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上午,我把单位的工作做完,就到了南门外的大同书城。可那儿只有我的 中篇小说选《佛的孤独》和短篇小说选《最后的村庄》两种。长篇《到黑夜想你没 办法》没有了,说是已经进货去了,但还没给寄过来。我说那就把那两种各样拿十 本。我这是有意地多买几本,留在家里准备着有些人硬跟你要,省得到时还得来书 店。 过了好长时间,服务员过来跟我说,《最后的村庄》也仅有七本了。 七本就七本吧。我交了款,让他们把这十七本书给盖了章,打包好。出了书城, 看看表快十二点了。我正要回家,接住文友的一个电话,说正在我单位的办公室门 口,敲我门,没人答应。我说都几点了,你不让我下班?他说急事,我问啥急事, 他说你来了再说。 尽碰些这人。 我只好又往单位返。 其实他这也不是个什么太急的事。他收到稿费的汇款单了,可汇款单的名字跟 身份证的名字差一个字,比如说,是把曹乃谦写成曹乃迁了。邮政局不取给他,叫 我给想办法改改身份证。改身份证?说得真有意思,我又不是公安局的局长,即使 是局长也一下子给你改不了。 他说那咱们先吃饭吧,吃完下午再说。我说下午再说什么,那得办各种手续, 最快也得十天时间。 我们到了十八校的包子铺,要了八个雪花啤酒,要了四个菜。红烧排骨、过油 肉、油炸土豆片、猪肉炖粉条。还有个凉盘儿,猪肘花。 我把上面的事说得这么详细是因为,大夫说我这次的这个病,是跟这顿饭有直 接关系的。大夫说,如果当时我从书店回了家,那么,就没了这次的这个“差点儿 瘫了”的事件了。即使是以后再发生,那是以后的事了,这一天是肯定不会发生。 大夫说,有时候,人生的每一步,就跟下围棋一样,每走一步对后面的局势都 是有影响的。而落子后如果发现错了,如果对方又同意的话,那你还可以悔棋,重 走。可人生的步伐就不能够悔了重走了。 我想想,这话对着呢,哲学家才会有这种思考。那天我如果不到书店买书,那 我做完工作就回家了,我一回了家就关了手机了,不再出来了。这样,那天中午我 就是在家吃饭了,就不是和那个朋友在十八校包子铺大吃肉大喝酒,就不会引起 “一过性”脑缺血的这个后果了。 那我接着往下说。 因为下午还要到另一个书店去买书,吃完饭和那个朋友分手后,我没回家,回 到了办公室,躺在床上睡了有一个多小时,被冻醒了。看看表,三点多了。我就骑 着自行车到了文心书店。问有没有《到黑夜想你没办法》,说有。那好,来十本。 有没有《最后的村庄》,说有。那好,来三本。 他们正给打包时,我忽然觉出右手发麻,很麻。我把手指动了动,还麻。这时, 左脚也有点麻。紧接着,舌头也麻开了。 “怎么回事儿?” 我嘴里自言自语地这么说着,可正是因为这么地自言自语,我才发现自己的舌 头有点僵硬。 我意识到不好,赶快掏出手机给老婆打电话。 谢天谢地,脑子还没问题。能想起号码。 谢天谢地,左手也没问题。拨通了。 “我有问题。你来,公安局。”就这句话,说了好几次,舌头僵得说不清。最 后想起慢慢地说,一个字一个字说,老婆听明白了。 我的脑子确实是没问题。我当时的思考是,不能倒在书店。书店经理我认得, 但他不在,别的小女孩不认识我,倒在这里不行。单位离书店近,我要回单位,单 位有同事,能送我到医院。 我连书也不管了,赶快就往外走。左脚麻是麻,可还能走路。 出了书店上了自行车往单位猛骑。好像我的车子是偷的,怕人追上来,飞快地 骑。 手机响了。顾不得。不接。快快骑。 不能倒在路上,倒在路上还不如倒在书店。倒在路上更不会有人管。快快骑! 红灯。看看,能过去。闯。 怎么还没摔倒?没摔倒,快快骑,快! 手机又响了。对,妻子的。管她,快到了。 可就在开办公室门时,我才发现,右手不那么麻了。左脚已经完全不麻了。舌 头呢? “能说话不能?能不能说话?” 我大声地问自己。我是想证实一下舌头。好多了。不太僵了,我听着自己说的 话了,比给老婆打电话时清楚得多。 我“呼”地长吁了一口气。同时,一下子觉出身上在冒汗。是受了惊吓后的冷 汗。 我又重新感觉感觉:右手还有点麻。左脚不麻了。舌头麻是还麻,但不如先前 那么僵硬了。 这就是说,有好转。 还到不到医院? 我见教育处的门开着,进去,小郝在。我跟他说了这事,他见我说话很慢,跟 平常不一样。说要送我到医院。我说我觉得没事了,用不着去医院。他说要不咱们 到机关门诊部问问大夫。我说好,去量量血压。 机关门诊部就在公安局隔壁。小郝陪我去了那里。这时,我觉出,就连右手也 不麻了。我跟小郝说,咱们只量量血压,别的甭说。量了量,110/140.我平时是, 85/120. 大夫说,低压有点高,但问题不大。我仍然没跟大夫说是怎么回事,跟小 郝相跟着出了门诊部。我心里惦记着老婆,果然,她在我办公室。她说刚才借“的” 哥的手机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我不接,以为我不行了。 我慢慢地跟她说:“没、事、了。” 她说那也再观察观察,不行赶快到医院。 我在床上躺着,她给我打扫办公室,磨时间。又过了有一个钟头,我说真的没 事了,正好也该下班了,回家吧。 平时,为了各看各的电视,也为了我凌晨三点半起来写作时不打扰妻子,我们 是一人一间屋,分居着的。这天,我把被子搬到了她的屋,让她半夜观察着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