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摩斯博士谨慎地轻轻放下话筒。他从雪白的医院走廊大步走向电梯,感到人们 在用惊异的眼光打量他。从他那张刮得清清爽爽、洗得干干净净的粉红面庞上,人 们什么也看不出来。在电梯中他漫不经心地把手插在衣袋里。开电梯的人既不敢看 他,也不敢和他攀谈。 摩期拿起他的帽子和大衣。登记台前显得跟平时不大一样,那里围着好些入, 他们都带着新闻记者那种寻根究底的神情快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一个瘦得要命的高个贪婪地盯着摩斯,他领头和那一帮记者簇拥过来。 “你总不能就这样离开医院,什么话也不向新闻界发表吧,博士?”他说。 “我就这样离开医院,不是很好吗?”摩斯停也不停地挖苦了他一句。 他站在路边,冷冰冰地把脊背对着记者们,不慌不忙挥手招来一辆出租汽车。 “嗨!至少你可以告诉我们,你还当不当医院的董事?” “去向董事会吧。” “那么,那些疯僵病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去向病人自己吧。”汽车停在摩斯面前。他慢慢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汽车 开动的时候,他听见瘦记者在骂:“真是个冷血动物!” 他没有回头去欣贷记者们的狼狈相。尽管他举止镇静,内心却并不安宁。《晨 报》那个叫基洛伊还是什么的记者写了一篇轰动一时的文章,报道了那几个被扔在 街头的疯僵病人。他甚至还声称,那几个病人得的不是疯僵病。他极力克制自己, 没有卷入这场关于疯僵病的争论。达耳巴持有这家报纸的很大一笔股金。应该告诉 他禁止刊登这类文章,尽管所有的报纸都开始议论这件事了。 那家伙真鬼,居然发现这几个病人不是疯僵病患者。不过这位《晨报》记者费 尽心机也猜不透那三个瘫子是怎么被扔到街上的,为什么谁也查不出他们的来历? 他们颈上的刀口与他们的症状有什么联系呢?连摩斯自己都是最近才找到了答案。 汽车开到第七大道,又朝城里驶去。 一丝嘲讽的微笑从他脸上消失。他那富于表情的嘴唇冷峻地紧闭着,显得有点 苍白。现在他上那儿去搞钱呢?他已经从医院基金里挪用了一大笔,债窟窿都堵不 上了,可手头的钱还是不够花。他的实验就象一个无底洞,再多基金也填不满。 如果他能说服达耳巴就好了。他要向他证明,以前的失败其实并非失败,这一 次他再也不会出错了…… 可达耳巴这家伙不好对付。这吝啬鬼一分钱也不会出,除非摩斯能让他相信, 实验阶段已经结束,这回是万无一失啦! 汽车停在摩斯住的那条街。外科医生轻巧地跳下车来。他熟练地跑上门前台阶, 眼睛并不朝两边看,尽管这天风和日丽,在两排旧式房屋之间,可以看到中央公园 里一片嫩绿的春色。 他打开门,有些急不可耐地大步跨进阴暗的窄过道,毫不理睬那只蹦出来欢迎 他的牧羊犬。 “克拉伦斯!”他喊道。“把你的新助手叫下来。我连吃饭都等不及了。‘他 匆忙摘下帽子,脱掉大衣、夹克,随便挂在镜旁的钩子上。 “嗨,伍德!”克拉伦期朝楼上喊。“你收拾完了吗?” 他们听见一阵轻捷、急促的脚步从三楼传下来。 “克拉伦斯,伙计,”摩斯急忙轻声说,“我已经发现毛病出在什么地方。其 实前几次并没有真正失败。我会作给你看的……咱们还是原封不动地采用先前的技 术!” “那前几次为什么不能成功呢?” 伍德的双脚已经出现在二楼的栏杆那里。“手术一完你就会明白的。”摩斯赶 忙低声说了一句。话刚说完,伍德就来到了跟前。 伍德找到工作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变了样。他再也不因自己是个毫无用处 的流浪汉而自卑。他剃过须,洗过澡,可这还不是他容光焕发的主要原因。 “伍德……这是摩斯博士。”克拉伦斯随随便便地介绍说。 伍德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话,表示他很高兴,不过他一点也不懂医学。 “不懂没关系,”摩斯圆滑地说。“我们来教你。你在这儿学到的东西,在别 的医生那里一辈子也学不到。” 这也许是真话,也许是胡诌。反正伍德不予深究。不过伍德感到不解的是,他 们低沉的话音中似乎隐藏着某种残酷的暗示。他们不过雇他来搬搬器械,干点最普 通的杂活,为啥要用这种古怪的腔调跟他说话? 他默默地跟着他们走进一间明亮的、铺着瓷砖的手术室。在这儿他感到不象在 卧室里那样自在。不过他想摩斯或许是那种言语刻薄的人,听起来话里有话,其实 也不尽然。这样一想,他心里也就踏实了一些。摩斯把手连胳膊浸在一个深盆里消 毒的时候,伍德四处打量着。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手术台,上边绷着干净的床单,一丝折痕都不见。手术台上 方安着五盏无影灯。屋子布置得很紧凑,连伍德都看得出,一切器具都摆在医生的 手边——一盘盘伤口棉塞、棉签、钳子,还有一只器械消毒箱在往外冒着蒸汽。 “我们经常作手术实验,”摩斯说。“你主要的工作是管麻醉。给他作个示范, 克拉伦斯。” 伍德仔细观察着这看来很简单——只需输入或切断环丙烷、氦气和氧气,观察 仪表,不要让混合气体过量;盯住风箱和滤水器…… 他知道,受过训练的麻醉师都会用鼻子稍稍嗅一嗅,以检查混合气体是否适量。 他听从克拉伦斯的建议,朝那发着轻响的锥形器械嗅了一下。他哪里知道环丙烷的 厉害——即使富有经验的麻醉师有时也会被这种气体闪电般迅速地击倒…… 伍德躺在地板上,胳膊和腿都朝上平伸着。他试着把四肢收回来,结果却打了 个滚,身子歪在了一边。他的手脚依然僵挺挺的。府药弄得他头晕目眩。脖子后边 好象有一块橡皮膏粘贴在某个敏感的部位, 房间很暗,绿色的百叶窗已经放下,挡住了外边的日光。在他的上方,在房间 另一端,他听到痛苦的喘息。他正想爬起来观看,却听见杂沓的脚步走上楼来,接 近了房门。他往后一缩,准备自卫。 房门呼地打开,星里顿时亮堂起来。伍德往起一跳,却发觉自己无法直立起来。 他又恢复到爬行的姿势,面对着正在冷眼打量他的人们。 “他想站起来呢。”年纪较老的一个说。 “我干吗不站起来?‘’伍德愤愤地回答。他发出的声音不是人的语言,而是 一阵嗷嗷的嗥叫。他又惊又恼地瞪着他们。 “看住他,克拉伦斯,”摩斯说。“我得过去瞧瞧那一位。” 在那只威逼着自己的枪口前,伍德转过头去,看见医学博士抉起了床上躺着的 那个人。克拉伦斯迟到窗前,打开了百叶窗。中午的强烈阳光照醒了床上的人。他 转了一下头,伍德看见了他的侧脸。那人一动不动地呆看着摩斯刮得十分洁净的、 粉红色的脸。他的耳后露出蓬乱的长发。 “看哪,达耳巴,”摩斯对那老人说,“他挺健康。” “把他弄下床来,让我看看他的动作是不是果真象你说的那样。”老人急躁地 用手杖顿地。 摩斯把那人的双脚拉到床边,使劲搀着他下了地。那人独自站立了一小会儿, 然后猛地往下一滑,趴在了地上。他直楞楞地盯着伍德。 伍德惊愕地迟疑了一会,立即认出这张面孔。