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个月——红色的大鱼 hitotsuki ——tai 第二个月——然后是炮弹! Futatsuki ——kai 第三个月——我们有储备,而且 mittsu——enryode 第四个月——我们要提供掩体吗? Yottsu—tomeruka 如果我们提供掩体,那么好吧, tomerebaitcho 第六,我们是否应该停止 itsuyokasanetemuika 第六,可以看见星星 muikanohoshiwamieta 第七,另一颗星星啊! Nanatsunohoshimomieta 第八——一个农家姑娘 yattsuyamaganomusume 第九——被遗弃在那里哭泣,怀着憧憬和渴望 kokonotsukoishikunaitesoro 第十——最后她在小屋里安了家! Totoyamagainsumitsukisoro ——跳绳歌 阿千一直在飞她的纸飞机,村里的男人一直继续到她的小屋夜访,村里的女人 从未停止对她的分娩表示烦恼和愤慨……在一个月色明媚的夜晚,一个村里的少年 沿着阿千宅子下面的石梯跑下来,叫着:“她生了!阿千的孩子就要出生了!” 她生了个男孩,人们叫他卫门。他最初差一点被叫做共夫——因为阿千被村里 的男人们不断转手,那时老接生婆立刻表示反对。 “当小孩出生的时候,阿千叫着:”卫门‘,“老妇人报告,”她说的就是那 个。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卫门,嗯……”另一个聚到那儿去的女人说。 “那么,去问问看吧。” 接生婆向这位新母亲打了个招呼,问:“阿千,你想给孩子取哪个名字?共夫, 还是卫门?” “卫门。”阿千毫无疑问地说。 “那个更好,它和阿千家入口的大门有关系。”一个女人记起了年终祭上的圣 歌。 “你是什么意思?”第四个女人问。 “卫门的意思是永远之门,守卫之门。”老妇人说,“我只在这里听到过,以 前在阿千的宅子里举行年终祭的时候。卫门是无法解释的秘密文字中的一部分…… 让我们来瞧瞧……啊,有了,‘你必须沿天梯正中央,走上那被卫门守护的石梯, 卫门的大门。” 第五个妇人听到这儿点了点头。 “对,是那样,”她添上几句,“我们在除夕节唱的一首歌里也提到了。在这 儿……‘卫门来了又死了——卫门来了又死了——到底他从哪里来?——他来自一 个遥远的地方——喝呀,吃吧,醉醺醺的啊——你以为你在天空中飞行……’” “嗯,我现在明白了。”第四位妇人说,“我想的是当人们死去的时候穿的丧 服也是同音的。但一个叫卫门的男人来了又死了?而且保护着大门?我想知道所有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 女人们很怜悯阿千,每个人都决心帮着她把孩子养大。可是……卫门对此从无 反应。他刚落地时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哭声,然后就保持沉默,这样一直过了很久。 “啊,多丢人呀,”一个女人说,“我希望这可怜的聋哑儿是受了狼神的诅咒。 这孩子除了是白痴还能是别的什么?” “我们说过她不能生。”另一个点头赞同。 阿千轻哼着一首摇篮曲,对这些女人的怜悯漠不关心。 不知是谁,和卫门一起逃走,流啊,流…… “为什么,这是首圣歌,”女人中忽然有人说,“她仅仅是把开头的名字换成 了卫门。” 她们被疯女人的摇篮曲感动得流泪,女人们开始同声唱起这首歌后面的部分。 不知是谁,和卫门一起逃走, shiranuEmontonigesoro 流啊,流,慢慢长大, nagarenagareteoisoro 所有的希望都投进这片山区 konoyamanochidekitaimokoware 朝圣者的火焰没有了燃料 aburamonakutekochushimoyake 天堂的路不会改变方向 seikankokoobekkanasji 卫门死了,孤零零地一个 Emonshinimoshihitorisabishiku 怀念着他遥远的家乡而哭泣呀 furusatokoishitonakisoro 每个人都那么可怜卫门,但当他长大的时候,从不对他们的关心表示感谢之意。 因此每个人都意识到:母亲的疯狂也遗传到她安静的孩子的血液中去了。 并不是这样的。当他醒来时,卫门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声音,虽然那些声音并不 是一般意义上的声音,而是他在自己的头脑中听到的。“声”是一种空气的振动, 带着一种意愿说出。