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在坚硬的地板上时睡时醒,他们开着房间里唯一的那盏电灯。这儿的夜间不 断进行灯火管制,电源会一再断开。当他设法睡时,他梦到了杰克琳,还和她往常 一样,站在礁石前。 他梦到了他们曾在地球上住过的一个旅馆。他们的房间里充斥着大海的味道。 窗户外面矮小的棕榈树在微风中瑟瑟作响;海鸥在屋顶鸣唱不断;房间的天花板吱 吱作响。他们在水槽里用成袋的冰冰着他们偷运的啤酒,立体声广播里播放着西班 牙音乐。杰克琳教他如何跳舞,如何在夜晚的灯光里摇摆。当他把她拉近,可以闻 到她那银白色头发里香甜的花味,她那黑黑的眼睛迷住了他。他在热恋中,可他对 她仍有点警惕,害怕有一天她会离开他、伤害他。 “你仍爱她,是吗?”在寒冷的黎明微光里,劳瑞问。 他们往方形摩托车上装着燃料。他脱下他戴的氧气瓶,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经过一个纷纷扰扰的夜晚后,他觉得痛心而且头昏眼花。 “生命是一场灾难,”他说,“我们不得不抢救一切我们能抢救的东西。” 他们在摩托车的行李架上为杰克琳装了个担架,可能她会感到不舒服,不过, 那也无可奈何。 当他拉紧皮带调整杰克琳的气源时,他忍不住怀疑为什么她会看起来如此健康。 劳瑞不是说她健康得足以跑马拉松吗?那怎么可能!他知道的杰克琳可是不得不一 天锻炼一两个小时以防止体重增加的。 他后退了几步,用自己眼中的植入提取周围环境的可视地形图。植入是那种不 值钱的打折货,是从太空港一个街边小贩那儿买来的。地形图是用一幅旧旅行图和 从协会低空高速轨道监视卫星那儿弄来的图拼接而成的。 “我想我们可以跟着西边的山走,”他说,“山会掩护我们,而且看到来人时 也能找个地方藏起来。” 劳瑞压好杰克琳的毯子。她用一条丝质花手帕缠在额头上,拉上自己的呼吸面 罩,坐到摩托车后面。葛拉克在她那赭红色格斗服后隆出一个凸起。 “走南边怎么样?那儿有条峡谷。我们可以随着峡谷走上一半,然后去太空港。” 她问。 健二摇摇头,说:“那里是他们第一个搜寻的地方。至少在山里,我们还会有 机会。” 他拉上自己的面罩,迈腿坐上车子。她谨慎地把一只手放在他腰上。他们通过 穹顶车辆专用空气闸,低速驶离小镇,向山上走。 当他们通过礁石时,他减速停下。 “你要干什么?”她问。 健二没有回答。除了档案影像外,他还从未看到过一个活礁石。这个礁石就像 块油腻腻的抹布般附着在节点接受盘的骨架上。在它周围有一条协会调查队挖掘的 宽宽沟壑。偶尔,他会瞥见那川流不息的纳米分子形成一个几何形状、一个字母或 者一个符号。健二无法转过脸去。他突然害怕背弃这个爆发在他世界里的不合规律 的、奇异的东西。它让他记起第一次看到长颈鹿的情形。它看起来也是如此不合时 宜的精致、畸形、易受攻击,可是它们这个种族能活下来、幸存下来而且茁壮成长。 在他身后,健二感觉到劳瑞的身子变得僵硬起来了。她喉咙里发出一种声音, 同时用手拍着他的肩。他跟随她的目光,回头看向小镇。在那穹顶上方,昆虫样的 企业攻击飞船在上空盘旋着。尽管它们离得太远,看不清船壳上的标志,他仍能认 出那是艘唐吉公司的飞船。他可以看到炮手舱侦察时露出的武器,以及从飞船腹部 展开的武装掠行艇。 布洛克最终赶上他了。他已经知道健二背叛了他。 一艘掠行艇转向礁石,转向他们。 “我们怎么办?”劳瑞嘶声叫着。 此刻,他有点困惑,他本能地向着沟壑加大油门,尝试转到礁石后面去。 “他们在向我们开火!”劳瑞大叫。健二冒险瞥了一眼。掠行艇更近了。他可 以看到里面的枪旋转着调整以瞄准目标。曳光弹一闪而过,刺进他们前面的地里。 子弹让红土狂暴地喷发而起,而射来的子弹也一个比一个更接近他们。 “他们想阻止我们带走杰克琳。”他说。