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塞德第一次见到这陌生人是一天上午,他正出去放牛。这头牛—马蒂尔德,正 在缓步前进,摆着尾巴打着两肋的苍蝇。合着步子在反刍,这条路穿过一行树,其 中的一棵由于靠着一个人而弯倒了。这人嘴里刁着一根细枝,头戴一顶滑稽的圆帽 子。 马蒂尔德看到她,恐惧地后退,并且惊叫了一声。 “早上好。”陌生人对塞德说。 “早上好。”塞德说。他有些惊奇但不失礼貌。 这位陌生人比塞德要矮一英尺,看上还不到5 英尺。他穿着硬梆梆的粗布工作 外套和全新的工作衬衫,衣服存放时叠过的折皱还很显眼。脚上穿的是高帮工作鞋, 虽蒙有一层泥土,但看得出也是全新的。 只有那顶圆帽子好像戴过几天。它是鲜绿色的。塞德说不清是布做的还是皮革 做的或其他什么做的。甚至有可能是金属做的。戴在这陌生人头上非常适合,两边 刚齐耳朵,前面到眉毛。 这陌生人没有眉毛。他头上凡是塞德看见的部位都没有任何毛。 他脸色很苍白,似乎很少呼吸户外的空气。而且他的鼻子也有点不对劲。 但塞德没有盯着他看。他拍拍马蒂尔德臀部安抚它几下说:“我叫塞德·康尼 克尔。我相信以前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见过你。” “是不大可能,”陌生人说,“我刚来。” “我欢迎你,”塞德说,他忍住不指出这陌生人非法进入他的私人领地。“人 们叫你什么?” “格林。”陌生人说。 “如你的帽子。”塞德说。 “对。像我的帽子。”格林笑着点点头说。 “你不是政府派来的。”塞德作了这番陈述意识到自己对这陌生人并不怀疑。 “是的,我不是。” “你家在这儿附近吗?” “不在这儿附近。” “那么你就可以自由地去我的家——安妮和我的。” “还有孩子的,”格林说,“谢谢你。” 塞德听到此话没有惊恐。但要是莱西说这话,他就会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以示 对这种挖苦的愤怒。现在从格林嘴里说出来就没关系。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知 道事情就这样。 “对,也是孩子的家,”塞德说:“你的来临会使我们都感到自豪。” “我会尽力而为,”格林说:“我想我能够帮助你们。” “也许你能帮助我们。但我不愿你仅仅是为此而来。” “我很乐意来。” “那我们随时欢迎你来。”塞德说。 他吆喝了一下马蒂尔德,牛就慢慢前进了。陌生人继续靠在那棵树上,望着他 们远去的身影。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时,他就把那根嫩枝从嘴里吐出。解下他的鼻子,搔了搔鼻 子下面的皮肤。转身朝塞德刚来的那条路走去。直到看到那间小屋他才记起手上还 拿着那个鼻子。他迅速把它放回原处。然后朝小屋走去。 安妮后来说:“他敲门,我就问是谁,他说是格林先生。他说:”康尼克太太, 我碰到你丈夫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肯定没问题,于是就欢迎他进 来了。他很有礼貌,稍微谈了一会天气和庄稼,就说我们的这头牛多好。然后当他 看到孩子时就大大表扬了他一番。“ “那你没受惊?”塞德问。 “一点也没,他好像是一位和蔼年长的叔叔——虽然他的年龄很难猜测。” “孩子反应如何?” “笑得咯咯作响像个傻瓜。他从来没有像注意格林先生那样注意我们。他似乎 是为这个人而活着的,有些动作只有比他大两倍的人才会有。” “他对我说会帮助我们,”塞德说:“而且他说话的样子使我相信他。他有没 有跟你说这类话?” “说的。他说我们需要他时他会来这儿的。这是他就要离开时说的,但他没有 说往哪里去。” 莱西说他每天要一打而不是半打玉米棒子,西红柿和萝卜也要增加一倍。他还 要拿点牛奶。 塞德告诉他不能要这么多:“我给你的已经公平了,如果敲诈有公平可言的话。” 塞德说:“如果再多给你点我们自己吃的就不够了。” “你会给我的,”莱西说:“因为你必须给,想想那笔赏金吧。” “这超过了你能吃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人们所必不可少的东西呢?” “没有法律规定我不能把多余的卖掉,对吧,我要它,从今天起,别忘了牛奶。 我麻袋里有个大壶。” 塞德想想没法与他讲道理。“牛奶就免了。”他说:“除一壶牛奶其余的都满 足你。” “牛奶也要给我,”莱西说。他的声音和脸充满着邪气。“你必须一切照我说 的办,如果想要保住那孩子的命的话。” 无奈塞德把牛奶也给他了。 那天晚上格林先生戴着帽子在与他们一起用餐,他小心翼翼地在安妮做的一片 面包上涂了一层薄薄的他们自己炼的黄油。 “味道好极了,康尼克太太。”他津津有味地嚼着说,然后又转向塞德:“你 为什么不杀了他?” 安妮惊骇地看了塞德一眼。他丈夫说:“我儿子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当他稍长 大点就是说他比这年龄大就可以混过去。没有人知道他的非法。这样撒谎来保全生 命已够受的了,我不想让他长大后知道父亲是个谋杀犯。” 格林先生从桌布上捡起点面包屑抛进嘴里,温和地说:“我说先生,对付莱西 这种情况不该叫谋杀,这就像杀掉一只森林里闯出来的威胁家庭的野兽。” “杀动物只是杀,”塞德说:“但杀人就是谋杀了。” “我们那个地方,”格林先生说:“可不是这样看问题,如果我杀了莱西能解 决问题吗?” “不。”安妮还没来得及开口塞德就抢着说:“莱西是我的麻烦,不是你的。” “但是我说过要帮助你,那也就成了我的麻烦了。” “那方式不好,格林先生,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激你的。” “那么我得想一个别的行之有效的办法,”格林先生说:“我已许诺过,你知 道的。” “再吃一片黄油面包吧。格林先生,”安妮说:“因为没其他东西可吃了。” “不,非常感激,康尼克太太。我知道因为那个卑鄙的莱西,你们所剩无几了。 除了礼节所需我不会再打扰你们了。我非常感激你的好意和无私。我们家乡也是这 样的。因此在这儿犹如在自己家里。” “请原谅我的冒昧,格林先生,你家乡在哪里,你知道你从来没说过,听起来 像是很遥远。” “不必说原谅不原谅的,康尼克太太。我家乡很远、很远,可以说在月球的另 一端。” “你的意思是在欧洲,”她说:“我听说过欧洲,它很远。” “恐怕比欧洲还远。我想确切地告诉你,但你会认为我在胡编。” “噢,不会的。” “那么我告诉你。你必须尽量相信我。”格林先生在鼻子边搔了下再朝窗外看 看。“就从这儿你能看到的。那颗星,看到了吗?我家乡就在那附近。与你们之间 的距离跟你们离太阳的距离差不多。你能相信吗?”他看看塞德,又看看安妮,然 后转向壁炉旁的小床。 “这很难说,”安妮说:“非常难说。” “我不知道,”塞德说:“我听到过这种故事。”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格林先生微笑着说。但这微笑带着悲伤。他再看看窗 外面的那颗星。“从某个方面说但愿事实不是这样。这儿很愉快,也许在别的情况 下我想留在这儿。但大家都知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我想家了。” “可怜的格林先生,”安妮说着想去拍拍他的手臂以示安慰,但她最终没这样 做,而是说了句:“再吃片黄油面包,吃吧!” 格林先生非常和善地看了看她。 “谢谢你,”他说:“我会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