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是下定决心逃跑了。如果和他们打交道的不是船上 这八条特别魁梧有力的大汉,他们也许会试图动手的。一个大胆的行动也许会使他 们成为飞行器的主人,这样他们就能降落到美国的某一地点。 无论如何,时机尚未到来。此时飞行器正在北太平洋上空急速前进。 弗里科兰因失眠而两眼通红。他目光呆滞,两条腿直打哆嗦,壮着胆子走出了 舱房。他想看一眼处于“信天翁号”之下至多200米处的那片地区。 啊,他看见了什么? “大海!……大海!……”他叫道,要不是厨师张开手臂把他接住,他就倒在 甲板上了。 飞行器的速度并不太快。它就像是掠着平静的、沐浴着阳光的海面飞行,离海 面仅100尺左右。 这时,海上的气雾和水柱告诉他们:鲸鱼浮上海面呼吸来了。 那是一种腹部黄色、长达25米的鲸鱼,是北方海洋鲸鱼中最可怕的一种,连 职业捕鲸人也不去惹它们,它们的力气实在太惊人了。 但罗比尔大概想让韦尔顿学会的两位会员看看他的飞行器的本领,还是下令捕 捉。 听到“鲸鱼!鲸鱼!”的喊声,两位会员走出舱房。说不定附近有一艘捕鲸船? 真是那样的话,为逃出这个飞行监狱,他们两人会纵身跳进大海,把生命交给可能 会来搭救的船只。 可是没有发现船只,在飞行器750米的地方,露出了一条鲸鱼的脊背。 机器飞到鲸鱼上空,在离它只有60尺时停下来。 工程师的助手将架在扶手处一个叉子上的火枪托上肩。枪响了,炮弹曳着长长 的、一头系在甲板上的绳子,击中了鲸鱼的身体。装着一种炸药的炮弹炸了开来, 弹出一个双头小鱼镖,扎进鲸鱼的肉里。 受了重创的鲸鱼,用尾巴猛击一下海面,使海水直溅到了飞行器前部;随后又 深深潜入水中。人们放着绳子,绳子盘在一个盛满水的大木桶里,以免摩擦起火。 鲸鱼又浮上水面,拼命向北逃去。 就这么被拖了半个小时约六七海里,可以感觉出来,那鲸鱼开始气力不支了。 可就在飞行器离鲸鱼只25尺的距离时,突然,鲸鱼直立起来,一头扎进水里。 机器一下子被拖到了水面。 幸亏及时砍断了缆绳,不一会儿,它又被水平螺旋桨带上了200米的高处。 几分钟后,鲸鱼浮上水面——死了。海鸟从四面八方飞来,那叫声简直能震聋 全体国会议员的耳朵。 “信天翁号”向西飞去。从阿留申群岛的第一批岛屿到堪察加半岛的顶端,2 000公里的白令海一天一夜的工夫就飞过去了。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不再 具备实行逃跑计划的有利条件。在远东荒凉的海岸或鄂霍次克海的海域逃跑是没多 大希望的。显而易见的,飞行器正向日本、中国飞去。虽然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或许不太谨慎,但这两位同事还是决心逃跑,如果飞行器会在任何地方停留的话。 但它会停留吗?它可不像飞鸟,飞久了就会疲劳;也不会像气球,没气了就得 降落。它还有好几个星期的给养,机件又异常坚固,没有任何疲劳或衰弱的问题。 这时候起了一阵浓云密雾,飞行器不得不向上飞去。这倒不是因为它要在云雾 之上才能辨识方向,而且它现在的高度也无须害怕遇上任何障碍,只是船上的一切 会被弄湿。 螺旋桨转得更快了,“信天翁号”又到了厚达三四百米的浓雾之上阳光普照的 天空。 “先生们,”传来罗比尔若无其事的声音,“当帆船或汽船钻进浓雾出不来的 时候总是很麻烦,它只得减低速度,靠鸣笛或吹号角航行。‘信天翁号’就没有这 种顾虑。大雾能把它怎样?空间是属于它的,整个的空间!” 说完这些话,不等回答,罗比尔那烟斗的青烟消失在蓝天里面。 “普吕当大叔,看来这个惊人的‘信天翁号’竟是什么也不怕!” “那还得走着瞧!”学会主席答道。 大雾持续了三天。他们曾不得不升高,以避开日本的富士山。 夜间,大雾消散了。迹象表明,不远处有台风经过。