他每天都看到这张脸,不过从没 有象这样从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它。那双圆睁的眼睛神情木然,脸上肌肉松弛,显得 又呆又傻。 然而这是他自己的脸…… 他惊惧万分,低下头来尽力审视自己的全身。他的胸前生着两只毛腿——一双 狗的前爪正紧贴在地板上。 他踉跄着朝摩斯走去。“你在我身上捣的什么鬼?”他喝问。他发出的只是一 阵动物的咆哮。 博士示意另两个人赶紧出去,自己则谨慎地退到门边。 伍德感到自己的嚼唇往两边一扯,露出了尖利的牙齿。克拉伦斯和达耳巴已经 退进过道。摩斯警觉地立在门口,手扶着门柄。他审视着伍德,目光冷峻,不动声 色。伍德往起—跃,他“啪”地带上房门,伍德的肩头撞在了门板上。 “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传来摩斯的话音。 他说得并不全对。伍德知道出了事情。但是他不愿意承认,爬在地上呆看着他 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然而这的确是事实。伍德本人生了四条狗腿,一块橡皮膏贴 在颈后疼痛灼人的伤口上。 这简直太可怕,太不可思议,太荒诞了。他甚至想到这是不是催眠术。然而只 要一转身,他就能看到那曾经用于自己的人的躯体——它跪在地上,双手着地,好 象压根儿就站不起来似的。 他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躯体。他无法否认这一点。不知他们用什么办法把他从躯 体里取了出来。不知道是用麻醉药还是催眠术,摩斯又把他装进了一只狗的躯体。 他必须设法回到自己的身躯中去。 然而用什么方法才能回到自己躯体里去呢? 他茫无头绪地胡思乱想,没听见那三个人已经离开房门,走进另一个房间。一 阵恐惧忽地袭上心头——他想,他原先的人类躯体是完整无缺,产丝合缝的,他现 在已经成为身外之物,哪里还钻得进去? 正在惊魄未定之际,他那一对动物耳朵听到一件家具嘎吱响了一阵。达耳巴的 手杖停止了那烦人的笃笃敲击声。 “现在你该相信了吧,达耳巴,”他听见摩斯说。“他们俩的‘自我’已经被 我交换过来,他们各自的智力却丝毫没有改变。” 伍德不由一惊。这就是说——不,那太荒唐了!不过这的确说明了为什么他原 先的躯体只会用手脚爬行而无法直立。这就是说,那只牧羊犬的“自我”被换进了 伍德的躯体! “就算是这样,”他听见达耳巴说。“那手术本身怎么样呢?把脑子从一个脑 袋里取出来放进另一个脑袋,这手术一定很痛吧!” “不同颅腔中的脑子无法交换,”摩斯有些恼怒地说。“大脑对于异体头壳是 无法适应的。再说,也用不着掉换整个脑子。一个人的大脑被部分切除之后,这个 人的‘自我’并不改变。你说,这是什么原因呢!” 停顿了一会。“我不懂。”达耳巴说。 “有时候切除的大脑中包括着神经中枢,这就会引起瘫痪。即便如此,病人的 ‘自我’也不会改变。那么,病人的‘自我’在大脑的什么部位呢?” 伍德没有理会那老人嘟嘟囔囔的提问。他聚精会神地聆听,忘却了自己的恐惧。 他那敏锐的耳朵竭力倾听着,一心要弄明白摩斯在他身上耍了什么花招。 “想想看,”医学博士说。“这个病人的‘自我,一定存留在大脑的剩余部分 里,要想触及他的’自我‘,病人就会死亡。’自我‘就在这样一个位置:在大脑 的根部。要想探到’自我‘,必得先用手术刀切开头颅,穿透三层脑脊膜以及整个 大脑。在那个部位,安然隐藏着一个神秘的小玩艺儿——直径不到四分之一英寸— —一个叫作松果状腺体的东西。它以某种方式控制着人的自我。这腺体先前曾经是 动物的第三只眼睛。” “第三只眼睛,现在控制着人的自我?”达耳巴惊呼道。 “为什么不是呢?我们鱼类祖先的腮现在变成了耳咽管,制着我们的平衡感。 “我发明了一种摘除松果状腺体的新技术——从颅骨底部开切口,而无须穿透 整个大脑——在我之前谁也没有发现过这个秘密。首先,探取腺体的时候可能威胁 病人的生命;其次,做这种手术时,口腔或静脉注射都无济于事。可是我成功地把 一只兔子和一只老鼠的松果状腺体进行了交换。兔子作出了老鼠的动作,老鼠却表 现得象一只兔子——当然它们各自受着自身躯体的限制。这是一次实验——它奏效 了,可我不明究竟。” “那么,为什么先前那三个人的动作象是……那叫什么病来着!” “疯僵症。其实,交换腺体的手术还是成功的,达耳巴。不过我连着重复了同 样的过错,最后才醒悟过来。顺便说一下,应该设法阻止住那个新闻记者,他快猜 中我的戏法啦。那几个病人除了口腔能保持住唾液之外,其它方面都显得象是疯僵 病人。出于几乎是同样的病因,他们与疯僵病人举止相似。我用老鼠的松果腺体取 代了人的松果状腺体。你可以想象,一只老鼠在无法左右这庞大的人的身躯时,将 会作出怎样的动作。它感到不知所措,只好采取一种消极姿态。然而人体与狗的躯 体之间,差别就要小得多。那只狗感到迷惑不解,不过它还是尽力在控制它的新躯 体。” “手术痛苦吗?”达耳巴急切地问。 “毫无痛苦。切口很小,很快既能愈合。再说,你已经亲眼看到,他们的身体 恢复得非常迅速。我是昨天晚上给伍德和那条牧羊犬做的手术。” 伍德的狗脑惊惧得发本,几乎无法进行理智的思索。如果摩斯只是对他施用了 麻醉术或催眠术,他最终还可以指望回到自己的身躯去。然而他的自我已经被人野 蛮地从身躯里挖去。他的躯体将永远被一条狗的自我所占据。他束手无策,唯一的 希望是让摩斯将他还原到自己的躯体中去。 “你要多少!”达耳巴狡黠地问。 “五百万!” 老头高声格格一笑,“我给你五万块,现金。”他说。 “出这么一点钱,就想让我给你这老朽换一副又年轻又健壮的体格?”摩斯一 字一顿地说。“五百万,少了不行。” “我付你七万五,”达耳巴不愿再讨价还价。“五百万绝不可能。我的钱都… …呃,都投在联合企业里了。我得花费大部分利润来购买货物、支付工资,还要付 企业管理和添置设备的费用。我哪能拿得出五百万现金呢!” “你当然拿不出来啰。”摩斯酸溜溜地说。 达耳巴发火了:“那你让我怎么办?” “五百万元存款所生的利息才是你纯收入的一半。用你们生意人的行话来说, 我要挤你一点油水。” 伍德听见老头不屑地哼了两声。“梦想!”他吼道。“我给你八万元。这是我 所能提取的全部现金。” “别犯傻,达耳巴,”摩斯不动声色地说。“我不是为了贪心才要钱。我需要 一笔保险的进项,一大笔钱。这笔钱要够我用来搞实验,而不必使劲搜刮医院那点 基金。如果不是对这项实验感兴避,给五百万元我也不干,尽管我很需要这笔钱。” “八万!”达耳巴又说了一遍。 “抱着你的臭钱进棺材吧!咱们走着瞧,你的心绞痛还得犯。从现在算起,不 出六个月你就会发病。” 伍德听见老头的手杖在地板上不住地抖动。 “算你赢了,你这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狼!”老头让步了。 摩斯笑了起来。伍德听见他俩站起来时家具嘎吱响了一阵。他们走到楼梯跟前。 “你想再看看伍德和那条狗吗、达耳巴?” “不用了,我相信你。” “把他们解决掉,克拉伦斯。