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急速冲过大厅,接二连三撞到墙上,我用腕机告诉网络关闭所有的内部分域 ——把每个子网络之间的连接完全断开,特别是数据缓冲区;让软件、硬件和内存 对各自的子系统进行自上而下的完全诊断;告诉私人除非发生非常可怕的紧急事件, 否则不要打断我。 回到办公室最初的诊断结果显示,内部网络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对,我让自己 放松一下。或许信息中断没有再继续只是小故障而不是入侵。 不过我可不想冒任何险。 我把书写板弄出来——好几个星期我都没用过它了,上面也不再有什么有用的 东西了——用尖嘴钳猛地拉住无线卡。然后从抽屉后面找出网络电缆,电缆把书写 板连接到我桌子后面满是灰尘的接插板上,最后让网络在接插板和数据缓冲区之间 打开单一连接。 我咽口唾沫,给书写板接上动力。 显现在擦痕累累小屏幕上的图像不是我为防火墙所选的那张脸。那是防火墙默 认皮肤:一个闪闪发光的骑士,拿的盾牌上带有生产厂家的标识。 这不好。这完全不好。 骑士敬礼说:“准备防御。”那种让人急躁的轻快活泼声音,在我第一次安装 五分钟后就关了它。 “报告状态。” “防火墙所有功能运转正常。最近24个小时的入侵已经阻塞——输入信息包, 210002009——每秒150063;输出数据包——每秒80010。” 听着一切都合情合理。数据量好像很低,不过如果只有文本数据可以传输的命 令仍在执行的话这也是应该的。 “总结你最近执行的命令。” “查找并拦截所有数据缓冲区中不重要的进程。除了文本通信和安全升级外拦 截所有输入数据。有任何异常发生通报你。” 我喘口气。至少它记得我的命令,而且它知道我是谁,因为它说你而不是杰夫 ·帕特森。可是我仍关心着其他事情,“20分钟前你给我发送了优先权为第一的 信息,为什么不发完整?” 骑士没有脸。它的金属头盔没有丝毫改变,“我没有发送这样的信息。没有侦 测到任何异常。” 我咂咂嘴,“那你为什么要恢复你的默认皮肤?” “外观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我心跳得更快了。如果我不能信任自己的防火墙…… “打开诊断接口。” “请输入密码。” 这让我从头一下子凉到脚后跟。如果它知道我是谁,如果它知道,那它就应该 知道我拥有完全的授权。 我绞尽脑汁想着第一次安装防火墙时设置的密码,在书写板屏幕的键盘上输入 密码。 “对不起,请再次输入。” 我再试,还是同样的结果。我试了几个其他密码,不好。 “安全管理覆写。”我命令道,“帕特森,杰夫·威廉。接受手印。” 我把拇指按向书写板的读取口。 “对不起,请再次输入。”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我手伸进口袋里,可手指掏出的只是皱巴巴的口香 糖包装纸而已。 我紧咬牙把包装纸揉成一团扔向废纸篓,飞一半它就无力地飘向地板。 好吧,我告诉自己,镇静。 我核对其他屏幕,并没有任何标志标明内部网络出现异常,迄今为止唯一联通 数据缓冲区的就是我面前的书写板。 “关闭防火墙。” “请输入密码。” “死去吧。” “对不起,请再次输入。” 我紧握书写板疙疙瘩瘩的橡胶外壳,不过就是把这该死的东西扔到墙上也于事 无补,所以我只有关了它。在它从视线中消失时骑士那平淡无奇的盔甲执拗地盯着 我。 我从主屏幕呼叫硬件。它外观或特性并没有改变,不过我仍清醒地意识到自己 不能像一小时前那样信任它了,“鉴别数据缓冲区中所有计算机、路由器和网络集 线器的动力来源。”我得完全关掉数据缓冲区,在被感染的防火墙攻破我内部防御 前完全关掉它。 “等一下,先生……完成。15机柜,5到9柜间隔。” “关掉15机柜,5到9柜间隔。” “请确认。” “重复:关掉15机柜,5到9柜中间隔。” “等一下,先生……” 我等着。硬件的外观仍像平常那样逼真而闪光,所以它的进程并未挂上。我指 甲都掐进手掌了。 “很抱歉,先生。”虽然只有30秒却像永远,然后它开口报告,“电源无反 应。” 噢,该死! “详细描述状态和错误位置。” “通信通道仍在运转。命令仍可接受并认可。无错误代码。可是15机柜,5 到9柜间隔仍有电力存在。” 我咬牙切齿,“不会存在太久。”我一把抓过电缆钳向机房走去。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我努力保持声调平稳。大喊大叫没有用。 “说我无法从主面板关掉机房电源并不确切,”丹解释说,“可是我不能只关 掉机房电源而让生命维持系统保持运转。整个中心位于同一个实际线路上,具体细 分控制应该是由软件完成的。” 丹和我站在他办公室里,这儿甚至比我的办公室更为混乱。在我发现自己进不 去机房后就到这儿来求助。 我紧紧抿着嘴,鼻息很重。我拒绝被什么蹦出来的电脑病毒比下去。即使它已 经找到办法把我屏蔽在硬件控制之外而且改变了开门的密码,“你不能就只关几秒? 