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民防程序启动了,冷战时的掩体重新打开,大批食物被储藏起来。无数空间探 测器紧急升空,向那个不知名的威胁飞去。人们甚至想到要送一队宇航员上月球, 改变其航向,把它变成地球的最后一道屏障。 凯特明白,政府必须做做样子,让民众看到他们没有坐以待毙。她知道,人们 成立政府为的就是这个。 但她也知道,这么干毫无用处,而且从某种角度讲,弊大于利。自总统以下的 大人物们不断发表谈话,要求人们保持镇定——更重要的是,继续干好自己的工作 ——但都无济于事。因为尽管肉眼还无法观测到任何异常情况,这些人慌忙开展的 准备工作本身就已经足够引发恐慌和混乱。 不用说,当科尼列厄斯的倒计时为大众知晓时,情况就越发恶化了。 与此同时,她对科尼列厄斯·泰纳的背景做了一番调查。 他过去是个搞纯学术研究的数学家。凯特连介绍他成就的那些用语都看不懂, 不过其中显然包括了博弈理论、经济分析、电脑设计、宇宙构造、素数分布等等。 总之,他似乎很有机会成为一个深具影响力的显赫人物。 但他的才能有非理性的味道:他仅凭直觉就能意识到什么是正确的,然后才开 始为此搜集证据。科尼列厄斯一直都独自生活,他在人们心中激起的只有敬畏、忌 妒和憎恶。 快三十岁时,科尼列厄斯忽然爆发出狂热的光芒。也许是因为人们的数学天赋 通常都在这个年纪干涸。也许真正的原因更可怕些——众所周知,创造力经常出自 压抑的、精神分裂的人格,而且它可以作为一种防御手段,与精神疾病抗争。 科尼列厄斯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也许仅仅是为了保持理智。不过这一招没能奏 效。 关于疾病发作的细节凯特只查到一些片断。科尼列厄斯待在普林斯顿的最后一 天,人们发现他在食堂里一次又一次地拿脑袋撞向墙壁。 之后,科尼列厄斯消失了两年。凯特的资料搜集器没能查出其间的情况。当他 再次出现时,他成立了一家名为“世界末日有限公司”的咨询机构,自己担任董事 长。 她把这些资料给了马龙。“你还不明白吗?这家伙脑子里的东西已经把他自己 逼疯了,他能看穿别人无法发现的宇宙模式,而他现在声称可以预测人类的末日。 如果你在街上遇到这么个人,你会怎么看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但是……” “但是什么?” “要是他说对了呢?不管科尼列厄斯是不是个疯子,如果他是对的怎么办?” 马龙的眼睛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 “你知道,他已经藏起来了。” “我们得赶紧找到他。” 这花了他们两天时间。 他们在纽约发现了科尼列厄斯的行踪。他同意在“世界末日有限公司”的总部 同他们见面。 凯特自己都不清楚她究竟期待这个总部看起来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是内华达州 的一辆拖车屋,墙上贴满剪报,屋里堆满各种摄像机和通讯设备。 但这间位于曼哈顿中心的办公室跟她的想像全然不同。 马龙怒气冲冲地盯着科尼列厄斯说:“你知道,我感到你把我当成一个彻头彻 尾的白痴。你利用我来达成你那个该死的计划,从一开始,你知道得就比我多,却 没有把你的逻辑完整地告诉我……” 科尼列厄斯冷笑着,态度非常傲慢。他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凯特想。他讽刺 道:“自尊心受伤了吗,马龙?咱们可真是些吓破胆的黑猩猩,被天上的闪光弄得 不知所措……” “你这个自大的混蛋!” 凯特打量着这间镶橡木板的小会议室。他们三个坐在一张能坐下十二个人的大 桌子旁,桌面磨得发亮,里边还有嵌入式S 屏。空气中有打磨过的皮革和干净的地 毯的味道,符合大众标准的完美品位,不带丝毫个人气息。