气压计迅速下跌,雾气散 尽,紫铜色的天空上缀着大朵大朵的椭球状的云,西边天际,青灰色的天空被画上 了清晰的、长长的几抹胭脂红;北边留下了一大块十分明亮的天空;大海波平如镜, 海水在夕照下呈暗猩红色。 台风只是在更往南的地区肆虐,这真是大幸,它扫尽了三天以来堆积的大雪, 但并没有别的影响。 飞行器在一小时内飞过了200公里宽的朝鲜海峡,又飞越了朝鲜半岛的南端。 经黄海、渤海,沿北运河上溯,飞到了天朝的京城。 在其后几天里,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没有任何可为两位俘虏所利用的事件。 离开北京十来小时以后,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就在陕西边界隐约看见一段长 城。之后,他们绕过昆仑山脉沿着黄河流域飞行,在西藏边界那儿飞出了天朝的国 境。 罗比尔显然没有飞过喜马拉雅山系高度的奢望,他却认得各处出口,其中就有 伊比嘎明山口,1856年,施拉金特威特兄弟曾于6800米的高度穿过这个山 口。 他们在山口里度过了扣人心弦,甚至难以忍受的几小时。空气倒还没有稀薄到 要用特制的设备为舱房供氧的程度,但气温却冷却到了极点。幸好电池绝无上冻之 虞。螺旋桨开足马力,发出越来越尖的声音,空气密度虽然极低,这声音却依然响 亮。气压计跌到了290毫米,说明飞行器的高度在7000米左右。 飞越喜马拉雅山、显示他拥有何等令人赞叹的飞行工具、折服那些不肯折服的 人,罗比尔的目的无非就是这些了。 当飞行器到达印度河时,它在河流上空十米高的地方停留了半小时。罗比尔的 助手们用一根橡皮管通到外面,忙着给水箱泵水,水泵用电是由蓄电池发出的。 两位学会会员对视了一眼,脑子里闪出同样的念头:跳河逃跑! 然而就在他们掂量了成功与失败的可能,正要从甲板上往下跳时,几双手落到 了他们的肩膀上——他们一直处于被监视中。 又一天早上,工程师的助手和厨师闲聊。 “我们要在黑海上空逗留48小时。” “好哇,我们可以捕鱼了!” 这对于想逃跑的人无疑是好消息。 “这是个无视任何人权把我们扣留起来的混蛋的机器,”普吕当大叔愤愤地说, “这机器对于我们和我们的同事是一种无时不在的威胁。如果我们能把它摧毁……” “我们还是先逃跑吧!”秘书说。 “好吧,在他们到达大西洋以前不管在哪着陆我们都将得救。我们要做好准备。” “可该怎么逃呢?” “听我说,夜间‘信天翁号’有时离地只有几百尺,船上这么多的缆绳,只要 有胆量……” “在黑海将有很多船只,难道我们……” “他们监视我们,甚至在我们认为没有监视的时候。在夜间我想我们该同他们 一刀两断了!” 可以想见,这两位同行——特别是普吕当大叔在盛怒下可能会做出最为大胆、 也许是最不利于他们自身的行动来。 黑海的鱼将飞行器的鱼池装得满满的。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兴奋中时,没多久, 罗比尔见到了他从未见到的现象。 在暴风雨袭来的北方,升起了一些几乎是明亮的螺旋状的水汽,这无疑是不同 云层的电荷的变化造成的。它们使海面跳跃着无数亮斑,而由于天色渐暗,这些亮 斑就愈显强烈了。 当“信天翁号”正处于它的一般高度即1000米左右时,忽然响起了一声霹 雳。狂风骤起,几秒钟内燃烧的云层便向飞行器扑来。 “加大力量!加大力量!……”飞行器的主人向他的机械师喊着。“我们必须 比风暴升得更快更高!” “不行啊,电流受到干扰!……时断时续……” “让它下降,脱离带电区域!”罗比尔喊道。“加油干,孩子们,沉着点!” “信天翁号”在下降,但还是被笼罩在云雾里,置身于像礼花一样交织着的闪 电之间,使人感到马上会遭雷击。 可是飞行器再降显然会栽进大海了。突然,带电的云层跑到了他们头顶,罗比 尔扑向中部的舱房,抓住启动杆,接通电流,……一转眼工夫,螺旋桨恢复了正常 速度,在推进器的作用下,机器离开了风暴。好险呀,再有两三秒海浪就可能淹没 甲板! 