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电话突然响起,斯莱依德拿起听筒。 埃尔尼作个手势让我过去,正确地说是朝那个壁柜走去,他把酒瓶递给我 “别喝过头,老爷子。”他劝说,“你并不想让这些事重来一遍,对吗?” 我当然没有喝过头,不过就喝了一杯半,就那么多。 斯莱依德在那边大声嚷叫:“喂!快过来!” “什么事?”埃尔尼边问边收回酒瓶。对我说:“这不是烈性酒,不过也很厉 害。” “有农场主发现了那辆汽车,”斯莱依德通知说,“它竟朝他的狗开了枪” “它……把狗怎么啦?”埃A ;尼呀蠕地间, “听着。那狗朝汽车奔去时大声狂吠,突然从汽车里射出一粒火花。狗被打倒 在地,爬起来转身就逃,第二颗一下子击中狗腿。那农场主说,腿上马上起了水泡。” 斯莱依德边说边走向门口:“这么着:你们都跟我上那里去,赶快!” “老爷子,我们也许会需要你的。”埃尔尼补充说。 我们来到外面上了警车。 “这个农场在什么地方?”埃尔尼问。 “就在空军基地的西头。”斯莱依德说。 农场主坐在门口的长凳上等着我们。警车一到,他马上跳起来。 “汽车还在那边的巷子里,”他报告说,“我—刻也没放松过监视,没人能从 那里面偷偷溜出来。” “难道不能从别的路离开吗?” “绝对不能、那里四周都是树林和田野,是个死胡同。” 斯莱依德满意地哼上一声作为回答,他把警车朝巷口驶去。让车子转了个弯, 挡住巷子的出口。 “在这里下车,我们步行过去。”他宣布。 “一过那个转弯就到了。”农场主指点说。 果然,我们刚绕过转角就看到贝茨停在那里。 “这是我的汽车。”我说。 “让我们分开,”斯莱伦德建议,“防止它朝我们开枪。” 他同时解开手枪的皮套。 “别激怒我的汽车!”我警告他,可他连眉毛都不扬—下。 我们四人散开、悄悄逼近贝茨,好像它是我们的敌人,我们想出其不意抓获它 似的 贝茨虽说其貌不扬,但它非常聪明,且忠心耿耿。它每次把我送到目的地后, 总还能把我再接回去。 可是它突然向我们发起攻击!东头本来朝着巷底,现在它倒退行驶,直接朝我 们冲过来。 它微微蹦起,全速驾驶,每一秒钟都越来越快,我瞅见斯莱依德已经举起手枪。 我立刻跳到巷子中央挥动双手。对这个斯莱依德我一点不信任,我担心如果贝 茨不从,斯莱依德的子弹会把它打得稀巴烂。 但是贝茨也不准备停车,它继续朝1冲来,风驰电掣,比马车要快得多。 “快躲开,蠢货!”埃尔尼吼说,“它会撞死你的!” 我跳到边上,心痛如绞。我想要是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连贝茨都要来撞我、 那么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这时我脚下一颠,脸朝下栽倒了,但在跌倒前我发现贝茨已从地面腾空而起, 好像打算越过我。我知道没有危险了——贝茨压根就没想撞我: 贝茨径直飞上天空,它的车轮还在飞转,这情景活像它在倒车时,正沿着一座 陡峭的隐形斜坡在爬升。 我跌在地上脸部朝天,努力坐起朝天上看。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汽车 像飞机一样在翱翔,我真为它骄傲得要命。 斯莱伙德大张嘴巴,执枪的手垂了下来,他根本没想到要开枪,完全忘记手中 还有枪支。 贝茨在树梢顶上飞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洗车还不到两个星期——它能 学会它行,实在是太棒啦! 这时我又看到一架喷气飞机正在飞过来。我想提醒贝茨多加小心,可是唇干舌 燥,似乎含了满嘴的明矾——我失音了。 