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个小时以后,警察厅巡官贝克和巡佐登尼森便驱车前往“微生物研究中心”。 一路上,为了赶时间,登尼森不断地鸣着喇叭。可是当来到交叉路口时,前面的红 灯亮了,他不得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把车子停在停车线内。 在等待绿灯时,坐在他后面的巡官贝克靠在沙发上,闭上他那疲乏的眼睛,两 只拇指压在眼角边,轻轻地按摩着。 “伤脑筋啊,登尼森。眼睛操无济于事,我象疯子似的做了七、八天,可是不 戴眼镜仍是半眼瞎,每天晚上照样头疼。” “看来必须回去取眼镜啰?”登尼森问道。 “唉!”贝克叹了口气说,“警察最好不戴眼镜;一戴上眼镜人家就认为你软 弱无能,什么事情也就办不成了,所以宁可当个睁眼瞎,也比戴眼镜好。” 绿灯亮了,车子继续飞速前进。 贝克微闭双眼,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 “你在苦想什么啦,贝克?”登尼森问。 “你猜我在想什么?”贝克说。 “是我们要去看的那个歹徒吧?” “希尔森,嗯,他好象是个高级知识分子。要了解他的品质,还有他的血案… …”贝克闭上眼睛,嘴里咕哝道,“你真的不认为是他把他的妻子杀害的吗?” “这很难说,需要证实。对吗?”登尼森显得有点轻快的样子。 车内沉默了一会,转眼间来到靠近郊外的一个城门口。登尼森走下车去,把大 门打开,然后又回到车内。 “多美丽的生活环境啊!”贝克说。 “不过离城远了一点。”登尼森赞同地说。这时马达又发动起来了。 “是的。离研究中心也有几英里。” “是吗?”登尼森反问道。 “啊,研究中心就在那边。”贝克说。 他们穿过一片树林,行驶在灌木丛中的公路上。转瞬间,一幢楼房出现在眼前。 这幢楼房是政府花了一笔巨款建造的,目的是为了把象希尔森那样的年轻科学家圈 在豪华的生活环境中,让他们从事某种尖端科学研究。 贝克朝窗外瞥了一眼,发现一块保护完好的玫瑰花圃,脸上展现出开心的样子。 可是一想到自己那简陋的房子,心里又感到不是滋味。 “这真是个好地方呀,不但美,而且式样奇特。我一直认为科学家都住在仙境 般的地方,五彩缤纷,奇光闪烁。”登尼森羡慕地说道。 贝克说:“我总是幻想在这个国家能有一套好房子,当然不一定要那么大,只 要够我和我的妻子住就行了。其实房子大了我也付不起钱。” “这就是科学家与警官之间的差别。”登尼森讥讽地说。 这时,贝克心不在焉,好象没有听到,连忙追问道:“什么?” “差别——钱的差别。” 贝克趴在登尼森坐的椅背上,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说:“脑袋,你不要忘记 那是脑袋的差别。那家伙的脑袋胜过我们两人脑袋的总和。不过本事再大,我断定 他也难以过关。” 登尼森睁大眼睛看着他:“万一逃掉了怎么办?不过,我们也不能肯定那就是 谋杀,或是别的什么。看起来不太象谋杀。” “我认为是谋杀,登尼森,我已经有了一点线索。”这时车子来到庭院,贝克 打开车门笑着说,“那就是巡官和大笨蛋巡佐之间的差别。” 贝克生就一副科学家的派头,与著名科学家爱因斯坦仿佛是从一个模子中铸出 来的。他沉着、机灵,善于推理;他态度温顺、举止谦恭、悲欢有度,又善于隐藏 和表露他那天生多变的感情。 出来迎接的是希尔森博士。他高高的个子,一对灰色的眼睛在一副浅蓝色的眼 镜后面闪动着,显得愁眉苦脸。 贝克走上前去,与希尔森冷漠地握了握手,然后介绍说:“这是我们的巡佐登 尼森先生。”说着他就跨进了希尔森的房间,与此同时眼睛朝四周窥视。他发现房 间布置得相当漂亮,书架上整齐地放着许多书籍,可是因为没戴眼镜,看不出书名, 也许多数是版费昂贵的经典著作吧。 “多好的图书馆啊!”贝克在希尔森和登尼森相互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这样说, “这些书你都读过了吗?” “恐怕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吧,巡官先生。”希尔森对开场白从书本说起感到奇 怪。 “我可以坐下吗?”