一连串猛烈的颠簸,一个轮胎成了碎 片,车把扭曲,然后车子翻倒了。在他们翻向沟壑里时,劳瑞尖叫着,车子的保护 装置也疯狂地号叫起来,然后就只剩下车子破裂的碎片,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不仅仅 是猛击,还有黏在他呼吸面罩上死寂的沙土。 当唐吉的掠行艇摇摆着暂停攻击时,他刚刚有时间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有一个 飞行队员指示他离开沟壑。在海腊斯盆地迟暮时分,干燥的沙漠风吹起铁锈色的沙 子横扫过那冰冻停机坪的跑道。 他猜到布洛克可能会跟踪他,可是他一离开太空港就已经设法让自己混在小镇 人群中了。芳香狭窄的街道可以闻到洋葱和香料以及焊接燃烧的味道。那儿有便宜 的牙医,地摊贩卖着假香水、土耳其进口棉衬衫和自制的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也 进行着地下交易。健二在交易市场选了几把枪。他抛下唐吉公司发的一流植入,从 当地一个安着很多金牙的男人那儿挑了一个新的。他买了套新工作服,把自己原来 那身扔在一个小巷里。 布洛克是怎么想的?他真的期望自己的威胁可以阻止健二挽救那个他曾经爱过 的女人?他真的认为健二会帮忙把她带回来,把她用于研究和解剖?他是不是期望 健二会出卖她或报复她,以摆脱她留给他的苦涩?或者他是在玩个不同的游戏,想 测试健二的忠诚? 现在健二已经丢弃了唐吉植入,布洛克肯定会知道他已经背叛他了。 前方,他看到飞机底部停放着一辆方形机动车。他加快步调。葛拉克开始在他 口袋里摇摆撞击。 健二好像过了一世才平躺下。在他后面。他能听到劳瑞在忙乱地呻吟;而劳瑞 后面杰克琳喘息的声音像是肺被什么刺破了。机动车把他压在沟壁上,幸运的是, 他的脖子还没断,只是左腿擦伤了而且扭伤了,他的面罩也撞了条裂缝。 他蠕动着,右手伸进口袋里握住葛拉克。在火星那稀薄的大气里,他可以听到 正在逼近的掠行艇升起时的呜呜声。 劳瑞好像眩晕了,她撞伤了头,头发里还有滴着的鲜血,在她那苍白皮肤的衬 托下呈黑紫色。她那丝质花手帕不知跑哪儿了,只有她的面罩还戴在原来的位置。 杰克琳被压在沟壁与车子中间,身上的毯子已经被流出的血浸透了,肋骨几乎粉碎。 健二拖着变形的腿,不稳地向沟壑边扭动。尽管头部受伤,劳瑞还是为杰克琳 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看起来不太糟。”她说。 他不理睬她,他知道杰克琳肋骨断了,知道如果不进行专业的医学治疗她可能 会死。现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到逼近的掠行艇上。他听到它在减速,看到它螺旋桨倾 斜时的改变。沟壑底上的沙砾刺进他双膝里。他手中的葛拉克有着坚实、让人安心 的重量。 作为协会的安全顾问,他以前曾经面对过这种境况——蜷伏在研究员所挖的沟 壑里,同武装交通工具对峙。然而现在他仍有不安感,有种掉进陷阱的感觉,因为 这次不仅是他自己,还得考虑杰克琳。她受伤了,如果他现在舍弃她,她会死的。 他拉开葛拉克的安全保险,撑起自己的身体,让目光与沟壑边平视。掠行艇停 在沟边二十米远处,它那流线型的前端向着小镇,好像随时准备飞快逃走一样。就 在他察看时,驾驶员座舱像鳄鱼嘴一样张开了,两个人爬了出来。两人都穿着防高 威胁环境服,那是专门设计用来防范礁石可能会带来的污染的服装。左边的人带着 轻便机枪,右边拿着取样装置的人是布洛克。他那隆起的腹部和走路大摇大摆的架 势是不会让人认错的。 健二深吸口气完全直立起来,让自己的头和肩露在地面上。随着膝盖伸直,他 的手臂向前挥动。 两声枪声响过。