事实上,整个房间里真 正显示出财富和权力的地方只有窗外那令人艳羡的景致——透过一扇关上的彩色窗 户,凯特能看到中央公园的美景:散步的人、在嫩绿色草坪上玩耍的孩子,还有警 方的摄像蜂在四处闪光。 正是这种平静让凯特感到更加害怕,今天,火星消失在一团模糊的光波中,像 海卫一那样,只留下一堆不断变幻的可能性,它的火山、水流侵蚀的峡谷和生命的 痕迹全都无影无踪了。 凯特说:“马龙大致上说得没错,不是吗?你早就预见到了这些情况。” “你怎么知道?” “那天在喷射推进实验室,我看见你笑了。” 科尼列厄斯点点头:“看见了吧,马龙,简单的观察。这姑娘比你机灵多了。” “回答我的问题,科尼列厄斯。” 科尼列厄斯略带夸张地叹了口气。“你知道,事实就摆在那儿。逻辑就在那儿。 只不过大多数人不愿意思考罢了。 “哪怕就这么一次,你认真考虑一下模拟世界的可能性,假设我们就生活在某 种虚拟现实里。那些控制我们的人必须满足哪些条件?我们是个相当好奇的种族, 马龙。我们可能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东西进行最全面的测试。要想不被发现,他们制 造的每一件东西都必须是完美的。换句话说,所有想像得到的物理测试都会证明它 们与真实的物质毫无差别。” “没有什么复制品是完美的,”马龙打断他,“量子物理,海森堡测不准原理 什么的。” “事实上,你的直觉是错误的,”科尼列厄斯道,“量子理论恰恰可以证明, 完美的模拟是可能的,只不过要消耗很多能量罢了。 “你看,一定量的物质里能容纳的信息是有限的,这就叫做贝肯斯坦限度。” 一堆方程式出现在凯特面前的桌面上,她没怎么注意,由着它们从眼前飘过,“这 个限度大致是对海森堡测不准原理的一种肯定,也是对现实的‘粒性’的描述。由 于这个限度的存在,物质可以被看作一个有限的机械品,也就是说,只需要有限的 比特就可以对其进行完全的复制。因此,制造物体的完美假相是可行的,‘完美’ 是指任何想像得出的物理测试都无法将其分辨出来。” 凯特不安地问:“任何东西都可以被复制?” 科尼列厄斯微微一笑:“包括你,凯特。但完美的复制品得花大价钱。复制越 复杂,需要的能量也越多。而那就是他们的弱点。” “怎么讲?” “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我们可以触及的东西越来越多。他们必须高质量地模 拟出更加宽广的宇宙:现实的界线必定离地球越来越远了。比方说,1969年以 前,月亮可以只是个粗糙的模型,只要能满足人类视觉的观测就足够了;但从19 69年起,那个月亮的图片儿肯定得换成一块真正的石头。明白了吧?”他冲凯特 眨眨眼,“一个阴谋论者可能会怀疑,为什么月亮朝着我们的一面和背对我们的一 面有那么大的不同——说不定是匆忙之中造出来的呢?” “真是一派胡言,科尼列厄斯。”马龙疲倦地说。 凯特问:“你真的有这方面的数据吗?” 马龙哼了一声:“数据,当然。偏执狂的数学。” 科尼列厄斯丝毫不为所动,他用手指轻触桌面,上头立刻出现了一连串的图像 和带有说明与数据的地图。“设定你想要的规模,我们就可以计算出制造一个完美 的模拟世界所需的能量。只需要量子力学和热力学知识。”一丝笑意在他脸上一闪 而过,“大学物理。两个方程式而已。 “看这儿。在前农业时期,人类分散在小块土地上,中间只有一些脆弱的贸易 线相连;知识少得可怜,活动范围也限于地表几公里以内的地方。比起一个全球性 的文明来,制造这么个模拟世界所需的能量不过百分之几:我们大概也能做到。 “但当你需要愚弄一个占地一百平方公里左右的文明时——比罗马帝国还小得 多——你自己的能力可就得大大超过以往了。 “模拟世界规模越大,操作起来就越困难。一个典型的全球范围的文明包括地 表和各个矿脉的深度。要想创造如此规模的模拟世界,必须拥有不止一个恒星的能 量。 “当人类能探索地心、能接触距离两倍于冥王星的彗星时,我们的模拟世界就 会耗尽整整一个星系的能量了。 “而如果我们能到达恒星,对任何模拟世界的创造者来说,我们都会是一个巨 大的考验……” 凯特被这些不断累积的数据和概念弄得晕头转向:“嗯?