贝克这样问希尔森,可是未等回答,就一屁股坐到那张皮 扶手椅子上,朝希尔森眨眼睛,“现在,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为什么到这儿来,希 尔森博士?” 希尔森点点头:“我猜想肯定与安娜有关。” “对了,你的妻子,先生。”贝克眼睛盯着希尔森。他后悔没有戴眼镜,因为 不能看清希尔森的面部表情,所以很难判断他是不是嫌疑犯。贝克叹着气,突然他 又想到,如果直觉不到他的面部表情,还可以透过他的姿态来分析他的心理,便说 :“在这种时候打扰你,我真感到抱歉,先生。可是,事情很紧急,不能再迟疑了。” 希尔森再次点头说:“很敬佩,巡官先生。然而,我必须承认我对警察介入这 件事感到诧异。我知道狂犬病是非常严重的,不过卫生当局会来查问的。” “哦,是的,这确实是件严肃的事情。据今天早晨的消息说,伯明翰又发生了 一例。你听说了吗?讨厌的疾病。不过你会了解到那件事的全部情况的,是吗,先 生?” 希尔森没有顿悟到这是一句暗讽的话,不然他是不会这样回答的:“是的,那 太可怕了,可怜的安娜含愤而死。” “假设你与这件事无关的话……”登尼森冷不防地冒出半句话。 希尔森惊愕地瞥了他一眼,接着说:“是,是,我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不过 他又皱起肩头,“事情问得多离奇啊!” “一点也不离奇。”贝克插话说,“你看,先生,登尼森巡佐有权接触有关该 案件的卷宗。” “卷宗?” “嗯!我们是要到处查看查看的,先生。你要知道,有时我们可能遇到一些私 生活方面的细节。” 贝克的暗示触动了希尔森隐藏多年的内心痛苦,勾起了一幕幕苦恼的回忆。 几年前,正当希尔森欢天喜地地准备与安娜小姐结婚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情 发生了。就在那时,来了一位年轻的科学家。在一次狂欢的舞会中,安娜第一次被 邀请做了那位年轻科学家的舞伴。在那温情脉脉的舞场中,安娜一见倾心,把她的 未婚夫希尔森抛在一边了。于是,约定举行的婚礼一推再推,在短短的半年时间中 就推迟过五次。希尔森按捺住内心的痛苦,耐心地等待着安娜。而那位年轻的科学 家想整个地占有她,可是遭到了这里科学家们的一致谴责。在这种情况下,安娜终 于又回到了希尔森的怀抱。那位年轻人酷爱安娜,胜过爱自己的眼睛和生命,他白 天黑夜无不在想着她。可是,现在眼巴巴看到安娜就要遭受希尔森的蹂躏。举行婚 礼的那天晚上,当热闹非凡的新婚舞会刚刚结束之后,那位年轻科学家就悄悄溜到 希尔森卧室的窗户下,窥听他们新婚之夜的甜密私语。当安娜与希尔森热烈拥抱和 狂吻的阴影投到半透明的玻璃窗上时,他的眼睛象遇到灼光似的,再也不敢睁开、 忍心看下去了。当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之后,小伙子几乎快要昏顾过去。他嫉妒希尔 森,更嫉恨安娜。当他心里想象到安娜会怎样与希尔森拥抱、亲吻、狂欢的情景时, 他简直要发疯了…… 这时,贝克发觉希尔森变得象木头似的,于是走上前去轻轻地在他的肩上拍了 一下, “啊!”希尔森从回忆中醒来,“所以说你们已经知道我与安娜之间的麻烦事 了,对吧?” 贝克说:“我们确实知道,先生。但是,这与我们的公事不一定有关。一般说 来,一个女人追求什么是她个人的事情,对警察而言,不过如此;但在她丈夫看来 就非同小可了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希尔森绷着脸说。 “不明白我的意思,先生?那就请你此刻好生想想吧,你会明白的。现在有人 讲自由社会——实际上就是女性解放……这已经是事实了。可是这是什么东西呢, 真是不可想象!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现你的太太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会怎 样对待呢?”他以期待的神情望着希尔森。 在希尔森回答之前,登尼森插嘴说:“如果我的夫人在外面鬼混,我就要把她 勒死,我真的会干出来的。” “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贝克接着说,“登尼森比我年轻得多,他感到有必要 把她勒死,你会怎么样呢,博士先生?