而卫门听到的声音总是伴随着形状,当有人说出“山”这个字 的音节:“sh”,“an”在空气中发出两次声音,卫门的脑海里就设计出了形状; 不同的人说出来会有不同的形状,但总有朦胧的山的幻影出现。如果你听到词语 “进山”,可能把它分成两个音节,但在小卫门的情况里,重叠的声波可以使他感 到一件事和一个动作的本身——向前移动,没入微暗的山影。 对于未成年的孩子的大脑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负担。卫门的小脑袋总是充满 了痛苦和许许多多的骚动。他周围的人们的思想和声音纠结在一起,如同万花筒里 的各种形态,在他的脑海中散射开来,如同一部一直出故障的电视机上的图像和声 音。卫门没有发疯真是一个奇迹。 没人知道卫门有这种本领,而男人们仍像往常一样继续拜会阿千。在卫门的记 忆中他很快就开始摇摇晃晃地学步。伴随着那个时期,这个那个男人阴暗的思想会 变成水晶般清晰的图像,而他们带来的意义远胜过说出来的语言所表达的思想。 “嘿,那儿,卫门,”他们会说,“如果你出去玩,我会给你一些糖果。”或 者他们会说些像这样的话:“一条大鲸鱼刚刚从河里游上来了,卫门!” 但卫门的大脑是一面隐形的镜子,映出了这些男人真实的想法。每个男人的想 法都差不太多。 然后,有一天卫门突然对一个村妇说了话,那年他五岁。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和阿千睡觉?”他问。 他说的是阿千,不是妈妈。也许因为他一直从村里人的思想来看事情,卫门无 法明白阿千和别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卫——卫门,你会说话?”那妇人回话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震惊。一旦卫门说话的能力为人所知,他们不能再让这个可怜的孩子和那个公 娼阿千同住。于是男人们匆忙地召开了一个大会,会议决定,卫门应该被送到大仓 库去被人照管。那是村里唯一的一个仓库。 这自然也意味着卫门必须融入孩子们交往的圈子;但当他听到他们如许多词语 的时候看到那么多的画面,别的孩子和他相比都和傻瓜差不离而且永远成不了他的 玩伴。再者说,别忘了他是阿千的孩子,别的男孩和女孩把他当成无可挽救的劣种, 极端藐视他。因此,读书与读别人的思想很快成了卫门唯一的乐趣。 有一次当我望着阿千美丽的眼睛,我曾和她说过话。 “你在假装,”我对她说,“你像只狐狸一样狡猾,对吧?” 阿千并不回答,而是唱了支歌,那支她玩纸飞机时老唱的歌,疯女人的歌谣: 不知是谁,和卫门一起逃走, 流啊,流,慢慢长大…… 《天堂之歌》,当然,如果我根据自己努力研究出来的原理替换中间的一些词, 天哪,这歌词的意思就明白地多了。 夕蓝和卫门一起逃走, shiranuEmontonigesoro 飞啊飞,他们坠毁了, nagarenagareteoisoro 飞船的船体冲进这片山区。 konoyamanochidekitaimokoware 没有燃料,星图已被烧毁, aburamonakutekochushimoyake 星际航行已无可能 seikankokoobekkanasji 卫门死了,孤零零地一个 怀念着他遥远的家乡而哭泣呀 [ 注:这首歌最后两句和前次顺便提到的版本是一样的,但所有前面的句子起 了微妙的变化。举例说:一行中“shiranu ”通常会被认为是“不知道”的意思, 但通过我的重新诠释,那现在看来似乎是一个外星人名字的日本化读音——夕蓝。 在第二行,我假设oisolo(意为长大)是另一个词ochisoro(意为坠落或坠毁)的 讹误。而且我进一步假定第四行上的kochushimoyake(朝圣者的火焰)是kochuzumoyake (星航图也被烧毁)的讹误。在第三、四、五行,三个词都是有双重意义的: kitai=希望/飞船的船体 kochu=朝圣者/太空飞行 seikankoko= 通向天国的路/星际航行 通过以上的解读,第三句的意思由“所有的希望落入这片山区”变成了“飞船 的船体冲进这片山区”,等等。 这样的解释还有很多很多……] 每周,沿着从下面的镇子到这个村庄的50公里山路,有一辆老旧的卡车颠簸 着爬上山,运来行政区按战时定额口粮配给办公室发放的大米。这辆卡车是村子和 外界唯一的联系。卡车总是停在大仓库前头。 仓库隔壁是一间不大的寓所,村里年轻的男女总是在这儿聚会。房子的主人是 上了年纪的竹夫人,她在女人中算是大个子,皮肤黝黑,六十多岁了,身体很好。 