可别再把他们扔到街上,让达耳巴那些机灵的记 者们瞧出了破绽。在你的枪上装一个消声器。楼下就能找着。完事之后把他们泡进 酸液缸。” 伍德慌乱地扫视着房间。他和他的身躯必须逃走。如果他只身脱逃,就永远别 想再回到自己的身躯之中。一旦和身躯分开,他就很难迫使摩斯再将他们合拢。 可他们在二楼,整幢楼房的后部。即使有一条防火太平梯,他也打不开窗户。 唯一的出路是这扇门。 他得设法转动门把手。出门之后还可能在楼锑上或过道里碰到克拉伦斯或是摩 斯。他得弄开沉重的大门——同时还得带领和保卫他的身躯! 占据他身躯的那只牧羊犬疑惑地呜咽着。伍德的狗脑本能地畏惧起来。他拼命 克制自己。现在必须镇静。 楼下传来克拉伦斯沉重的脚步声。他正在几个房间里翻寻那只消声器,想在开 枪时不要发出声响。 基洛伊关上电话间的门,想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枚钱币。在人类各种科学发明中, 电话间最清楚地表明,人类的平均身高是五英尺九英寸。基洛伊掏出钱币时,胳膊 肘撞到了关闭的门上;拨号码和朝话筒讲话时,他不得不把身体弯成一根手杖的形 状。不过他调整了一下瘦长的身体,让自己适应这没按他的标准设计的小屋。地方 窄一点他倒不在乎。 他只是把皱巴巴的帽子朝后一推,无可奈何地轻吹了一声口哨。 “接主编,”他说。话筒里传来沙哑的声音。主编心不在焉地问候了一句。基 洛伊知道主编刚上斑,正把各种文稿摊了一桌,寻找最新得到的消息。 “我是基洛伊,主编。”记者说。 “疯僵症有消息吗?” 基洛伊瘦骨嶙峋的脸上诚实地做了一个失望的表情。“什么消息也没有,主编。” 他泄气地说。 “你在哪儿?” “整天都在米摩里尔医院,守着疯僵病人,想琢磨出个道道来。” 主编有点怜悯地间,“有线索吗?” “没有。他们不会说话,也不会动。这里谁也说不出一条象样的病因。从警方 和医院的报告里什么也搞不出来。” “你打电话之前我正在查阅这些报告。”他停了一会。基洛伊听见翻弄纸张的 声响。“在这儿——指纹档案局说没有保存他们的指纹。各城、镇、村的警察部门 也都认不出照片上的三个人。” “纽约之外的医院呢?”基洛伊怀着一点希望。 “都没有丢失过病人。” 基洛伊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耸耸瘦削的肩膀。“瞧,我们得到的全是一些反 证。这些病人一定经过了精心挑选。全国的报纸都刊登了他们的照片,可他们看来 没有任何朋友、亲人,警察局也没有他们的户口。” “写一篇感人的故事怎么样,”主编怂恿说,“写他们吃的什么,样子多么可 怜,衣服多么破旧,好吗?根据他们的相貌和双手统一篇故事,描述他们可能的身 世。这个主意不坏吧,嗯!” “哼,主编,”基洛伊嘀咕说,“我不行。我可不会胡写瞎编。我又不是那种 专编伤心故事的娘们。我们一点证据也没有。这些流浪汉简直象是天上掉下来的。 我们搞不清他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出了什么事。” 主编提高嗓门严厉地说:“听着,基洛伊!别唠叨啦,懂吗?是我在主办这家 报纸,只要你还没辞职,我就是让你去调查出生率,你也得去。 “你说过这件事能写一篇好报道,你说服我相信了你的话。好吧,我现在仍然 相信你!我要你调查这几个疯僵病人。我要了解他们的一切情况,包括他们是怎么 落到这步田地的。这也是公众的希望。不达目的我决不干休,听懂啦? “你得设法写出这篇报道。不许打退堂鼓!为了表示我对称的全力支持……我 要给你开一个空的帐户,你可以随意支付经费。好了,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把这几 个疯僵病人调查清楚!” 基洛伊沉默了一阵。“嗨,天哪,”他嘟囔着,“我尽力而为,主编。我不知 道你决心这么大。” “咱们俩要做成这篇文章,基洛伊。再敢跑来诉苦,我就请你到别的报社当誊 写员去。明白吗?我说完了!” 基洛伊使劲把帽子往额前一拉。“明白了,主编!”他爽快地回答。“你可以 完全信任我。” 他搁下电话,拉开门,大步走出电话间,心里重新鼓起了劲头。他感觉到报社 授予他的权力。是啊,一家大都会的大报以它具有的影响和智慧在全力支持着他。 还有什么秘密会探不出来呢! 他只需耐心、敏锐地观察。万事开头难。只要找出第一条线索,剩下的问题就 会迎刃而解。他大步朝医院门口走去。 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朝他起来,有人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他转身朝下一 看,瞧见那个住院医师。他穿着出门的衣服,正要去医院值班。 “你是基洛伊吗?”医生问。“你瞧,关于疯僵病人颈后的伤口,我有个想法 ——” “怎么样?”基洛伊警觉地间,随手掏出笔记本。 “又向我叫苦啦?”十分钟之后,主编问道。 “你说错了,主编!”基洛伊把速记薄搁在电话机上边。“我正在紧追不舍呢。 米摩里尔医院的住院医师向我提供了一条真正的线索。据他分析,疯僵病人颈上的 伤口通向他们的脑部。切口是从距脊椎四分之一英寸处下的刀,所以不至损伤脊髓。 他说,从那个角度不可能触及大脑的后部;而且,从颈后开刀不能到达颈部的任何 重要部位,还不如从颈前或口腔作手术来得方便。 “如果那道切口并未损及脊髓,病人的瘫痪状态就无法解释;事实上,他们的 脊髓的确没受损伤。 “所以他认为,开这道切口是为了探到从上边够不着的脑的根底部。他不知道 用什么方法,在什么部位作手术,会造成全身麻痹。 “听清了吗?好,下面是问题的关键: “为了到达脑子的某一部位,通常需要在那一部位周围凿下一大块颅骨。然而 这几个病人颈上的切口都计算得极为精细。他不知道手术是怎么作的。那位外科医 生全凭着自己的估计——就象夜间飞行一样。他说,全美国只有三、四个外科医生 能作这样高级的手术。” “他们是谁,傻瓜?你没向出他们的姓名吗!” 基洛伊有点恼火。“当然知道啦;纽约的摩斯、芝加哥的费伯、波特兰的克劳 宁希,也许还有底特律的约翰逊。” “那你还等什么?”主编嚷道。“找摩斯去呀!” “不知道他在那儿。他从滨河大道的住宅搬走之后没有留下新的地址。他被惹 恼了。董事会让他辞职。他以不善管理的恶名离开了医院。” 主编立即行动了起来。“我们需要找四个人。你去找摩斯,我去找你提到的其 余三个人。这好象是一条重要线索。” 基洛伊挂上电话。他“噔噔”几步就迈到了医院入口处,动作象豹子一股粗犷、 迅速。 伍德骇怕得头脑发木。他知道这样对他很不利,因为在这种状况下很难冷静地 思索出逃跑的办法,但是他很难控制住那吓得发昏的狗脑。 克拉伦斯很快就会找到消声器,然后上楼枪杀他和他的躯体。伍德和他的身躯 必须在克拉伦斯找到消声器之前就逃出去。 伍德摇摇晃晃地用后腿直立起来,笨拙地用两只前爪捧住门把手。爪子根本抓 不住门柄。他那敏锐的耳朵听见克拉伦斯站住了,然后是拉抽屉的响声。 