是吗?” “想像一下,如果银河系里出现一个向外辐射一百光年的人类殖民地。想要将 那里边的每一点物质模拟出来,会耗尽整个已知宇宙的能量。因此,从那以后,虚 拟的水准就不可能达到完美了——也就有可能被我们察觉。谎言迟早会被我们揭穿。 不过我们也许不用等那么长时间。” “等什么?” “揭露真相。”他冷笑着说。凯特看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一切对他都只是 个游戏,整个宇宙就是个待解的谜题,“我们可以让他们无法及时获得足够的能量。 突然向外扩展就是方法之一:我们可以同时向各个方向派出宇航员,让他们尽快前 进,这样就会极大地扩展那些控制者们必须模拟出的宇宙的范围。当然,用配备强 大探测器的无人驾驶飞船也可能取得同样的效果……” “啊,”凯特道:“或者只需要在地面上玩几个把戏。比方说激光回声。而这 正是你提出米开朗基罗计划的原因。” 马龙身体猛地前倾:“科尼列厄斯——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科尼列厄斯把头一点:“由费米的逻辑,我推测出我们的字宙是——或者至少 部分是——一个骗局,一个画出来的笼子。我要挑战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射向半 人马座的激光是一种急速的扩张,会使上千个因素发生改变,从而使他们无力及时 提供足够的能量。这也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具戏剧性的方式。而且,这个法子肯定出 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我们的技术其实很难顺利完成这一计划。那些批评家说米开 朗基罗计划不够成熟,这些家伙总算说对了一次。不过他们都没发现我的真正目的。” 凯特缓缓地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这么傲慢。谁给你这个权利去——” “去把天捅下来?”他的鼻翼扇动着,“谁给了他们权利把我们放在这么个栅 栏里?如果我们被限制,被欺骗,我们同他们就处在一个不平等的位置上。如果我 们真是被人控制,那么让他们现身,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干。这就是我的目的:迫使 他们现身。想想我们会看到什么!光芒四射的神人端坐上空!明亮的城堡和要塞闪 耀于苍穹!……杰拉德·曼雷·霍普金斯的作品,你们总读过吧?” 马龙摇摇头:“你说得对,凯特。这家伙已经疯了。” 科尼列厄斯研究着他们俩的表情。“说点儿实际问题吧。等那道波变得可见的 时候,蠢驴们肯定会乱成一团。很快航班就会被取消,高速公路也会被关闭,如果 你们想离开……” 马龙碰碰凯特的手:“你家在哪儿?” 她耸耸肩:“我在洛杉矶有间公寓。根本不知道我父母在哪儿。” “现在不该一个人待着。去找你母亲吧。” “不。”她不禁有些发抖。她在这件事里陷得太深,早就超过了一个记者的职 责范围。现在,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迎面而来的风暴前不知所措——然而即使灾 难就在眼前,马龙的坚强也让她觉得安心,“请让我跟你一起。” 马龙避开她的眼睛,点点头,“科尼列厄斯,如果你没地方可去——” 凯特问:“还有多久?” 科尼列厄斯满不在乎地说:“这可说不准。最多二十四小时。” 似乎半数人类都己经下载了。 “下载到哪儿?” 到他们能找到的任何东西里。有些人想要制造自己的拷贝:拥有感觉,完全存 在于网络空间。一个终极碉堡,哈! “我以为那是违法的。” 到这种时候,那些信息警察还能采取什么措施?你觉得呢? “无论如何这都毫无用处。一个拷贝并不是你。” 是吗。