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有些人曾是挚友。在年纪尚小的时候,一起上学一起玩耍,我们称彼此是最好 的朋友。长大了,走了不同的路,有了不同的梦,过上了不同的生活。渐渐地失去 了联系,也许永不会再见面。 我们之间的距离对彼此来说都是远方。远方的他,印象里面容渐渐模糊,说过 一起长大的话早就忘却。在这个地球上,他的生活和秘密已与我无关。如果风带来 他的消息,也许会微微一笑,也许会略带忧伤的情怀。 但“永不会再见面”,只是“也许”,仍有一丝一毫的可能,让心中存一点念 想。但如果真能再见面,相见的情感较之当初,已然不再相同。 拥有过,又失去了,永远再找不回。 死去的人,说来也这样。深爱着他,以为会相守到很老,以为会看着我长大, 看着我变老,会永远健康地、欢笑地。这些亲人,突然远去了。慢慢长大的我,总 是固执地想要离开家去远方,就在我倔强前行不回头的时候,没想到忽然之间他们 走得比我还远,而且永不回来,比我还决绝。 在晴朗明亮的早晨,微微凉风拂动衣角,是一个星期三。秋光流溢的病房里, 爸爸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他的头发还是那么柔软,脸庞还是温热。只是平静 了。 大家拖开哭喊的妈妈,轻轻帮爸爸拔去插在身上的管子。输液的针深深插进脖 子下方的静脉里,针管拔出,连带着汩汩流出的暗红色的血。 我摸着爸爸的脸,像妈妈喊的,明明还是热的。他的眼睫毛这么长,眼睛安静 地闭着。我刚刚用棉签蘸了水给他抹过的嘴唇,还是湿润的。 家人流着眼泪,哽咽着用白色床单包裹了他的身体,盖住了他的脸。 从医院出来,他躺在车厢里的担架上,我只能看到白花花的白布。我坐在他旁 边,在空气中颤抖着伸出手。我想爸爸一定还在,会握住我的手。 颠簸的路途中,这一次心彻底沉下去了。海的深处,已经没有了海潮声,无声 无息,伸手看不见五指。 如果真有天堂。我开始想些有的没的了。也许这样可以让自己伤心少一些。 如果真有天堂。那里是不是没有疼痛,没有悲伤,没有贪婪,没有欲望,有的 只是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有的只是最开心的笑和幸福的泪水。不,那里连泪水也 没有吧。 那爸爸离开这个世界,摆脱现在的痛苦,我是不是应该觉得安慰? 况且,在那个遥远的地方,也有亲人,和邻居。我应该觉得放心。 我所无法触摸的世界里,伯父、叔叔,还有爸爸……即便悲伤,在那个没有疼 痛和牵挂的地方,如果快乐地,我宁愿相信他们只是去远方,总有一天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