接下来的旅程,从伏尔加河谷到莫斯科、彼得堡,又飞过芬兰湾、阿波群岛、 波罗的海,在斯德哥尔摩的纬度上飞过了瑞典,在奥斯陆的纬度上飞过挪威,仅仅 十个小时,飞行了2000公里!事实上,似乎可以相信今后任何人类力量都无法 打破“信天翁号”的速度,好像它的飞行力和地球引力的合力将它维持在一条环绕 地球的永恒轨道上了。 与此同时,两位坚决要逃跑的同事受遇难的水手会把写明出事地点的情报放在 瓶子里抛进大海的启发,又有了一个主意:普吕当大叔那个已经空了的铝质鼻烟壶 也许能救他们的命。 他们去做了。信不长,但诉说了全部情况,并写明了韦尔顿学会的地址。大叔 把信放进鼻烟壶,用厚呢子条缠好,既防止它坠落时散开,又以防摔碎。 机会来了。当飞行器到达素有“光明城”的巴黎上空时,降到了距这座城市只 有几百尺的地方。罗比尔走出了他的舱房,全体船员也都来到平台上呼吸一下周围 的空气。 虽然是午夜时分,仍旧行驶在街上的车辆发出的声音和从巴黎射向四面八方的 密如蛛网的铁道上的轰隆隆的火车声不断传到飞行器上来。工程师本人想让巴黎人 观赏一下一颗他们的天文学家根本没有预见到的流星似的,他命令开灯。两个耀眼 的光柱从广场上、街心公园里、花园里、宫殿上和城里6万幢房子上扫过,巨大的 光束从地平线的一端投向另一端。 毫无疑问,“信天翁号”不但被看到了,而且被听到了,因为罗比尔的助手吹 起了喇叭。 就在这时,普吕当大叔俯身在舷栏上,松开手让鼻烟壶落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一位扫街女工将那东西送到警察所。开始人们视它为爆炸物,小 心翼翼地解开绳子,去掉布条,打了开来。 突然发生了“爆炸”……那是所长抑制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信被抽了出来。在一片惊奇中,人们读到了下述文字:“费城韦尔顿学会主席 普吕当大叔与秘书菲尔·埃文思被工程师罗比尔绑架至‘信天翁号’飞行器上。 请代为通知亲友。 普吕当大叔 菲尔·埃文思“ 到现在读者还仅知其名的罗比尔究竟是什么人?他就在大气中度此一生吗?他 的飞行器是不是永不休息?是否在某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一个营地,在那里,如 果它无需休息,至少也应去补充给养?若非如此,那真太惊人了,最凶猛的飞禽也 总是在什么地方有个巢穴安身呀! 还有,工程师打算怎样处置那两个恼人的俘虏呢?是把他们扣下作永久的飞行? 还是再带着他们去遨游非洲、南美、澳洲、印度洋、大西洋和太平洋,使他们无可 奈何地折服,然后让他们恢复自由,对他们说:“现在,先生们,我希望你们今后 对于‘比空气重’的问题不要再那么疑心重重了!” 不管怎么说,罗比尔的飞鸟来到非洲北岸可不是来找它的巢的。它在突尼斯湾 上空从奔角飞向迦太基角,在日落时分随心所欲地飞行,时而飞舞,时而滑翔,好 不自在。稍后,穿过奇妙的迈杰尔达谷,沿着隐匿在仙人掌和夹竹桃丛中的淡黄色 河道飞往内陆,惊起了无数栖息在电线上、仿佛在等待途中的电报好夹在翅膀下带 走的鹦鹉! 第二天,当飞行器飞出特勒山区时正看到一轮红日在撒哈拉沙漠上空冉冉升起。 那些胡兀鹫十几只一群,毫无顾忌地向飞行器撞来,可把弗里科兰吓坏了。有 好几次,船员们不得不向鸟群开炮。 如果胡兀鹫只能报以惨叫和喙敲爪击,而土人可并不吝惜枪弹,特别是当飞经 盐山的露出于银白色外套之上的绿紫色山梁的时候。不过那些子弹还没挨到机器便 掉了下去。 还有意外的是,有一群蝗虫漫天扑来,落在平台上,给飞行器加了一个重载, 险些使它“沉没”。船员们急忙卸下这个负担,只有厨师留下了几百只作为食品。 他把这些蝗虫烹得鲜美无比,连弗里科兰都因之暂时忘掉了他那一刻也不曾消失的 恐惧。 “和虾一样。”他说。 “廷巴克图到了,先生们。”