他手中的葛拉克跳动着,拿机枪的人应声倒地,手臂和大腿颤 搐着、扭动着。 环境服务质量很好,它们能防普通的子弹,可健二的子弹就像刀子滑过丝绸一 样切开了环境服的盔甲。即使这个男人不死,他也会受到严重的内伤。 “津田。”布洛克看起来并不吃惊,声音却显得很失望。在他后面,其他掠行 艇正从小镇上方升起,就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向这个方向转来。他无视健二手中的 枪,向前跨出一步。 “只要告诉我一件事,”他说,“我读过你的档案,我知道杰克琳·鲁班斯基 已经离开了你,背叛了你,让你丢尽了脸。”他的嗓音冰冷而愤怒。 健二用葛拉克指着他的面罩问:“那又怎样?” 布洛克又向前迈了一步,说:“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样做,为什么你会为那 个女人抛弃你的事业?” 健二耸耸肩,他曾三十几次看到这个肥胖的已婚男人试图诱惑十七八岁的临时 雇员,而动机只是为了证明他有这个能力。他回答:“你不会理解的。” 健二第一次遇到杰克琳是在复活节岛上一场不合时宜的倾盆大雨中。当时,夜 间挖掘工作已经被放弃了,整个研究队被迫挤在他们那儿的充气帐篷里,希望黎明 时分天气会好转。杰克琳在主帐篷里筛选土壤样本,她给健二展示他们白天的发现 :石头工具和褐色骨骼,并且试着对他解释建造这些雕像的人们是什么种族。当她 举着他们的发现靠近灯光时,她头发擦过他的肩膀,她肘部撞到他的前臂。 “你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她用手揉着自己的眉毛说。她手指上黏着的灰泥土 有种成威的土腥味。远方,在平原的远处,他可以听到大海的声音。她凝望着他, 温柔地倚过来问:“你在寻求什么?” 当掠行艇停在他们周围,他那条伤腿再也支撑不住了,不得不紧紧抓住沟壁撑 住身体。布洛克站在他面前,眼中满是轻蔑地说:“你真让我失望,津田。我本来 对你期望更多。” 掠行艇里散出唐吉公司的安全部队。健二认识他们中的几个。四十八小时前, 他们还是他的同事,而现在他们用武器指着他。如果对布洛克开枪的话,健二知道 他们会杀了他的。他紧握着葛拉克的枪把,想从手枪中汲取安慰。他试着鼓起勇气 扣下扳机,就在这时,他听到劳瑞大叫出声。 他转身发现杰克琳自己站了起来。她那防护服仍黏乎乎地满是血腥,可是她的 胸部却不再下陷。她周围的大气就像静电一样有种蓝色的光环,她的眼睛里闪耀着 极度强光。 “我不得不要求你们离开。”她说。她的嗓音很从容,话语在稀薄的大气里荡 漾着。 正前进的部队停了下来,看着布洛克,等待指示,可布洛克却跌坐下来,手中 的取样装置也给忘了。他凝视着杰克琳,眼神里混合着快乐和敬畏的神情。健二依 次打量着两人,一会儿才明白是怎么回事。等他明白过来,他觉得自己血管里的血 都凝固了。 “你是个调换儿,”布洛克说,“一个强大的调换儿。”他表情带着掠夺性, “我们从其他调换儿那儿听到了关于你的传闻。我们知道你是第一个进去、第一个 被改变的。你是整个谜团的关键。” 杰克琳缓慢地摇着头,眼睑低垂。 健二的腿很疼。膝盖的关节处钻心地疼,可能是软骨断了。他沿着沟壁向下滑, 直到自己面对着她坐下。她一只手从一端向另一端缓慢地挥动着。在她身后,礁石 的触须也随着她的每个动作和谐地舞动着。他向上看,布洛克也注意到了。他面罩 后的眼睛里首先闪烁的是怀疑的神情。安全部队举着武器向后退下。劳瑞在车辆后 不稳地扭动着,另一只葛拉克已经从她靴子里滑了出来,可是她却没想到去握起它。 “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个礁石仍还有活性?”杰克琳问。看到布洛克并没 有回答,她转向健二。健二点点头。 