整个事件不过持续分把钟,但我觉得似乎已经过了很长很长——天上的贝茨和 飞机迎面对飞,一场惨祸已不可避免。 接下来,整个天空都撒下金属的碎块,喷气飞机冒起浓烟,降落到左面那块玉 米地里。 我坐在路中央,手脚酸软,和棉花团差不多——眼睛始终不离那些碎块,不久 前它们还属于我的贝茨?我万箭穿心,连心都在流血。 汽车残片伴随着阵阵巨响掉落到地上,但其中有一块和其它不一样,它好像是 在滑翔。我一直在注视它,困惑莫解。它怎么会掉得如此之慢?当其它碎块落地时, 我突然发觉这是汽车的顶盖!它在上下摇晃,想掉下,但似乎又有人阻止它这么做。 车顶降落到地面,就在林子边上。它轻盈地翻成侧转,有个东西跳出抖动一下 后,就飞快跑进林子里。 那正是我温驯的臭鼬! 所有的人都手忙脚乱:埃尔尼跑去农场主的家,打电话给基地报告飞机的事儿。 斯莱依德和农场主朝玉米地直奔而去,飞机在那儿辗压出一条宽道,其宽度能让一 个坦克营通过。 我来到碎片掉下的地方,捡起一些零件——有汽车的前灯,上面的玻璃甚至还 在,有扭曲得不成形的车轮,有散热器的金属栅。它们都没用了,任何人也休想再 把贝茨重新装配起来。 我手持镀铬零件,回忆和贝茨度过的美好时光:它如何把我送往酒馆、耐心等 我回家;我们如何去钓鱼,在那里野餐;秋日又如何去北方打猎。 我一直呆呆站着。后来斯莱依德和农场主从玉米地里回来,他们把飞行员搀扶 在中间。飞行员脸上茫然若失,两腿发软、整个身体全吊在别人身上,他的眼睛无 神、说话结结巴巴。 到了巷口,他们放下飞行员,后者马上就瘫倒在地。 “真是活见鬼了,”他到这时才说,“天下难道真正有能飞的汽车吗?” 谁也没有回他的话。后来斯莱依德朝我点点头: “嗨,老爷子!别去动那些碎块!不要碰它们!” “我完全有这个权利,”我犟嘴说,“这可是我的汽车。” “什么也不准动!它里面肯定有鬼,这些破烂也许能说明问题呢。” 我扔下散热栅,回到巷子里。 我们四人坐在一起等候。 飞行员已稍许清醒过来,他眼睛上面的皮被划破了。血流如注,不过就整体说 来还算可以,甚至还要求给根香烟。斯莱依德帮他点了火。 我们听到埃尔尼在巷子外把警车掉了个头,他很快就来报告说:“基地马上派 人来。” 他和我们坐在一起,大伙对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我看得出他们都害怕谈论。 没过一刻钟,空军基地的人马就出现了。首先是救护车运走了飞行员,车后扬 起团团尘土。跟在救护车后是消防车,再后面是上校本人的吉普。上校后面是一大 串吉普车和三四辆卡车。车上的士兵全副武装,我们连眼睛也没来得从眨就被他们 包围了。 上校的脸涨得通红,他的心绪恶劣。这也难怪,哪儿有这样的咄咄怪事:飞机 居然在空中能撞上汽车? 他使劲跺脚,走到斯莱依德那里大声呵斥,斯莱依德也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 身。我正奇怪他们为何要这般相互指责,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码事,他们每当激 动时嗓门总是特别响。 周围的人忙乱异常,都在骂骂咧咧。不过这种情况没过多久。首先是上校和斯 莱依德停止叫嚷,接着兵士们也恢复了军人的风度。 和斯莱依德谈完后,上校向我走来。 “这么说,汽车是您的啦?”他的话里似乎认定我就是罪魁祸首。 “不错,是我的,我还要求你们依法赔偿损失呢。汽车可是第一流的。” 上校紧盯着我,活像想把我就地正法,后来又突然恍然大悟。 “等等,”他说,“您不就是几天前的来过我那里的人吗?” “说得没错。