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是一种鸟,人们把这鸟的叫声合理成“打场上供”,这鸟也因此而得名。 这鸟专在麦熟上场之前鸣叫。叫时飞得很低,抿着翅膀,擦着树梢,擦着屋顶, 越过即将收割的麦田,穿梭般地飞行。飞着“喊”着打场上供。这是对人的一种提 醒,也就成了人借助鸟叫对自己的一种提醒:你要打场了,别忘记上供。于是种麦 人说,多亏了“打场上供”的提醒。 有人说这鸟就是“布谷鸟”。并不是,或许它只是布谷鸟的同类,布谷鸟只叫 在春播时,叫着“布谷”,提醒人们季节到了,该播种了。而这鸟叫的是“打场上 供”。 上供。上什么供?我们那一带没有在场上上供形式的流传,只在小麦上场的那 天下午,家家都要为在场上劳作的人们准备些吃食,如果讲“犒劳”,在全年劳作 的日子里,这是对劳作者唯一的一次犒劳了。这犒劳的形式简单,但庄重:要有一 大筐炸果子,且用新面做成;一大瓦罐面条,也要由新面擀制。 没有打场,哪里来的新面。原来种麦人为了赶制这顿犒劳,就要挑些早熟的麦 穗,用手搓下麦粒,上碾压成新粉。当一切烹制停当,就要由一位身强力壮的家庭 主妇或者还透着新鲜的新媳妇挑到场边。这时割下的麦子己由碌碡压过,刚从麦秆 上分离下来和着麦糠的麦粒在场上已全成堆。只待和风兴起扬尽麦糠。 就在这时,人们一面等待和风,一面从筐中抽出尚温的油条,女人也早把面条 送到你的手中。大家吃起来,喝起来。只有送餐的女人不吃不喝,这时她就像一位 虔诚的供奉者,只管把供品“上”给劳作着的男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打场上供” 鸟的初衷。或许就是。因为这时鸟多半要飞过来,擦着场边,抿着翅膀,再次叫着 “打场上供”,像是为这一形式叫好。有人注意到了鸟的飞过,有人或许并没有注 意到。鸟会再次飞回,再次叫着——打场上供。 人们吃净了筐中的油条,瓦罐也变得精光。果然和风已至,那和风就像是“打 场上供”鸟领过来的。因为你要打场了、“上供”了。有人抓起一把带糠的麦粒向 天空扬去,试试风力和风向。果真风把麦粒和麦糠分得一清二楚,已是扬场的好时 候。“开扬吧!”有人喊着。于是这些吃饱了喝足了的人抄起扬场用的木锨,把小 麦一锨锨地扬上天空,一锨比一锨扬得高。扬场人仰头向天空看去,金灿灿的天空 正笼罩着打麦场,麦糠随着和风扑散在一边。干净的麦粒在扬场人的锨下越堆越高。 打场上供鸟还会再来。 一个麦季不能没有“打场上供”,你打场了、上供了,就是一个季节的圆满, 一年的圆满,一个人生的圆满。 很少有人近距离地看到这鸟的长相。鸟也故意神秘着自己,它就像一个精灵, 故意不与人靠近。只把声音传递给人。 在演剧学问里,有一种叫“间离效果”的理论,主张让人有距离地去欣赏,感 觉你眼前或耳边所出现的意境。有时这间离效果更会使人受着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