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还从没见过哪个国家的人民象这个拉丁美洲国家的人民那样热爱足球运动— —简直如痴如狂。不论在上班还是在家,在咖啡馆或在街上,到处只是在谈论足球, 争论输赢的可能性,共享上次球赛的观感,分析下次大赛的分组方案……如此等等。 而我对足球本来就不怎么样,再加上是个外国人,就更加漠不关心了。 我之所以要选定这家小吃店去进餐,其实主要的原因是——这里没有安装那种 全息立体电视机。而在其他饭店里,只要你一坐下,还没来得及点菜,就已经为你 打开全息电视开始足球转播了。这个国家的全息电视技术真与众不同,在我们这里 所放映的图象与观看者之间起码还有着一段距离,而在他们那里这点距离几乎是没 有的,球队队员简直就好象是在你餐桌前面跑动,你简直是置身于球场的边上,然 后突然来一个特写镜头——你似乎已被卷入到对足球的激烈争夺之中,前锋的足球 鞋险些要踢向你的耳朵,或者是那足球马上要飞上你的餐桌而席卷一切!其实如果 店里没有其他顾客的话,这一切都还算不上什么,这些顾客(或者说是观众)真是 鬼知道,他们大喊大叫,尖声吹哨,然后互相拍打肩膀,又是跺脚又是握手的,弄 得你大倒胃口,一顿饭根本咽不下去。 我看中的这家离我下榻旅馆不远的小吃店,具有家庭风味式的摆设。在大厅中 只悬挂了一台普通的电视机,基本上只放映一些过了时的老影片。店里极其安静, 其原因在于每张餐桌上都装有一个小小的扬声器。如果顾客愿意收听影片的伴音, 只需向投币口里塞进一个2 比索的钱币,而不想听的人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整整有一个月我天天在这家小吃店里用晚餐,由此店老板已经注意到了我。他 是位矮小的秃顶老头,他的名字叫佩德罗·别尔捷里奥。那一天,佩德罗坐到了我 的桌边,问我干嘛总在他的店里吃饭,要知道我看上去还很年轻,而这里几乎全是 老年吃客,又没有放映球赛的全息电视。 我告诉老板说自己并不是足球迷,球赛对我也算不了什么等等。佩德罗搔了搔 他那秃脑瓜子并且回答说:“嗅,是这样的,先生,您不忙着上哪儿去吧?在这个 国家里大概再也没有人能理解我了,而您是位外国人,再加上并不对足球入迷,所 以我打算给您讲一个故事。我早就打算给某个人讲讲这件事,可又不愿被人看作是 个疯子。先生,故事不太长,但务必请您听我讲完……喂,玛丽娅,再给我们来两 杯咖啡——别客气,这算我的帐,还有您今晚的晚餐也包括在内,因为您现在是我 的客人。 “先生,在三年以前,我也是一名狂热的足球迷。在我的小吃店里总是高朋满 座,都是些热衷于足球运动的年轻人。当每年足球旺季的大赛到来时,这里真是满 坑满谷——因为我拥有当时市内最大的全息彩色电视设备……瞧,先生,你已经对 故事感兴趣了。 “先生,您大概知道,本市共有四家最好的足球场,全都是超一流的设备,所 有对足球大赛的现场报导都是从这里转播出去的。您知道,先生,我很忙。要想从 大量的日常事务中脱身出来去看足球现场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如今有了全 息立体电视,再也不必忍受那种拥挤不堪和交通的堵塞,所以大家都宁愿坐在家里 或饭店里舒舒服服地观看电视转播…… “但是有一次,这是在三年以前,先生,我突然想上体育场去,想亲身重温一 下童年时代的感受,想经历一下竞赛现场的火热气氛……我被这个念头弄得心烦意 乱,加上那天又是两支著名的劲旅对垒,总而言之,我收拾了一下便动身了。不料 到了体育场一看,售票处窗口已高高挂出了‘全部门票业已售完’的牌子!这对我 恰似当头一棒。先生,真使我失魂落魄。您想想看,好不容易挤出了时间——却又 不走运,遇上了客满!我本想回家算了,但又一想:佩德罗呀佩德罗,你年纪已不 小了,未必有机会再来体育场,而事情倒只会越来越多的。还是碰一下运气吧,佩 德罗! “我就这样对自己讲应该去闯一闯。于是我走到大门口,那儿已部署了由警卫 组成的封锁线。我偷偷地给一位警卫塞了点线,请他放我溜进去,结果他对钱连看 都不看一眼。接着警卫的头儿走了过来,对我大喊大叫,还在我背上狠狠给了一巴 掌。 “尽管这次没能成功,先生,我也没有气馁。