你也会这样做吗?” “巡官巴克——” “不,是贝克。”贝克纠正他的发音,脸上不动神色。 “哦,巡官贝克,”希尔森重复道,“你这样提问题的口吻真叫人不愉快。你 明明知道我妻予的不贞行为,天晓得你们为什么要试探我对这件事的态度。不要忘 记,我的妻子现在已经死了,她是在恐惧中死去的。不管我以前感觉如何,你们别 想从我这里得到……” 贝克举起手说:“很抱歉,先生。如果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么问题就会澄 清了,我们也就不必再打搅你。你看怎么样?” “好极了。”希尔森干巴巴地说。他从巡官面前穿过去,然后在巡官对面的一 张扶手椅上坐下。 贝克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一本旧笔记本,翻了几页,然后停下来说:“说实在的, 我还要核对一下我们已经知道的情况,仅仅为了弄个水落石出。希尔森夫人的病兆 是在第四天出现的,对吧?大约三周以前?” “是的。” “你知道那时她已经被咬了吗?” “不,不是那时。” “伤口非常明显吗?”贝克步步逼问。 “我有好几天没有见到她的人影。” 贝克用一种英名其妙的同情态度点头说:“但是你知道她的原始病兆是狂犬病?” “那是很明显的。” “是呀。众所周知,这种事情你是很警惕的,对吗?”贝克轻轻地摸了一下鼻 子,“这是很自然的,她没有种过疫苗?” 希尔森摇摇头:“没有。我也没有种过呀!” “哦,没有,那是可以理解的。”贝克停了一会,突然问:“她是被什么东西 咬的?” 希尔森板着面孔说:“医生们说,那一定是小耗子咬的。” “她没有告诉过你?从来末提起过耗子?你应当想象到她会提到耗子咬人的事, 特别是女人,大多数女人都怕耗子。” “你已经了解到,巡官先生,我与我的妻子不和睦。实际上,她很少告诉我任 何情况。” “明白了,先生。”贝克往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东西,然后他站了起来,“好 吧,我们认为不需要进一步打扰你了,这是例行询问。”说着他笑了,脸上面出一 丝温和的表情。 “我送你们出去,巡官先生。” “不必了,博士先生。” 贝克来到门边,停住了。然后,他回过头来朝希尔森说:“希望你不要离开这 里,先生。我的意思是关于这件事,我们可能还需要找你。” “还需要我吗?我想这只不过是例行询问吧?” “是的,是这么回头至少到目前为止。可是例行询问,并不是非做不可的,对 吗,先生?在类似情况下也可以不这样做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是公共卫生部的事,与你们有何相干?”希尔森脸色 有点发青了。 “正规说来是没有关系,先生。”这时最后一丝温和的神色从贝克的眼睛里消 失了,“不过我坚持认为是谋杀案。”这时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在我们没有弄 清楚之前,我们至少暂时要这样看待。”说完,两人钻进了小汽车。 半小时以后,他们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贝克办公室的天花板由于污秽和人们长年的吸烟而变得灰暗了。登尼森发现他 又戴上了眼镜坐在那里,凝视着窗外,膝盖上还放着一个文件夹。 “你还认为是希尔森干的吗?”登尼森问道。 贝克转过头来翻了他一眼,斩钉截铁地说:“是他干的,问题是他怎样干的。” 贝克思索了一会,站了起来,开始在办公室内踱来踱去,然后又忽然有所发现似地 说:“我决心千方百计把这案子弄个水落石出。你记得梅纳德·菲勒斯吗?” 登尼森皱着眉头说:“酒徒,是他吗?” “酒徒?假若是他的话……可他们没有发现他呀,他在苏里国防委员会工作。” “哦,菲勒斯——你的酒徒老弟。他的情况怎么样?”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你知道他当警察之前是干什么的?为了生活他干了些什么呢?” 