她探下身去拂开他前额上一缕散乱的头发,说:“这很简单。在网络获得自我 意识的非常时期,这个节点是进行程序自检的。当它重新自启时,它从其他节点那 里学习,从它们的错误中学习。它限制自己的进程处理速度,拒绝让自己像它的其 他兄弟那样进入虚拟的梦想世界。” 她直起身子,对礁石挥动着一只手。沟壑上面的布洛克向后退下,既着迷又惊 骇地看着这一切。安全部队已经退回到他们的掠行艇那儿。他们不确定地停在那儿 等待命令。 杰克琳怒视着布洛克,说:“我不能让你带走这个礁石,你还没有接受这个技 术水平的准备。” 布洛克对此嗤之以鼻。他正努力镇定自己,在他人面前恢复自制能力。“为什 么不能?”他咆哮着。 唐吉公司就是利用以往科技价值而繁荣昌盛起来的。在过去七年里,它获取了 很多耗尽节点遗留物,掌控了上千个发明的使用专利。它在智能武器导航系统和超 灵敏监控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比其他任何公司的材料都要坚固。它的飞机和导弹也 是最快、最耐用的。 杰克琳厌恶地撇着嘴。那是健二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那表情一下子让 他冷到骨子里。“现在不是在辩论。”杰克琳说。 在礁石周界一百米远的地方,一队布洛克的部队正缓缓向前移动。他们中的一 半人拿着样本盒子,另一半人手里举着盖盒子的盖子。 “我想我们会碰碰运气。”布洛克说。 她抬抬眉毛,眉毛和她的头发一样是银白色的。她做了个轻弹动作,周围传来 了尖叫声。最靠近的部队倒下了,被强有力的触须像镰刀割草一样倒下。他们断裂 的躯体在泥土里扭曲着,其余人开着火向后退下。 就好像周围所有的空气都被吸走似的,布洛克倒下了。然后,他愤怒地举起了 枪。趁杰克琳注意力分散时,他用拇指滑开安全保险,然后垂下手臂对着健二的肚 子连开两枪。 在他们分开几个星期后,杰克琳约他在他们公司巴黎办公室附近喝咖啡。他们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他试着猜测她究竟想干什么?她是想要复合还是彻底地分开? 她似乎不想与他对视。她把散乱的一缕银发撩入耳后,吸着自己杯子上冒出的 水汽。她肩后的柜台上,无声的电视屏已换成新闻频道。他无意识地玩着袋糖,说 :“劳瑞怎么样?”她摇摇头,说:“我只是想见见你,确定你还好。” 他啜了一口咖啡,稍微向后靠些,说:“我很好。” 她嘴角猛然一动,他知道她不相信他的话。 “他们给我在去南方高地探险的探险队里留了个职位,”她说,“我们得到报 告。那儿有活礁石。” 他把糖袋扔到桌子上。他从过去火星工作的安全合同中知道,她至少要离开三 年。 “你什么时候离开?”他问。 “明天晚上。”杰克琳回答。他知道他可以给办公室打电话,要求布洛克安排 他去探险队做安全顾问。他甚至考虑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可是当他看到她眼睛深处, 那目光冷冷地阻止了他。他突然意识到再也不可能把她拥入怀抱,他的皮肤刺痛起 来。他再也触摸不到她了,他只是她完全切断自己同地球联系时的一件散在外面需 要装进去的行李而已。在她内心深处,她已经离开,在太空的漆黑一片里倒退。 他向后倚到椅子里,不去想自己是否有让她离去的力量,问:“你想让我送你 去太空港吗?” 她摇摇头,说:“我想让你继续自己的生活,接受另一个任务离开这儿。忘掉 我。” 他拉开自己的手,说:“我永远不会忘掉你的。” 当他张开眼时,布洛克正站在他身边的沟壑边上。 “为什么你要背叛我,健二?”他用枪口点着自己肚子上腰带扣的地方,“你 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如果你跟着我干,这个礁石应该足够我们一生花费。”