他发慌了。他拼命咬门把手,那转柄在他的牙齿之间打滑。他又使劲一咬,敏 感的牙床感到一阵刺痛,然而坚硬的铜门柄上已经咬出几个牙印。他用嘴吊住身子 往下一蹲,又扭着脖子用力一拧,门锁里的簧舌“咔嗒”缩了回去。他歪着身子往 旁边一跳,门被带开一条小缝。他把嘴插进缝里,拱开了门。 伍德听见楼下又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他悄声溜进过道,偷偷顺着楼梯并朝下 看。看不见克拉伦斯。 他又退回房间,叼住他躯体的衣服,把它拽到过道里。那只狗终于自动地跟着 他爬下楼梯。 忽然,克拉伦斯从一间房里出来,朝楼梯走过来。伍德站住脚,吓得一抖。他 听见金属磕碰的铿锵声,知道那是把消声器安到枪上的声音。他挡住他的躯体。它 停了下来,傻乎乎地垂着头,顺从地沉默着。 克拉伦斯走到楼梯边,毫不迟疑地走了上来。伍德凝神等着克拉伦斯转过拐角, 来到跟前。 克拉伦斯看见他们,立即便住了。他惊愕地张着嘴,吓得不会动弹。他的枪抖 抖索索,无能为力地垂在身边。他抬头仰望的姿势正好诱人地暴露出他那白嫩肥胖 的脖颈。他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喉头一缩,发出一声惊呼。 可是伍德呲出了长牙。他一跃而起,直扑克拉伦斯。他尖利的牙齿在半空中狠 狠地咬住了克拉伦斯的喉咙。 柔嫩的肌肉被他的利齿撕得稀烂。他扑倒了克拉伦斯,和他一道滚下楼梯,滚 到地上。克拉伦斯挣扎着,喉头“咯咯‘作响。伍德嗅到突然涌出的鲜血,这血腥 气具有一种他很不熟悉的诱惑力。他就地一滚,站起身来。 他的身躯爬了过来,停住脚嗅着克拉伦斯。伍德把它拉开,排命拽着它朝大门 奔去。 他听见摩斯闻声从楼后跑来。他没命地咬着门柄,笨拙地拉门,生怕摩斯会在 门开之前赶到。 然而锁簧响了一下,他用身子拱开了门。他的身躯跟在后面跑到门口。他扯着 它下了台阶,走上人行道,又急切地赶着它朝中央公园西街奔跑,逃出摩斯的枪弹 射程之外。 伍德回头一望,看见博士正从门帘后盯视他们。他慌忙拽着他的身躯踉跄地跑 到街道拐角处,这样中间隔着街上的行人,他们就不会遭到枪击。 他已经死里逃生,他的躯体也还近在身旁。可他却更加感到惶恐不安。到那里 去给自己的身躯找饭吃,找房住,又怎样保护它,不让它被摩斯和达耳巴的打手们 逮住呢?而且,他怎么能迫使解斯让他还原到自己的躯体里老呢? 不过他明白,首先得把他的躯体掩藏起来。它饿了,正用手和膝盖爬来爬去地 寻食。人们注意到有人满地边爬边嗅,就都围过来看热闹。 伍德十分惊慌。他用牙齿把他的身躯拽到街上,拉着他慢慢爬过衔,逃到中央 公园。他们可以藏在那儿的树丛中。 摩斯这回备加小心了。一辆黑色轿车冲过一道红灯,向伍德和他的躯体驰来。 在另一个方向,一辆警车鸥着警报在车流中穿行,随后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伍德身 边。 黑色轿车也停止了追赶。 伍德伏下身子卫护他的身躯,怒视着冲过来的两么警察。一个警察用脚踢开伍 德,另一个托住伍德身躯的两胁,想架着他站起来。 “这是个疯子——他自以为是一条狗呢。”警察觉得挺滑稽。“送到疯人院去, 好吗?” 另一位点点头。伍德急得发昏,跳起来乱咬一通。他的身躯也在一旁又吼又咬 地帮忙。这种不理智的举动于事无补,可他又没法表达自己的意思。他总得设法留 住他的身躯呀!可警察—脚踢开了他。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是让他的身躯占住了手,他们会抽抢将他打死。趁他们 还没有把他的身驱安顿到警车里,他嗖地窜进人群之中。 “你出去收拾那条狗,免得它乱咬人,好吗?”他听见一个警察说。 “这疯子会咬你的,”另一个回答。“到医院之后咱们再报警吧。” 警车朝城里开去。伍德在后面紧迫不舍,可是车开远了,别的车辆挡在了中间。 追过几个街区,警车就消失了。 这时他看见那辆黑色轿车从车流中猛地穿出,朝他疾驰而来。这辆车追得那么 急,车里必定坐着达耳巴的打手们。 他的眼睛和全身肌肉以动物的机敏密切地配合着。他在车流中奔逃,一边闪避 车辆,一边寻找一条通向公园的小路。 他发现一条小路,便窜到对面开过来的车流中。好几辆车都尖叫着刹住。一个 司机高声咒骂着。可他就在这辆车前来了个急转弯,跳上人行道,沿着水泥马路逃 到一片小树丛前。 他毫不迟疑地钻进树丛。这里的树并不稠密,可已经足以遮挡人们的视线。他 慌忙向公园纵深逃去。 他用惊慌的目光看着那一车打手在搜索小路两旁的树丛。他贴着地皮慢慢后撒。 那些敲打着树丛的歹徒们已经离得很远了。 他绕到他们背后,凭借着树丛的掩护一点点地前进。他们不容易逮住他了。但 他为失去躯体而惊恐不安。躯体在身旁的时候,他的胆子也壮一些,尽管他不知道 怎样迫使摩斯将他还回躯体。现在,他面对着双重困难:除了要求博士为他作手术 之外,他还得设法再把躯体寻回来。 可他已经饥肠辘辘。得先吃点饭,然后才好打主意。 他偷偷爬出隐蔽之处。打手们已经消失得不见踪影。他极为耐心地悄悄爬向— 头松鼠。这小东西十分警觉,时刻提防着危险的降临。他又饥又累地守候了许久, 终于成功地伏击了松鼠,叼住了它的脊背。一想起要生吃一只活鼠,他感到一阵恶 心。 他带着猎获物钻回原先藏身的树丛,开始计划下—个步骤,可是他的狗脑却拒 绝思考。那狗脑已经吓得发呆,失去了思索能力。 情况的确十分危急——摩斯已经派了达耳巴手下的歹徒出来狙击他,而且这会 儿警察们大概也在到处追捕他这条“瘟狗”。 他在恶梦中也没遇到过如此恐怖的逆境。他已经走投无路。司法部门和罪恶势 力联合起来对付他。即使有人愿意拔刀相助,他也无法向人表明自己是人不是狗。 他的发音器官完全没有说话的能力。再说,除了摩斯,又有谁帮得了他的忙呢?就 算他成功地逃脱了警方和歹徒们的追捕,就算他躲过医院看门人警觉的眼睛,回到 了他的身题旁边,而且,就算他成功地向人说明了自己的遭遇…… 也还是只有摩斯能为他施行手术! 他不能向医院里的大夫们求援。那些循规蹈矩地行医的人没有足够的想象力来 相信他的身世。最主要的是,他们无法说服摩斯,让他作手术。 他匆忙站起身来,警惕地小跑着穿过树丛,向哥伦布广场前进。首先他得提防 警察和歹徒们;其次,他得想出一种表达方式——不过他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理解他, 又能向摩斯施加压力的人。 他敏感的鼻孔已经嗅到城市的气味。有一种好闻的香气象一条巨毯似的覆盖着 所有的气味,他嗅出这是汽油的味道。在这层气味之上,悬浮着各种植物的气味, 既温暖又潮湿;最下层是人类散发的气味。 用他的狗眼看去,世界完全变了样,变得更加广阔、遥远、恐怖。各种气味、 声音都会在他动物的头脑中引起不同的幻象。不过这也很有趣味。四只蹄子踏在富 有弹性的柔软地面上,使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快感。