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国民间有个古老的说法,当一个人行将辞世的时候,他要等着见谁,哪怕远 在千里之外,也一定会等的;如果不等了,你就是守候在旁,也可能错过最后告别 的机会。宁夏青年作家郭文斌的小说《一片荞地》,通过描述为母亲送终的过程, 对时间和生命作了深刻思考。文章开头这样写道:“接到电话时,我没有丝毫紧张, 我想我的娘一定等着我。如果她真的要走的话,她会给我打招呼的。娘果然等着我。” 3 月3 日,我在父亲过世之前几小时赶回北京,守在他的身边,与他告别,送 他长行,那是我不愿回想又永难忘怀的一幕。 1 月中旬2 月下旬,父亲的情况一度很不好。上呼吸机后,我回京守望过几天。 我的工作岗位在宁夏,不可能长留北京。也是抱着良好愿望和侥幸心理吧:兴许父 亲在新的状态下取得新的平衡,又能度过相当一段时日呢1 2 月27日我回到银川, 照例每天与家里、与医院保持着信息沟通。我不如郭文斌接“我娘”病危电话时的 “没有丝毫紧张”,每次打电话接电话,我都提心吊胆,盼好消息,怕坏消息。 3 月3 日是星期五。本来我计划下班后回北京,利用周末陪陪病重的老父亲, 尽尽我的心。但是星期四傍晚,我的感觉格外不安,冥冥中,一个声音总在我脑中 盘旋“回来,回来,回来……”。结束了当天最后一个公务活动已近21时,我下了 决心,连夜改订第二天飞北京的机票,将原定下午的航班改为上午的,又改为早上 的。 3 月3 日清晨6 时,天还黑洞洞的,此前几天已彻夜守护在医院的姐姐,给我 发了这样一条手机短信,只有10个字:老爸仍在坚持,等你回家。我庆幸自己前晚 更改航班是个正确决定,在黎明的微曦中,顶着西北初春的寒风,一路向机场赶去。 好在早班飞机准点,按时在首都机场降落,而后,一路向城里、向长安街、向北京 医院赶去。10时半,从北京饭店南侧往台基厂拐弯的时候,姐姐又一次打来电话: 走到哪儿了?赶快吧,爸爸还在坚持着,等着你…… 我就这样赶回了父亲身边。我知道父亲会等着我的。他果然等着我。我是全家 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一个。父亲在弥留之际,艰难地、顽强地等着他的老伴和子孙相 继赶到。 为了送别父亲而相聚在一起,全家人悲痛难抑;能够一个都不少地相聚起来告 别父亲,又使全家人稍感心安,不留遗憾。 3 月3 日15时54分,在全家人的环绕守护中,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顽强地跳 动了八十八年的心脏停歇下来,永远地休息了。我的坚强的老母亲,趴在相濡以沫 五十九年的老伴耳边,轻轻地说:你这一辈子大辛苦,太累了,你休息吧!我不和 你告别,你托个梦告诉我走到哪儿去了,我这就去找你,永远和你在一起。 7 月1 日,父亲的来日,3 月3 日,父亲的去日,加上年年清明,我们全家将 永远怀念敬爱的父亲。而他的战友和同事,也对他的离去表达了深挚的哀悼与怀念。 在众多挽诗、挽联和纪念文章中,这样几篇可以代表大家的共同心声——1976年打 倒“四人帮”时被中央派到《人民日报》工作一年,后来身居党、国家和军队领导 人高位的迟浩田同志写来挽幛:“德高望重的新闻工作者李庄同志永远活在我们心 中”。 《人民日报》原副总编辑李仁臣同志写道:“老李,真舍不得你走!每年的7 月1 日,我们会特别记起你,因为这天是你的生日,也是党的生日,你是党的人! 每年的3 月3 日,我们会特别想念你,因为这天你离我们而去。其实,你没有离开 我们,你见证了《人民日报》的诞生和发展,你活在《人民日报》的历史中。你带 领我们办这张报纸,青灯稿纸相伴一生,兢兢业业,率先垂范,你是师长也是朋友, 你的音客笑貌永远活在我们的心里!” 新闻出版署原署长杜导正同志写道:“平平常常朴朴素素宽厚作风贯一生痛定 思痛改弦更张耀眼光环照晚年”。 人在世上走一回,不论得失成败、尊卑贵贱,都会对社会对亲人留下他的行迹, 留下他的口碑。我想,父亲留下来的,应该可以用3 月15日送别他时悬挂在八宝山 大礼堂的挽幛来概括吧—— 能写能编能论声满报坛存世万篇辛苦文字 为人为文为事有口皆碑欣留一缕清白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