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吧,请您汇报一下这半年的工作。“我说。 德梅斯教授开始了他的回忆: “半年前我来到这里,一星期后就制成了第一个自生人,我给他起名安泰。这 是一个圆筒状自控机器人,他身体的三分之一放经验存贮器;有一双手,关节灵活 ;没有脚,他是按照抵抗重力平衡的原则移动的,确切地说是在飘动。他的记忆力 十分惊人,最初他熟悉环境,积累经验,对我和我们驯服机器人特别感兴趣。一次 他跑来问我,双脚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他没有?我努力向他解释,人的双脚是自然 选择的错误,我甚至作了示范,人的步伐是多么软弱,移动速度又十分缓慢,如果 受了损伤可能终身残废,而抵抗重力平衡才是理想的运动方式,是生命进化更高阶 段的一个特征。但是我不仅没有说服他,相反他和我顶嘴,责怪我缺乏远见,粗枝 大叶,敷衍草率,一气之下,我禁止他进入实验室。现在看来,这是一个轻率的决 定。 “我在继续制造自生人,而对已制造出的自生人,则没有给予更多的注意,让 他们自由行动。我们的试验只有在自生人充分独立和自由的情况下才有意义。安泰 比其他自生人更聪明一些,因为他年长,积累的经验较多。 “开始,他们对学习充满兴趣,并不断自我完善着。我焦急地等待自生人成熟 的第一阶段来临。一天早晨,我发现仓库里缺少一箱综合计算机和一箱假肢,我马 上来到实验室,安泰正在那里给自己安装下肢,对我的愤怒他若无其事。我甚至怀 疑起自己理论的正确性,因为他应‘进化’,而装上双脚,我认为是一种‘退化’。 “在安泰的影响下,其他自生人也纷纷私拿仓库的材料给自己安装双脚。我紧 张地注视事态的发展,并决定不再向仓库充实材料。起初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他们 到处闲逛,研究和熟悉环境。以后他们无聊了,我想培养他们劳动的兴趣,叫他们 去砍柴,但速度很慢;我带领他们进行操练,但没有产生任何效果,因为他们不懂 得集体,没有共同的感情,按他们的逻辑,操练是无意义的。 “不久,安泰又来找我,他想进一步完善自己的记忆,要我提供材料。我解释 说,他的记忆存贮器承受不了更多的负荷,他应该首先试用已获得的经验,从中发 现,什么结构应该改变,安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一阵喧闹声吵醒,我赶到实验室,看到安泰站在那里,打 开自己的头盖骨,往里面安装抢来的存贮器,旁边躺着一个支离破碎的驯服机器人, 脑袋开花,四肢离体。我愤怒至极,指责他瞎胡闹,但他却泰然地说,我只不过按 你的设计要求,在完善自己的记忆。……老实说,那天晚上我没睡好,我担心他们 有一天会想到要我的活脑。 “安泰的行为影响其他的自生人,我的驯服机器人的数目急剧减少,不久就全 都被消灭了。自生人的行为也越来越疯狂,他们开始外出袭击,常常出去好几天, 回来时带着新的猎获物——存贮器和其他部件。大概他们侵犯了邻近地区。为了让 试验进行下去,我不再接任何电视电话,因为随时可能有控诉和抗议。 “以后,他们开始制造第二代自生人,我研究了多年的事情,他们几天就办到 了。不仅如此,他们过不多久,就发明了一种无限制程序的新型存贮器。从此,他 们与我分道扬镳了。更使我惊奇的是,他们的脑容量不断增加的同时,外形越来越 具有人的标记。 “矛盾随之也来了,按进化的要求他们应齐心协力一起干,可是任何一个自生 人都不考虑这一点,只考虑自我完善。他们往往为争夺一个所需要的部件而打得不 可开交,哪怕再给他们一打同样的部件也无济于事,他们都只要第一个。 “这种争吵不久就发展成大规模武斗。他们吼叫着,互相扯断手或脚,打碎被 害者的头颅,抢夺存贮器。安泰倒下了,一个年轻的自生人拿安泰的部件来完善自 己,为了纪念安泰,我把他叫安泰第二。 “自生人的发展不符合我原先设想的进化方向,但他们已完全脱离设计者的框 框,按自己的逻辑发展,他们实际上已有自己进化的方向和规律,虽然这种规律我 们人是不喜欢的。我的理论的基本观点是正确的,一种比人更聪明的更高级生物将 取代人,我们实验成功了,我准备再过三天离开实验区。” “第二天天刚亮,一阵恶魔似的喧闹把我吵醒,‘他是一个下贱胚!’折断他 的脖子!‘’他要存贮器有什么用?‘ “我的牙齿打颤了。我明白,这些吼叫是冲着我的。我用颤抖的双手立即收集 一切生活必需品,首先是罐头和食用水。要奔向直升飞机已来不及了,唯一的出路 是登上陡峭的山顶,我没命似地冲出重围。自生人愤怒地捣坏了直升飞机、实验室 和仓库,并把山头包围着。他们大叫着:”你这个不学无术的笨蛋,在我们自生人 的社会,你是一条寄生虫。 ‘矿井那里的机器人说的对,你们毫无才能,靠我们养活。’ ‘可怜的人虫。’ ‘下贱胚!’ ‘你们的时代已过去了!’ “他们虽然骂得挺凶,可谁也不愿意攀登山峰。我明白,我只有两条路,要么 投降!要么饿死,虽然我希望有人来搭救我,但希望十分渺茫,可……” 德梅斯望着我,等待我的反驳。 “您给自生人的基本程序是什么?” “自我完善。” “其他没有了?” “没有了。” “好吧,为了把您的试验引向正确的方向,我将试试……” “您有什么高见?” “我去找自生人谈谈。” 他跳了起来说:“您发疯了!他们会把您撕得粉碎。您以为,您能充当人和自 生人,也就是自控机器人之间的调解人吗?” “您的前提是虚构的,”我反驳道,“就是最完善的机器人也无法同人相比。” “我可要提醒您,今天已有几百万人是半人造的,他们的内脏已全部更换过了, 从人造关节到人造心脏;而自动化机器却日益人化。赫曼,人和自动化机器间的差 别越来越小。” “这种接近是虚假的,是形式上的。心理过程不服从数理逻辑,不受自动化规 则的主宰。因此,机器永远达不到人的品质。” “我们之间观点难以统一。”他反驳道。 “我将用事实教育您,我现在就坐重力飞机去找他们。” “要是发生什么事,我可完蛋了!” 我嘴角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微笑说:“那您可怀着骄傲的心情死去,因为您的 理论正确了。” 德梅斯默默地离开机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