罗比尔显得非常殷勤,“这是一个有12000 到13000居民的重镇,曾以艺术和科学发达而驰名!——或许你们有意在这里 逗留几天?” “先生,”菲尔·埃文思用同样的腔调回敬道,“为了能够和您分手,我们倒 宁愿去冒受土人冷遇的风险。监狱换监狱,廷巴克图总比‘信天翁号’强得多!” “这可要看个人的口味,我要对赏光和我一起旅行的客人们的安全负责……” “这么说您并不满足于作我们的看守,还要对我们肆意侮辱吗?”普吕当大叔 的怒火爆发了。“噢,哪里!最多只是讽刺!” “飞行器上难道没有武器吗?” “有的,足有一军火库!” “两支手枪足够了,我一支,您一支!” “要决斗!那会使我们中的一个丧命的!” “一定会的!” “噢,不!韦尔顿学会主席,我倒很愿意您能活下去!” “为了确保您自己能活下去,这倒很明智!” “明智不明智我不去管,随您去想,去向能给您帮忙的人抱怨好了,只要您能 够!” “已经这么做了,罗比尔工程师!” “真的吗?” “在欧洲有人居住的地方,发现一封信难道会那么难吗?……” “你们这样干了?”罗比尔被一种无法抑制的愤怒所激动。 “干了,怎样?” “该越过船舷去追上你们的信!” “把我们扔下去吧!”普吕当大叔吼道,“我们就是干了!” 此时工程师的助手们围了上来,大概是担心控制不住兑现他的威胁,罗比尔匆 匆走回他的舱房里去了。 离开廷巴克图以后,两位会员发现飞行方向始终保持由北往南。他们得出结论, 如果航向不改变,再过六个纬度,就到赤道了。莫非“信天翁号”要再度驶向大海 吗?这次可不是白令海或黑海,也不是北海或是地中海,而是大西洋。 然而,“信天翁号”航速很慢,仿佛在离开非洲大陆之际有几分犹豫。莫非工 程师想原路返回?不是!是飞行器下面的地方引起了他极大注意(他知道这里是非 洲西部沿海诸强之一的达荷美王国)。 这个达荷美王国虽不大,但名声在外。它以每年节日期间用人祭祀、为旧国王 送葬和庆祝新国王登机进行骇人听闻的大屠杀而闻名海外。 “信天翁号”飞进达荷美境内时,正值国王巴哈杜驾崩,全体臣民都在准备在 阿波美平原举行的新国王登基大典。 如果说亚马逊河畔是否真有女士兵还属悬案,那在达荷美有这样的军队却是不 容置疑的。一些妇女身着蓝色衬衣,蓝色或红色的披巾,白底蓝条的裤子,白色无 边圆帽,腰带上挂着子弹盒;还有一些是女猎象手,装备着重马枪、短刃匕首,头 上用铁环箍着两只羚羊角;女枪手们都穿红蓝各半的上装,武器是老式铸铁管的喇 叭口火枪;姑娘营的士兵穿蓝上装、白裤子,像狄安娜一样纯结,也像她一样带着 弓箭。 看到这些女士兵,再加上五六千穿短衬裤、棉布上衣、腰间系一块布的男子, 便可一览达荷美军队的全貌了。 士兵们不时地鸣放步枪、火枪和大炮,那炮架震起来险些把女炮手们碾在下边。 50多名乐师在吹奏野蛮部落的乐器,竹笛的尖啸尤其刺耳。人群中一片片喝 彩声,欢声雷动,简直可以盖过闪电霹雳的声音。 新国王——一个叫布?那迪的强健快活的25岁的汉子——站在一个阔叶树阴 遮盖下的小丘上,面前簇拥着他的新王室成员、男女士兵和6万名臣民百姓。 平原的一角,士兵看押着挤在一起的受命送先王到另一个世界去的俘虏。戈佐 ——巴哈杜的父亲——入葬时,他儿子杀了3000人陪葬,布?那迪决不能比他 父亲杀得少。 屠杀的时刻迫近了。司法部长——一个熟谙刽子手行当的凶手,他站在小丘下, 挥舞着弯刃刑刀,那刀尖上有一个金属的小鸟儿,鸟的重量使刀抡起来更稳当。他 周围还聚集着百十名能够一刀就把人头砍落的刽子手。 “信天翁号”这时斜线飞行,不时调整着提升螺旋桨和推进器,渐渐地接近了。 很快,它从隐蔽着的云层里钻出来,出现在距地面不到100米的空中,达荷美人 这才看到了它。那些土人把它当作特意来向巴哈杜国王致意的天神了,大声请求着、 欢呼着、祈祷着。 就在此刻,第一颗人头从司法部长的刀下滚落。 突然,“信天翁号”上响起一枪,部长应声仆倒在地上。 “打得好,汤姆!”罗比尔向他的助手喊道。 人群一片大哗。