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三天后,桑顿把六只鸟儿绑在一个吊椅上,吩咐它们先绕城堡飞一圈,然后朝 南面飞到“遥谷”去。很快,他们到了。桑顿吩咐了降落的地方,但鸟儿却喜欢在 离村庄更近一点的地方降落,因为这样它们就可以看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于是, 它们又开始愤怒地叫嚣,粗鲁地把桑顿降落了下来。桑顿根本没有预料到,差点摔 个跟头。桑顿顾不上风度,最后终于站稳。“在这儿等我!”他命令道,“不要走 远,也不要在绳子周围嬉闹。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六只安静有序的鸟儿, 绳子也没有绞在一起。记住,不要争吵!不要大声抱怨而引来别人的批评。照我说 的做,知道吗?” 桑顿警告它们后,朝村里走去。路两边藤上长满了熟透的莓子,村里的少女们 挎着竹篮在采摘。那个加尔曾想据为己有的少女也在其中。桑顿停下来,礼貌地致 了个礼,说:“我们见过面是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那个少女笑了笑,说:“你的记性可真好。我们是在哈盖道恩见过。当时我是 俘虏,是你把我送到这里。当时是晚上,我看不清你的脸,但我还记得你。”她把 篮子递过来,问:“你饿吗,要不要吃点?” 桑顿伸手拿了一些。从谈话中他得知,少女名叫格丽斯。她不知道自己父母的 名字,但应该是城堡里的人,他们多生了一个,就把她送人了。桑顿仔细地观察她, 可还是看不出她跟城堡里的谁长得像。 “你可能是从德洛拉城堡来的吧。要我说,你可能是来自一向以女子美貌著称 的科桑查斯家族。” “你还没结婚吧?”她天真无邪地问。 “还没,”桑顿回答,事实上他是昨天才跟阿拉敏塔离了婚,“你呢?” 她摇了摇头:“如果我嫁人的话,我就不能在这儿采莓子了。这个工作只有没 结婚的女孩能做。对了,你来‘遥谷’做什么?” “有两个目的。一是来看你,”桑顿很惊讶自己说出这种话。但他的确说了, 让他更惊讶的是,他还往下说,“我从来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常想着,你是不是还 美貌如初。” 女孩耸耸肩。桑顿不确定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绅士的恭维有时候会演变成遗 憾的。 “还有呢,我来的第二个目的是要找找克拉霍恩。” “他在那儿。”她面无表情地说,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淡。她用手指着,“他就 在那个屋子里。”然后就转身去做她的事了。桑顿鞠了个躬,朝女孩指给他的那个 屋子走去。 克拉霍恩拿着一把斧头在劈木头。看到桑顿,他停下来靠在斧头上,用手抹了 抹额头,说:“嗨,桑顿。见到你太高兴了。最近哈盖道恩那边的人好吗?” “还是老样子。真没什么好报告的。” “真的吗,真是这样吗?”克拉霍恩倚在斧头上,眼睛在桑顿脸上琢磨着。 “我们上次会议中,”桑顿继续说道,“我同意对那个美克人俘虏进行审问。 我已经问了,很可惜你没在,不然就可以帮我解答一些疑问了。” “你说,”克拉霍恩说,“也许我现在还能帮你解答。” “会后我马上去到关看那个美克人的储物室。他很久没有吃东西,我就给了他 糖浆还有一桶水。他慢慢地喝着,然后表示想要吃蛤肉末。我吩咐厨房做好送来, 他马上吃了好多。我早说过的,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美克人,他和我一样高,而且没 有带糖浆囊。我把他移到另一个房间,命令他坐下。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他那 被我切掉的天线已经又长出来了,也许现在他可以从其他美克人那儿接收到信号了。 他好像是比较高等的美克人,对我不卑不亢的,回答问题毫不犹豫。 “首先我问:”城堡里的人可被美克人的叛乱震撼了。我们一直以为你们对自 己的生活是满意的。我们错了吗?‘’是的。‘我确定他是这么发音的,尽管我从 没怀疑过美克人在任何方面的智慧。’