天上,忽雾气四合, 大风陡至,天上倏地飘下几片小雪花。东门有雪伸出纤纤玉手,把一片雪花轻轻托 在手心,她的手心寒冷如冰,那雪花竟不融化,良久,她轻轻吹起一口气,把雪花 儿吹入虚空,看着它幽幽飘落地面,融入一片雪白之中消失不见。 而此时天色益发浓黑如墨,朔风猛甚,寒气砭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暴风雪即 将来临。 -------- 起点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