他们明白了,这个带翅膀的怪物根本不是一个友好的神。因此, 四面八方响起一阵复仇的怒吼,紧接着平原上空响起一排枪声。 “信天翁号”不但不躲,还断然降到离地面不足150尺的高度。不管普吕当 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对罗比尔抱什么感情,他们还是参加了这一人道主义的行动。 “干得对!救出那些俘虏!”他们喊着。 飞行器船舷上的那门小炮转到最小角度,及时发射了几发霰弹,取得了显著的 效果。 那些战俘根本不懂来自上空的援救是怎么一回事,趁看守士兵还击的当儿,挣 断锁链,四处逃散。 一颗子弹击穿了前推进器的桨叶,又有几颗打在船壳上。 “呵!他们要尝尝那东西了!”汤姆喊了一声。他爬到弹药舱,拿出12枚硝 甘炸药筒,分给同伴们。炸药筒一碰到地,便像小炸弹似地炸了开来。 受到这样的袭击,只有狼狈不堪地溃逃了!达荷美国王的登基大典就这样被冲 散了。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也藉此机会明白了这样一架机器具有何等的威力, 以及它能够为人类作出什么样的贡献。 随后,“信天翁号”不慌不忙地升到高空。它飞过了维达,不久这个西南风掀 起巨浪拍击岸边、使船只无法停泊的荒凉海岸就从眼界中消失了。 大西洋!不久,两位同行的忧虑成了现实。 不过,飞行器不可能达到它在欧洲上空飞行时的两百公里的时速,也没有动用 推进器的全部力量和逆风较量,只满足于缓速前进。两位韦尔顿的会员过了整个大 洋,一点儿也没有晕船。 很快,他们被告知飞过了赤道。这样,他们离开北半球,到了南半球。 想逃跑的念头一直未在两个气球主义者的心头抹去,他们派弗里科兰尽力去打 探罗比尔的底细,可是那个傻瓜从罗比尔的手下那里自然是一无所获。 “这个罗比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将飞往太平洋,还是到南极去冒险?那我 们可就完了!”学会秘书此时也沉不住气了,“现在的情况是正当防卫,而且,如 果我们死了……” “但愿不会如此。”主席说,“在没有报完仇,没有消灭这架机器和它载着的 这些家伙之前,但愿我们不会死!” 复仇的想法深深扎在他们脑海中,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样付诸实施。去抢 一枚飞行器上的炸弹,把机器炸掉吗?那必须能进入弹药仓。 南半球的白天如此短暂,只有几个小时,但看到的景色是多么壮观呵!险峻的 山岭,终年覆盖着积雪和山腰上又长着层层密林的雪山,内陆海,夹在群岛的岛屿 和半岛之间的海湾,克拉伦斯岛、德索拉雄岛,海峡和航道,数不清的海角和岬地。 寒冷把从结束美洲大陆的弗罗瓦德角到新大陆尽头的合恩角之间的大块地方冻成了 一个错综复杂的整体! “信天翁号”不停地向南飞,越过了比格尔海峡,远离了纳瓦林岛(这个希腊 名字在这块遥远的地方其他生硬的地名中间多少有些不协调),远离了濒临太平洋 尽头的沃拉斯顿群岛。最后,在飞离达荷美、越过7500公里航程之后,它飞过 麦哲伦群岛最边缘的岛屿,接着又飞过了最靠南的一个小岛,那岛经年累月受着海 浪的侵蚀,它就是可怕的合恩角。 在这里,“信天翁号”做的事可能是空前绝后的。 这一天是7月24日。然而,南半球的7月24日却是北半球的1月24日。 56°纬线刚刚被抛在后面,这条纬线相当于在爱丁堡穿过苏格兰的那一条。 因此,气温计始终保持在零度以下。在与南极圈相连的南部太平洋上空光明很 少,难得看到什么,而且在寒夜里,寒意是咄咄逼人的。为了抵御寒冷,必须像爱 斯基摩人和火地人那样穿戴起来,幸好飞行器那种奇装异服可不少,两位同行能够 裹得严严实实地、安心地盘算他们的逃跑计划。 至于弗里科兰,他的胃口使他很愿意做厨师的帮手,那样他可以得到慷慨的款 待。