很好,在哪些方面?‘’当然很明显。我们 再不愿按你们的要求做事,我们希望按我们自己传统的标准来安排我们的生活。‘ 他的回答把我镇住了,我从不知道美克人有什么标准,更不用说什么传统的标准。 “ 克拉霍恩点点头,说:“我也同样被美克人的智力吓住了。” “我责怪他:”可是为什么要杀害我们的人呢?你们要发展自己一定要杀戮我 们吗?‘说完这些我马上意识到我语气很不好。那个美克人也感觉到了吧,他回答 得飞快,我听到的应该是这样:“我们知道我们行动要果断。是你们的草案逼我们 这样做的。我们也可以回到伊塔米去,但是我们更喜欢地球。所以我们就要把地球 占为己有,然后拥有我们自己的宽敞的下水滑道,自己的浴缸,还有自己的晒日光 浴的躺椅。’”这就很清楚了。但我还是感觉有一种什么预兆。我说,‘可以理解, 但是为什么要杀戮,为什么要毁灭?你们可以到其他地方去,我们不会骚扰你们的。 ’“‘这行不通,你们也知道。地球对于两个互相竞争的种族来说太拥挤了。你们 会把我们送回伊塔米的。’”‘荒谬!’我说,‘谬论!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是。’那东西坚决地说,‘哈盖道恩城堡的两个绅士在奋力争取最高的位子。其 中一个告诉我们,一旦他当选,他的终身目标就是把我们送回伊塔米。’”‘不可 理喻,肯定是误会,’我告诉他,‘一个人,一个疯子,根本不能代表所有人的观 点。’“‘为什么不能?我们一个美克人可就代表所有美克人了。我们的想法都是 一样的。人类不是这样的吗?’”‘人类每个人都为他自己想。那个告诉你这些疯 话的白痴是一个邪恶的人。但是至少现在事情终于清楚了。我们根本没有提议要把 你们送回伊塔米。那你们能不能从杰耐尔城堡撤回,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不要干 扰我们了?’“‘不行。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将会摧毁所有人类。有一点还 是没错的:一个地球对两个种族来说太拥挤了。’”‘那很不幸,我必须把你杀了。 ’我告诉他,‘这非我所愿,但给你机会的话,你同样会杀我们很多人的。’听到 这里,他朝我扑过来,当然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杀了。 “现在一切你都知道了。看来是你或加尔挑起这整个祸端的。加尔?似乎不大 可能是他。所以,是你,克拉霍恩,是你!你的灵魂该为整个事负上沉重的包袱!” 克拉霍恩皱皱眉,低头看着斧子,说:“包袱,是有。但负疚,却没有。我直 率,但我不邪恶。” 桑顿后退一步,说:“克拉霍恩,你的冷静把我吓着了!以前,一些像加尔那 样的怀有恶意的人说你是疯子的时候……” “不要激动,桑顿!”克拉霍恩不耐烦地嚷道,“这场行动太拙劣了。我做错 什么了吗?我的错就在于我做了太多尝试。如果我成为堡主,我就把奴隶们遣送回 去。我失败了,奴隶们造反了。别再说了,我对这个话题实在厌烦了。你的鼓眼睛 让我很不舒服。” “你可以厌烦,”桑顿叫了出来,“你可以嫌我的眼睛让你难受,可是那些成 千上万的人呢,他们呢?” “不管怎么样,他们又能活多久呢?我建议你省省力气吧,不要再责怪谁了。 你知道吗,其实是有解决办法的。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向你保证我说的全是正确的, 可是你别想从我这儿知道这个方法。” “克拉霍恩,”桑顿说,“我飞到这里,就是要把你那自以为是的头从你身上 扭下来的。” 但克拉霍恩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开始劈柴了。 “桑顿,到别的地方叫去吧。和你的鸟儿抗议去吧。” 桑顿抬脚走上了出村的路。 九月九日的晚上,杰耐尔城堡沦陷了。是鸟儿把消息带回哈盖道恩的。 无可奈何的堡主,自然又召开会议。 “我们现在是最后一座城堡了。美克人不可能伤害我们的,他们可以在我们城 墙外围堤二十年,但也只是白费工夫。我们是安全的,只是想到我们竟然是住在这 座城堡里的最后的一批人,真的很奇怪!” 