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们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蜘蛛的事。它们的毒液可以杀死一只扁猫或同等 大小的动物。没人知道它们的毒液会对人体造成多大伤害,也没人自愿去体验这一 点。不过它们还未攻击过我们。当然,如果你过于接近一个巢穴,它们就会吱吱地 狂叫、张牙舞爪、毒牙不停地啮咬直到你离去。它们还偷东西。对此,捕鱼队不得 不多加提防。它们会飞快地爬过来偷鱼,然后左忽右闪地躲避我们的箭头,就好像 这是场游戏。事实上,它们熟知我们箭头的最大射程,并尽量保持在射程之外。 我们经常开会讨论蜘蛛,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猎人、农民、渔夫,甚至炊事班 的人,因为我们厨房的垃圾可能对它们有吸引力,所以垃圾不能到处乱扔。事实上, 我们以前也没乱扔过垃圾,不过蜘蛛确实把人们吓坏了。比方说,罗兰的妈妈蒂芙 尼——一个曾经在某个时期让我误认为十全十美的女人——但那是题外话了——就 主张对蜘蛛赶尽杀绝。我觉得即使向它们开战,蜘蛛也不会被消灭。作为猎人队长, 我得自己确定一个方案。 坦率地说,我还没有掌握足够的事实来决定该怎么解决蜘蛛问题。 “那是什么?”罗兰说着,抱紧我的腿躲到我身后。有东西正穿过草丛冲向我 们。我马上就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了。 “你说那个?”那东西移动速度很快,还不停地尖叫。 “它个头很大,爸爸。” 我把他抱了起来,“不,实际上它并不大,它不会伤害我们的。那不过是小鸟, 一群小鸟。蓝知更鸟。看到了吗?”他把我抱得紧紧的,但为了看清楚,他的身子 微微前倾。“蓝知更鸟。听到它们的叫声没有?那是很多鸟的叫声,这样你就知道 它不是个大块头了。它们喜欢四处乱撞并制造噪音,这样它们就可以把被吓呆的猎 物吃掉了。它们排成‘之’字阵形。看,它们停下了。也许它们发现了什么。让我 们瞧瞧。” 我慢慢走向它们,“一般情况下它们允许你靠近。如果你过于靠近了,它们会 警告你的。”当我就要走到五步距离的时候,领头鸟回过头来,瞪着我尖叫。我后 退一步,它就转身继续吃东西了。 “我们不能再接近了。它们不想惹麻烦,所以只是警告你。在不必要的情况下, 它们不会攻击你。你认为它们在吃什么?” 他勇敢地探出身子。我也随着他往前倾。那只鸟回头随便叫了几声,给我一个 提醒。从它们对食物的包围圈就可以判断出它们在吃什么,但我等着罗兰的回答。 “紫色的!鼻涕虫吗?” “是的,它们喜欢吃鼻涕虫。这就是为什么你不能伤害蓝知更鸟群的原因了。 我们希望它们生活在我们周围,所以我们不去侵犯它们的巢穴。” 鼻涕虫是一种以分解肉类为生的大块黏土状生物。如果真有不得不消灭的物种, 那就非它们莫属了,但我们永远不可能清除它们。 如果在哪里发现一个,那里还将会出现更多。我突然听到一种嗡嗡的响声,声 音就是在左方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的。是一个蜘蛛在跟一个鼻涕虫缠打在一起,褐 色的复足包围着紫色的黏团。短暂的蠕动之后,战斗结束了。蜘蛛用四足拾起猎物, 然后用剩下的四足迅速爬走了,这样爬行不像正常情况下那么快,动作也不那么优 雅,但它发出一种叫声,我敢说那是胜者狂傲的吼声。 这么说它们捕食鼻涕虫,还很喜欢这么做,而且捕食效率很高。这对我来说是 个重要消息,很有价值。以鼻涕虫为食的动物很少。也许某种化学物质在保护着它 们,或者是它们那粗糙的外皮。在我们身边多出一种捕食鼻涕虫的动物真的很难得, 而且它们还不像蓝知更鸟那么怕人,但是蒂芙尼会相信这事儿吗? 幸好罗兰还在看那些鸟。蜘蛛大战鼻涕虫可能会吓坏他的,他妈妈希望他害怕 森林,我却不希望如此。她和我还有一个不同之处,那就是,她喜欢安全的东西, 而我喜欢活的东西。 每天晚上我都梦见森林,每天醒来我都想去森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这样。 他们喜欢动手制造东西,或者种植庄稼。他们感到满足,这无可厚非。但是森林不 同,当你身处其中时,既不能制造它,也不能种植它,甚至不能用“它”这个称呼。 我的意思是,应当用“你”这个称呼,森林是活的,而且在做事、反应、观察,甚 至攻击,充满着诡秘和美景。我希望我已经成功地把其中一部分展示给了罗兰,但 他在我怀里开始焦躁不安。 “我们该回家了吧?” “好的,爸爸。” 他的声音有点儿不太对劲。我们走在一条通向森林外的小路上,途中我试着弄 明白他到底怎么了。他看上去不高兴。和我有关,还是和森林有关?他感到很无聊 吗?或者更糟糕的是,感到很恐惧?还好我没有让他看那些蜘蛛。谁知道蒂芙尼都 对他说过什么!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在交谈。他每见到什么东西,就不停地问“这是什么, 那是什么”,但他不像是认真的,更像是在跟我玩游戏。有几次我发现他明明盯着 一个方向看,嘴里问的却是另一个方向的东西。小孩子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小范围 内,我们可能是在森林里待的太久了。 走到田地的时候我把他放了下来,他指向一棵小扁豆树,它紫色的叶子和四周 绿色的田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妈妈说种植的时候你得把它们远远地分开,这样如果一棵树招来蝎子,它们 不会爬到其他树上去。”他说。 这些我知道,但我不想扫他的兴,“原来如此啊,怪不得这里一棵树,那里一 棵树,老远的那边又是一棵。” “而且每年春天,你都得修剪它们。” “得小心翼翼的,我敢肯定。” “得非常小心。而且种雪葡萄的时候,你也不能让它们挨着。它们会打架。” “就像这样?”我举起了拳头。 “不是,用根打架,嗯,就是用根。照管果园是一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 那是蒂芙尼的原话,语气都跟她一模一样。当然了,她有更多的时间陪儿子, 所以对孩子更有影响力,于是孩子长大之后就照管果园或种庄稼,而不是去狩猎。 这我完全可以接受。 田地的尽头就是城市,用砖墙围着。人口200。通过四代人的努力,我们终 于有足够的食物了,甚至还有余粮。我们驯养了多种植物和动物,而且我们还在研 究更多的物种。在这颗行星上,我们每年都有新的奇妙发现。现在各行各业都很重 要。也许罗兰以后会去做一个木匠,一个医生,或者一个厨师,所有这些我都完全 可以接受。 “你知道,”他说,“我们不躲藏。我想知道动物们会怎么想。它们看到我们, 而我们不在乎被它们看到。”他的语调听上去像个小大人。现在他又在模仿谁? “它们知道我们不害怕。如果我们不害怕它们,那么它们会害怕我们吗?” “这是个好问题。” “这是个好问题。”他重复道。 很好,也许是我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广博,这很好,即使不能完全地认识这个世 界。 “我们得照看我们的树,”罗兰说,听上去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声音,“如果它 们真的高兴,也许它们可以跳舞。”他抬头看我,“森林里的树快乐吗?” “我想是的。那就是它们生存的地方。你喜欢森林吗?” 他想了很久。“是的,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他抬头对我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 “爸爸,你没看到。到处都有蜘蛛,而且它们一直在盯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