他的毛皮已经足够御寒,不需 要再携带什么衣物;饥饿的时候也不难寻到可吃的东西。 当他逃脱警察和歹徒追捕时,他甚至感到一种获得自由的欢乐——然而这是一 种他所厌弃的懦夫的自由,这自由太低贱。作为一个人,他曾经挨饿、受冻,流浪 街头;他的生活没有保障,他的存在遭到忽视;尽管如此,这狗的躯体里却包藏着 人的智慧。他本该用后腿直立起来,不管好赖,要象一个人那样活着。 他必须设法从这孤寂的动物王国回到人的世界。只有摩斯能帮忙。他非帮忙不 可!一定要强迫他退还被他劫夺的身躯! 可是伍德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谁能搭救他呢? 在中央公园尽头,他把自己暴露到极端的危险之中。 他避开大道,在一条小路上奔跑。一辆追踪而至的黑色轿车猛冲过来,与他并 肩前进。他听到一声沉闷的“啪”——一颗子弹咝咝飞过头顶。 他把身子一低,掉头窜进旁边的树丛。他灵巧地在树林间穿梭,始终让障碍物 挡住枪弹的射击。 歹徒们爬出轿车。他听见他们在树丛中敲打、搜寻。他们这样缓慢地行进着, 他却飞快地窜出三百多码,脱离了危险。 他逃出公园,顾不得来往车辆,慌忙穿过哥伦布广场。到百老汇大街之后,他 紧贴着房屋奔跑,稠密的人群成了阻隔在他和大街之间的屏障,这样他感到安全一 些。 当他确信已经摆脱歹徒的追捕之后,就顺着单行道朝西拐去,一面警惕着任何 危险的征兆。 当他在肉体上遇到危险袭来时,他发觉他的动物头脑会作出本能的反应,而且 总是比他的人类头脑来得更机警。 街上车辆行进的时候,他本能地缩在道旁的门廊里,或是躲在任何可藏的地方。 等红灯一亮,车辆排着队停顿下来,他就开始没命地奔跑。车辆转着急弯躲避他, 好几次险些将他撞倒,可他仍是一刻不停东弯西拐地穿城而过。他离开市中心,到 了北河畔的西街。 他感到已经远离达耳巴的歹徒们,来到了安全地带。可公路上慢慢驶来一辆警 车。他藏在一栋破旧客栈前的一个垃圾堆得漫了出来的桶后。警车走后很久,他还 缩在那里不动。 一股大风从河上和船坞那边刮来,卷起垃圾堆上的一张报纸,吹得它贴在客栈 的窗玻璃上。 他的狗脑恐惧得发僵,因为他记起了昨天下午——他站在职业介绍所前,和达 耳巴手下一个歹徒聊天。 那时他曾起过一个念头:与其挨饿还不如得疯僵病呢!现在他可明白了。可是 …… 他用后腿站起来朝垃圾箱一扑。“哐当”一声,垃圾桶倒下来朝水沟滚过去, 把垃圾泼洒在人行道上。客栈勤杂工跑出来大骂,伍德却早已扒开垃圾,找出一张 折叠的报纸叼在了嘴上。报纸散发出腐败食物的酸臭,他顾不得这些,还是叼着报 纸跑开了。 跑过几个街区,又穿过一块空旷的废墟,他躲到一栋破屋的背后。在河风刮不 到的地方,他展开报纸,查看第一版。 这是昨天的报纸,跟他扔在职业介绍所前的那张一样。在头版左栏他找到那篇 有关疯僵病人的报道。署名的是一个叫基洛伊的记者。 他用牙叼住报纸的边缘朝后倒退,勉勉强强翻到第二页,把报纸弄得皱巴巴的。 报纸上粘着的腐烂食物发出恶臭,他恶心得想吐。但他还是坚持着用不称职的牙齿 笨拙地翻动报纸。翻到登载社论的一页,他停下来仔细查看版权栏。 他又开始一溜小跑,一边提防着意外的危险。他紧贴房屋的墙壁,警惕地观望 是否有载着歹徒或警察的汽车。他忽地窜过街去,重新找到隐蔽物,又继续奔跑起 来。 时近黄昏,公路上的阴影变长了。太阳落山之前他沿着西街跑了大约三英里路, 在贝特利街附近停了下来。 他望着高大的《晨报》大楼。它象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沉重的大门紧闭着, 挡住了外边的大风。 他站在大门口,等着什么人把门打开,他好趁机溜进去。他期待地盯住一个老 人。老人打开门,伍德跟了过去,可是老人轻轻地、坚定地把他推到了一边。 伍德露出长牙;他无法用别种方法表达自己的意思。老人赶紧关上了门。 伍德又作了第二次尝试。他走到一个瘦高个跟前。这人好象在凝神思索,但态 度似乎很和蔼。伍德仰望着他,一边不熟练地摇着尾巴,以示友好。高个儿弯下腰 来搔伍德的耳朵,可是不肯带伍德进去。趁着门没关住,伍德朝瘦子猛扑过去,差 点把他扑例。 在门厅里,伍德从人们腿间穿来穿去。高个边骂边追,人们乱作一因。伍德险 些被穿着大皮靴的脚踩扁。他闪过混乱的人群,跑到了楼梯跟前。 他快步蹦上楼梯。二层楼门口有一道厚玻璃门,里边是董事办公室。 他拐了个弯,疾速地奔上楼去。楼梯到这里变得很窄,电灯照得很亮。三、四 层是印刷间。他继续攀登,经过了业务室、分类广告室…… 跑到编辑部沉重的救火太平门前,他累得大口喘着气。等呼吸平复下来,他就 用牙咬住门柄使劲转动。门弄开了。 一股浓烈的烟气冲着他敏感的鼻子扑来,他的耳朵闪避着室内喧闹的噪音。 他在堆得很乱的办公桌之间慢慢走着,一边期待地四处张望。他看到人们表情 冷漠的脸孔正俯在各自的打字机上方,聚精会神地打出一条条新闻,一些年轻人跑 来跑去收集文稿;男男女女拥出、拥进电梯,各种机智、警觉的面孔…… 有的人也偶尔扭头看看他,然后又重新埋头工作,好象没看见他一样。 伍德兴奋得浑身发颤。就是这些人,他们能对摩斯施加影响;他们机智过人, 能够理解他! 他蹲下来,把一只爪子放到一个正在打字的记者腿上,满怀希望地看着他。 记者担心地朝下望了望,把他撵开了。 “嘘,走开!”他生气地说。“回家去!” 伍德退了回去。他没有感到危险。他预想的计划没有成功,他觉得这比遇到危 险更糟糕。他紧张地思忖:即使他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又怎样向人们表达自己的身 世呢?他用什么办法与人交谈呢? 他忽地怨到一个主意。他在证券交易所当过译电员…… 他蹲坐在地上,大声发出长短不一、断断续续的吠叫。一个姑娘惊叫起来。记 者们跳将起来,纷纷退到一边,围成了一圈。伍德费劲地运用他那陌生的喉咙吠叫, 缓慢地发出莫尔斯电码。他兴奋地朝四周张望,希望有人能听懂他发出的讯号。 可他遇到的却是敌意的目光——谁也不理解他。 “这是那条咬过我的狗!”那个又瘦又高的人说。 “我希望它不是想吃你的肉。”一个记者说。 伍德不肯认输。他又用叫声发出讯号。可是,主编室的玻璃门后边走出来一个 人。 “出什么事啦?”他问。他看见一大群记者围着伍德。“把狗弄走!” “来呀——把它弄出去!”瘦子喊。 “这狗挺乖,挺听话,慢慢哄它,基洛伊。” 伍德乞求地望着基洛伊。人们不懂他的电码,可他找到了那个写疯僵病文章的 人!基洛伊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嘴里不住念叨着驯服野狗的词儿。 伍德从书桌之间飞快溜走。成功近在眉睫——他只须在他们抓住他、捞走他之 前,找到一种交谈的方式! 他跃上一张书桌,把一瓶墨水绊到地板上。墨水流了一地。他颤抖着,迅速地 叼起一张白纸,一只爪子在墨水里蘸了蘸,匆匆忙忙地想在纸上写字。 他的希望落了空。他前腿的腕部只能朝上弯,与活动自如的人类腕关节大不相 同。他把蘸过墨水的脚爪挪到纸前,它却无能为力地整个贴在了纸上。