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世事如何了结,对于这个问题,看法庞杂,猜测纷纭,莫衷一是。有人说,迟 早人口将会过剩,另一些人说,我们会自相残杀,有了原子弹就更会是这样。各种 各样的见解,偏偏没有人指出我们老是原来的样子没变这一简单的事实。我们能够 找到养活任何数量人口的办法,或许甚至会找到避免用炸弹自相毁灭的途径:做这 些事我们不乏聪明才智,但是对于改变自己或者我们的行为方式却从来都是一筹莫 展,笨手笨脚。 我有自知之明,我既不歹毒,也不残忍,恰恰相反,我是一个心地善良的普通 人,爱妻儿,睦四邻。我象很多人一样,他们做的事我也做,并且正象他们那样遇 事不假思索,从不问个为什么。情况就是这样。 我还是个作家,我告诉博物馆馆长李伯曼和政府官员菲茨杰拉德说,我打算把 这段经历写下来。他们听罢耸了耸肩,“那就写吧,”他们说,“反正写不写一个 样。” “你们不认为这会给人们带来惊慌吗?” “没人会相信它的,怎么会惊慌呢?” “要是同时发表—两张照片呢?” “那可不行,”他们同声说,“不能发表照片。” “这又为什么呢?”我问道,‘你们既然同意让我写这篇故事,为什么不同意 我发表照片,好让人们相信我说的都是真事?“ “他们还是不会相信你的,他们会说照片是你伪造的,谁也不会信。那样只会 造成更大的混乱,最好设法摆脱这种情况,混乱是于事无补的。” “什么才于事有益呢?” 他们说不上来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回答。下面我就简单明了地叙述我的这 一段亲身经历。 每年夏天8月份的光景,我总要和四位好友去阿迪龙达克的圣里吉斯群湖上泛 舟垂钓,消磨一个星期。我们照例租用那间简陋的小木星。我们泛着小舟在湖上随 意漂泊,时不时地也能钓上几尾鲈鱼,总的说来,捕获量很有限,但是打牌却很尽 兴;我们还在外面野餐,悠然地享受假日里的欢乐。今年夏天,我因手头有些事要 料理,所以晚到了三天,由于天气温和,添人游兴,所以我决定在别人离去后单独 留下来多住上一两天。棚屋前有—小片平坦的草地,我打算花三、四个小时练习短 距离击高尔夫球进洞的技术。所以铁头球棒就一直放在我的床边。 留下来头一天的晚餐,我开了一听蚕豆和一听啤酒。吃罢便打开《密西西比河 上),拿了一包香烟和一条8两的巧克力糖躺到床上。无事一身轻,没有电话,没 有工作,没有报纸,此时此刻,我真可算得是这个纷扰嘈杂的时代里最逍遥自在的 闲客了。 当时屋外依然天光豁亮,一束光线从窗口射进来,越过我头部的上方,看书是 足够明亮的了。我伸出手去再取一支香烟的时候,不经心地向上看了一下,突然在 床尾发现了它。高尔夫球棒正在我的手边,说时迟,那时快,我猛地抄起球棒,只 一挥就击它个正着,结果了它的性命。这就是我在前面讲到过的。不管我是个什么 样的人,我的反应是与常人无异的。我认为任何一个人,黑种人、白种人或是黄种 人,在中国、非洲或是俄国,都会这样干的。 这时,我只觉得浑身汗如雨下,接着感到恶心。我跑到屋外去呕吐,想起19 43年那次乘“自由号”轮船赴欧时曾经这样呕吐过以来这还是头一遭。随后我逐 渐恢复了平静,打起精神回到木屋里去看它。它已经直挺挺地僵死在那里,但我还 是决意不一个人在木棚里过夜了。 我不敢用手摸,使用一张牛皮纸把它捏起来扔进鱼篮里。我把鱼篮和其他行李 杂物放进车后的货箱,然后关上棚屋门,钻进汽车,一路驶回纽约来。 上高速公路前,我停车道旁,小睡了一个多钟头,到家时已近拂晓时分,待到 修面、洗澡、更衣完毕,我的妻子还在梦中迟迟未醒。 早饭时,我解释说我不太善于独自料理生活,这一点她很清楚,而且我一个人 通宵驾驶汽车也不是什么罕见之举,所以她没有提出什么疑问。我吃了两个蛋,喝 了一杯咖啡,抽了一支烟,然后走进书房,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目不转睛地盯着书 桌上的鱼篮。 我的妻子往屋里瞧了一眼,看见了鱼篮,说鱼腥气太重,叫我把它放到地下室 去。 “我要换衣裳了,”她说。那天孩子们还在外面野营,没在家。“我跟安约好 了在外面吃饭——不知道你回来的这样早。要不,我不去了吧?” “不,别这样。应该做什么,我眼里还是有活儿的。” 然后我坐下来,又抽了一会儿烟,最后拨电话给博物馆打听地是昆虫部主任。 他名叫贝特兰·李伯曼。我要求跟他讲话。他的口音很和悦近人。我自报了名字摩 根,职业是作家,然后他就很礼貌地说曾经看见过我的名字并且拜读过我的作品。 一个作家向考虑周到的人作自我介绍时,这是经常得到的回敬。 我要求会见他,他说那天整个上午都很忙,问第二天是否可以。 “看来还必须现在就见。”我坚决要求。 “哦?想找什么资料吗?” “不是的。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件标本。” “嗯?”这一声优雅的,压抑感情的“嗯”既是发问又是回答,可什么也没明 说,叫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是的,你们会对它发生兴趣的。” “一只昆虫吗?”他温和地问。 “我想是吧。” “哦?大吗?” “够大的。”我说。 “11点钟,怎么样?能到这儿吗?进主楼,往右走,我在那儿等你。” “我准时到达。”我说。 “还有——是死的吗?” “是的,是死的。” “嗯?”又是一声。“摩根先生,我将在11点钟愉快地会见你。” 这时我妻子已打扮停当,她打开了书房门,没好气地说:“快把鱼篮拿走吧, 臭味儿。” “好的,亲爱的,我就拿走。” “开了一夜车,该睡一会儿了吧。” “说也怪,我还真不困呢,”我说道,“我想先去博物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