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来,伊万闭上双眼,横躺在床上,将崭新的凉被拉到胸前。他在想,聪明的、 天才的唐以前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看自己的文章呀……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感到又热又渴。于是他溜下床,穿上睡袍,轻轻地穿过 走廊,走进厨房。他拿出冰箱里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纯净水,然后坐在玻 璃门边,背靠着吧台,凝视着城市的灯火。一片炽热的天空,看起来如同半个月亮 那么遥远,它的位置可能位于那天下午那朵翻滚的黑云那里。 回到房间后,他坐在床边上,从床头的茶几上拿起快被翻烂的《常用年鉴》。 他随手翻开一页,读了一会儿,然后将它放在一边,打开了手提电脑,然后听到扬 声器里发出“……我们在哪儿?”的声音。 屏幕亮了。伊万看到卡特辛格说着“问得好”,朝麦克风咯咯地笑,“我知道, 因为自从这个异常现象被发现了以后,我与我的同事们彼此已经问过千遍这个问题。 每一次的答案是一样的。不可能简单地穿越时空回到过去。这样做绝对违反了物理 法则,尤其是我们旧时热衷的热力学第二条法则。进入过去仅仅是为了改变它,这 是一个在书本和现实上矛盾的逻辑问题。可事实是,我们发现了这个时空的异常现 象,它把我们此时此刻的现在与从所有证据表明是这个地球在中古生代存在的形式 连接起来的。从物理和逻辑法则上说,惟一能解释这个棘手的问题的方法就是,让 我们轻轻地抛弃这个形容词‘简单的’,并把事情推到它们极端复杂的结论上去。 我们必须假设一个停止又开始,再停止,再开始的宇宙,在每百万分之一秒钟的时 间里它都会无数次地从一种状态跳跃到另一种状态。当它这么做时,它不断地分裂, 自我复制。每一个复制品的状态不同——那就是说,它们是不精确的复制品。每一 次可能的量子相互作用的每一个可能产生的结果,就会形成无数个独立的宇宙。事 实上,由于自从大爆炸后产生了无数的复制品,所以这些宇宙间的差别的范围一定 也几乎是无穷大。这些宇宙相互平行地存在。无论我们将什么插人这个异常现象— —探测器,实验的动物,或人,它们不会简单地直接回到我们自己的过去。取而代 之的是,他们由于某种原因正穿越到另一个宇宙,到虽一个与我们古生代的地球相 似的地球。可以了吗?还有问题吗?”屏幕外的某人提问了一一伊万听不到问题的 内容——屏幕上的卡特辛格点点头,开始回答说,“当然,说这种穿越到底会朝何 方向——向后、向旁边,或朝对角方向,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屏幕边角上,又有个人问道,“如果其实存在很多个平行地球,当你准备通过 你所谈到的这个洞返回的时候,你能保证找到返回出发的这个地球的道路吗?” “就我们所知的来说,你所称的这个洞只有两端。一端是这里,现在;另一端 是那里,那时。下一个问题?” 你这个油腔滑调的杂种,伊万想。 在机器人探测器已经去过那里,并通过这个时空的异常现象返回之后,很明显, 下一步的就轮到人了:人类必须接着做下去。经决定,应当两人结伴而行。开始的 时候,伊万的脑袋里满是“穿越时光回到史前地球”的念头,伊万下定决心:是的, 毫无疑问,我要去!“穿越时光和探索一个史前星球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写信给 唐,“谁不想去呢?”接下来几周、几个月,哪怕自己参加了所有的讨论和筹划会 议,他也从未十分肯定自己真的有机会去。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是一个资金的问题 :筹集资金中X元的资金仅仅能负担Y个想去任何古生代的公费游览的人。另一部 分原因是这趟旅行有关今后的声誉:因为,对这颗算得上是一个崭新的星球的探索 ——关于它的一切,它所存在的宇宙空间的一切——能为年轻了四亿岁的任何科学 家的特殊的研究领域提供一个极好的案例。