桑顿用真诚的声音说道:“二十年对美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他们包围 着我们,只要他们开始攻打,我们就完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现在已经是我们最 后逃生的机会了,逃离这座城堡!” “‘逃生’,桑顿?你说逃生,真是可耻!”加尔鄙夷地说,“你带上你的人, 逃吧!去草原,还是去沼泽,悉听尊便!懦夫!你走吧。” “加尔,自我成为一个‘懦夫’起,我就找到信念了。生存就是最高的道德, 一个智者这样告诉我。” “呸!谁告诉你这样?” “菲利多,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 加尔用手掌拍前额,说:“你是说那个救赎主义者菲利多吗?他可是最极端的 一个,他想拯救所有人呢!桑顿,请你理智点好不好?” “我们将会有好几年的时间,”桑顿硬邦邦地回答,“如果我们离开城堡的话。” “但城堡就是我们的生命!”堡主大声说道,“你说,没了城堡我们将变成什 么?野兽?还是游民?” “我们会活下去的。” 加尔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去看一幅壁毯。堡主摇摇头,一脸怀疑与困惑。贝 纳尔把双手高高举起,问:“桑顿,你让我们每个人都紧张兮兮的。你来这儿一直 要我们认识到现在有多危急,何必呢?在城堡里,我们就像在母亲的怀里一样安全。 我们抛下所有荣誉、尊严、舒适,潜逃到莽莽荒野又能得到什么?” “我们也说杰耐尔是安全的。现在呢,杰耐尔成了什么,除了死亡、腐烂的衣 服,还有什么?我们‘潜逃’能得到就是确保生存。而且按我的计划,我们不仅仅 是‘潜逃’。” “我能举出一百个例子来告诉你,死胜于生!”艾塞思忽然抛出这样一句话, “我一定要死得很没尊严吗?为什么我的余生不能好好度过?” 这时有人来报:“美克人已经朝我们这边来了。” 堡主匆匆扫了大家一眼,问:“怎么样,有没有统一的意见?我们到底要怎么 做?” 桑顿举起双臂,说:“我不再多说了,我已经说完了。堡主,是不是先休会一 下,我们都处理好各自的事情。我就要‘潜逃’了。” “我们先休会。”堡主宣布完,每个人都上了护墙。 通进城堡的大路上,帕农人成群结队走来,肩上背着行李。山谷那边,在巴塞 洛缪森林的边沿上,是成堆的兽车,还有一批金褐色的美克人。 奥尔指着西边说:“看,他们从那过来了,‘长洼’那边!” 他转过身,朝东望去:“看,‘仓桥’那边也有美克人!” 大家一致朝“北脊”望去。加尔指着一队排列整齐的金褐色的队伍,说道: “他们在那等着呢,那些恶魔!他们已经把我们包围了,让他们等吧!” 第二天,美克人开始行动,而且成果赫赫。他们在城堡周围建满了工棚、仓库 和营房。在超出了城堡的大炮射程之外,他们用兽车铲起一堆又一堆的土。经过一 个晚上之后,这些土堆已经向城堡方向移近了。第二个晚上后,更近了。最后,堆 那些土堆的意图很明显了——这是通往峭壁的隧道的一道屏障。 再接下来一天,很多土堆已经到了峭壁的底部。不久就可看见远处一队的兽车, 车上装满了碎石。他们把碎石卸掉,马上又进了隧道。美克人一共建了八条这样的 地上隧道,大量的从峭壁上挖下来的土石从这些隧道推走了。那些爬在胸墙上观察 的人,最后总算看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们不是要把我们埋了,”堡主说,“他们只是要从下面把我们的峭壁挖空。” 包围的第六天,山坡的一边开始摇晃、塌陷。一方几乎直抵城墙基部的巨石的 顶部塌了下来。 “如果这继续下去的话,”伯纳尔嘀咕着,“我们的活日甚至比杰耐尔还要短 了。” “来,”加尔忽然来了精神,“我们试一下我们的大炮吧,把他们见鬼的隧道 炸开,看他们怎么办?”他走到最近的炮台,喊帕农人把防水油布揭掉。 桑顿正好站在他身边。“我帮你吧,”他掀开防水油布说,“你想开炮就开吧。” 加尔不解地看看他,然后走上去,旋转目镜对准一个土堆。但是二十英尺厚的 土层保护得太好了,根本没法炸开隧道。而能量炮就像电路短路一样,发出一声怪 响就熄火了。 加尔开始还很生气地检查着机器,后来做了一个表示厌恶的手势,走开了。显 然,大炮的效力是很有限的。 两个小时后,东面的一处岩石也塌了。在快日落的时候,西面同样塌了一处。 