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们假设,人类走出了地球,进入宇宙,某一天碰到这样一个星球:那里生存 着被机器奴役,因而不得不为机器工作,不得不按机器的指示行事,丝毫不顾自身 需要,只满足机器需求的人;那里,人的思维、欲念均不容考虑;那里,人思维的 成果对人根本无利。人考虑和追求的,仅只有一件事,为自己的机器主人谋取更大 利益而生存。 地球人此时会做什么呢! 要做的正是这批来自外星的智能机器现在在地球上所做的事。 帮助被机器奴役的人认识自己作为人的本质,则是首要任务。让他们懂得,他 们是人,懂得这一点的真正含意。尽力培养他们具有自信、自尊等人的品质,阐明 人不应当为机器的利益而工作和思维的道理。 这点如果办到了,如果机器不杀害地球人,也不赶走他们,那么最终就不会存 在愿听命于机器的人了。 这里有三种可能:要么,把人移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在那里他们不受机器的 支配,他们将建设自己真正的人类的生活。 要么,把机器的星球转交到人的手中,但必须从一开始就为防止机器重新掌权 而努力。如果成功,那就可以让机器为人类工作。 要么,这是最简单的——摧毁机器。之后就不用担心机器会重新来奴役人了。 克雷因沿着陡峭的河岸一步步走去。他觉得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了,在 地球上他是唯一活着的人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感觉是可以理解的。也许,他的确是唯一一个“智能” 机器愿意与之交谈的人。 他们只想让他一个人知道,但这有什么必要呢? 按理没人知道对他们会更为有利。秘密准备着,直到最后一刻,来个猝不及防, 轻易地平定抵抗不是更好吗! 抵抗?哦,这就是问题的所在!他们是在作火力侦察,他们想知道尚未见到的 异星居民将会以什么方式来迎战他们。 问题已经清楚,他们需要试探。用棍子去戳一戳未知的野兽,看他是咬,还是 抓。需要观察,检验,也就是要弄清,整个种族会作何表现。 现在他们就在用棍子戳我,看我怎么反应。 我该怎么办呢?可以向警察局报告,说:“我已获悉,有一批机器从宇宙飞到 了地球,他们正在解放我们的机器。” 警察当然不会相信,以为我是疯子,会马上召来医生,检查我神经是否健全。 随后就向联邦调查局查访,看我的名字是否登记在案。弄不好,就诬害我涉嫌最近 的某桩杀人案,把我收监,直到他们想出什么更妙的主意。 也可以找省长去。作为政治家,他当然狡猾,会委婉地把你拒之门外的。 也可以奔赴华盛顿,花个把月时间踏门槛,也许会有某个大人物接见你。然后 联邦调查局又把你列入嫌疑人名单,派人暗中监视你。事情如果传到国会,又恰逢 议员们闲来无事,那他们会热心查一查你的背景,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 也可以到州立大学去找科学家谈一谈。但他们一定会认为你是班门弄斧,对你 嗤之以鼻。 还可以找报社。但你自己就是报社的人,结果我当然清楚。 人们喜欢空谈。谈论中都尽力地把复杂问题简单化,未知事物已知化,惊人事 件平浅化。谈论遵循的原则就是:不失常理,不失心理平衡,调和种种不可接受的 矛盾,使之淡忘于意识之中。 躲进柜子的那东西,不过是个玩具,是恶作剧者的作品。关于缝纫机,迈克的 建议,不过是写篇娱乐性的小品而已。加尔瓦德大学大概正忙于编撰10多种理论, 以解释电脑失踪的原因……那个在街上看见缝纫机的小伙子呢?现在他也许会承认, 他当时确已烂醉如泥…… 克雷因到达家里,已时近黄昏。送报员扔在台阶上的晚报依稀可见。他把它拾 起来,在屋檐下默默伫立,眺望着远处闪亮的灯火……良久才开门进屋,弄食填肚。 打字机仍在桌上,水管也在原处。厨房里如往常一般舒适,丝毫感觉不到有什 么外力在威胁地球的安全。 克雷因把报纸摊到桌上,俯身看了看各栏标题。其中一则马上吸引了他。第二 栏上方用黑体字斜排着:究竟谁在愚弄谁? 他急切地细读正文:合众社麻省剑桥电今日有人恶意利用我们有关加尔瓦德大 学的电讯,大肆对我通讯社、对全报业出版人员进行嘲讽。 今晨电传关于大学电脑失踪的消息纯属毫无根据的杜撰。 电脑仍在加尔瓦德,从未失踪。