伊万当然没这样想过,他丝毫没有考虑 到自己的工作,也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而且他的专业让很多更有希望的 候选人产生了误解,因为pedology这个词有两个含义:儿科学和土壤学,这让伊万 啼笑皆非。还有好几次,伊万被土壤学同事们讲述的关于他们自己的笑话逗得哈哈 大笑。用最直白的话来讲这个笑话,是这样的:要是把一个土壤学家送人志留纪, 会导致在遥远的地质时期产生比土壤更多的土壤学家。这是一种专家所讲的专业性 十分强的笑话。同其它专业笑话一般,它的魅力瞬间消失,锯释反倒破坏了效果, 没必要。从地质学的角度来说,真正的土壤就是在那个时候刚开始生成,在志留纪 的不毛之地上收集土壤样品,成土作用将会有点不稳定,且不均匀。岩石会历经日 晒、风吹和雨打后变形变色,成为小的颗粒,但是只有碳化合物的蜕变能够将贫瘠 的沙砾变成富含营养物质的矿渣,然后,当志留纪的海洋之中富含的有机物留下时, 它们才会再开始变化。从地质学的角度上讲,它们会在陆地上生存和死亡——并且 分解,发展出更多样的土壤。 “哦。我明白了。哈,哈。” 这个笑话在某些土壤学家中极为盛传,并引发了更多的类似的笑话。在这些笑 话中,二十一世纪的土壤似乎是主角,原生土壤成为了配角。有一个笑话是这样说 的:一个期望在志留纪发现一些土壤的人会发现,光是现代土壤学的术语一土壤空 气,土壤的复杂性,结合与连续,地层,湿度的预算,聚合体和土壤自然结构体, 粗腐殖质与黑泥土,诸如此类——对这片单薄的、贫瘠的、脆弱的土壤来说也会太 过复杂。 每当有人跟他说这些个笑话的时候,伊万都试着表现m 津津有味的样子,并尽 力听出哪里好笑。毕竟,它决没有恶意,并稍微带有一丝无意识中承认了科学家中 的一个阶层的意味。物理学和宇航学是令人向往的科学领域。相对而言,地理学和 古生物学是粗犷的,尽管如此,还是有人选择它们——这也是合情合理,可以理解 的,况且这两个学科一直都受到大众的关注,当人们为其投资的时候,它们就成为 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焦点。土壤学却没有上述这些学科的优势。他喜欢这样想:他的 专业没什么可让人妒忌的,而且——下面的话也要保持幽默才行——他承认在古生 代当然会有丰富的地况地貌,山脉,峡符,地层和诸如此类的东西。就好像对于一 个古生物学家来说,古生代不过就是一个大型的水族馆,里面充满了奇怪的、摇曳 着的动植物,其中也许还有一些巨大的、华丽的怪物。 并且,就连古生物学家科玛·巴洛克夫都可以描述一下内陆荒原的景色一一那 里惟一有生气的标志便是仅有的一些灰绿色的苔藓,“这可能是第一种陆生的植物, 因为,它们不像我们发现的裸蕨植物和石松属植物,紧贴在低矮的潮湿地,紧邻水 边,总是很小心地不离开水很丰富的地方。可以说,为了确保离开丰富水源而又不 会太远,苔藓在神的帮助下已经迈出了巨大的一步……”除了科玛的姐姐,高娜, 听众中再没有其他听得泪流满面的人——她自己便是一位古生物学家,专门从事裸 蕨植物的研究。 从讨论一开始到最后结束,伊万感觉到,实际上,德哈玛斯只会指着他的岩石 说,“古老啊!”或者卡贝特只会指着他的天空说,“巨大啊!”这些全没意思, 没意思,他还能说说关于在史前深海上层中的微生物量,或者从腐殖质中提取的酸 性沉淀物,或者是可能通过一个绢网漏斗筛选出的多种多样的古生代的较小型水底 生物呢。这是一件讨厌的事情。与其让自己的腐生土层同突出的断层,海蝎,或者 在史前时代的地球上看到的天空中的星座这些东西相抗衡,进入不公平的无望的竞 争,他宁愿等待,直到桌边的所有人的争吵稍微平息下来。当他们皱着眉头,互相 注视,但又精疲力竭的时候,此时,他会轻轻地清一下嗓子,镇定地再次解释一切 :地球上的生命的主要历史事件之中,土壤的发源和发展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土壤 与中古生代的主要事件——陆地上生命的出现,有着无可避免的联系。 这种坚持不懈的冷静做法使得竞争者们对伊万心服口服。他最终在他们心里确 立了一种知识渊博、专心致志、意志坚定的形象,他应该成为去往古生代的探险队 伍中的一员二一同时,从更深层次的意义上讲,他们也认为每一个地质时代的所有 的土壤学家都是值得尊敬的同事。