他每个蹄子 上的四个钩爪动作起来互相牵连,无法缩回三个钩爪,只用一个钩爪写字,结果只 在纸下涂下几条粗道。 伍德不想惹基洛伊生气,只好认输,听任他把自己撵进了电梯。他笨拙地摇着 尾巴。用智慧的头脑调动不属于自己的肌肉作出预期的动作,这可不是简单的技艺。 他坐下来,咧了咧嘴,力图作出一个人类般的微笑。尽管他笑得很不成功,基洛伊 居然感到心宽了一些。这高个记者拍拍伍德的脑袋。不过他还是毫不踌躇地把伍德 赶了出来。 可伍德并不泄气。他总算成功地进入了报社,而且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知道, 唯有报纸能对摩斯施加压力,然而他还是无法表达自己的思想。怎么办?他的腿关 节只能朝一个方向转动,写字是写不出来的;而缩缉部的人又都不懂莫尔斯电码。 他蹲坐在白色水泥墙边,绞尽脑汁想主意。他既不能说话,又没有生着可以抓 握的手指,唯一可行的交往方式就是用吠声发出莫尔斯电码。入群中肯定有人能解 译电码。 人们的确转过脸来看他了。吸引人们的注意,这不难办到。可人们看他的时候 脸上都带着漠然的神情。 有一阵他焦急得失去了理智。他一头钻进匆匆赶路的人群,拼命吠叫着他的电 码,看到谁模样机灵,他就跳过去跟着,直到完全确信那人听不懂他的电码,这才 改变目标,重新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吁。 人们要么小心地拍拍他,要么惧怕的闪到一旁。除此之外他的行动没有引起任 何反响。他停止了吠叫,伤心地靠到墙角。 谁也不会把狗吠当作电码来理解。当他还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会采取同样的态 度。他的吠叫最多只能向人表明他想唤起人们的注意。谁也不会深究,狗吠声中有 什么更复杂的含义。 伍德加入奔向地下铁道的人流。他在人行道上小跑,一边警惕着街上是否有正 在减速的汽车。然而他更留心垃圾桶里洒出来的垃圾。他对周围的行人嫉妒得要命, 因为他们都毫不迟疑地朝着各自的既定目标前进;这些自私、高傲的人啊,怎么不 肯稍微耽搁一下来帮帮他的忙呢?这些人能通过说、写、印,通过电话、广播、书 籍、报刊……来表达最细微的感情、要求、思想。 可是伍德只会发出让人类讨厌的尖吠,什么意思也表达不了;他的脚爪除了奔 跑别无用处;他那副嘴脸也表达不了感情。 在商业区,他跑遍三条街的人行道才寻到一截铅笔头。他用牙叼起铅笔朝西街 的船坞那边跑去。他心里刚刚想出最后一个表达思想的办法。 河风刮得遍地都是废纸,有的还挺干净。一些搬运工在码头等候关饷。他们以 为伍德在那里玩耍嬉戏,有几个工人还朝他打口哨。的确,伍德正在一本正经地铺 捉飘舞的纸张。 他逮住一张纸,用两只前爪把它按牢。那只铅笔头就叼在两排尖利犬齿的间隙 之中。 他就这么用嘴叼住铅笔在纸上画着。尽管铅笔抖抖索索,难以控制,他还是尽 力在纸上写出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印刷体: “IAMAMAN(我是人)” 这几个字占满了整张纸,再也写不下别的了。 他扔下铅笔头,叼起纸来跑回《晨报》大楼。自从逃出摩斯的魔窟,他还从没 有象现在这样充满信心。尽管字写得很糟,却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他的意思。 他跟住了一伙完成采访任务归来的疲劳的年轻记者。他若无其事地站在一边门 开之后,他很有把握地朝这伙初出茅塞的记者冲去。他们吓得往旁边一闪。他也就 顺顺当当进了门。 他又象先前那样顺楼梯跑到编辑部,把那张纸放在地下,然后用他强有力的牙 齿拧开了门。 他稍一打量就认出那个脸色苍白的记者。基洛伊正坐在奥前打他的文章。伍德 叼着那张纸直接跑到基洛伊跟前。他把前爪放在记者瘦削的膝盖上。 “哟!”基洛伊叫起来。他吓得把腿一缩,把伍德推到一边。 可伍德还是走了回来,尽量朝他举着那张纸。他满怀希望,兴奋得发颤。记者 把那张纸抓了过去。伍德紧张地抬头察看那张瘦削的尖脸,希望在那里看到恍然大 悟的神情。 基洛伊盯着那行歪歪斜斜的宇。他气得满脸通红。 “谁这么缺德?”他忽地喊到。屋里谁也没理他。“这畜牲是谁放进来的?让 它叼给我这张破纸条的是谁?有种的就站出来呀!” 伍德焦急地围着他又跳又叫,想解释清楚。 “嘿,别吵啦!”基洛伊吼道。“喂,誊写员!把这条狗弄下楼去,别让它再 进来!它不会咬你的。” 伍德又一次失败了。但他不肯认输。当极度失望的沮丧心情退潮之后,他的头 脑更加清醒了。他意识到,这次失败是因为事情没有办到家。实际上他已经部分地 达到了与人通话的目的,只是因为纸张的空间不够,他没能把要说的话写得更详尽 一些。只要能扩大书写空间,问题就解决了。 没等誊写员过来,伍德猛地跳上一张空桌,叼住一枝铅笔。 “让它叼走铅笔行吗,基洛伊先生!”誊写员问。 “给它吧,你可以用我的铅笔,不然它会咬断你胳膊的。”基洛伊说着转身打 字去了。 伍德蹲坐在誊写员身边,等着电梯到来。他紧咬着那枝铅笔。他急于走出大楼, 回到西街的废墟那儿,好设法写一封更清楚的信。靠先前那种又大又潦草的印刷体 字母很难取得成功。他象当初作密码破译员时那样,对这个问题进行了冷静的、有 条有理的分析。 他懂得,必须放弃印刷体或手写体,找到一种他笨拙的牙齿能够胜任、书写空 间又占得很小的替代符号。 牧羊犬不断的打扰弄得基洛伊很生气。他把那张莫名其妙的纸条揉成一团扔进 纸篓。他只当这是什么人搞的恶作剧。 他用粗骨节的长指头迅速地打出文章的最后一页,在结尾处打了一串“一。一。、 一”。他把文稿收到一起,交到主编手中。 主编仔细审阅了文章的引言,又粗粗读完全文。他皱了皱眉头。 “怎么样!”基洛伊很得意。 “唔——什么!”主编不解地抬起头来。“噢,还不错,挺好,真的。” “我非得向你交卷不可,”基洛伊感激地说。“本来我是要打退堂鼓的。你知 道——一开始只知道发生了几桩没头没尾的怪事,毫无线索可循。现在呢,警察忽 然找到一个举止象狗的疯子,他脖子上也有病假病人那种伤口。这也许很能说明问 题。不过至少我们发现了真正的线索。我不知道——总之我有信心。咱们得穷追到 底——” 主编先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后来越来越感到不自在。“你去看了最近发现的那 个病人吗?”他插嘴说。 “当然去过了。我和那个住院医师处得不错。如果不是从开头就注意到这件事, 我真会把刚进院的那小子当作普通的疯子呢。他满地爬着嗅来嗅去,拼命想学狗叫。 可他颈后有一道伤口,和那几个病人一模一样——甚至也有两道老练的缝合线,离 脊椎的距离也完全相同。他是个疯值病人,或者照现在的说法,他是——” “是的,这件事的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主编说着不自然地理了理基洛伊的 文稿。“不过——”他的嗓子沙哑了。“唉,不知道该怎么对你说,基洛伊。” 