我决定绕体育场走上一圈,相信 总会有给运动员或工作人员准备的入口处。果真,当我走了几百步路以后,我看见 还有一个写着‘公务出入处’的门口,但就连那里也被封锁了。我还没走近那些警 卫,就知道一切都是白费心机。 “但就在那时刻,打体育场内已经传出了狂热观众所发出的喧嚣声、吼叫声, 广播员也在拼命喊着球星们的名字。我摸出口袋里的微型电视一看:我所支持的那 个球队进了一个球!这大大鼓舞了我。恰好这时一辆带顶篷的运货车停在了门口, 在驾驶员正在和警卫讲话的当口,我不顾一切地潜入了车内。先生,您很难想象我 这把年纪的人还会干出这事!反正当我关上身后的货舱门时,车子已经开动了。 “我打车子里跳了出来,一下子就躲进了树丛里。嘿!躲得还真及时,因为只 过了一分钟,从大门那边就过来一个机器人警察,它的体格足足顶得上三个棒小伙 子……一切都完了,我马上就将被难堪地揪出来了。但我依然本能地象老鼠一样缩 得更紧,密切地注视着一切。我看见机器人警察突然猛扑向附近一个树丛中,并从 里面拖出一个人——一位和我相仿的可尊敬的先生——看样子也是打算混进来的。 这人可大大地救了我,因为这里肯定设有严密的电子防卫系统,能发现生人并作出 反应,但机器人却不知道同时恰好混进了两个人。 “还没等那警察押着人拐过路角,我已经拼命冲进了小门,否则马上就该轮到 来搜索我了。在我头顶上是观众们的哄笑声,口哨声,惊叹声,也不知道我们的球 队进球了没有。我只管极快地奔过关着门的小卖部,穿过堆满垃圾废物的转角处, 根本来不及对这里的混乱不堪感到奇怪,面前就已经是那扇通往上面观众席的门了。 “我刚打开它就立即眯缝起眼睛,在下面是半昏暗的,而看台上面则是晴空万 里和炫目的阳光。当我再次张开眼睛时——你绝不会相信,先生——在四周我竟看 不到一个人!连个人影都没有!没有观众,没有球员,也没有裁判,一句话,没人! 只有耸立在高架上的扩音喇叭在响得震耳欲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从口袋里摸出微型电视机,打开一看,一切 是正常的,球赛正在进行。我想,是比赛改在别的体育场举行了?但是这时屏幕上 出现了球门和附近的背景,没错,就是这家体育场!我突然间感到害怕,先生,害 怕极了。于是我开始跑动并叫唤起来,简直是晕头转向。 “我忽然感到有人正抓住我的手臂,当我使劲挣扎并张目四顾时,看到我背后 有个人,就这么高,戴着眼镜,象位教授的样子。他向我作了个手势,因为周围喧 闹得连一句话也听不到了,他指指我刚才出来的那扇门,于是我就跟他走了,因为 我实在无处可去,先生。 “我们穿过一条走廊,拐了一个弯,里面有个大厅,四周全是大柜子,大厅中 间,全息电视机正转播着球赛。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比分是多少,那教授模样的人又 拉了我一下,于是我们就穿过大厅来到一间办公室内。 “这位教授让我就座并询问我是谁,来这儿干什么,而我就像向牧师作忏悔那 样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不过这些事如果和他后来所告诉我的相比,就简直不值一提 了,先生。 “关于他对我所讲述的一切,先生,如果我没有全部理解的话,也是全部记得 的,我的记忆力不成问题。 “在从前,先生,足球场里总是挤满了蜂拥而来的上万名球迷。但是当电视刚 一问世,观众的数量就显著减少了,而彩色电视又夺走了一批观众。最后当那要命 的发明——大型全息立体彩色电视诞生以后,就只有疯狂入迷的观众才去体育场了, 所有其他的人宁愿耽在家里看电视或者上咖啡馆去看全息。可以想象得出足球水平 因此而受到了多大的影响!您想,当观众席上寥寥无几时,球员们怎么可能去卖命 踢球呢?事态甚至严重发展到在球场比赛时,不得不放送预先录好的鼓掌加油声的 录音带藉以助威的地步。 “是的,是有过这样的年代,先生。我自己就记得在十多年前公众对足球的兴 趣大为降低。嗨,这种事居然发生在我们的国家里——要知道这原是一个连小孩子 都梦想当球星的国家啊!请原谅,我有点儿离题了,还是言归正传,下面就是那位 貌似教授的人告诉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