最后时刻,斯托宣布了结果,伊万却愣住了,沉 默不语;当他的每一位同事握住他的手,他只能惊讶地张着嘴,看着他们。“奇迹 会不断出现。”他说。 他能记起的下一件事便是当一个人跪在他面前,为他检查靴子的封口的时候, 他看见在此人的背后,卡特辛格交叉着双臂,斜着靠墙站着,看着技师们的工作。 他苦笑着对伊万说,“告诉我你真实的感受。” “就像第一位漫步太空的宇航员必须拥有的感觉一样,就是当他要出发工作前 的那种心情。” “那个人有一根空间生命管线,可供应氧气和供交流的管道。”迪克斯说,他 坐在旁边,被包围在给他测试卫星系统的技师们之中。他的意思是:我们没有。 “当你们经过这个时光隧道的时候,可别看花了眼,忘记回来的路。”卡特辛 格说。 “现在,”伊万说,“对我而言,从时光隧道中回来,不如第一次穿越它并让 自己直端端地沉入海底那么重要。” “我们遣送了一个探路的机器,这个洞稳固在地面上方。你们将会站在那里, 就你们两个。”卡特辛格向迪克斯点了点头,“你们俩一块儿。” 伊万弯了弯他戴着手套的手指,对自己说:“它只是件衣服。”然后又想,这 不仅仅是件衣服。它庞大笨重,并且必须得密封。他和迪克斯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供 氧设备和其他所有的能想到的可能需要的装备,以免污染了原始的古生代环境而引 发问题。伊万和迪克斯,这位物理学家,私下达成一致:各自管理自己的设备。 卡特辛格问迪克斯,“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事?” 迪克斯露齿而笑,“没有让人欣喜的风景,看不见一只史前怪物。” 卡特辛格微笑着,“留心你所希望的。” “该戴上封闭头盔了。”一个技师说,另一个拿起一个透明的半圆头罩,小心 翼翼地放在伊万的头上。向右旋转,头罩就合了起来。 “都安好了吗?”头罩的听筒里传来主技师的声音。 “都安好了。”伊万说。 技师们站在一旁,以便当两个穿着特殊服装的人从头到脚穿好了,缓缓移进邻 近的一个消毒房间的时候,不慌不忙地给他们提供帮助。他们俩站在一个金属发射 器上,装备已经被消毒并装载起来。 伊万握住发射台上的扶手,他觉得他的腿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是这样的, 他告诉自己,这到底是什么?他发现自己仍然不能完全相信即将去做的事情。 对面墙上的门旋转开了。金属发射器开始在轨道上运动,朝着空中的一个有波 纹的方向移去。 接踵而来的一切都是白光和痛苦。 他们面向全身镜,打量自己在镜中的形象。唐和伊万是两个肌肉强健,胸部厚 实的中年男子,无疑出自同一父母。米歇尔站在门口,堵着门。她的表情惊讶而又 疑惑。“爸爸,”她说,“他们决不会接受他成为他们自己圈子里人的。别见怪, 伊万叔叔,但是你没长着好莱坞式的头发和牙齿。你对你的皮肤造成的伤害会吓着 他们。爸爸拥有被日光晒成褐色的健康的皮肤,因为他在外丁作。你的工作却使你 的皮肤变成棕色,硬邦邦的,像皮革般粗糙。” 唐对伊万说,“可能他们会误将你当作一个退休的特技演员。” “为什么是退了休的呢?” “难道还会是什么其他类型的特技演员吗?” “穿这些衣服让我感到有点儿怪怪的,但我不得不承认,它们摸起来很舒服, 并且看起来好看。它们看起来比我好看。”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 “我看起来像是你的一个粗糙的草稿。” “你说什么都行,”米歇尔说,“就是别说你是个科学家。科学家在这里是没 有作用的。” 庸扭过头,对着伊万飞快地笑了笑,说,“绝对不要说你是个土壤学家。他们 对什么是一个土壤学家没有任何概念,除非他们认为它和恋童癖是一回事。” “有人会问你是做什么的。”米歇尔说,“其实他们的意思是,你的星座属相 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是哪个星座的。” 她做出一副恐怖的鬼脸,“滚出加尼福利亚吧!” “跟他们瞎扯一气就好。”唐说,“没关系的,他们会跟你聊。告诉你,他们 至始至终都只是想知道你的星座是金牛座或是其它什么玩意儿。” “可以说你是穿越时空的人,”米歇尔告诉他,“但假如他们甚至对那事儿没 有印象的话,不要觉得受到了伤害。