记者拧起眉毛,担心地望着他。“有什么不好说的?”他疑惑地问。 “唉!还不是老一套,你是知道的。我得让你歇手不干了。这很遗憾,因为刚 刚干出了眉目。我真不想对你说,基洛伊;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呢!咱们得听人家的。” “真的吗?”基格伊愤恨地把两手撑在桌上。“我们这回碍谁的事啦?没有啊! 医院并没打算解雇什么人哪!我们的文章里谁的名字也没有点,因为我还授查清是 谁。那么你说说看,究竞是怎么回事?” 基洛伊气呼呼地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正在暗下来的街景。这条指示不是来自业 务部,他愤愤地想,他们没有承租医院的广告业务。至于那个大老板达耳巴,他从 来不干预报社的具体事务。只有当他感到不得不禁止发表某篇揭露黑幕的文章时, 他才会插手。基洛伊排除了新闻编辑们干预此事的可能性,因为当公众舆论的要求 是一英里时,他们顶多只合作出一英寸让步。至于业务部,只要不会危及广告生意, 他们决不多管闲事。所以应当责怪的只能是达耳巴。 基洛伊瘦骨嶙峋的指关节烦躁地敲击着窗框。达耳巴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他 发明了清除背叛者的新办法。基洛伊立即否定了这个假设,他知道达耳巴不肯费这 么多钱,再说还要冒走漏消息的危险。他满可以继续使用那既便直又有效的老办法 :把尸体封在水泥板中,再投进河里。 “我认输。”基洛伊头也不回地说。“我猜不出达耳巴的动机。” “我也猜不出来。”主编承认说。 听到主编这样说,基洛伊转过身来。“那么你知道这是达耳巴干的啰?” “当然。还会是谁呢?不过你不要惹麻烦,朋友。”他说话时提防地环顾了一 下。“先把这疯僵病奇谈搁到一边吧。约翰森从市政厅打电话发回一条新闻,明天 你就会明白其中的含义。” 基洛伊随便朝草草记录下的消息溜了一眼。他的怒容变成了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美国反对虐待动物协会和狗的爱好者们向市长提出抗议,反 对有组织地屠杀一种棕白杂色的牧羊狗。我念对了吗?” “不错。” “你当然认为这是达耳巴的歹徒们干的啰?” 主编点了点头。 基洛伊绝望地两手一摊,说:“不过要说是歹徒们干的,我觉得不可理解,主 编。我时常有机会和他们的帮头儿们打交道。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干掉一名刺客, 或是停止一桩罪行。可我不揽一个强盗头目为什么要禁止报道疯僵病人的故事,为 什么要派出打手屠杀无辜的牧羊狗。我该回家了……要去大喝一通——” 他边说边跑出主编室。然而主编还没来得及耸肩膀,基格伊却又闯了进来,他 的眼睛闪闪发光。 “咱们简直是一对大笨蛋,主编!”他嚷道。“记得那条狗吗——那条叼着一 张纸进来的狗?我们把他撵了出去,记得吗?嗨,那就是达耳巴的歹徒们正在到处 搜寻的狗!它想向我们传递消息呢!” “噢,你说得对!”主编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基洛伊激动地挥着他的长臂。 “来呀!别找帽子和大衣啦!” 他们冲进编辑室。上夜班的基干人员正在闲散地看报纸,准备一会儿就去处理 未完成的工作。 “别看报了!”主编喊。“所有的人——都跟我走。” 他们莫名其妙地被撵进电梯,一个个都很恼火。到了大门口,主编跑到街上四 处搜寻。 “它不在附近,基洛伊。好啦,你们这些木头人,分头到街上去找,可以吹口 哨。看见一条棕白色花狗就朝它吹口哨,它会过来的。按我说的办,出发吧!” 他们慢腾腾挪着步子。 “吹口哨?”其中一个人发愁地回头问。 “对,吹口哨!”基洛伊说。“放下你们的绅士架子,吹口哨!” 他们分散开来,按照自认为有效的方式尖声打起唿哨来召唤狗。商业区一带的 行人都好奇而又惊诧地打量着他们。 基洛伊把主编留在大楼旁边吹口哨唤狗,自己则一路打着唿哨朝西街走去。他 离开了河边,沿着夜幕逐渐笼罩的公路寻去。 他在码头间黑暗的空地中耐心找寻了一个钟头。他只偶尔碰到一些卸车的码头 工,还有稀稀落落进城去的人们。这儿只有无家可归、到处觅食的杂种狗和挨饿的 流浪汉,没找到棕白杂色的牧羊犬。 他感到饥饿,决定返回报社。走到大楼跟前,他希望别人会碰到好运,那他就 该悔恨自己先前坐失了良机。 主编还在那里,口哨吹得越来越响。周围有一群热心的观众,等着瞧热闹。记 者们也都纷纷回来了。 “找着什么了吗?”主编停下口哨问道。 “没有。它没上这儿来?” “还没有。嗯,它会回来的,肯定会。”他又转过头不住地打起唿哨来,全然 不顾人们惊异的目光和刻薄的议论。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他毫不掩饰地蔑视那些 垂头丧气走进大楼的记者们。 在城市相对寂静的时刻,在主编口哨声的间歇中,基洛伊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朝聚在主编身旁的人群头顶上望去。 一个记者冲了过来,他一边飞跑,一边用发干的嘴唇艰难地吹着口哨,逗引一 只不断想跳开的狗。 “就是它!”基洛伊喊道。他冲开人群,撒开两条长腿朝牧羊狗奔去。他激动 地吹着口哨,吹得又哑又不成调;那只狗竟直奔他跑过来。 基洛伊从它嘴里枪过一张肮脏的纸片。随后,狗朝码头的方向跑掉了;一辆不 祥的黑色轿车从街上飞驰而过。 基洛伊刚想追狗,却又停下来盯着手里的纸片。他心里埋怨这里光线太暗。 主编过来之后,大声责骂他不该把狗放跑。 基洛伊把那张奇怪的字条递了过去。 “那条狗会料理自己的,”基洛伊说:“看这张条子。” 主编朝字条皱起眉头。纸上写着: ;;;,。;。;;,。::;。"::。。:,:。;,;。。。";:, :;::。。::。。;,;。"。:;。; 。。::;":";,。。"。。;":"。;。::;。:;"。;。"" ";"。;; 。:。";,。。:,:;。。;;:,":。";,;;。。";:,;; “天哪,”主编嚷道。“这该不是拿我们开心吧?” “开心?不会!” “唉,我可一点也看不明白!”主编说。 基洛伊拿不定主意地朝四周看看,好象要找谁来帮忙。“你当然看不懂,这是 一种密码。”他转过身来,把长长的细指头指向主编。“知道谁会破译电码——破 译密码吗!” “嗯,我想想。去找警察,或是找联邦调查局——” 基洛伊哼了一声。“白白把它交给那些警棍儿?我才不干呢!”他把那张潦草 的铅笔字条谨慎地塞进胸前的口袋,扣上大衣。“你在这儿等着,主编。我去找人 破译,一会就回来。注意等着那条狗。” 主编还来不及张嘴,基格伊已经跑得投影了。 在四十二街图书馆的目录室里,基洛伊挤进电话间,拨了—个号码。他的眼睛 发病,头发昏。冥思苦想总是弄得他心烦意乱。他的头脑只善于直观的思维,对于 繁琐的推理则难以胜任。 “请接董事办公室,”他告诉夜间接线员。