关于区别,这方面有不少哲学原理:如果一个拷贝在量子级别与原物相 同,那它就是真品,等等等等。不过我怀疑时间上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令人吃惊,我们竟还这么有创造力。” 已经出了几个小事故。不过作为世界末日,凯特,这可真算不上什么世界末日。 就算现在,也不过是天上有几道古怪的光线罢了。太阳还在发光,自来水继续供应, 电力也没切断。 还有,你知道,这还挺激动人心的;至少在网络里头是如此。这儿现在正在发 生技术大爆炸,几个钟头的创新比过去十年里的还要多。 “我该走了。我得跟一些朋友待在一起,我的意思是说在物质世界。” 你他妈的确实该走了。 “什么?” 给我多腾点儿位置,亲爱的。 她觉得受到了冒犯。“龟缩在这儿有什么用?这又不是核战。甚至不是小行星 撞地球。罗登,很可能什么都不会剩下——不会再有处理器来维持你的电子天堂了。” 我愿意冒这个险。再说,还有给知觉加速的可能性:外头一个小时,里边的感 觉像是过了四个钟头。还有传闻说中国人把这个比例提高到了无限:让今天可以永 不结束。黑客们正像蚱蜢一样往中国人的网上挤呢。我也正要去那儿。现在赶紧出 去吧,不可能给每个人都找到位置。 “罗登……” 醒醒,醒醒。 凯特与马龙、科尼列厄斯一起站在迈克家的门廊上。屋里,孩子正在哭泣。 而在休斯顿的夜空中,无数月亮和地球射出或蓝或黄或红的光芒,像烟火一般, 静静地闪耀着。这些光来自它们各自的太阳——不过这些太阳并不能从地球上看到。 有些地球比较小,上头还有大片大片的红色岩石。这些干涸的星球让她想起火 星。还有一些地球大得吓人,两极之间全被大洋覆盖着。月亮也是形态各异。 最小的是像月亮一般光秃秃的灰色石头,最大的则跟地球差不多,看得出空气 密度很大,上面还有冰山和海洋的闪光。凯特甚至看见有的地球拥有两颗或三颗卫 星。另一个处于冰川期的地球没有卫星,而是像土星一样,被一条行星带环绕着。 凯特不由觉得有些害怕: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中,这些星球不断出现又消失, 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一阵彩色炮弹形成的弹雨之下。 离半人马座试验失败其实仅仅隔了七天。 “真不知道咱们的那些宇航员们怎么样了,”马龙嘟噜道,“那群可怜虫。” “地球和月亮如今的形态是在远古的一次大碰撞中形成的。”科尼列厄斯喃喃 地说,“地球和月亮的所有特征,包括结构、倾斜的角度、大气成分、自转周期, 甚至地球公转的轨道,都是那次撞击的产物。但那次大碰撞的结果也可能与如今大 不一样。碰撞中,某些偶然的、微不足道的因素可以产生极大的影响,使事情朝一 个全然不同的方向发展。在那个关键的时刻,无数可能的现实都萌发出来……” 马龙道:“这么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这个模拟世界的电脑模拟图像啰?” “或者是通向其他现实的窗户。”科尼列厄斯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冷静的兴奋。 “这就是他们制造这个模拟世界的原因吗?保护我们不受这种,唔,混乱的影 响?” “可能吧。当我们进化出意识时,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有序的、逻辑的宇 宙中,这个充满问题的小笼子也许是用来帮助我们认识自然规律,进而开发我们的 智力的。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宇宙竟然能够为我们那点儿可怜巴巴的智力所 理解呢?也许我们现在知道答案了:我们看见的整个宇宙都是假的,是为我们这个 处在婴儿期的种族准备的训练营。现在我们把模拟器给弄坏了。” “但是,”凯特说,“我们还没准备好去面对真实的世界啊。” “当然没有。也许我们本该信任那些控制我们的人。