他们就是从来没干过什么实实在在的事。” 这个下午是温暖的,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完美极了。此时,他们绕着马哈兰德 公路蜿蜒驾驶。唐把车篷降了下来,这意味着得戴上墨镜来抵挡阳光的照射。伊万 坐着,用手指触摸着借来的衣服那陌生的布料,一边赞美这些高级的房屋。他们的 车拐入一个高高的粉刷过的墙上的一扇门,经过一个安全检查的岗哨,然后继续前 行。在车道的一个拐弯处,伊万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房子,一个富有想像力的、融合 了西班牙和日本建筑奇想的建筑实体,远处的山脉像是为它镶上了一圈边缘似的。 唐把车子停在房子前面,动作利索地下了车——他是否把车钥匙给了什么人,伊万 没有看到。就在门口,唐转过身来对伊万说,“让我再多看你一眼。” 伊万张开双臂。 唐笑了,“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自信的人。你看起像是圣经里要在非利士人中报 复,制造大混乱的参孙。”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他们进去了,伊万立刻发现身临一个拥挤的,无比绚丽的,喋喋不休的人群之 中,所有人都像是故意在展示他们自己,穿着一种巧妙地展现艺术的休闲服装。当 他跟随唐走过房间的时候,伊万赞叹着他们没有缺陷的身体。这些女人使人兴奋得 喘不过气来。她们的高矮不一,肤色或白或黑,发色或金黄或深褐,可是几乎所有 的人都顺应着一个相同的,十分特殊的新潮线路一纤细的形体和一对朝气蓬勃,但 却丰满得不像是真家伙的乳房。唐停了两三次,把伊万介绍给那些人。他们和蔼可 亲地微笑着,和伊万握手,打量他或是瞄一眼周围的人。 这时,一位可爱的女人从他弟弟的背后凑过来,胸部几乎都碰到了伊万的前臂, 伊万向后一退。她说,“看到你来了,我太高兴了。见到你真好。”她穿着一件短 T 恤,在腰上打了一个结。她的后背,侧腹和肩膀是裸露的,仅仅由两条窄窄的, 半透明的布料遮着乳头,在肚脐处交叉并系在颈部。 “我也很高兴你见到你。”伊万说。她说,“我得去招呼那些能帮助我的人。 失陪一会儿,你别走开。”接着便消失了。 伊万抓住唐问道,“那是谁?” “谁是谁?” 一位穿着简单漂亮而不华丽的女孩儿,手端一个装满食品的托盘,停在伊万面 前,诱惑地微笑着;他随便吃了些辨认不出却很可口的食物。在他想再次拿点来吃 的时候,她走开了。他从另一个路过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饮料来安慰自己。 在小型爵士乐队前面站着的歌手是富兰克·斯纳,他边笑边唱《我的路》,还 打着响指。据告示牌所写的,陪在他身边的那瘦骨嶙峋的、穿着巧妙的、破破烂烂 的年轻人的名字叫作“性感之枪”。尽管在房间里果真没有一个人在意这首歌何时 结束,富兰克·斯纳依旧在唱完后说感谢在场嘉宾的掌声,并说他们是美丽的。伊 万赶上了拿着食品托盘的女孩儿,并随便吃了一块点心,此后他意识到她是另外一 个女孩儿,而且他所吃的是另外一种点心。她当然也很美丽,而这块点心也同第一 次尝过的点心一样,神秘而可口。爵士乐队开始演奏了,加快了一点儿节奏。当富 兰克·斯纳唱着“他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但他知道怎样获得它”,唐转过身,模模 糊糊地指着一个地方,对伊万说,“我看见那儿有个人,我得过去和他聊聊。我会 介绍你和他认识。他是个猪头。” “去聊吧,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你肯定吗?” “当然肯定。” “好的,和那些小明星们调调情。一刻钟我就回来。” 一个高高的,黄褐色皮肤的女人出现在伊万面前,她的位置好像是唐刚刚离开 的那个位置。她的腰大约和伊万的大腿一样粗。她高耸的乳房强有力地、温暖地向 他逼近。他想她拥有他从未见过的最具诱惑力的,惹人亲吻的双唇。她说,“我肯 定认识你。” 伊万笑了笑,“我是原来的‘性感之枪’中的一员。” “真的吗!”