“那儿肯定有人。不一定要找经理 本人。办公室里不管是谁都行。我等着。” 他懒懒地往墙上一靠,把身体弯成一种舒适的姿式。 “喂!你是谁?……噢,好。听着,罗斯伯,我是基洛伊。帮个忙好吗?你离 大门最近,主编就在门口,让他来接电话,你帮他守望一会。注意有没有一只棕白 杂色的牧羊狗。看见就逮住它,弄到大楼里去……行吗?……谢谢!” 基洛伊暂时无事可作,只好握着听筒,无聊地猜测着电话里传来的各种声音, 以此解闷。现在着急也不管用。 等了好久主编才来接电话,基洛伊不得不付出第二枚钱币,不过他不在乎。 “有消息吗,基洛伊?”主编怀着希望。 “没有,主编。所以我才打电话给你。我翻阅了一本军用电码册,是一种少年 读物;还有一本密码史。我看到了一些挺巧妙的密码,可还没碰到这种标点密码。 你见过南部邦联密码吗?伙计,编得真绝!内战结束之后才破译出来!古希腊人把 纸带绕在译码棒上。纸带取下来之后,谁也认不出纸上写的是什么;纸带一缠到译 码棒上,字句就清清楚楚显现出来。” “别啰嗦了,”主编打断他的话。“有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当然啦。所有的密码书里都说,首先要列出一个字母频率表——就是各个字 母出现次数的多寡。不过,在缩略语电码中——就象我们新闻业使用的一样——象 单字母词‘a’、‘I’,双字母词‘am’、‘as’;甚至三字母词‘the ’、‘but’之类,经常是完全省略不用。” “唔,不错,你现在作何打算?” “不知道,恐怕还得去找警察。” “别去,”主编坚定地说。“找一个图书管理员帮帮忙。” 基洛伊接受了这个建议。他赶忙放下电话,大步走到咨询台前。 “我能找到懂密码的人吗?”他粗声粗气地问。 管理员礼貌地和他的同事们商议了一下。“文稿室的保管员挺在行,”他走向 柜台说。“下楼到门厅——” 基洛伊道了一声谢就飞跑起来,管理员要求他不要乱跑,他理也不理。到了文 稿室,他用力打门,直到保管员出来把他放了进去。 “瞧瞧这个。”他说着把那张字条扔到桌上。 保管员莫名其妙地朝字条扫了一眼。“噢,是密码吧?” “是的。你能认出写的是什么吗?” “嗯,这密码看来编得不错,”保管员慎重地回答,“不过我对付这些玩艺已 经有二十年了。” 他们坐在一间空屋的桌前。保管员专心地端详了一阵这潦草的字迹。 “共五种符号,”他终于说。“分号、句号、逗号、冒号、引号。十三个字组, 每组里边的符号都是双数。一定是每两个符号代表一个字母。” “这我已经知道了,”基洛伊插嘴说。“字条上讲的是什么?” 保管员恼怒地抬起头来。“得给我时间哪。培根密码①花了二百年才解译出来。” 「①英国科学家、文学家弗兰西斯·培根(1561~1626)创造的一种 密码。」 基洛伊叹了口气。他哪能等那么久。 “一共十三个字组,”保管员继续说,他没有被培根密码的先例吓倒。“频率 法、双字词三字词法都不适用。” “这我都知道。”基洛伊焦急地插嘴说。 “你这么机灵,还来找我干什么?” 基洛伊把椅子拉到一边。“好吧,我再不妨碍你了。” “用5个符号来表示26个字母。那不行。一定是俄国民粹党那种密码。那只 能表示出25个字母。一般总是省掉字母q或j,因为这两个字母用得不乡。好吧, 我谈谈我的想法。” “你怎么想?”基洛伊聚精会神地问。 “必须先找出一种码序之类的规律。” “甭管是什么,”基洛伊叹了口气。“译出来就行。” “25的平方根是5。写这封密信的人一定设计了一个字母表,横排5个字形, 竖排5个字母。看来答案就在这儿。”管理员边笑边高兴地点着头。“用这种格式 组合成的字母表一共可能有……嗯……625种。每一对符号从纵、横两个方向确 定一个字母。这样可能确定出25个字母。625种字母表中可能出现的字母数一 共是……嗯……15,625个。这太复杂了。如果有一个关键词就好了。我们可 以查字典。可能组成的字母共有15,625个,再乘以英语的全部词汇——如果 这关键词是英文的话。” 基洛伊站起身来。“我受不了啦,”他抱怨说。“我出去待一小时再来。” “别走,”保管员说。“你给我帮了很大的忙。我们最多不台超过625种字 母组合。这很快就能干完。” 他说“很快”自然是相对而言。培根密码,三百年;南部邦联密码,十五年; 俄国内战时期密码,至今未被破译。密码破译员必须寄希望于来世。 基洛伊坐下来,保管员画出了一个字母表: ;",。: abcde; fghij" klmno, prstu。 vwxtz: 密码信上的第一对符号是两个分号“;;”,上表中,横排“;”行与竖排 “;”行相交的地方是字母“a”,因此“;;”可译作“a”。第二对符号是一 个分号一个逗号:“;,”,按字母表应译作“k”。 保管员按这个方法译了一阵,然后皱起眉头把译完一半的电文交到基洛伊面前。 电文是: akddkyoiztoukptboeztztkprepd…… “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他焦急地问。 基洛伊一声不吭,他无法作答。 “也许是波兰文,”管理员分析说,“或者是日文。” 记者一筹莫展地跑出去了。 他用过点心,在城里溜达了一阵,又烦躁地抽了几枝烟,这样度过了一个钟头, 才又转了回来。他发现保管员面前已经堆了一堆稿纸。 “有进展吧?”基洛伊声音沙哑地问。 保管员忙得顾不上抬头。基洛伊从他的肩头望去,看到他又画出另一个字母表。 堆在桌上的纸张写满了各种可能的电码字母解译表。基洛伊估计保管员已经试过了 一百多种。 保管员使用的是逐步排除法。他保留着第一个字母表,不断交换表上标点符号 的位置。失败之后就另画一张字母表,再变换标点符号的位置。他慢慢地、耐心地 工作着,终于判出这样一张字母表: ,,;": zuoje, ytnid。 xsmhc; wrlgb" vpkfa: 他立即顺着“;”纵行和“;”横行的交又处找到字母“m”。基洛伊边看边 点头。他比老保管员更快地译出了第二对符号“;,”,那是字母“o”。下两对 符号相同,那是“。;”,译为字母“ss‘。第一个单词”moss(摩斯) “。 基洛伊挺腰深吸了一口气。他又俯下身去和保管员一道在字母表上竖向、横向 地查对着。保管员将密信上所有的符号每两个一组地划分开来。译文如下。 ;;;,。;。;;,。::;。"::。。:,:。;,;。。。";:, mossoperatedontne :;::。。::。。;,;。"。:;。;。。::;":";,。。 catatonicstalbot "。。;":"。;。::;。:;"。;。"" isfinancing ";"。;;。:。";,。。:,:;。。;;:,":。";, himprotectmefro ;;。。";:,;; mthem (摩斯为疯僵病人作过手术达耳巴正资助他救救我) “唔,”保管员若有所思地说。“这倒象是一篇电文,我能看得懂的话。” 基洛伊却已经一把从他手中抢过电文,“砰”地带上大门,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