半夜时分,桑顿和他几个亲信携家带口地离开了堡主城堡。六队的鸟儿载着他 们飞往“遥谷”附近的草场。天还没亮,所有人都抵达了。只是没有人与他们作别。 一周后,东面峭壁又有另一片坍塌,一根熔岩的柱子也跟着塌了下来。隧道的 土堆上,被挖出来的碎石越垒越多,数量惊人。 南面是受影响最小的,东面和西面则都遭受重创。但是在受攻击的一个月后, 南面忽然也塌下一大块,阻挡了道路的通行,也打翻了前人在沿路两旁栏杆立的雕 像。 堡主召开会议。“情况呢,”他可能想要再幽默一下,可是却力不从心了, “很不妙啊。甚至比我们原来最不好的预想还糟糕!我承认,只要想到我自己的死 亡,还有我的东西都被摧毁,我就很难受。” 奥尔做了个绝望的表情,说:“我也是。死有什么?每个人都得死!但是只要 我想到我那些宝贵的财产啊,我就伤心。我的书将被践踏,我的花瓶被摔碎,我的 战袍被撕毁,我的小精灵被扼死,我的家传的吊灯被扭弯……这些可都是我的噩梦 啊!” “你的财产也就跟其他的一样了,”伯德莱马上接茬,“再说,它们也没有生 命。我们没在的时候,谁还在乎它们怎么样呢?” 马鲁恩不禁颤抖了一下:“一年前我刚储藏下两百多瓶最优质的香精,近一百 五十罐的‘绿雨’,还有其他极品啊。如果你们要说悲剧,想想我这些吧!” 加尔不耐烦地跺跺脚说:“我们不要再悲叹了。还记得吗,我们还有个选择? 桑顿曾经恳请我们和他一起逃难,现在他和他的一些亲信已经和救赎派们一起潜逃 到北山那边了。我们选择了留守,我们也不知结果是好还是不好。事实证明,原来 是不好的。但我们选择了,我们就该像真的绅士一样去面对现实。” 大家同意了这种观点。堡主拿出一瓶无价的极品香精,然后大方的开始倒呀倒, 这以前可是从没有过的。“既然都没有未来了……” 那个晚上,在美克人的那个圆环内不时有骚乱发生:四个地方有火焰冒出,还 有微微的喊叫声。第二天,美克人的行动似乎放慢了一些。 下午时分,东面峭壁的一大块塌了下来。不一会儿,东面的墙裂开了,然后坍 塌下来。于是,六座大楼的后方都露在外面了。一小时后,一队鸟儿在飞行甲板上 降落。桑顿跳下来,从环型的楼梯跑到胸墙,下到广场,在堡主的宫殿前停了下来。 一个随从把堡主叫出来。堡主不相信地看着桑顿,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不是和那些救赎派们在北方好好的吗?” 桑顿说道,“他们已经加到我们中来了,我们正在战斗。” 堡主震得下巴差点掉下来:“战斗?绅士们和美克人战斗?” “而且无比英勇。” 堡主摇头表示不相信:“救赎主义者呢,他们也来了?我以为他们要逃往北方。” “是有些人已经逃了,包括菲利多。救赎主义者中也有分派的,就像我们这儿 也是。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十英里远的地方,还有诺马人。有一些人已经坐着兽车逃 走了,其他的则愤怒地战杀美克人。昨晚你看见我们的杰作了吧,我们烧了他们四 个仓库,毁了他们的糖浆房,杀了一百多个美克人,还有十几只兽车。我们也遭受 损失了,这于我们很不利,因为我们人少,美克人多。这就是我为什么到这儿来的 原因,我们需要人手。和我们携手战斗吧!” 堡主转过身朝中心广场走去:“我把他们都叫出来,商量一下。” 鸟儿们因为彻夜工作来回运送人,本来正不快地抱怨着,现在呢,看到城堡濒 危,也严肃起来,愿意竭尽所能为自身安危而战。顽固的传统主义者还是不愿尊而 战。桑顿这样向他们保证:“那你们就呆在这儿吧,像那些逃窜的老鼠一样在城堡 里走走。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有别人保护着你们呢。” 听到他这么说,很多人都悻悻然走开了。 桑顿转向堡主,问道:“你呢?留还是走?” 堡主长叹一声,说:“哈盖道恩城堡已经到头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跟你走吧。” 情势马上发生了转变。美克人只是在城堡四周松散地围一圈,他们原以为乡村 和城堡里都不会做任何反击的。所以他们建营房也只是图方便,而没考虑防御。因 此,袭击破坏可以轻易地完成,然后又轻松撤退。 在“北脊”一线的美克人不断受到攻击,蒙受巨大损失。两天后,又有五座糖 浆房被毁,美克人不得不后退了。