她望过去,看着舞台上的“性感之枪”的成员们,然后眯着眼再 次凝视伊万,“哪一位?” 伊万朝着乐队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死了的那个。” 她迷人地噘起嘴。“你到底是谁?” 他决定看看如果他不顾唐和米歇尔的劝告会发生些什么。他说,“我是个土壤 学家。” “哦,”她说,“你专门培养儿童演员吗?不,等一等,那是一个足科专家, 对吧?”她疑惑地看着他的双手,那是一双粗大的,棕褐色的,硬邦邦的,长满茧 的手,“你是在贝弗利山锻炼吗?” “冈瓦纳大陆。” “啊。”她说,接着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失去了谈话的 兴趣。伊万从她来的方向走了,接着他侧身进入并穿过了下一个房间。这幢房子真 像一座迷宫,房间的门与其他的房间相连通,没有尽头似的。五分钟后,他绝望地 认定自己迷路了。他转来转去,差不多都在这个地方,而外面是一小堆正在热烈交 谈的人们,伊万无意中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他迅速地推测出这群人大多数人都相信 占星学,心理学,外科整形手术和进给学派经济学,并且他们之中的一少部分人受 到了朝实力派演员发展的趋势的威胁。 他偷听到一个肤色被晒成深褐色的、宽肩的、剃着平头的男人对着两个较之苍 白一些,没那么强健的男人说:“我得到了什么机会?我竟然丢掉了约翰·韦恩的 角色,老天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死了几十年了,但他比任何时候的明星都要了不 起。” “也比任何时候的明星要赚得少,”另外两个男人低声道,“还不停地说着他 那些保守顽固的废话。” 宽肩的男人皱起了眉头,“我不想发生在特技演员身上的事情发生在男演员的 身上!” “哦,别大惊小怪的,”瘦小纤细的男人说,“没人会抛弃男演员。噢,他们 可能会少用一些演员,但是——此外,特技演员在海外保持着他们自己的市场,并 且——” “还有那些疯狂的该死的澳洲人和菲律宾人!” “——而且,”这个纤细的男人坚持要把话说完,“这种惊险电影在这个国家 的的确确拥有一批追随者。对一些观众而言,看一个假装在冒险的演员表演是不够 的,他们需要更多的刺激,这种刺激就是他们知道,一个演员是当真在玩命。” 第三个人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他的身材像是一个保龄球瓶似的,他的白色西 服和鲜红色的宽领带使他看起来越发像是一个保龄球瓶。“直到那事儿发生的时候,” 他告诉宽肩的男人,“最好习惯给约翰·韦恩当二线演员。如今,我长了点儿见识, 人们只接受来自十九世纪的肌肉发达的喜剧演员。巴斯特·凯顿,哈罗德·劳埃德 和成龙。人们看他们演片子的时仍然会把肠子笑断。” “从没听说过他们。” “你会的。因为我将他们一同设置在一部电影之中。大量的公路车祸,跌落镜 头。当然,我们用电脑赋予他们以前从未有过的东西:声音,色彩,还有个性!但 是人们看到巴斯特·凯顿从一辆行驶的火车上摔下来的时候,他们会知道那人不是 冒牌货。” “究竟谁在乎死人是不是在玩命呢?” 长得像保龄球瓶的男人伸出一支手指在空中比划,“心惊肉跳的感觉是永恒的!” 一瞥见另一位端着食品托盘的漂亮女孩儿,伊万就从右边出去,经过一个门廊, 但他不知怎么地错过了这个女孩儿,于是立刻转了两个弯。然后,他突然意外地发 现自己身在门外,站在一个大型的,在他看来像卉地中海一样大的(至少同加尔维 斯敦海湾一般大的)游泳池岸边,岸上铺着瓷砖。他突发奇想,觉得自己碰巧到了 另一个时空的异常现象之中。小堆的人围绕着泳池,每隔一定的距离就有一堆人站 列在那里。有一个人在水里,向岸边游去,她上了岸,显露出光滑的,如同希腊神 话中亚马孙女战士般的强健体魄。在用毛巾擦拭头发的时候,她用好奇的目光炯炯 有神地扫着伊万,然后继续擦她的头发;对伊万的存在,她表现得漠不关心,仿佛 伊万是另一株盆栽的棕榈树似的,她弯身起来,把毛巾搭在另一只肩膀上,走过伊 万的身边,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