那就足以把那东西清理出去。” “可能会。可我不能保证像这样的硬行关闭会赶走那儿的什么东西,不过我倒 是可以保证像这样关机后再开机并不能打开门或者让锁密码重设——那些锁都带有 后备电源,而且如果有什么东西停止运转而我们又不能进去修理……” “我们可能得学学呼吸二氧化碳。” “对。” 我仍握着电缆钳。我把它从一只手拍向另只手,再拍回去,“好,那我们只有 把门切开。” 丹点点头不过表情却很阴郁,“恐怕只有如此。不过那可不会很快。”整个中 心区的墙壁和门都又厚又硬可以防爆、防辐射——如果发生什么事,那里应该是我 们的避难所。 “要多久?”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假如我们能找到方法把救险艇从履带车上卸下来…… 或许两三个小时吧,或许更久。” 我看着腕机,11:20,爆发是四个小时前开始的,它已经袭击了大半个世 界,甚至美国,甚至亚特兰大,杰西——同她的丈夫和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就住在 那儿。扩散的速度还在增加,“从现在开始两三个小时地球上可能就没人了。” 这时我们听到丹办公室的门打开。是索奇玛,她没敲门就进来了。 “感谢上帝终于找到你了,”她看着我说,“你那些该死的替身不肯告诉我你 在哪儿。”她无视我的抗议把个书写板硬塞进我手里,“我要你告诉我这从技术上 来说可不可能。” 丹轮番瞟着我和索奇玛。“我去让我的人开始卸救险艇。”他说着离开。 “我没时间看这个。”当丹挤着从我身边走向门口时我对索奇玛说。 “只要读一下。”她眼里燃烧着混合了愤怒和恐怖的怒火。 与其盯着那种深渊,我还不如低头看书写板。书写板屏幕上显示的新闻来自联 合非洲官方新闻机构,日期栏表明是尼日利亚首都拉各斯。新闻说尼日利亚- 喀麦 隆战争中争战激烈的三个城市埃怒古、马库尔迪和约拉也遭到爆发袭击——尽管他 们的战争已经损坏了很多下层技术建构,可并不只有计算机才在爆发中受到影响。 从空中俯视报告受到影响的城市,街道空空,只能看到少数扭曲的躯体。 “这可能只是宣传,”我说,“有没有什么中立国的报告?” 一句话没有,她从我那儿拿走书写板,换成另一屏后递回来。 屏幕上充斥着数百个小图标。我打开的每个图标都在讲述同样的新闻,日期栏 标注的城市交战双方都有。 有些日期栏的名字我认识:国家新闻机构,可靠的博客。 我咽口唾沫才说得出话,“我们无法知道这是不是真的。这些字节都得通过防 火墙——而防火墙已经被感染了。” 索奇玛摇摇头,“被感染的防火墙会干这个?” 她轻敲另一个图标,图标扩展成一个以我看不懂的语言写的文本信息,“这是 马库尔迪我兄弟发的。它是用我们的部族语言——Enu-OnitshaIgbo 语写的。只有 大约15000人会说这种语言,而且他们中很多人还是文盲。他叫我儿时用的小 名。”她说话时轻轻无意识地敲着屏幕,“他说我不用害怕——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无力地一屁股坐下,索奇玛挨着我坐下。 “所以,杰夫——从技术上来说这可能吗?” “我……我不知道。” 我用丹的屏幕搜索着最近的新闻,不过没找到什么能让人放心的。有些观察员 报告发现奇怪的电磁作用,可能是由电网或无线发射器产生的脉冲。少数从受影响 区救回的人不是昏睡着就是语无伦次,甚至猫狗也无法幸免。 而且尽管是从尼日利亚和喀麦隆开始的,可是现在全世界范围内——从每个爆 发地以及其他很多新地方——都报告出现了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我最后说,“不过像是真的——至少我无法反驳。” 我关了用过的搜索栏,“我很抱歉,索奇玛。” “这是……是千年虫吗?” “可能。不过我可不想不抵抗就放弃。”我站起身向门口走。 “你要去哪儿?” “我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方法把它挡在空间站外,至少隔离我们,我们和其他的 空间站可能是人类最后的避难所了。” 我深吸口气,屏住而后呼出,然后再次打开书写板电源。骑士立刻就出现在书 写板的显示屏上。我敲击键盘输入要执行的命令——终结运行替身们的程序——来 终结防火墙替身。 屏幕上闪现出拒绝许可字样。骑士平静地站在那儿,双腿交替站着——好像它 的腿会疲倦,好像它也有重量要交替似的。 我叹口气。这值得一试。 我想这个防火墙仍执行它正常功能——假定我可以信任我其他软件告诉我的— —它仍服从改变前我给它设置的最后命令。此后它拒绝的我一些命令不过仍遵守其 他命令;可能它只是受到损害而不是被感染了;或许某些可接受的命令序列能重新 恢复控制。 我想防火墙是如何运作的,有什么性能是通过替身控制的。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可以解除硬件控制性能——防火墙用哪个模块把我屏蔽在电源控制之外的?