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驾驶员皮德把飞船速度降低到几乎为零,他激动地望着那颗绿色行星。 现在即使不用仪器也不会有任何怀疑了:在这个星系中,这颗行星离它们的太 阳较近,位居第三,是这里惟一能存在生命的星球,正在云雾缭绕中旋行。 它看上去十分安全,但所有从格罗姆派去的探险队却全部有去无返。 只要再朝下飞就无法返回了,这使皮德在降落前有过刹那间的动摇。他和两个 船员已作好充分准备。他们的体囊内都装有微型的能量迁移器,尽管尚未启动,但 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皮德打算对船员讲几句话,不过还没有想好措词。 船员在等待。报务员伊里克已向格罗姆星球发出最后的汇报,监测员格尔在注 视那16台仪器的度数。他报告说:“没有发现任何敌对征兆。”他的身体正漫不经 心地变化着形态。 皮德注意到了对方的这种自由散漫,也知道现在该说什么了。从探险队离开格 罗姆星球的时候起,有关形状的纪律就逐渐松懈起来。 司令官曾经对此警告过皮德。他也应该采取一些措施,因为这是驾驶员的职责。 报务员和监测员毕竟属于较低等级,比较倾向不保持固定的形状。 “我们的这次探险肩负着极大期望”皮德字斟句酌地说,“现在离家园很远很 远了。” 监测员格尔点点头,电报员伊里克摆脱为他指定的形状后,正舒舒服服地伸展 肢体贴在墙上。 “但是。”皮德冷冷地说,“距离再远也不能作为不定形态的理由。” 伊里克很快就恢复了电报员应有的外形。 “毫无疑问,我们这次有时的确不得不变成异国的形态。”皮德接着说,“但 这是经过特别批准的。同时得记住:任何并非由于任务需要而变幻的形状,都是不 定形态者的那一套把戏。” 格尔骤然停止了变换身体表面形态的游戏。 “我的话说完了。”皮德结束道,他移向操纵台。 飞船降落得如此平稳,船员们配合得如此默契,使皮德产生出一种自豪。 “这两个人真是出色的工作者。”他想,“其实并不能要求他们对形状的控制 能力像驾驶员那么强,毕竟驾驶员是属于更高等级的。” 司令官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皮德,”司令官在最后一场谈话时说,“你们去的这颗星球是我们非常迫切 需要占领的。” “是,先生。”皮德答道,他两手下垂站着,丝毫也不偏离驾驶员应有的最佳 形状。“在你们中间。”司令官威严地说,“得有某一个人潜入进去,把能量迁移 器放到核能源的近处,而我们这一边已集中兵力,准备飞跃过去。” “我们能完成这个任务,先生。”皮德回答说。 “这个目的一定得达到。”司令官说,他脸上在瞬间透露出疲惫的神色,“我 们这里的形势是严峻的,格罗姆星球并不太平。那帮子矿工在罢工,要求新的形状。 肯定地说,麻烦将会越来越大。” 皮德表示出应有的愤怒,矿工的形状是很早很早以前就确立的,有五万年的历 史了,已成为永久的基本形状。而现在这些家伙竟妄想加以改变! “这还不是全部麻烦。”司令官又对他说,“我们还发现了一个不定形态者的 宗派,几乎拥有8000名格罗姆的信徒,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在追求这种自由。” 皮德知道,这里说的不定形态者是最最危险的魔鬼。他也在奇怪怎么会有那么 多的格罗姆人去信奉它?司令官似乎猜到了他的心崽。 “皮德,”他说,“你也许对此并不理解。告诉我,你喜爱驾驶吗?” “是的,先生!”皮德干脆这么答复。问他喜不喜欢驾驶?驾驶简直是他的全 部生命!脱离飞船他就无所适从了。 “并不是所有格罗姆人都能这么想的。”司令官继续说,“我也小不大理解。 我的祖先都是司令官,从远古时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自然而然成为了司令官。这不 仅自然,而且合法。但是低贱等级的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司令官在悲伤地摇晃 身体。 “我这么说还有一层道理。”司令官还解释说,“格罗姆人需要更大的空间。 科学家断言说目前的混乱只是因为人口过剩而形成的,一旦我们能在新的星球上获 得发展——那么所有的创伤就将愈合。皮德,我们对你寄以厚望哪!” 司令官站起,表示谈话已经结束,但他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坐下。 “你得注意你的船员。”他说,“这些孩子很忠实,这一点没有疑问,但他们 属于低贱等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错,皮德是知道这一点的。 “你的监测员格尔被怀疑有改良主义倾向,他曾经未经授权就变成猎手形状而 受过处置,伊里克倒没有什么具体问题,但我听说人家怀疑他能长期处于不动状态, 这不能排除他想成为一个思索者的可能。” “阁下。”皮德鼓起勇气说,“如果他们受到不定形态者的影响,那么值得让 他们参加探险队吗?” 在一阵犹豫以后,司令官才缓缓说:“有许多格罗姆人的确更可以信任,但是 这两人非常富于想像力,能随机应变,这可是探险队员必须具备的品质。”他叹了 一口气,“我真不懂,为什么具有这种品质的人往往会和不定形态主义有联系。” “是,先生。”皮德说。 “应当严密地监视他们。” “好的。先生。”皮德又说,他行了一个军礼,知道这次接见已经结束。 他感到体囊里的那个迁移器的存在,它是能在敌人的能源和格罗姆星球之间搭 上一座桥梁的。 飞船无声无息朝着这颗敌对行星下降。监测员格尔在分析下方的云层,把数据 输入伪装程序,飞船很快成为高空中的一片卷云。 皮德让飞船在这颗神秘星球的上空缓缓飘浮。此刻他已变为驾驶员的最佳形状, 是指定四种形状中最合适的一种。现在他既瞎又聋又哑,他的一切都成为驾驶台的 附庸,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使飞船不超出卷云的范畴,和云层融为一体上。 格尔严格保持监测员的形状,他还在把数据输入伪装系统,在逐渐下降时飞船 又慢慢变成了积云。 这颗敌对的星球并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迹象。 伊里克在寻找核发电站,把数据传送给皮德。驾驶员在调整方向,他已经到了 云层最低处,离行星表面只有一英里的高度。他的飞船已变成浓厚的多层积云。 迄今为止仍旧没有听到任何警报,以前那20次探险失败的原因仍然没能破解。 当皮德飞近核发电站时,黄昏已笼罩了星球表面。他设法避开周围的建筑物, 飞船在一片树林上空盘旋。 暮霭降临,这颗绿色星球的月亮在云层中半隐半露,只有一片云飘得越来越低 ……最后它终于着陆了。 “快!都从船里出来!”皮德嚷道。他切断了和驾驶台的联系,采取了最适合 奔跑的驾驶员形状,飞一般地从舱内冲出。格尔和伊里克紧随其后,他们一直跑到 离船50米处才停下。 飞船内部有一个电路开始运转,整个船只在无声地颤抖,接着就在他们眼前分 解,塑料不见了,金属消失了,飞船很快成为一大堆废铜烂铁,这个过程还在继续 着,大块裂成小块,小块又再次分裂、分解…… 望着这艘飞船的自我毁灭,皮德内心突然出现一股孤立无助感。他属于驾驶员 等级,是一个驾驶员。他的父亲也是驾驶员,父亲的父亲以及所有的先辈都是驾驶 员。从格罗姆星球开始建造第一艘宇宙飞船开始,他们一家就都是驾驶员了。他的 全部童年在飞船上度过,他的人生岁月就是驾驶飞船飞翔。 现在飞船消失了,他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举目无亲。 几分钟后,在飞船降落的地方只剩下一堆尘土。夜风把它们吹得满处飞舞,这 儿已一无所有。 他们继续等,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有风在叹息,树枝在摇曳,松鼠在叽 喳欢叫,鸟儿在巢内扑腾。 一颗橡果轻轻掉落到了地上。 皮德轻松地松了一口气,他坐下来。