他很少走出厨房,也就再也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自认为脱离险境了。 问题是“信天翁号”将飞往地球的哪一个角落?难道可以相信它竟敢在隆冬季 节到南极海面和大陆上空去冒险?在这种冰冷的空气里,就算电池里的化学物质能 够不凝固,难道飞行器上的人不会送命?如果罗比尔在热季飞越南极那还过得去, 但是在南极冬天无尽的长夜里飞行,这简直是疯子的行为! 这个难以对付的罗比尔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现在不正是摧毁机器、结束这次旅 行的时刻吗? 可以肯定的是,24日这天,工程师和他的助手交谈频繁。他们一起看了好几 次气压表,并不是为了调整飞行高度,而是为了记下和气候有关的数据。 普吕当大叔同样注意到,罗比尔想清点一下所存的各种原料:供飞行器的推进 器和提升机所用的原料和供人食用的食品。 一切迹象表明罗比尔在计划返航。 “返航?返回哪里去?”菲尔·埃文思问。 “去能够补充给养的地方,”普吕当大叔胸有成竹,“那一定是太平洋中的一 座小岛。” “那我们的计划就会落空了……” “他到不了,菲尔·埃文思!” 两位同行一定程度上猜中了工程师的计划。“信天翁号”在向南极海岸飞了一 段之后,确实准备彻底后退了。当冰块一直逼进到合恩角海域的时候,太平洋南部 就被冰峰和冰原覆盖了。浮冰构成了一道连最坚固的船、最顽强的航海家也无法逾 越的屏障。 因此,“信天翁号”向南飞了百十公里后便折头向西,取道飞往太平洋群岛中 某个不为人知的岛屿。 飞行器下面是一片铺在亚洲大陆和美洲大陆之间的液体平原。此刻,海水呈现 出一种奇异的颜色,这种颜色为它博得了“牛奶之海”的美名。在微弱的阳光无法 驱散的昏暗之中,整个太平洋是呈现奶白色,从高空看去仿佛是一片起伏不大的广 阔雪原。假如寒冷能把这海洋冻成冰原,那样大概也不会改变。 现在人们知道了,是大群的发光粒子和磷光微生物造成了这种现象。 气压表在天亮后的一段时间里始终保持较高的水平,现在突然降低了。显然, 出现了某种会使轮船惊慌失措、而飞行器却不以为意的征兆。可以想象出,一场暴 风雨刚刚袭击了太平洋海面。 午后一点钟,汤姆走到罗比尔跟前说:“船长,快瞧地平线上那个黑点!…… 在那儿……我们的正北方!……这不会是一块礁石吧?” “不会,汤姆,这一带没有陆地。” “那么就是一条船,至少是一艘小艇。” 罗比尔通过航海望远镜观察到确实是一艘小艇,“我敢肯定艇上有人。”他说。 一道命令下达给技师和他的两名助手,飞行器开始徐徐下降。在100米的高 度它停止下降,推进器推动着它迅速向北飞去。 那艘小艇的帆在桅杆上抖动,由于没有风,它已寸步难行。艇上的人大概再也 没有力气去划桨了。 在小艇尾部,可以看出它所属的那条船名,那是南特的“让内特号”,船员们 被迫抛弃的法国轮船。 “喂!”汤姆喊了一声。 没有回答。此时飞行器距小艇只有80尺。 “鸣枪!”罗比尔说。 枪声在水面久久回荡。这时他们看见其中一人艰难地坐起身,目光惊疑,脸瘦 得活像骷髅。 “不要害怕!”罗比尔用法语喊道,“我们来救你们!……你们是谁?” “三桅船‘让内特号’的水手。我是大副。”那人回答说,“15天前,我们 的船要沉了……我们没有水,也没有吃的……” 其他四个遇难者也慢慢坐了起来,他们脸色苍白,筋疲力尽,样子很可怕。他 们把手伸向飞行器。 平台上放下一条绳子,一桶淡水降到了小艇上。接着,一只装着食品、罐头、 小瓶白兰地和几品脱咖啡的篮子落到他们手中。 可怜的人们一拥而上,直着对着桶喝起水来,大副费了好大劲才制止住他们的 狼吞虎咽。 “我们在哪儿?”大副问。 “离智利海岸和乔诺斯群岛50海里。”罗比尔答。 “谢谢。但是没有风,而且……” “我们来拖你们!” “你们是谁?” “有幸能够帮助你们的人!”不久,小艇被系在100尺长的缆绳一端,由这 架强大的机器向东拖去。 晚上10点看到了陆地,或者说是闪烁的灯火表明了陆地的位置。