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抓紧时间给儿子的小脑袋塞满美好的记忆。 大巴在加国辽阔的土地上往东开。进入春天,万物萌生的活力正在转换着大地 的色彩,绿的色泽被细腻地分出了层次,或深或浅竟是不同的风情,浅绿的娇嫩, 粉绿的明媚,正绿的怡然,黛绿的含蓄,而花朵丰腴烂漫得无遮无拦,花草的地毯 和花树的烟云,笼罩着如痴如醉的色彩,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丰富多彩到极 致,判断就迷失了,再也无法分辨,一旦醉入,无从辨识,只有忘情了,异国的风 采在旷野的深处举手招摇。 儿子说,这个国度的植物色彩,是完全可以用调色盒的颜色还原的,只是无法 赞美着表达啊。 京士顿童话一般的木房子开始出现了,总是宽阔的草坪,总是年深月久的树木, 那积木一样的家就散落在其中,与自然毗邻着,和谐共处着,不存在强权与驾驭, 只是在共有的时间空间里一齐相遇,于是就少了些人与自然为伴的掳掠和蚕食,俗 尘的所谓规矩并不是铁律,优胜劣汰也好,弱肉强食也罢,在这种人与自然共同营 造出来的宁静与平和中,显得多么无聊又无趣。 皇后大学就在一排排大树的后面,开敞在共享的氛围里。学生的身影给周围的 环境添加了活力和朝气,我对儿子说,在这里读书,更能深入知识的神韵,更能领 略到读书之乐吧。没有尘俗的扰攘,只有林木的声息,凡嚣消褪,能不专心至极吗? 我们的阅读,我们的解悟与思考,我们灵魂与心性的飞舞,什么时候能重返这样的 纯粹,哪怕仅仅是外部条件的本真,那么,什么时候就会有真正的尊严和自由了。 车一直往前开着,都是在原野中,树木和房子映衬着,地老天荒的样子,城镇 和乡村的分别,就在于那些建筑是消融潜伏于环境中,还是作为一种想象力的张扬, 或者是诗意的表达。 首都渥太华的建筑,一直就立在时间的深处,可以古老出一种气度,也可以古 老出一种风韵,议会大厦、教堂、博物馆,每一种建筑,仿佛是人们把自己的精心 制作小心翼翼地摆放在这块土地上,让其和周围的环境更为相互映衬,更为锦上添 花。 一个国家的历史好像就是这么来的,文化的积淀好像也是这样产生的,建筑诉 说着文化的具像,而文化则在文字图片生存气息中衍传,这样的见证就在时间的延 伸中叠加成一种神韵和风范,积攒成一种传统,既是供人瞻仰和信服的,也是让人 效仿与传递的,予外人的冲击和感受尤为强烈。 如同蒙地可的法式风情,恍惚间如同置身在另一片大陆里,法国巴黎的风神韵 致长风万里,直挂云帆,在这里焕发出另一种风采,另一种情怀,让人惊诧而又新 奇。文化的再生,要么把本质保留,要么把形式扬弃,新变得顺理成章,也顺势而 为,好像才会传承与延伸得更有活力、更有章法。 纯粹极致到原汁原味,就会古风流淌了。魁北克的古色古香,梦幻的城堡,蜿 蜒起伏的街巷,婆娑的树木,映衬着一家家精致小巧的店铺,异国风情的装饰,多 少年的岁月打磨,锻造出一种入骨的风韵,把此在的神采抒展得淋漓尽致,它是古 旧的,却也是好得恰到好处、怡然自得的,它可以在时间中永恒,也可以在变迁中 永恒。 儿子眼中的圣劳伦斯河,一直流淌在他另一个半球的想象里。他在作文里写道 :这条河在春天的梦幻中流淌,河的对岸有灯塔和古堡,绿树掩映中像藏着一个骑 士的故事,河水泛青,使得每一具漩流都是柔软的温情的,河的此岸泊着很多大船, 有少年在河边滑板,做出惊险高难的动作,对过马路斜斜地挂上山岗,那里有雕像, 有更开阔的制高点眺望河岸风光。清爽的风吹来,使童年的想象张开了翅膀,儿子 说他真的可以飞得很高的。我抚着他的大圆脑袋,我的眼睛里也盈满了阳光。 阳光下汽车往水草丰美的地方开去,好大的一片湖,岛屿星罗棋布,这就是名 闻遐迩的知岛湖了。游船盛满了阳光,春天的风冰寒冰寒的,那些人家的大屋就在 这无人的湖区里点缀着生命的乐趣,被自然簇拥着过日子,那是怎样惬意舒展的事 情,自然无语,我自怡然,根本可以抛弃人堆中倾轧竞夺的所谓应对。千岛湖的爱 情岛,痴绝得让人心颤。在远离市声的地方,在这个诗情画意的地方,语言显得乏 而无力,用一座精心设计的建筑在诉说对爱情的礼遇,更能千古,这就是现世版的 海枯石烂的不朽,这世上,唯爱与信念,才当得起下跪和供奉吧。我们就在这种浪 漫奇绝的华章中神往唏嘘一番吧。在凡俗的生活中,奇迹总是有可能出现的,即使 是凭吊,也算是一次托负了。 每天早早的,我在过分的安静中醒来,那位母亲总是准点地带着她的女儿,牵 着狗晨走。T 居家的宁静和梦境中沉浮的日子,摇晃着我背面日子的芜杂,这就是 这里的享受日子、安度时间了。家周围的林木、溪谷连着对面的高尔夫球场,汽车 声在前面的路上把这种郊区住地的宁静拉开了又缝合。后园对着小区的小路,上下 班的时间才偶尔现出车影。种植和园艺成了过日子的乐趣与消遣,本来和自然的气 息已经很近了,偶尔的亲自动手算是真实的握手和拥抱吧。花草种下去,岁荣岁枯, 来年又开了,于是多姿多彩成为寻常,还稀罕什么呢?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 根不在这,我能种活自己吗? 儿子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去哪都可以,只要我们在一起。 我说不出话了,风往哪个方向吹,会有人告诉我吗?不然,我该倾听什么?命 运的折腾与变迁有声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