传言她曾一度在一个遥远的大城市做过欢场里的营生。她欢迎所有年轻人去她的寓 所。 在夏天傍晚,这个地方是个热闹的场所,总有很多人在这里谈话、活动。连小 孩子都费心想加入到比他们年纪大的青年中去,他们在露天走廊上晃来晃去。在薄 暮时分,玩着跳绳和弹球的游戏,时间就过得很快,轮到年青人上场了。小孩被赶 回家,然后女人们来了,从十二、三岁的女孩到三十五、六的寡妇,她们躲在愈积 愈深的阴影里。他们都来这里寻找夜的兴奋与欢愉。 结了婚的人要远离这个寓所是条不成文的规矩,然而他们的孩子在夜晚的游戏 则是个公开的秘密。这游戏和大城镇的相比是多么的不同呀:聚集在竹女士的寓所 的人们熄了灯,立刻去寻找对方的身体。这,必须说明,是他们唯一的休闲活动。 在你找不到什么消遣的深山里头,这是唯一的娱乐方式了。当有手掌滑进她们汗湿 的袍子时,年轻女孩们发出的含糊的笑声、她们腼腆的抗拒……立刻充满房间的引 人薰醉的芬芳,使每个人都兴致高昂。 偶尔有多事的村里人漫步走过寓所,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用亮眼的灯照亮活 动场地。姑娘们尖声大叫起来,拼命护紧自己的身体,拉着她们湿漉漉的衣服盖住 她们的大腿。 为了挽回这特殊夜晚的气氛,有人大声问:“阿里,听说你儿子不久就要上那 儿去了,不是吗?” “什么?”那寡妇说。 “是——我想他终于做了。” “噢!”她笑了。“咳,小鬼,你在使坏。他才十二岁……” “好吧,即使他还没去过,那他很快也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那声音继续说, “所以你该尽快去问问阿千……?” “嗯……你或许是对的。也许就是明天。我会把他打扮得整齐漂亮,让他穿上 最好的和服……”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回答说:“你已经太迟了,阿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于健那孩子已经太迟了。他动作比你快,那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笑声。“他的母亲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但他从没……噢,那孩子。” 就像以往一样,卫门就在靠近他们所有人的地方而且听到他们的戏谑。有时, 当每个人在黑暗中移动时,他就去搜索他们的思想。 (如果她怀了孕可就有大麻烦了……) (噢,真大。会疼的。如果他由着性子乱来,我该怎么办?) (我奇怪是谁把我儿子带到阿千那儿去的?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去的。明天让 那孩子干上一大堆院子里的活儿。我会教他的。而且我原本等得如此耐心……) 夜夜在他们的头脑里漫游,卫门读脑的能力变强了。他可以如此清晰地透视他 们的想法,就像盯着拼图里的画。他于是更不明白他母亲阿千了。她是不同的。在 一个白痴脑子里有正常人的想法吗?村里人的想法像蓝天上浮着的云朵,而又是那 样变化无常。但在阿千的脑海中总是浮着浓浓的白雾,遮盖了一切。 没有词句,没有形状,只是表露出一种近似恐惧的感情…… 当卫门一直向那片雾中观望时,他开始感觉到阿千让那些男人睡她是为了逃避 她的恐惧。卫门放弃探查他母亲的思想,又回到他无尽的阅读时光中去了。 他对书籍异乎寻常的爱好使村里人印象深刻。 “真是个书蛀虫!”一个村里人评论,“那小孩对书着迷了。” “你告诉我说,”另一个人讲,“他还看了我们家所有的书。想象一下,阿千 的后代,一个爱书的孩子。” “奇怪的是谁教他识字的?” 卫门拜访了村里每一户人家,问他们借书,在回去的路上,他试着通过从别人 的思想里看到的片段,拼凑出他母亲过去的完整画面。阿千从生下来就是白痴吗? 他想知道。但没有人知道阿千的任何细节,男人们唯一回味的记忆是对她的美丽和 肉体的感受。她的肉体,也许因为弱智而不会变老,对男人们来说,是像强烈麻醉 剂一般的必需品。 阿千是全村男人的玩偶,甚至对最年轻的人都是:对于所有想了解她身体的人 都是。卫门无法理解他们黑暗的色欲,但这种感情似乎是使人们在这种寂寞之地延 续生活的全部动力——一种保护村子不至于四分五裂的力量。 阿千——疯女人,公娼:她抓住了男人们,使他们不至于为了遥远城市的诱惑 而离弃这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