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天,我从村子里回来,告诉她我听说的关于大陆那边战争的事儿,就在我说 话时候,她又泪如泉涌了。很久以前,我就猜到了她悲伤的原因,可是我再也没敢 提起什么绅士的事。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虽然我们已经很默契了,但是,现在我仍然需要鼓足勇气 才敢向她提出我的问题:“你在那边有……什么……熟人吗?” 她抬头看着我,叹了口气,点点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来,我们把 你带回来的东西放起来。” 我跟着她进了厨房。 等我们把东西收好了,她对我说:“你看我们去拜访一下史密斯太太怎么样?”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们’,埃尔斯小姐?” 可是后来我想,我不应该这么大惊小怪,因为她一直把我当成一个同伴,而不 是一个佣人。 “是的是的!快去拿你的外衣,祖柏琳不飞了,我不能再等了。” 我们出了门。虽然天已经很晚了,而且风很大,我们还是没用多长时间就到了 史密斯·韦特太太家。可是,当我们到那儿的时候,我们俩都有点发抖。 佣人把我们领进客厅。我敢肯定那个佣人希望我跟她到下人的房间去,但是我 决定,只要埃尔斯小姐不让我走,我就一直呆在她身边,不管那个佣人会怎么想。 史密斯太太只是眨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就转向埃尔斯小姐,说:“热梅小姐! 真是稀客呀!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喝茶吧!” 埃尔斯小姐红着脸,摆摆手说:“噢,不。我很抱歉。我不想打扰你喝茶。尽 管莉丽一直在教我这些礼仪,可我还是做不到入乡随俗。”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以后再来。” “不不不!”史密斯太太慌忙摆着手站起来,示意我们回到房里。“求你了, 小姐,我很高兴你能来,我正需要有个人陪陪呢,真的。”她让小姐坐在壁炉边一 张舒适的椅子里,又看着我走到椅子后面,她示意我坐到离她们远一点的地方。 小姐看见她的手势就转向我说:“来,拿把椅子坐到壁炉跟前来,莉丽。”我 不顾史密斯太太皱眉,就照她说的做了。虽然我从没跟任何人谈论过,但是,与埃 尔斯小姐朝夕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知道这位小姐决不遵守她认为荒唐的礼节。上茶 的时候,她把史密斯太太端给她的盛着三明治和饼干的盘子递给了我。 “那么,告诉我,亲爱的小姐,是什么事让你在这样可怕的天气里到我这儿来 的?”史密斯太太说着放下茶杯,又拿起一块饼干。 埃尔斯小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的手,她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拳头, 骨关节处都白了。她慢慢地把手张开,平放在太腿上,“我很抱歉这样冒昧地打扰 您,史密斯太太。可是我必须知道关于我的国家的事。莉丽告诉了我她听到的事, 可是,也许你能告诉我更多。大陆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没从那个律师那儿听到什么 消息吗?他听说了什么没有?” 史密斯太太把头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然后她摇摇头,又皱起了眉头:“不, 他没有。其实,我明白现在的通迅很不可靠。”她欠了欠身子,“你在担心你的津 贴吧?” “我的津贴?你是说我的钱?”小姐摆手否认,“不不,他们寄给我的钱到现 在还没花完呢。我不担心钱的事。”她把头靠近女主人的头,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压 低声音,“我想知道我的捐助人……是不是平安。” “好吧,”史密斯太太坐直身体,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说:“我会给律师写信, 帮你问问他。我肯定他一有消息就会通报我们。这样总可以了吧?” 埃尔斯小姐点点头:“可以,是的,也只好这样啦。”她站起来,“非常感谢, 史密斯太太。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她一边朝门口走,一边说:“我得走啦,谢谢 你的茶。它的味道好极啦。也许,我也会像你一样,习惯它。” 史密斯太太亲自把我们送到了门口,因为埃尔斯小姐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招呼 客厅女仆。我敢说,这是史密斯太太接待的一次最不寻常的来访。 过了几个焦虑不安的星期之后,邮差送来一封信。当我把信拿进来的时候,埃 尔斯小姐一把夺了过去,她撕信封的时候,连里面的信都撕坏了。她反复读着信, 脸色越来越苍白。 最后,她把信递给我说:“读吧,然后告诉我,你怎么看信上说的事。也许我 的英文没有我想得那么好。” 我拿着信走到窗户跟前,好看得更清楚些。信是打在一张非常飘亮光滑的纸上 的。信的上方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伦敦律师的名字,就连我都听说过这个名字。 亲爱的女士:我以极其沉痛的心情向您通报,您的国家的政府已经灭亡,它的 大部分领导人已经死去。古德温公爵夫人被她背信弃义的仆人谋杀了。埃瑞克公爵 和军队在一起。据说,他可能是在凯瑟的军队到达之前,就逃出了国。我们的代表 无法知道他的下落,不过,一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您。 当然,您会明白,这就意味着您不会再收到津贴了。不过,您用不着担心,我 们一直注意到,您的钱花得很适当,如果您继续保持目前的消费水准,那么,那些 利息足够您维持以后的生活。 您忠实的仆人M——我抬起头看见她站在壁炉边,她的手放在那个匣子上。我 不止一次地猜想,那里面是不是藏着金子。我想要不了多久她就会需要它啦。我说 :“我想它是说,你不会再有钱了。你给我的工钱我用不了,你可以节省开支。” 她打断我的话说:“不,那并不重要。信上是不是真的说,埃瑞克失踪了,古 德温死了?”她惊恐地望着我,我想,她除了惊恐还有别的什么。 我点点头,装出很随便的样子,“你认识他们?那样失去他的妻子该有多悲惨 啊。” 她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站在那儿,盯着壁炉里的余火。“那不是一个爱情的 婚姻。” 我放下信,拿起火钳把炉火拨旺。她说:“不,等一下,我喜欢灰烬,很多时 候,它们是我惟一的安慰。”她叹着气,望着窗外的东方,“我们都是在风中飘零 的灰烬,谁也不知道我们会在哪里落脚。”她又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祖柏琳栖 息的地方,对那只鸟说:“再来一次,好吗,宝贝?也许是战争使你没能找到他, 对吗?” 我站在窗前看着她离开了房子。以前,我每次都看见她把鸟抛向空中之后,它 盘旋着飞几大圈,然后就朝她俯冲下来;可是这次,它迎着风朝海的方向飞去。埃 尔斯小姐拍着手目送它远去,好像她的愿望能催它飞得再快一点。 虽然鸟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可是小姐显得并不满意。我在厨房里听着她在壁 炉前来回踱步,然后坐在床上,接着又踱步的声音。 我希望我能分担她的忧虑,可是她不愿意别人打听她的事,我只好猜测着各种 原因啦。 一个星期以来,几乎每天早上埃尔斯小姐都让祖柏琳往海上飞,直到黄昏的时 候,她才能飞回来。可是有一天,她中午就飞回来了。 小姐托着它走进卧室,我正在壁炉前拔火。“等等,我需要那些灰烬。”她把 鸟放在肩上,拿起装炭的桶和铲子说:“把它们装在这儿。”她的脸容光焕发,眼 睛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我把桶里的煤倒在壁炉边,然后用铲子把炭灰撮进桶里。当我把最后一些灰扫 进铲子时,小姐隔着我,探着身子在壁炉上面摸索着,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她正把 一只小木匣子紧紧地搂在胸前。 “穿上外衣,快到农夫汀斯坦家去,看看他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马车,再找个 人来驾车。我们必须赶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