我还对您谈起臭鼬的事情,它们中间就有一头坐在老贝茨里呢。” “说下去,朋友,”上校说,“你的话我没听懂” “老贝茨是我的汽车,”我解释说,“臭鼬坐在它里面。在您的飞机撞上它后, 臭鼬就离开汽车依靠顶盖着陆了。” “您是想说,那臭鼬……那车顶……” “它们像是滑翔落地的。”我把话说完整。 “上士,”上校转身对斯莱依德说,“他在你们那儿有什么麻烦吗?” “顶多是酒后开车,”斯莱依德答说,“小事一桩。” “我想把他带回基地去,行吗?” “这我可对您万分领情啦。”斯莱依德说时并不太有把握。 “那就走吧。”上校说,于是我随他朝吉普车走去。 我们坐在后面,一个兵士驾驶——快得像夫救火似的。我和上校一路无话。 在基地,上校坐在写字台后。也示意我坐下。他往椅背一靠,默默打量我,幸 好我没干什么亏心事,否则在他的逼视下肯定会支撑不住。 “您在那里已经说了不少,”上校开腔说,“现在放松点,把事情详详细细从 头讲起,别漏掉任何细节,” 我把知道的都说了,力求详尽,希望他能够同意我的观点。他从不打断我,只 是端坐倾听,我还从来没遇上像他这么好的听众。 当我原原本本说完后,他就在桌上摸索笔记本和铅笔。 “我们来归纳几条基本的结论,”他说,“您肯定,以前汽车从来没有自行其 是过,对吗?” “就我所知,从来不曾有过。”我坦诚相告,“但是它当然能乘我离开时偷偷 练习一下。” “那么以前也从来没有飞上天过吗?” 我摇摇头。 “这一次它在干这干那时,总有这头臭鼬在里面吗?” “完全正确。” “您还肯定出事后臭釉就坐在汽车顶盖上滑下地了吗?” “落地时顶盖翻了个身,臭鼬就乘机逃到林子里去了。” “您是否感到奇怪:惟独顶盖滑翔落待地,而其它碎片都轰隆坠地?” 我表示同意,事情实在透出几分玄乎。 “现在来谈谈臭鼬。您坚持说它会打呼噜?” “就是这么回事!别人也听到过的。” “它还会摇尾巴?” “和狗一个样。” 上校扔开笔记本,往椅背上一靠。他双手交叉护胸,把自个紧紧抱住。 “根据我的亲身体验——那还是在小时候用捕兽夹逮臭鼬时积累的,我可以告 诉您:臭鼬从不会打呼噜,也从不摇尾巴。”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我生气地声称,“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喝醉,我只喝了 一两口。事件发生后我也是亲眼见到臭鼬的,我知道就是这头臭鼬,是这头会打呼 噜的臭鼬,多么温驯,非常喜欢我……” “算啦,”上校说,“别说下去了。” 我俩相互凝视,后来他无缘无故笑起来。 “您知道吗?”他说,“我突然觉得我需要一名副官。” “我可不愿意当。”我直截了当回答,“基地离我家有两英里远,而还怪拘束 的。” “这是军事编制外的副官,一个月三百美元,并且享有全部福利。” “我这一辈子都没和军人打过交道。” “还有一个优惠条件:你想喝多少酒就能喝到多少。” “那行!我该在哪里签字?”我立即问。 就这样我当上了上校的副官。 我和上校相处融洽,有时也会出现紧张:那是因为他向我提出了古怪的要求, 说我不能离开基地。 “你要是出门,也许会自由散漫,到处闲逛。”他坚决地说,“可是我们要求 你闭紧嘴巴,守口如瓶。你认为怎样?否则我凭什么要给你白发工资?” 实话实说,我过得的确不坏,没有什么需要我操心的事情。平时连手指都不必 动,没人要求我干任何事情。伙食相当可以,还给我一间带床铺的房间。上校在喝 酒问题上真的信守诺言。 接连有好几天我根本没有看到上校。我趁一个晴天去他那里打个照面,不料刚 跨进门,就遇见一位中士进来,手拿着一叠文件。 “这是关于那辆汽车的报告,阁下。”他报告说。 上校拿起那叠纸。接连翻看好几页。 “中士,我一点也看不懂。” “我也同样如此。