对于“让内 特号”的遇难者们来说,这场营救简直是个奇迹。 毫无疑问,对于这样去营救迷失于茫茫大海的水手,无论多么完善的气球也是 无能为力的。尽管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此刻心绪恶劣得可以去否认事实,但 他们私下里也不得不承认飞行器的好处。 接下来的航程够人紧张的。海面上始终波浪翻滚,各种征兆令人不安。气压表 又下降了几毫米。一阵阵猛烈的和风在“信天翁号”的螺旋机里发出刺耳的鸣响, 然后逆吹片刻。气候变化预测管开始混浊起来。 凌晨一点钟,刮起了异常猛烈的大风。尽管如此,飞行器靠着全速转动的推进 器,仍以每小时四至五法里的速度逆风飞行。不过,这也是极限了。 很明显,一场旋风正在酝酿之中,这在如此高的纬度上是罕见的。在大西洋上 把这风叫作飓风,在中国海叫台风,在撒哈拉叫西蒙风,在西部海岸叫陆龙卷,不 管人们怎么叫它,反正是一场旋转的风暴——可怕的风暴。 罗比尔深知风暴的厉害,他知道只有升到高空离开旋风吸力范围躲避它才是谨 慎的作法。而且他连一分钟也不能迟疑了。因为风力骤然加强,被风削去浪尖的波 涛在海面翻腾,泛起一片白雾。显而易见,旋风将以惊人的速度向南极地区移动。 突然,飞行器停止上升了。是由于一股由上往下的强大的气流减弱了支撑点的 反作用力。 轮船在水中逆流行驶时,由于水流从螺旋桨翼间通过,螺旋桨就会作一些无用 功,船会大幅度倒退,甚至会改变航向漂流。 尽管罗比尔指挥的飞行器同步转动的74个螺旋桨都达到了最高转速,但旋风 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吸住了它,使它无法逃脱。有片刻的平稳时,飞行器又上升起来, 但紧接着沉重的气流又压下来,它像一条沉船那样落下去。如此反复。如果旋风风 力继续加强,“信天翁号”就会像一股随风飘零的麦草,被能拔起树木、掀掉屋顶、 推倒城垣的旋风卷去! 不能垂直摆脱旋风,还可到旋风中心去,那里较平静,它或许可以控制自己的 运动。但这需要冲破挟着它旋转的环形气流,它是否有足够的机械力? 突然,云层上端绽裂开了。蒸汽凝结成了瓢泼大雨。也许旋风在它通常肆虐横 行的地区——即北纬30°和南纬26°之间——以外形成,是旋转风暴突然变成 垂直暴风雨的原因。 此时的“信天翁号”只有听任被气流带走,因为风速达到每小时100法里。 然而,它只能向南飞,会飞到罗比尔不愿靠近的南极。 四个多小时后,他们进入了南极圈。这是一个大陆?是一个群岛?还是一片结 成冰的、在漫长的夏季时也不曾融化的海洋?不得而知。所知道的只是南极比北极 还要冷。这里,7月的黑夜仍然长达19个半小时。一轮既不发光,也不发热的太 阳在地平线上刚一露出来,就立刻又缩了回去。在极地,这漫漫长夜要持续179 天之久。 暴风雨很快便越来越猛,以至罗比尔感觉到推进器也应降到最慢速度,这样既 可避免机器严重损坏,又有利驾驶。即使处于一系列的危险中,工程师仍临危不乱, 指挥若定,全体船员也都心领神会地执行他的命令。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一刻也没有离开平台,况且,呆在那里也没什么不 舒服。空气的阻力很小,可以说几乎没有。飞行器在空中飘荡,就像是一只浸在移 动的流体中跟着走的小艇。 “信天翁号”在西经75°进入南极区,很可能飞过了比斯科1832年发现 的格雷厄姆地和迪蒙?德?于里维勤1832年发现的路易?菲利浦地以西,这两 个地方是人类足迹在这块陌生的大陆上到达的最远地方。 这时的气温大大高于足以造成人类恐惧的程度,船上的人因而并没有十分受苦。 暴风雨好像是空中的墨西哥湾暖流,带来了一些温暖。 真遗憾,整个地区都沉浸在一片漆黑之中。即便月光照亮了天空,进行观察的 可能性也微乎其微,因为整个南极表面蒙着一张宽阔的雪幕,一层冰甲;人们连冰 雪的“映光”都看不出来,那光是一种淡白颜色,一点儿也反射不到黑暗的天际。 