在技术上,他们显然远远 强于我们;也许我们应该假定他们在道德上同样如此。” “现在才想这个,可稍微有点儿迟了。”马龙苦涩地说。 街上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人人都回家了,凯特暗想,或者至少找了个地方蹲起 来,等着…… 嗯,等着什么?一步步地追踪这起令人胆战心惊的事件时,她一直小心翼翼, 不让自己去思考最终的结局:当那道骇人的波,或者说那个无法理解的鬼东西终于 来到地球,降临在她头上时,会发生什么事情?她对此没有任何概念——这比她个 人的死亡更令她难以想像。至少死了以后,她就不必再为这件事烦心了;可是,在 这之后,会不会连死亡也改变了呢? 这时,他们听到了爆炸声,人类在向空中开火。 “核武器。”马龙轻声说,“上帝,我们在反击呢。唉,现在也只能试试看了。 上帝保佑美利坚。” 沙拉在屋里叫道:“快进来,把那扇该死的门关上。” 他们三个顺从地走进屋里。沙拉紧紧地抱着孩子,在起居室里忙个不停,她急 着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仿佛这样就能把什么都关在外头。凯特能理解她的行为, 这是一种自然冲动。 马龙按下一个开关,灯没亮。 迈克从厨房出来,无可奈何地说:“没有水也没有电,我猜也是时候了。”他 在桌上和壁炉上放了几枝蜡烛;它们温暖的光芒竟意外地让人安心。起居室里堆满 了桶装水和罐头食品。就像只是在躲避风暴似的,凯特想。 马龙问:“S屏怎么样了?” 迈克说:“刚才我去看了看,还在播放总统最后的讲话,什么跟你的孩子们待 在一起,别让他们感到害怕什么的。你可以再去瞧瞧。” 谁也没那个心情。 窗帘边上透进来的光变得越来越耀眼了。 “真静啊,”迈克说,“没有那些汽车噪音……” 大地猛地一抖,仿佛他们脚下的地毯突然被抽走了,又像是发生了地震。 沙拉抱紧自己本可能长生不死的孩子,冲科尼列厄斯嚷道:“都是你那个混蛋 计划惹的祸!你干吗要来烦我们?没有这些,我们本来过得好好的。你没这个权利, 没权利……” “嘘。”马龙赶紧走到她身边,搂住她颤抖的双肩。 “没事儿,亲爱的。”他领她到房间中间,然后跟她和孩子一同坐在地毯上。 他向其他人招招手说,“我们应该手拉手坐在一起。” 迈克似乎看到了希望,迫不及待地说:“对啊,说不定我们摸到的东西能保留 下来——你们说呢?” 他们松松散散地围坐在一起。凯特坐在马龙和沙拉之间。沙拉的手湿漉漉的, 马龙的手却跟一块骨头一样干燥:大概是宇航员训练的成果吧。 “七天,”马龙说,“世界在七天中毁灭。挺有圣经的味道。” “这种对称性真让人高兴。”科尼列厄斯的声音有些嘶哑。 蜡烛在一瞬间全都熄灭了。窗帘后的光看上去更亮了,不断变换颜色,像油一 样沸腾着。 孩子停止了哭泣。 凯特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深沉的悔恨。不止是为她自己,也是为了全人类。她 无法相信这就是人类的末日:你总不会因为栅栏上捅了个洞就把动物园里的动物全 杀光吧?但这肯定是她所熟知的这个世界的终结。演出结束了,演员卸装,舞台也 被拆除——人类历史就此完结。 我猜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人类本可以发展成什么样子了,她想。 光线穿透墙壁,仿佛墙体突然变薄了一样。 “噢,该死的。”迈克伸手抱住沙拉。 科尼列厄斯缩成一团,手指放在嘴里,前后摇晃着身子。 马龙问:“怎么了?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墙壁消失了。苍白、凌乱的光线倾泻在他们身上。 凯特注视着小迈克尔的脸,孩子稚气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似乎在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