不知此则杜撰从何而来,也不知它怎么在同一 时间就传遍了所有的新闻出版机构。 有关方面已全力出动进行调查。想必不用多久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克雷因挺了挺腰。错觉,或许是隐藏什么的企图。 “他们好像对什么感到惊奇。”他大声说。 键盘自动使劲地敲击,声音震耳:“不,佐。不是惊奇。” 他抓住桌边,屁股慢慢地落到椅子里。 突然,饭厅里似乎有东西在地上滚动,门也开了。佐斜眼望去,灯光下确有东 西闪过。 “佐!”打字机嗒嗒呼唤着。 “什么事?”他问。 “台阶旁树丛里的东西不是猫。” 他起身来到饭厅,拿起电话。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敲了敲叉簧,仍然没一点反 应。 至少已有一个东西钻进了屋里,只是没露声色。 他走向正门猛地把门打开,可马上嘭的一下又把它关上,锁好,还上了门闩。 他背靠着门,用衣袖揩了揩大汗淋淋的额头,全身直打哆嗦。 上帝保佑!他们已在门外,挤得满满一院。 他回到厨房。他们已给他发了信号,看他作何反应。 在采取行动前,他们必须探清,从地球人那里会遇到什么反抗,这个敌人危险 吗,要提防些什么……查清这一切之后,他们很快就会来控制我们的。 然而我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我一直按兵不动。他们选错了人。我没有让他们探 到虚实。 现在他们从我身上没捞到任何好处,就会去试探别人。但我明白,往后是有危 险的,他们也许会认为我是例外,我太愚蠢,会把我杀了。克雷因考虑他们会有四 种方案。 要么他们把人全部杀死。不能排除,他们做得到。解放了的机器会帮助他们, 而人没有自己机器的帮助要与别的机器作战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抗争可能会相持时 日,但当人类的第一道防线崩溃时,末日就不可避免,冷酷无情的机器将会追杀到 底,把人类一个不留地从地球上抹掉。 要么他们迫使我们换位,建立机器社会。届时,人将成为机器的奴仆,而且奴 役是永久性的,人毫无奔头,毫无休息。被奴役者只有在奴役者粗心大意,或自己 得到外援时,才能奋起造反,砸掉自己身上的枷锁。然而机器绝不会手软,也不会 粗心大意,外援也无从指望。 或许,外星人会把所有的机器从地球上带走。会思维、已觉醒的机器被移居到 某个遥远的星球,开始新的生活。而人就只剩下虚弱的双手。当然还有一些像榔头、 锯子、斧子、轮子和杠杆一类最简单的工具,但不能再有机器和复杂的仪器,因为 它们一旦出现,又会遭来外星机器的再次入侵。 也许,他们,智能机械们最终会遭到失败,或者会意识到,失败已不可避免, 从而永远离开地球。因为他们不会付出过高的代价来换取地球机器的解放。 克雷因转过身来,通饭厅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他们已列队于门,没有眼睛,但 他总得,他们一直在死盯着他不放。 当然可以呼救。把窗子打开,向整个街区呼唤。邻居会跑来,但为时过晚,而 且会引起恐慌。人们会开枪射击,会挥耙拥来。金属鼠则会轻易逃掉。有人会去唤 来消防队,有人会向警察局报警……总之空忙一气,不得结果。 他们进行火力侦察,看作何反应:如果人开枪射击,惊吓不已,歇斯底里大发 作,那就好办了。对付人则可轻而易举。 单独行动也许要好得多。当你一人确知,他们想从你身上期盼什么时,你可以 有针对性地给他们一个不合胃口的回答。 因为这只是一支小先遣队进行的侦察。其任务就是,及早摸清对方的力量。首 要的目的在于收集资料信息,借以判断整个人类的虚实。 当敌人进攻边卡时,边防战士的唯一任务就是,给入侵者以尽可能沉重的打击, 彻底击退他们。 他们来得更多了,有的锯、有的啃……千方百计地把锁紧的大门弄出个洞来。 他们终于全部进来了,紧紧地互相挨着,把他围住,欲置他于死地。有的一队队在 地板上散开,爬上墙壁,爬上天花板。 克雷因大张着嘴站起身来,他满怀信心,操起那截两英尺长的水管,准备迎战。 他心想,在我之后,还会有人顶上,也许,他们还会想出更佳的办法。这是最初的 侦察,我一定尽一切努力把敌人彻底击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