阁下。” “比如说,这儿究竟是什么?”上校用手指着某处问。 “这是某种计算机装置,阁下。” “可是汽车里并没有什么计算机呀。” “是这样的。阁下,连我也这么认为,我们在汽车里的确发现它就联结在发动 机上面。” “联结?是焊上的吗?” “绝对不是焊的,它好像是发动机的一部分,是一体铸成的。那里没有任何焊 接过的痕迹。” “那么您相信这是计算机装置啦?” “何尼里是这么说的,阁下。他是计算机的行家,但是像这样的计算机他也从 未接触过。他说这种装置根据多种完全不同的原理工作,很有道理。他还说……” “说下去!”上校大声催促。 “他说这个装置的能力要超越我们的计算机千万倍。他说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这是某种智能化的装置。” “您对这智能化作何理解?” “何尼里肯定地说这种东西可以独立自主地思考问题。” “噢,上帝啊!”上校只这么嚷了一声。 他坐了一会,似乎在考虑问题,然后又翻过几页指着另外一处。 “那是另外一种结构,阁下。”中士说,“这儿是结构的图纸,可我们对究竟 是何种结构还闹不清楚。” “真的是搞不清楚吗?” “我们从未见过类似的食物、阁下、我们对它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它的名称, 只能说它也许和传动有关,阁下。” “那么这一份材料呢?” “这是对汽油进行化学分析的结果。汽油有点奇怪,阁下。我们找到了油箱, 它虽已摔得不成样子,但里面还剩下一点汽油……” “但你们怎么会想到去分析汽油的?” “要知道这并不是汽油。阁下,这是另外一种物质。它们以前是汽油,但后来 变了,阁下。” “您说完啦,中士?” 我看到中士有点不安。 “不,还有一些没说,不过都写在报告里了,阁下。我们成功地找回大部分零 件,缺少的只是某些小配件,眼下正在重新安装。” “安装?——” “说得更精确些,实际上是胶粘,阁下……” “那汽车还能行驶吗?” “恐怕不行,阁下,它毁得太厉害了。如果真能把它整个恢复原样,那应该是 世界上最好的汽车了。从里程表看。汽车已行驶了八万英里,但它的状况似乎就像 是昨天刚刚出厂似的。制造它的合金我们连见都没见过。” 中士不再吭声,来了一个向后转。 “等一下!”上校朝他嚷道。 “是,阁下。” “我非常抱歉,中士。但是您以及所有为了汽车而调来的全部人员都将不准离 开基地,我不允许走漏半点风声!告诉你们的人,谁敢说一句反对的话,瞧我会怎 么收拾他!” “是,阁下。”中士说。他彬彬有礼地行了个军礼,但他的模样活像马上就要 切断上校的喉管似的。 肖中士离开后,上校对我说:“艾依沙,如果你知道些什么而不向我报告,后 来又露出马脚而被我发觉的话,我也要拧断你的脖子!” “那我也就完了。”我说。 他颇为奇怪地瞅着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头臭鼬吗?” 我摇摇头。 “它根本不是臭鼬,”他说,“我们一定得弄清楚它究竟是什么。” “可我又找不到它,它逃进林子去了。” “我们可以抓到它。” “就凭我们两个人?” “为什么是两个人?基地里有两千士兵呢。” “但是……” “你是想说,他们并不喜欢去抓臭鼬吗?” “似乎是这样的。也许他们只会去林子里兜一圈,走走过场而已,不一定会努 力搜索。” “他们会努力的,只要我悬赏五千美元就行。” 我瞅着他,像在瞅一个酩酊大醉的酒鬼。 “相信我,”上校说,“臭鼬值这个价钱,这钱绝对不会白花,连一分一厘都 不会。” 我只好认为此人是真的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