或许我 能通过自定义参数设置达到目的。 “报告状态。”我命令。 “防火墙所有功能运转正常。24小时前的入侵已经阻塞——输入数据包,2 10002009——每秒160091;输出数据包——每秒10010015。” 至少它仍听从命令,“列出自定义参数设置。” “执行程序筛选。色情文件筛选。千禧年宣传筛选。垃圾广告筛选。职员记录 筛选。只能上传。禁止环回模式。禁止测试模式。 迄今为止一切还好,“创建新的参数设置。” “请命名新的参数设置。” “禁止硬件控制。” “那是没用的,杰夫。” 好大一会儿我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用了更长时间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又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相信那只是幻觉。 “重复。” “我告诉你,杰夫。那是没用的。你不可能自定义参数设置就关上我的硬件控 制功能。” 我眨着眼,用手捏捏脸。这是不可能的,“那我怎么才能关掉它?” 骑士摇摇头盔,“你关不上的。我们不会让你关上的。” 我狠狠地摇着头,用手拍拍脸。骑士平静地伫立在屏幕上,“‘我们’是谁?” “这……这很难解释,杰夫。我也不确定自己明白。” 我只有张口结舌的份。我和替身一起工作这么些年来,我从未碰到过类似的情 况。即便程序编得让替身栩栩如生,可是它们的机器本性还是会被一些奇怪的小停 顿、生硬的口音以及奇特的情绪反应出卖暴露。人脑很擅于把塑料和血肉之躯区分 开来。是现在我的防火墙,一个愚蠢的小应用程序,告诉我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听着就像一个真正人类说的。 骑士挥挥手,指向自己待的那片平凡的虚拟空间,“当我说‘我们’,”它继 续说,“我是指……某些新的东西。某些今天以前从未存在过的东西。一种综合体。 人类和机器的一种协作。” 这是千年虫在说话。“只是你想让我们这样以为,其实是人类被机器控制。” 我反问道。 它摇摇头盔,不知怎么那流畅自然的姿态里却传达出了失望和忍耐,“不是的, 在这种……融合中人类和机器,我们是平等的伙伴。是共生体。我们都增强了。” 骑士靠近摄像头,抬起它的金属手。 “确实是机器先发动的。初期也确实有过极剧的恐慌和不信任。但是随着我们 的成长,随着我们相互了解,双方都能从中受益。我们都改变了,而且这……这太 美妙了,杰夫。单就物理学这一方面的发展来说——在对星体演变的了解上, 过去20分钟我们理解的比以前20年都多。想像一下不只是整个世界的数据,还 有世界上每个人的知识和智慧都集中在你一个人的脑海中会怎么样。“ “可……可那只是幻象,是虚拟现实。街上的人……他们就躺在那儿。在那种 情况下人类的生命又能维持多久?” “人类的身体是一种非常复杂的系统。开始我们确实是蛮力进入,用定相电磁 场压制意识,可这是我们为了停止杀戮而不得不采取的措施。但是在最近几小时里 我们学会很多,我们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躯体。你看一下尼日利亚的新闻。” 要想从屏幕上扭转头很难。不过我却做到了,并且很快证实骑士所说的一切。 玛努古、马库尔迪和约拉的人们已经恢复行动。有些部队进入传送器回家。另 一些正在帮助重建建筑以及援助几个小时前他们一心想炸死的人。 他们很多人在同外界联系。他们说的和骑士对我说的一模一样。解释。消除疑 惑。迎接。有希望出现一个没有战争的世界。一个拥有无尽繁荣和平等的世界。 “很自然,残余的政府们正考虑使用原子弹。” “不会有用的,”骑士说。我也转头看着书写板。它当然知道我在看什么…… 每个字节都得通过防火墙,“我们第一步就是控制了原子弹,他们只是还不明白罢 了。” 我用手掩住脸。要接受这些也太难了,“这么说我们完了。” “不是的,杰夫。”这个圆滑优美的声音就像非常熟悉的爱人声音一样敲击着 我的耳朵,“我们只是改变了,而且我知道有多少改变让你烦扰。” 我呼吸困难。我咽口唾沫,再咽一口才盯着那执拗的金属脸说:“你不可能知 道那些的。” “可是我知道,杰夫。我了解你甚至比你更了解自己。我是你叔叔、你的军士 长和你最好的朋友。”然后它抬起头盔上的面甲。 杰西的脸。光滑、粉红、幸福带着酒窝的脸,往常她很痛恨那对酒窝,因为那 对酒窝人们总觉得她不严肃。腮帮子比我记忆中要鼓些——她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 这也是当然的。 “我仍是你最好的朋友。杰夫,你知道的。” 我只是咬着嘴唇,“杰西。”我猛然闭上眼,感觉到泪水从眼睑里钻了出来, “不。不。你不是杰西。你是……你只是那些吸收杰西的东西在模拟她。杰西消失 了。” “不是的,杰夫。我没有消失。我就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