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经历了10年动乱之后,北京的决策者开始静心思索保护与发展的关系,随即, 前三门在建的高层住宅楼成为老百姓街谈巷议时离不开的主题。如同当年人们潮涌 般去看西直门城楼子的元代瓮城一样,闲暇的时候逛前三门看高楼成为北京人走向 时尚的一个生活内容。“文革”结束后的第三年,北京市规划的第一个新型社区— ——劲松小区初步落成,我家成为搬到这里的第一批居民。 劲松的前身是老北京外城东面的一片村庄,虽然社区里街宽路净设施齐备,但 最初搬过去时交通并不方便。那时候,且不说东三环路没有一点踪影,就连往西通 往光明楼的大桥也没修好,出行的人们不得不走上很远的一段路才能搭上公共汽车, 时值上大学的我从那根架在护城河上的工字形铸铁临时通道上不知走过多少遍。 然而,交通的不便远远抵不上人们对于居住舒适的向往,劲松那些宽敞通透又 带有双气的新楼房对于多少年住在缺厨少厕平房里的北京人家太有吸引力了,何况 邻街那些带电梯的高层住宅造型远比前三门的老高层要漂亮得多。于是,没等社区 通车,劲松的入住率已经不低,再加上城东南是北京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从津冀 方向过来的小生意人大都在南边尚未拆迁的村庄里租房扎寨,没多少日子,劲松就 变得沸腾起来。那时候,这个最新潮的新型居住社区与最杂乱的旧日乡村部落构成 了北京东南角最典型的城乡接合交汇点。每到周日,自发形成的潘家园旧货市场更 是吸引着北京城里酷爱淘宝与看热闹的各色人群。 在劲松小区一住数年,不留情的岁月驱赶着一拨拨少男少女进入了谈婚论嫁年 代,家里的人口开始成倍增长,以往曾经为之兴奋的宽敞房间变得窄小紧巴。那几 年,我曾为了自己的小家不得不在离劲松不远的一个老乡家租房住了一段时间。待 到住进单位分的福利房又是几年以后,这一次,我从已经初具规模的东三环内搬到 了尚未竣工的北三环边,而且有生以来第一次住进了总高20层的“高楼大厦”。 毕竟年代跨越了一轮生肖,无论从造型上还是质量上,我家搬进的高层比以前 曾羡慕过的前三门和劲松的高层住宅楼都要强许多,房间透亮厨卫适用自不必说, 单是那宽敞的楼道就足可以摆下几桌酒席,即使刮风下雨,孩子们也不乏玩耍娱乐 的地方。更让人欢喜的是,从我家的阳台南望,不但可将高大威武的德胜门箭楼尽 收眼底,而且能够指点钟鼓二楼,眺望北海白塔,历数景山五亭。在节日的夜晚, 楼里的邻居们喜欢带着望远镜结伴登上楼顶,从五彩缤纷的霓虹灯中,欣赏着天安 门与人民大会堂的轮廓,辨识着东部的国贸大厦与西部的高高电视塔…… 就在这幢高高的楼上,我们看着原来的泥泞小道“长成”为宽阔的笔挺马路; 目睹了北三环北太平庄桥的诞生与通往京昌高速路匝桥的腾空问世;看着眼前的一 幢幢高楼拔地而起……直至最后视线被一幢比一幢高的现代化大厦阻断。从此站在 阳台上见不到北海的白塔、景山的五亭和近在咫尺的德胜门,只望见阳光下一片闪 烁着倒影的五彩大厦。 从劲松小区的建成到北三环路边高楼大厦的林立,22年的时间,北京城在我们 这一代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到了20世纪末,再翻看北京的版图 已经令人顿生感慨。在我手头有两份20世纪90年代的北京地图,前一份,三环路未 全部完工,四环路也不过是用规划待建的点线给予标识。那时候,亚运村就算是北 京城最北部的城区,虽然有着“91”亚运会带来的一点商气,但也不无静寂与冷清。 我过去工作的报社位于北二环路边上,曾经就以这里太远为由拒绝迁址,结果没过 几年一干人便都后悔不已。 相比起来,手里的另一份90年代末的北京地图较前者变化之大令人慨叹,仅仅 相距不过七八年的时间,随着三环路的全线贯通、四环路的部分通车和五环路的整 体规划,北京已经拓展了一圈一圈又一圈。昔日的帽子城在这块版图上成为一块极 富特色的标志线,城区的范围涵盖了东至定福庄、西至苹果园、南至新发地、北至 规划中的五环路这样一个方圆约百公里的硕大面积。比之50年前新中国刚刚建立时 接手的那个方圆只有26公里的明清古都城,北京正以翻两番的宏伟规划向外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