将近午夜时分,南半球的黎明驱散了黑暗。这短促的现象在空中呈现为巨大的 扇面形,银色光线的光斑在太空中闪耀,发出的光芒消失在闪烁在天顶的南十字座 的星光中。这个现象真是无比豪华壮观,放出的光芒照亮了被一片白色弄得隐隐的 这个地区的面貌。 在这个距离南磁极只有咫尺之遥的地区,罗盘的指针不停地摇摆,再也不能作 出任何与航向有关的明确指示。然而有一刻,指针偏转,使罗比尔确信他正在南纬 78°左右上空穿越南极。 又过了一会儿,凌晨一点钟,他计算了一下指针和垂直线的角度,喊道:“南 极就在我们脚下!” 一个白色球形体映入眼界,但谁也看不到冰层下面是什么东西。 暴风雨仍然很猛烈,风速非常高。如果“信天翁号”这时遇上一座大山,一定 会像船撞在岸边一样碰得粉碎。 事实上,它不仅已无法控制水平飞行了,而且连上下移动也难以自主了。 风向西转,经过零度经线,这使得可能发生的灾难显得尤为可怕。这时,“信 天翁号”前方大约100公里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亮点。 那是雄伟的罗斯岛群山所属的两座火山——艾勒布斯和泰罗尔。 难道“信天翁号”要像一只大蝴蝶似的葬身于烈焰中吗?人人都提心吊胆。 只见艾勒布斯山仿佛冲着无法逃出暴风风床的“信天翁号”直扑过来。一簇簇 火焰迅速变大,火网挡住了飞行器的去路。炽烈的火光映彻了天空,船上一张张被 照亮了的面孔都带着一副可怖的样子。所有的人都僵住了,没有一声喊叫,也没有 一点儿动静,他们在等待着被这大火炉的烈火吞没的可怕时刻。 然而,卷着“信天翁号”的暴风雨把它救出了这场灾难。火焰被风压低了些, 给飞行器闪开了一条通道。幸亏“信天翁号”螺旋桨的离心运动排开了雹子般稠密 的熔岩物质,它才得以通过了正在喷射的火山上。 一小时后,在漫长的极夜里照亮这世界尽头的两支大火炬,被地平线从视野中 遮去了。 “信天翁号”从东经175°飞出了南极圈。此后,暴风雨把它带到浮冰和冰 山上空,有多少次险些撞毁。它不是掌握在舵手的手里,而是掌握在上帝手中…… 上帝是一位出色的驾驶员。 飞行器回到巴黎经线,这恰和它进入南极圈时所在的经线形成105°角。 终于,在飞过60°纬线之后,暴风雨显出要停息的趋势,风力骤然减弱了。 “信天翁号”又可以主宰自己了。接着——这可真是一个大安慰——它又回到了地 球的有光区。早晨8点左右,天亮了。 罗比尔和他的属下躲过了合恩角的旋风之后,又逃脱了这场暴风雨。他们飞过 整个南极地区,又回到了太平洋上空,一共飞行了7000公里,历时19小时, 速度接近“信天翁号”在正常情况下靠推进器能取得的速度的两倍。 然而,罗比尔并不知道飞行器现在是在什么方位,因为距离磁极太近,磁针不 停地乱摆。只有等太阳在适当的条件下升起后才能观测。可惜,这天乌云布满了天 空,太阳没有出来。 两部推进螺旋桨在暴风雨中受到了严重损坏。罗比尔被这场灾祸弄得心情十分 糟糕。这一天,飞行器只能缓速前进了。 假若两部推进器都不能运转了,飞行器就会在浩瀚的太平洋上空生死未卜。 第二天,7月27日,早晨7点左右的时候,北方出现了一块陆地,那是一个 岛屿。散布在太平洋海面的岛屿数千座,这是哪一座呢?然而,罗比尔决定在这里 停下,但是不着陆。 他觉得白天的时间足够把损坏的地方修理好,当天晚上就可以继续飞行。 风完全停息了——这对于修理工作是极为有利的条件,至少“信天翁号”停飞 修理时不会被带到鬼才知道的什么地方去。 飞行器抛下一条长约150英尺、端部有锚的缆绳,靠近岛的边缘时,锚掠过 最外围的险礁之后便牢牢地卡在了两块礁石之间的夹缝中。提升螺旋桨转动着,将 缆绳拉紧,“信天翁号”像一艘下了锚的轮船,稳稳地停在空中。 飞离费城以来,这是它第一次和地球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