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六月二十六日 谁都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有些事情已不使我们感到新奇。这很令人不快, 我经常懊悔自己的知多见广,过错在于我这个新闻记者的职业。 但是今天我又同青年时代一样,用睁得大大的眼睛去观察周围的一切了——世 界上的新奇事还不少呢。 清晨,我走到窗前时,惊异地看到那木板院墙在一夜的时间里长高了。是的, 是的,真的长高了,就象树木一样长高了,还有枝有也呢!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立着的明明是普普通通的板墙,可现在却变 成一半板墙,一半林荫了。它的上面竖起来形形色色的枝条;粗壮的木柱上长着柞 树枝,拌木板上生出细细的桦树条,上有娇嫩的绿叶;槭树枝上抽出了带花纹的叶 子;松板上生出尖尖的松针;云杉伸展开它那绿色的巴掌。看来是由于缺少材料, 因而这个围墙才用各种不同板材拼凑而成。 记得小时候修活篱笆的时候,把柳枝条插到地里,柳条很快生出根来,并在第 二年就抽出新的枝条来了。 但这种柳条必须是新鲜的,刚从活枝上次下来的才能生根发芽。而今木板围墙 竟在一夜之间就发出枝时,繁茂起来了,院门上长出的松枝把门口装扮得象过圣诞 节一样美丽。 住在这四座房子里的大人孩子们都聚拭来观货这一奇景, 一个好奇的青年人检查了每一个树枝,想法弄明白这枝条是怎样长在平板上的。 也许是谁在开玩笑,把树坡插到钻眼儿里去了吧? 电线杆子上每个瓷瓶之间也都伸出些松枝来,而电线杆本身却披上了玫瑰紫色 的树皮。 昨天晚上不知谁把一根棍子放在台阶旁了,而今天它却生出了根并扎根在地下。 安静地靠在畜栏旁边的木锨,也记起它做为白桦树的时代,于是它也决定穿上 美丽的绿装,它的根深探地扎近了满是粪肥的土坡里。 前来收拾畜栏的女主人一边哭着一边骂,用力从土里向外拔着木锨,并且不知 向谁威胁着:“这可恨的东西,我把他那黄毛小子的头发全拔下来!” 摆在树下的桌子和凳子也都在那儿扎了根。没说的,这可牢牢地固定住了。 桌布向上鼓起了几个包。我把它掀了起来。桌角上挺着带结的枝子,上面盛开 着淡粉色的花朵。桌子原是梨木做的,现在开满了梨花。最遗憾的是凳子上长出一 些扎人的松树枝。 我想起童年时看过的神话剧《蓝雀》。舞台上的万物都变成了生灵,一派生机。 而这里也象那神话剧一样,做成物品的木材恢复来它树木的生命。 六月二十七日 我很早就醒来,太阳直照在眼睛上。 窗子里望到的只是天空。 奇怪!难道那生满枝叶的围墙己被拆掉?或者象它出现时那样又神秘地一下子 消失了? 不待我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女人的惊叫声。我奔到台阶 上,差点没掉下去,幸而扶住了栅栏。 房子竟被支在高高的树干上!看来这木屋四角的圆木在一夜之间长成了高大的 树干,房子活象个高脚浴棚,而水却流走了。台阶的梯子悬在空中,被两根树干支 着。 女主人恐惧地向下望了望,不知如何是好。 我双手搬住栅栏跳了下来。 女主人抽泣着,顾着搭上去的梯子走下来。 旁边的农舍几乎没长高,但昨天扎了根的桌子在一夜之间竟升高了两米,变成 开满梨花的凉亭,它旁边松木杆腿的小板凳也长得很高。 灰白胡子的老人向上看着,惊奇地摇了摇头。我的女房东把为数极多的大包小 篓顺着梯子放下来,搬到邻居家去。 邻居院子里,两根宛如帆船桅杆的高柱在朝阳照射下高高地伸向蔚蓝的天空。 在它们之间的晒衣绳上挂着的衣物飘飘荡荡,简直就象高悬的信号旗。伸着两只长 袖的衬衫奇异地摇着双臂。一只鲜黄色的袜子从高处飘落下来,如同秋天的落叶。 一个女人激动不安地在杆子之间跑来跑去,指着空中在嚷着什么。 “你是怎么搞的,亲爱的,用什么妙法把衣服挂得那么高啊?”老头儿的胡须 里藏着微笑问道。 “昨天木杆子还挺矮呢!”她面带愧色地解释说。 六月二十八日 夜里我睡不着。觉得很可怕:你稍一眨眼就会被这奇特的“千斤顶”再升高十 米。 是什么魔力驱使这死了的树木向上猛长呢?木头杆子能长多高呢?杉树可长到 四十米,其实这并不可怕,有些树比这还高,比如澳大利亚的桉树可高达一百五十 米。 多幸运啊,幸亏支撑木房子的不是按树桩!我控制住自己,终于睡着了。我梦 见自己头枕着降落伞伞包在睡觉。 短促清脆的噼啪声,好象在射击。我以军队中养成的习惯一跃而起。月光在地 板上晃动着。一块地板破开了,小偷?我隐身在角落里。好啊,来吧,我欢迎你。 麻制地毯慢慢升起,传来撕裂声。我紧张地握住一条板凳腿。 刹时一切都静下来,万籁俱寂。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地板上被月光照亮的方形。 又噼啪的一声响,地毯被掀在一旁,认黑洞里钻出来了……原来却是个树干! 这粗糙树干的两侧颤抖着几个腼腆的柞树枝,它向大家显示,如果继续按这种速度 长下去的话,那么明天晚上就将戳穿天花板。 看来,这神秘的力量对不同品种的乔木起不同的作用:一些长得飞快,而另一 些品种却缓慢些。 幸亏这木房子的四角用的是同一种木料,尔然的话可就要倒大霉了。 六月二十九日 我嘱咐女主人和她的邻居,在没查出这些奇迹的真正原因之前,不要把这些事 向外传播。 我已经向莫斯科发出了第三封电报,请科学院立即派人来。暂时没得到答复。 如果在两天内还收不到回音,我就亲自飞往莫斯科。 死了的树又活了。有谁能相信呢?莫斯科方面可能认为我发神经病了。让我怎 样证明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呢? 浅水河另的一座新房子里住着几位莫斯科人。据说是到这里来勘探的。我和其 中一个人谈了这件事。他安慰我说:“局部现象,没什么可怕的。” 嗯,还是科学家哩,竟说出这种话来! 没办法,我只好等待。等科学院来人之后一切就都会清楚了。这种现象将被命 名为“灰雀村效应”,我呢,将象个局外人一样从报纸上阅读有关这奇迹的报道。 弄不清这件事我总是有点不安……我不能等待! 天刚黑、我就把房间里长出来的树干锯了下来,我要研究复活了的树木结构。 我用柳叶刀象动手术那样把它剖开,在放大镜下观察膨起的纤维。感到在树的内部 如同人有体温一样,存在一种莫名其妙的温度。 我往地里插了一些试验用的木段,想弄清楚什么地方最适于它们生长,并且为 它们画了一张分布图。 夜里,我在棚子里一直观察着这些木段的成长过程,有几段我浇上了水,其余 的是干插的。但最有趣的是它们生芽的方向。小芽都面向着那些莫斯科人的别墅。 秘密似乎就在那所别墅里。我决定明日去走访我那位新结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