他用枪 指着健二的脸,“告诉我原因,你知道的,我只是不明白。” 健二不舒服地动动身子。他可以移动自己的腿,却有针扎样的刺痛感,他说: “我猜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什么人。” 布洛克转着眼珠子,好像这是他曾经听到过最荒谬的事情一样。“呃,”他拖 着长腔看着自己的手表,“不过我想那也没什么关系。协会从轨道进行的轰炸现在 已经开始发射了,这整个地方都会化为灰烬。” 就在他这么说时,健二听到掠行艇升空的呜呜声——部队已经撤离。 杰克琳突然回头盯着他们,问:“轰炸?” 布洛克身子向她倾去,伤感地咧嘴笑着,享受着自己成功的一刻。 “我们还有不到六分钟时间,亲爱的。我那儿有个多余的座位。想和我一起走 吗?” 杰克琳闭上眼睛,前额因为集中精力而皱了起来。在她身后,附在礁石上的接 受天线骤然一抽,猛然拉着升起。 “如果你想找到协会的飞船,对此我并不担心,”布洛克说,“那是艘军用战 船,对你能做出的任何黑客进攻都进行了完全屏蔽处理。” 杰克琳咆哮着:“你就这么确定吗?” 她声音里充满愤怒,布洛克看起来是第一次真正感到恐惧了。健二畏缩着,期 望那些触须会杀死他。然后一声枪声响过,布洛克就像被猛击似的哼着,一只手去 捂臀部。臀部流出血来,他双腿开始摇晃,向前冲进泥土里,眼睛里充满怀疑和愤 慨。 津田支起脖子四下看,看到劳瑞正举着冒烟的葛拉克,说:“也是你管管的时 间了。”然后,他开始觉得自己的眼睑非常沉重,觉得模糊和迷惑,很难清醒思考。 他最后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是扭转身子,踢向布洛克头的一侧。 健二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一间洁净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床垫柔软,这 还是他步出航天飞机后第一次感觉到的清爽和安逸。 杰克琳出现在门口,问:“你感觉怎么样?” 他轻拍着自己,对她表示满意。弹孔不见了。没有受伤的标志。而让他担心的 麻木感也一去无踪。他问:“我们在哪儿?” 她向他走来,看起来很奇异:悦耳的声调、棕褐色皮肤以及她过去梦想拥有的 一切。眼睛边的眼袋不见了,皮肤上的皱纹也消失无痕。她可能再次回到了二十岁。 “我们在礁石里。”她说。 杰克琳轻抚着健二的太阳穴,他立刻感觉到有知识顺着她的指尖传入自己大脑。 她展示给他看大量滋生在沟壑里的纳米物质修补系统。她显示给他看:在他倒下的 那一刻,它们如何开始运作、如何阻止了他伤口的疼痛感以及如何努力挽救他的生 命。然后,当发现他伤势太严重时,她展示给他看:它们为了安全保护起见,把他 的意识上传到礁石的主处理器里。 “这一切都是虚拟的?”即便他自己,也觉得问题听起来有点无力。 杰克琳微笑着走到床对面的墙边,说:“你想不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布洛克仍活着。翻身趴在地上。劳瑞射伤了他,不过如果在接下来几分钟里, 他能补好他的防护服并且得到治疗,他仍能活下去。在他旁边,健二躺在泥地里。 纳米机械组成的卷须正推着他的耳朵、鼻子、嘴巴和眼睛。 劳瑞已经爬出沟沟,带着不确定的表情在杰克琳和等待着的掠行艇之间看着。 “走!”杰克琳命令道。 “你想她能逃开吗?”健二问。 礁石内杰克琳的虚拟图像点点头,说:“她会处在爆炸有效半径的边缘,不过, 只要她不去关注后视镜的镜像,她应该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