他们放弃了正在建造的通向南面峭壁的两条隧道, 只建立了一处似乎可行的防御阵地。他们不得不转攻为守了。在防御地带,美克人 开始集中力量保护糖浆库、工具、武器、弹药等。天黑之后建筑地外也都灯火通明, 美克人持枪把守,因此想要从前沿进攻已不可能了。 整整一天,袭击队都藏在周边果园里,对新形势进行评价,然后又有了一个新 策略:临时准备六辆轻便车,里面装满轻质可燃油,各配一个手榴弹。每辆车配一 人,用十只鸟儿拖曳,午夜时分飞上天空。 鸟儿高高飞着,在美克人营地上空扔下炸弹。瞬时,大火在营地蔓延开来。糖 浆库烧着了,兽车被火惊醒,惊恐万分地来回奔走,轧死很多美克人,还碾过仓储 房,或是互相撞来撞去,火势愈发大了。得以逃生的美克人跑进隧道。部分火被灭 了,趁着情势混乱,人们赶紧破坏美克人在建的工程。一场恶战之后,人们杀了所 有的哨兵,占领并控制了隧道口。此时所有幸存的美克人都在隧道里了。看上去美 克人的暴乱被平复了。 堡的、两百个是救赎派人,大约三百是诺马人,聚在隧道的入口处,商讨如何 处理隧道里的那些美克人。日出时分,城堡的绅士回去接他们的妻儿老小。他们回 来时,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些绅士:伯德莱、加尔、艾塞思、奥尔。他们向堡主、桑 顿、克拉霍恩及其他同僚道喜。但是表情超然,看来他们还是认为把美克人当人来 镇压是一种耻辱。 “接下来要怎样?”伯德莱问堡主。 “美克人被困在隧道中,问题是没办法把他们赶出来。他们兽车里极有可能有 糖浆储备,那样他们要生存几个月也就不无可能了。” 加尔作为一个军事专家,他考虑了一下当前的形势,提出一个行动方案:“把 大炮取出来,然后安装在兽车上。等那些恶魔精疲力竭的时候我们就把大炮打进去, 把他们全部铲除,只留下一小部分为城堡所用。我们以前有四百个,留四百个应该 差不多了。” “哈!”桑顿应道,“这是行不通的。如果美克人活下来,他们要修理太空船, 教会我们怎么维护太空船。然后我们要把他们和帕农人送回他们的星球去。” “那你要我们怎么生存下去?”加尔冷冷地问道。 “你们有糖浆生产器。安上糖浆囊,喝糖浆去吧。” 加尔歪歪头,冷冷地盯住他,说:“这是你的观点,你个人的观点吧。我们还 要听听别的。堡主,这也是你的观点吗,文明必定要消亡?” “文明不会消亡,”堡主说,“只要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保护它。奴隶却不能 再有了,我深信这点。” 加尔转过身,朝着进城堡的路走去。一群思想传统的人跟在他身后。有一些走 到旁边低声讨论着,脸上飘忽的忧郁表明他们是站在桑顿和堡主这边的。 忽然从城墙处传来一声大叫:“美克人!美克人攻占了我们城堡啦!他们从下 面的过道上来了。救救我们!” 城下的人惊惶失措地朝上看。他们正看着,城堡入口的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了。 “怎么可能呢?”堡主惊问,“我明明看到他们全进了隧道了啊。” “很明显,”桑顿悲痛地说,“他们开始破坏时就挖了一条地道通往下面的过 道。” 堡主往前走,仿佛他要单独攻上峭壁一样,但后来顿住:“我们必须把他们赶 出去!绝不能让美克人占领我们的城堡!” “可悲啊,”克拉霍恩说,“城墙把我们和美克人一起都挡在外面了。” “我们可以用鸟儿送一些人进去。只要联合起来,我们就可以消灭他们。” 克拉霍恩摇摇头,说:“他们可以在胸墙上和飞行甲板上等候,等鸟儿一降落 就把他们射落。若我们要坚守一个立足点,那必定要有一场血拼:我们死一个,他 们也死一个。但这样,他们的人数还是我们的三四倍。” 堡主叹道:“只要想到他们在我们的领土上狂欢,践踏我们的衣物,痛饮我们 的香精,我就难受!” “听!”克拉霍恩说,“有些人,上了城墙了。”高处传来很多人的嘶喊声, 还有能量炮的响声。 桑顿走近不远处的一群鸟儿身边,告诉它们:“把我载到城堡上,要避开子弹, 但又要我能看见美克人的地方。” “小心!要小心!”鸟儿喳喳地叫着,“城堡现在很危险啊。” “没关系!快把我送到城墙上去。” 鸟儿载着他在城堡上方绕着峭壁大圈地飞,以避开美克人的弹雨。在那些还没 来得及开动的大炮间,站着三十几个男男女女。