登尼森摇摇头说:“不知道。” “养鼠,”贝克说,“我敢向上帝发誓,他是专门养鼠的。他在修理厂经常用 白铁桶养各种各样的这类鬼东西,然后他以每只一先令的价格卖给实验室,一百只 五英镑钞票,可以谋取好的生活——他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实验室买这些东西干什么。”登厄森说。 “连我自己也感到奇怪。想去看看吗?” “研究中心——希尔森工作的那个地方?”登尼森立刻问道。 贝克镇静地点点头:“正是我所想到的,登尼森。” “我单独去吗?” “不太可能——我想去看看那位安娜的过去是怎样生活的。” 登尼森捏捏手腕:“那个地方是在政府官方保密法管辖之下的,想想看他们会 让我们进去吗?” “我们就是大法,登尼森,”贝克这样说是为了给自己打气,“我们是去侦察 谋杀案呀。我要打两个电话。” “那是另外一回事。”登尼森不安地说,“你能肯定那是谋杀案?说真的,我 认为你在希尔森面前提及这件事等于恐吓。” “你认为那是什么?”贝克严肃地问。 “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贝克,在我看来象是另一个狂犬病的病例。天晓得,这 种病到处都是。” “在这个地区是没有的。” “是的。直到灵猫被偷运进来之前,英国根本就没有这种事情发生。耗子旅行, 可能是从一个感染地区跑来的。” 贝克说:“是老鼠咬了她。” “P·M报告是怎么说的?”登尼森问。 “报告说她象是被老鼠咬伤感染所致。” “那么你是怎样认为的,贝克?”登尼森耸耸肩说。 贝克就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用手推开门,大声叫喊:“有希望弄杯茶吗,费 莱德?两杯——登尼森也在这里。” 随后他又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边说:“第一次报告送来的时候,只是一般情况, 但是我已经从中嗅到一点气味,不知道为什么。告诉你实话,我本来认为在验尸解 剖中可能发现一点线索,可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你进来时,我正在看第二遍。”他 望着桌上的文件夹,点头说:“狂大病,对了,毫无疑问。大腿上有块伤疤,说明 她是被啮齿类动物或其它小动物咬的。这是报告单中所说。左大腿内侧,老鼠咬了 这么个怪地方,可不是吗?” “不晓得为什么,”登尼森说,“大概老鼠是从腿上爬上去的。” “它想死了差不多。老鼠怎么敢接近人呢?不等你接近它,恐怕它早就迅速地 躲开了。可能有这种情况:你把它逼入困境或追急了,也许它会反抗的。可是即使 这样,至多也不过咬你的踝骨,也不会跑到你大腿上去呀!要知道,希尔森那个地 方不是贫民窟,而是地地道道的上等郊区,那里的老鼠可不是饿死鬼呀。再说,就 是溜进来的,也不会跑出来咬人,更谈不上咬大腿内侧了。” 登尼森推侧说:“可能她躺在床上或其它东西上被咬的。” “或许床上有一个老鼠,不太象,但也有可能;也许她是坐在草地上被咬的。” 贝克把眼镜架到鼻梁上,“不过有个问题:老鼠受惊之后可能咬你一口就跑掉了, 这是一种受惊的反射动作。可是从片子中看出她的大腿内侧几乎被咬烂了,老鼠不 会有这样的行为。” “那可能是一只狂鼠。”登尼森说。 “你认为这能解释吗?” “可以。”登尼森点头说。 贝克说:“不行,我认为根本不能说明问题。” 这时总管端来两杯茶,贝克抬头看着他:“谢谢,费莱德——放在桌上吧。” 然后转向登尼森:“有些情况出奇。我认为安娜·希尔森是被人暗算了,由此可见 这是谋杀案。”贝克换口气接着说:“你得承认,我对这个女人的了解是对的,你 在档案中可以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一种人,我没有告诉过你吗?” “我告诉你吧,警官先生,听说她好象是一个荡妇。” 贝克说:“荡妇与美人。有趣的是,多少美丽的淫荡女郎迟早会使自己被糟蹋 掉的,这是教训,这些话都是社会学方面的。” “我们什么时候到那个研究中心去呢?”登尼森问。 “喝杯茶立刻动身。”贝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