其他在大炮无法到达的地方,则拥 满了美克人。广场四处都是尸体。 加尔站在一门大炮上。当他看到桑顿时,他歇斯底里地怒叫一声,转动大炮马 上发了一弹。鸟儿尖叫着,想要转到一旁,可是有两只被大炮击中。鸟儿,车,和 桑顿开始坠落,情况混乱。不可思议的是,其他活着的四只鸟儿竟然在距地面一百 英尺的高度保持住了平衡,盘旋了一周之后,降到了地面。大家跑过来。 “你没事吧?”克拉霍恩问道。 “没事,只是被吓坏了!”桑顿做了个深呼吸,找了块石头坐下。 “那儿怎么样?”克拉霍恩问。 “全都死了,”桑顿说,“只剩下二十几个了。加尔疯了,他竟然朝我开射。” “看,美克人在胸墙那呢!”有人叫了出来。 “看那!”另外一个人叫道,“我们的人!他们跳下来了!……不,他们是被 扔下来的!” 一些是人类,还有一些是被他们拽下来的美克人。他们慢慢地坠落,就这样走 到他们生命的尽头。 最后再没人落下来了。哈盖道恩城堡被美克人占领了。 桑顿注视着这一切,城堡在他眼里忽然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他们不可能控 制我们的城堡的,我们只要破坏太阳能工作房,他们就无法合成糖浆了。” “我们要马上去,”克拉霍恩说,“要赶在他们想到这个之前,不然又会有人 把守了。鸟儿!” 他马上下达命令。四十只鸟儿,每只都攫着两块人头大小的石头,然后飞上天。 它们绕飞城堡一圈,不久就回来报告说已经摧毁了太阳能工作房。 “马厩里的帕农人呢,我们的小精灵呢?”堡主绝望地问。 桑顿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以前不是救赎派的现在也都要变成救赎派了。” 克拉霍恩喃喃地说:“他们最多只能撑两个月。”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四个月过去了。 一天,城堡大门开了,一个面容憔悴的美克人踉跄地走上前来,说道:“人类 听着!我们快饿死了。你们的财产我们都保护得好好的。让我们活命,不然我们会 在我们死前把一切都毁了。” 克拉霍恩回答:“我们的条件是:我们让你们活命,但你们必须清理城堡,掩 埋所有尸体。你们还必须修理好太空船,并把有关于太空船的知识都传授给我们。 我们将把你们送回伊塔米第九星球。” “我们同意你们的条件。” 五年后,桑顿和格丽斯,带着他们的两个孩子离开圣德河畔的家北上旅游。他 们趁机重游了哈盖道恩城堡,发现那儿只剩下二三十个人了,堡主也在其中。他已 经很老了,至少在桑顿看来是这样的。他已然白发苍苍,曾经真诚直率的脸,现在 很瘦,几乎没有血色。桑顿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他们站在一棵胡桃树下,此时城堡和峭壁赫然耸立在他们身边。 “现在这儿是一个大博物馆,”堡主说,“我担任馆长。以后的堡主们也将都 要担任馆长,因为这里有太多的财富需要我们来保护。现在感觉到城堡已经悠然老 去了。还有鬼魂们住在大楼里,我经常看见他们,特别是在节日的夜晚。” “的确是,”桑顿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但是,我并不想看到他们。我们 现在是人类,有我们自己的世界,我们已经不是昔日的我们了。” 堡主表示同意,却好像有点遗憾。他抬头看着宏伟的城堡,仿佛是第一次见到 一般:“将来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哈盖道恩城堡呢?还有城堡里的财富,城堡里的书 籍,城堡里的战袍?” “他们会为之惊叹,”桑顿说,“就像我今天的感觉一样。” “里面有太多让人惊叹的东西。你要不要进来看看?我们可还有一瓶瓶的极品 香精。” “谢谢,不用了。”桑顿回答,“里面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总要勾起往日的回忆。 可是我们还要往前走,我想我们马上就要往前走了。” 堡主幽幽地点点头,说道:“我完全能理解。好吧,再见,祝你们旅途愉快!” “好的,堡主。谢谢,再见。”桑顿说着转身离去,走向人类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